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佛前树下

作品:《兔子的赔命竹马

    夜色将晚。


    裴清圆忍住想哭的冲动,将那个舒述执意送给她的小兔发卡带在头上,转身出门。


    她要去尘缘寺。


    她记得,舒述初三生日那天在寺庙里呆了一整日。


    尘缘寺在山上,经年有人不辞艰辛与佛前树下求神问道。通往寺庙的台阶无世人谣传中那般无望远际。


    裴清圆想了想大概三百阶。


    她走进寺庙,只见一位半百的和尚在蒲团上,轻闭双眼,一手拨念珠,一手敲木鱼。


    裴清圆站在一旁,看形形色色的人在佛前拜了又拜。


    山外钟声起,那和尚起身将殿中人员一一劝离。裴清圆落在最后,正要自行离开,和尚却喊住了她,“施主且留步。”


    裴清圆停下脚步,问:“我吗?”


    和尚走至她面前,行合十礼。裴清圆照着葫芦画瓢,行合十礼。


    和尚拿出一块红木牌,说:“赠与施主。”


    裴清圆摇摇头,说:“不信神佛。”


    和尚静观自得,劝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施主还是收下吧。”


    犹豫片刻,裴清圆接过那块红木牌,说:“多想师父。”


    和尚行合十礼,说:“施主请回。”


    裴清圆向和尚行合十礼后,走出大殿。大殿外,一颗古木参天的菩提树立于亭中。


    菩提树树上用红绳系着几千个红木牌。


    裴清圆拿起牌子看了看,顶端写着‘还愿牌’三个小字。


    还愿?


    她抬眼看那颗生命蓬勃的菩提树,上边的木牌摇摇晃晃,哐当哐当地响。


    舒述,也写过吗?


    裴清圆跑到树下,惦着脚尖一个牌子一个牌子的翻。


    渐渐地,天空下起了小雨。


    裴清圆倔强,不翻完不愿意走。


    小雨一直下着,裴清圆就一个一个地翻着。翻到裴妍君和杨姨分别给她打了两三个电话,翻到头发被小雨打湿,翻到手臂酸涩……


    她不肯就这样善罢地回去。


    围着那颗高大的菩提树翻了一圈,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以我性命为誓,换裴清圆幸福一世。


    是舒述的字迹。


    杨茶赶到尘缘寺时,摸着落汤鸡裴清圆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圆圆!”杨茶把裴清圆扶起,着急地说,“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杨姨说,杨姨给你出头。”


    “对不起。”裴清圆抱住杨茶,字字哭涩,“真的对不起。”


    是我太笨了。


    裴清圆病了两日。


    这两日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首先,最紧要的是先把舒述找回来。


    她身体好的差不多那天,舒述刚好艺考完回逢源。


    裴清圆坐在沙发上问杨茶:“杨姨,舒述今晚回家吗?”


    “啧!”杨茶不满地说,“他小子今晚又不回来,又在外边鬼混。”


    裴清圆问:“在哪?”


    杨茶皱着眉,说:“我也不清楚,好像又是邓家那两兄弟。”


    裴清圆说:“杨姨,我出去一趟。”


    “你一个人能行吗?我陪你去。”


    裴清圆说:“不用,杨姨我找钰婷。你先好好休息啊。”说完,着急地走了。


    她直奔为序吧。


    为序吧。


    几人闲聊。


    邓回青没脑子地问:“裴清圆为什么不来?”


    舒述,邓敛白,陆无思皆是一愣,其余人则是不解。舒述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


    前一分钟陆无思好不容易给舒述逗乐了些,邓回青一问,舒述面上又是一副无欲无求的麻木。


    夏留真见邓回青说错了话,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邓回青低声问陆无思:“怎么了?她们俩吵架了?”


    “闭嘴。”陆无思轻声说。


    就这么点地方,两句话一字不漏地落在了舒述的耳朵里。他心中苦地发昏,放了杯子,起身说:“我头有点昏,先回家了,你们玩。”


    舒述走后,邓回青抓心挠肝,着急地问:“到底怎么了?”


    陆无思踹他,骂:“你好端端地提人家的伤心事。给人都伤心走了。”


    邓回青问:“怎么?那……裴清圆拒绝他了。”


    邓敛白说:“比较严重。不仅拒绝了,好像还喜欢上了别人。”


    “啊!谁啊?”


    邓敛白随口答道:“何川柏。”


    话音刚落,玻璃杯哐当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几人随着动响看去,是夏留真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了。她双手微微发抖,双目呆滞无神。


    邓回青低声问:“怎么了?”


    夏留真回过神,花容失色。她摇摇头颤抖着说:“我没事。”


    邓回青说:“我送你回去。”


    夏留真握紧拳头,说:“不,回青,你让我一个静静。”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跑了。


    “留真!”


    邓回青正要追,邓敛白喊住他,问:“夏留真是不是比你大一岁。”


    “是啊。有什么事一会儿聊。”邓回青转身去追,可找不着夏留真的身影了。


    而犯着恶心劲的夏留真,跑到街道一颗树旁,扶着树低头狂吐。


    吐到虚脱时,有人扶住了她,问:“你是夏留真吗?”


    夏留真抬头看,来人是裴清圆。又猝不及防地被刺激一下,她扭头抱着树空呕。


    裴清圆轻轻拍她的背。


    夏留真站稳后,脸色苍白,说:“我没事。”


    裴清圆说:“我打电话给邓回青。”


    夏留真摇头,现在的她太狼狈了。她拉住裴清圆的手腕,急切地问:“你是裴清圆对吗?”


    “我是。”


    夏留真立刻说:“我有话跟你说。”


    “下次吧。”裴清圆摇摇头,“我有要紧地急事。”


    “不,不能在等了。”夏留真说。


    裴清圆挣脱夏留真的手,坚定地说:“现在真的不行,我会让钰婷来接你的。”


    眼见裴清圆要离开,夏留真豁出去了,大声说:“你不要再和何川柏有任何接触了。”


    “为什么?”裴清圆问,“你怎么会认识何川柏?”


    天空孤鸟划过,夏留真注视着裴清圆亮晶晶的眼睛,平静地说:“因为他,我抑郁休学了一年。”


    夏留真与何川柏产生交集的那一年,是初三。她转学到何川柏所在的班级。


    她记得第一次月考她考了第一名。


    而以往班级的第一名一直是何川柏。


    可夏留真并不知道自己“抢”走了何川柏的第一名,她还沉浸在考第一的喜悦中。


    周末,家人为了庆祝她考了第一,准备了一桌好菜。


    到了周一回学校上学时,同学却都用鄙夷的目光看夏留真,说她的第一名是作弊考的。


    夏留真性子软,不敢与班上的人起冲突。她刚来半个月,前些天交的好朋友因为这件无凭无据的事,全都对她退避三舍。


    她心里难过极了。


    只能回家找父母哭诉,可刚进门迎来的却是父亲的一巴掌,质问她为什么不光明磊落地参加考试。


    夏留真捂着脸委屈地跑进了房间。


    她该怎么解释,她本就不需要解释。她的第一名是堂堂正正考的。


    外边妈妈在责怪父亲意气用事。


    哭得伤心的夏留真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什么都不愿再听。


    到半夜十二点,夏爸爸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房门,向她道歉,劝她要好好吃饭。


    眼睛肿成核桃样的夏留真闭上眼睛装睡。


    这件事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


    从小,夏留真性子乖巧善良,母亲教导温柔,照顾体贴,父亲虽然对她要求严格,但不会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也会有慈祥的一面。


    一家三口默契地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可班上的人可不会照顾夏留真的感受。


    有人瞧见她红肿的双眼,便嘲讽她长得像青蛙,一只喜欢作弊跳了跳去的青蛙。


    没人愿意主动找夏留真玩。


    而夏留真主动找同学玩时,总会受到有意无意的排挤,他们借着玩笑说一些恶意贬低她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没有人相信她。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夏留真的成绩一落千丈。便“做实”了开学作弊的传言。


    何川柏在夏留真最迷茫最悲伤时出现了。


    他问:“你怎么不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玩?跟我一样讨厌他们吗?”


    夏留真摇摇头,拘束地说:“不是,他们说我考试作弊就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何川柏一愣。


    夏留真着急地说:“可是我真的没有作弊!”


    何川柏沉默了两秒,微笑着说:“我相信你。”


    夏留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有人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了。


    上帝播撒了一粒麦穗就拥有了卑微的信徒,他对此感到无趣。


    在与何川柏的相识陪伴下,夏留真恢复了以往的乐观,成绩也逐步稳定的上升。


    最要紧的时刻,何川柏拒绝一块与她同行了。


    夏留真死缠烂打过一段时日,直到何川柏告知她,当初她作弊的谣言是他传出去的。


    她说:“我要撕开你的面目。”


    何川柏轻蔑一笑,说:“你去吧,别忘了,班上信你的人只有我一个。”


    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夏留真把这些事哭诉给了昔时的好友。


    好友冲动之下,和何川柏打了一架。


    可最后出事的只有好友,何川柏只是在医院呆了几天。只因为何家家大业大。


    她跪在何川柏面前求他和解。


    他却说:“我的人生和他的人生能相提并论吗?要怪你就怪你自己。”


    自此好友入少管所,夏留真抑郁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