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作品:《别攻略了,我害怕

    “你还要站在这里吗?”


    九方曙被闷在巫马肩头,耳边陡然传来这句话,她愣了一下,才听出来——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那是对谁说?东方氐吗?


    这小子不要命啦!


    她甩甩正被一下下顺毛的脑袋,奋力从巫马怀里探出头,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见东方氐眉尾微动,上挑了一点几不可见的弧度,随后又故作轻松地舒展开来。


    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悠悠抬手,擦了擦额角,虽不明所以但温和地表示理解,从容自若地收回符纸,得体地转身离开。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三好少男啊。


    如果没见过他后来的样子她一定就信了。


    随着东方氐的背影越来越远,轮廓也越来越模糊,几乎和多轮血呲呼啦的回忆重叠起来,让她当即陷入沉思——这瘟神十二年前和十年前也没什么区别,都一样难以捉摸啊!那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憋出这么一肚子坏水的?总不能是一出生就这样了吧?


    还没想明白,全身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


    九方曙眨了眨眼,猛地反应过来——巫马简直要把她嵌到他身上了!


    正要猛踩他的脚,巫马沉闷的声音反倒先在她耳边响起。


    “很好看吗?”字里行间充斥着莫名其妙的幽幽怨气,他深深吸了口气,接连问道:“有必要一直盯着他吗?你是感觉不到我还在这吗?”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巫马眼神微变,脱口而出:“还是你喜欢那样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面面相觑。


    “……”他的眼神游移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镇定,又回到刚才不甘示弱的谴责状,仿佛自己说的话完全没有问题。


    这下九方曙真是满头雾水。


    这就是他一开始说的“有话要说”?天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他是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和她好好道谢的,看来她对巫马的期待还是太高了。九方曙盯着近在咫尺的脸,茫然地瞪回去,实则思绪被灵魂带着飘走已经有一会儿了,一直在“难道他刚刚其实是脑子着的地?”和“这大圣子又怎么了!”之间来回打转。


    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实在闲着没事干你就去替我把剑还了行吗?”


    前一刻差点摔死,后一刻就能恢复到这般生人勿近、熟人也最好别的状态,此人真不愧是巫门圣子,潜力无穷,恐怖如斯!九方曙顿时失去交流的**,长吁短叹起来。她无视巫马欲言又止的眼神,将身一扭,从他臂弯逃走了。


    刚想转身离开,她又刹住脚步。


    总感觉他刚才那番话怪怪的。


    如果品不出究竟哪里怪,那她必定是被他阴阳怪气了!本着绝对不能莫名其妙吃亏的心态,九方曙腾地回头,决定当场报复回去。


    她低下头,背着手,几步滑了过去。在巫马警铃大作的目光里,她突然倾身凑近,仰起脸,睁着惊讶的眼睛看他,声音被故意拖长,语调也不怀好意地飞扬不定、起起伏伏:“就掉在圣——子——大——人——起飞的地方,一飞冲天的圣子大人,不会不记得了吧?”


    巫马愣了一下,随即偏过头去,耳廓倏地漫上一层浅红。


    似乎嘴唇开了又合,他始终没能说得出话,干脆抬起手,带着袖子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看到这人连脑袋都给气红了,九方曙满意收手,图穷匕见道:“那就交给圣子大人你了!”说完,她转过身,不远处正站着一群向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同门们。


    她跳过去,接受她们一箩筐的关切和担忧,勾肩搭背地走了。


    还是自家师妹师弟好啊,九方曙忍不住感叹,还是轻松正常的修炼生活好啊。


    随着年关将近,整个宗门,甚至连带着向来孤僻离群的巫门,都为此暖烘烘地怠懒了几分。就连符箓课的授课长老都不再管她上课睡觉了。剑技校场上,那位向来声如洪钟、能因为一个手腕姿势不够标准而训斥弟子到天昏地暗的长老,也只是抱剑在墙根晒太阳,最后挥挥手让他们回家。哪怕是最最严肃的万族图鉴课,授课长老在演示獦狚的解剖步骤时,脸上也隐隐挂着笑容,虽然结合动作来看显得相当的诡异……但总之无伤大雅!


    此等悠闲自在的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九方曙刚想感动到流泪,忽然心念电转,反应过来——


    不对啊。


    樵苏是不是在躲着她?


    他们从后山的湖里爬出来之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再见过樵苏。准确来说,是没再当面见过。


    通识课上,她总能感受到一道小心翼翼注视着她的目光,但当她转过脸,看见的只有埋头苦学、奋笔疾书的樵苏。放课后,她本想找他聊聊,没想到只是还个书的功夫他便消失了。像飞行课这种没有固定座位、方便她冲过去抓人的课程,樵苏干脆不再出席。


    深深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世界史》课后,九方曙挟着书册往他的方向冲,中途只不过被巫马勾了一下,她再转眼,樵苏的身影就不见了。


    这下终于可以断定,樵苏就是在故意躲着她。


    他方才明明都回头看见她了!


    “怎么了?”肩头蓦地一沉,巫马从后面懒洋洋地勾着她的脖子,压了上来。


    随着他微微仰头的动作,冰冷的耳坠窸窸窣窣地蹭过来,凉得她脖颈一颤。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语气里顿时充满不解:“你盯着金长老做什么?他都两百零六岁了。”


    “我看你是六岁。”


    九方曙呵呵一笑拿掉他死沉的手臂,严肃道:“你有没有觉得樵苏在躲着我?”


    没想到巫马的眼神一言难尽。


    他愣了愣才道:“你之前一直没发现?”


    “什么?!”九方曙震惊地回过头,“你早就看出来了?”


    岂有此理,难道是她敏锐到能够洞察一切的观察力退步了?她倒退两步,睁大眼看着巫马,简直难以置信:“那你不告诉我!”


    巫马无辜地指了指自己,“你们两个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他重新把手肘搭在她颈边,双眼带笑地凑上来。他微微歪着头,故作惋惜地开口,结果没能藏好语气中夹杂着的幸灾乐祸:“我还以为你自己知情呢。”


    “……”九方曙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灰色眸子,思绪瞬间被勾走。


    什么意思?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绝对是故意在挑衅!


    正想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剑修的自尊心,九方曙手还按在剑鞘上,就听见一声突如其来的哀嚎——


    放课后,人潮拥挤,弟子们正沿着长廊向外走去。然而就在两人前方不远处,人潮的末尾,一位慢吞吞抱书走着的弟子忽然“嗷”地大叫一声,头朝下歪倒,直直栽向地面。


    九方曙一惊,正想伸手去拦,余光就看见一道藏青色道袍和她擦肩而过,如风般上前,接住了那名师弟。


    “九方师姐?”东方氐搀扶着那名体型宽大的师弟,看起来有些吃力,下意识寻求帮助,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身后是她,他先是一愣,而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


    东方氐望着她,双眼清亮,满含期盼地问:“能否劳烦九方师姐搭把手?”


    她霎时间顿在了原地。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到处出没?!浑身寒毛倒竖,九方曙下意识想拒绝,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长廊,而后又看了看晕倒的小胖子,这才有些犹豫。


    正踌躇着,肩头忽然一轻。


    巫马收回搭在上面的手臂,走过去,稳稳出手扶住小弟子的另一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期间还抽空对着东方氐怪模怪样地一笑,客气道:“我来吧。”


    东方氐一怔,旋即露出了个如出一辙的笑容。


    他点点头回道:“那便有劳了。”


    言罢,前一刻还微笑相视的两个人齐齐甩头,撇开视线,空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什么情况,巫马竟然也有助人为乐的一天?难道他已经被夺舍了?九方曙满眼狐疑,盯着两个人堪称诡异的动静,越看越奇怪。


    可是巫马的迷失值才下降不少,最近更是一次都没上升过,根本没有被夺舍的可能啊!那他突然这么积极做什么?


    思来想去,她索性跟着两个人一起去了回春庐。


    医师掀开帘子,看到又是九方曙,正和她大眼瞪小眼,他们俩就扶着小弟子到了。医师的表情这才和缓一些。她接过小弟子,三两下摆进药池,不消多时,人便悠悠转醒。


    刚一睁眼,他便满眼惊恐地从池子里坐了起来。医师见状,立刻走上前柔声安慰,待到小弟子恢复镇定,才开始询问情况。


    “没有受刺激,甚至没有眩晕?”医师微微皱眉:“那当时有哪里疼吗?”


    弟子一脸茫然:“好像也没有……”


    九方曙忽地探头插话:“那你有没有感觉哪里很冷?”


    他低头想了又想,终于恍然大悟地猛抬头道:“有!我当时感到后腰突然一冷,像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扎了一下,接着就失去意识了。”


    “像是被扎了一下?”


    医师当即陷入了沉思:“可你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体内也滴毒未沾,真是奇怪……”


    是啊,真是奇怪,这听起来为何那么像东方氐最喜欢用的那招昏迷术呢?


    九方曙默默退到一边抱住头,头疼得直想原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