天水城。


    往日喧嚣的街道此刻异常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宽阔的街道行人稀少，两旁的店铺大多门户紧闭，偶有开张的，掌柜伙计也多是神色紧张，目光警惕。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连风都似乎变得滞涩。


    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街道上，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路上回响。


    最终停在了洛府那两扇漆色斑驳的朱红大门前。


    门前的石狮依旧威严，门楣上的匾额也依旧高悬，但整个府邸却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衰败感。


    洛云汐神色清冷，目光扫过这座曾经承载了她童年，也埋葬了她过往的深宅大院，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吱呀----”


    大门开启一条缝隙，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


    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稚嫩，看到门外的洛云汐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随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云汐姐......”少女的声音有些发紧。


    洛云汐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


    洛辞，她名义上的堂妹。


    记忆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性子怯懦的女孩。


    洛辞不敢与洛云汐对视，微微低下头：“家主......家主正在正堂等着你。”


    洛云汐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迈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


    洛辞连忙侧身让开，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穿过熟悉的庭院回廊，往日穿梭的下人不见踪影，整个洛府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细微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踏入正堂，一股陈旧木料混合着淡淡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往日里族老齐聚、庄严肃穆的地方，此刻只有一道身影孤独地坐在主座之上。


    洛天雄。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紫檀木主座上。


    不过短短数日，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掌控天水城洛家命运的凝魂境强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颊的皮肉松弛地耷拉着。


    最刺眼的是他那原本乌黑的鬓角，竟已生出大片刺目的灰白。


    整个人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枯槁与疲惫。


    对于洛云汐的到来，他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在她踏入厅堂时，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洛辞将洛云汐引至堂中，便如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退到角落，垂手侍立，大气也不敢出。


    洛云汐站定，目光如冰，静静地看着主座上的男人，等待着他开口。


    沉默持续了片刻。


    洛天雄终于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洛云汐身上。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深刻的皱纹，显得异常苦涩和勉强。


    他的声音嘶哑，竟带着一种洛云汐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


    “孩子......你来了。”


    洛云汐不为所动，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娘的下落。”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开门见山。


    洛天雄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移开视线，似乎不敢承受洛云汐那过于平静的注视。


    他缓缓靠回椅背，眼神飘向大堂穹顶那繁复的藻井，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抹苦涩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孩子......别急。”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哑，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飘忽，“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洛云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更冷了几分，但没有打断他。


    洛天雄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应，自顾自地，用一种缓慢而疲惫的语调，开始了他的讲述：


    “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年。”


    “他出身在这东煌漠州的一隅之地。”


    “少年心高气傲，心比天高，总觉得这方天地太小，困不住他这条潜龙。”


    “他向往着传说中强者如云、机遇遍地的中州......”


    “于是，他拼了命地修炼，终于有了些微末本事，他告别了家族，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乡，怀着一腔热血，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中州的旅程。”


    洛天雄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尘埃里费力地挖出来。


    “在中州，他见识到了真正的广阔天地，也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


    “在那里......因为一个误会，或者说，一场巧合，他救下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美得不似凡尘中人，气质更是高贵得让他自惭形秽，宛如九天之上的明月，是他从未想象过的存在。”


    “因着那次相救，两人之间......便莫名地扯上了一丝因缘。”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许多许多的事......”


    洛天雄的声音变得艰涩，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漩涡。


    “少年与那女子朝夕相处，共同经历生死磨难......不知何时起，少年竟对那明月般的女子，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而那女子......似乎也......”


    洛天雄顿住，喉咙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那女子的身份太过高贵，少年出身东煌漠州......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中，不过蝼蚁尘埃，根本没有资格与她并肩，更遑论在一起......”


    “可是......”


    洛天雄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带着一丝遥远的甜蜜，随即又被更深的苦涩覆盖，


    “他明知那是飞蛾扑火，却依旧沉沦了。”


    “那女子......竟也如他一般痴傻，不顾身份云泥之别，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他，随他一起......远走高飞。”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天水城，回到了洛家。”


    洛天雄的目光扫过这间熟悉的大堂，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少年以为，从此便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洛天雄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可他却不知道......他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