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清(一)

作品:《修仙界苦命女大:仙尊捞捞我

    ......圆径一而周三,方径一而匝四。伸圆之周而为勾,展方之匝而为股,共结一角,邪适弦五......


    “勾三、股四......弦五。”


    傅云凝指尖搓出火苗,伏在石台上细细分辨书上的字。


    半晌,她气馁地把身子往上边一靠,掐了亮光,躺在泼墨夜色中无奈地望着星星。


    剑术和法术不难,她以往在宫里时都已习得少许,只是这算术从不曾有过接触,简直如上古檄文般难懂。


    风拨云而见月,冰透的月光铺下,傅云凝这样仰躺着正好能望见山顶的太清门。


    但确实也只见得一道四柱十五尺的盘龙啼凤大斗门。


    她们的宿舍在山肩,每日爬到山顶,也只见这一扇大门。待到穿过了门,才能见着里边的建筑。


    不知是谁给太清门施了法术,这占地大如行宫的门派就这样被藏在小小山头上。


    她眯起眼睛细看了一阵,隐约见两三人影在大斗门前晃动,左右摇移间支起个一人高的帐篷来。


    这大概是上山来露营的凡人。


    这样的凡人在这座山上并不少见,他们所见到的景象和傅云凝等众弟子不同。在他们眼中,这个山顶上只有一座半掉红漆的老破小亭子,全不见什么大斗门。


    当然,也看不见她们的宿舍,和她们本人。


    在赞叹太清门的隐秘时,傅云凝也会暗暗吐槽仙士们的多此一举。


    人住在天上,非要把学堂修在凡间,得亏了太清门人少,不然几十个仙士天天在一座小山上活动,在凡间走漏了踪迹是早晚的事儿。


    但是这也难说啊,凡人都太忙,哪有人有这闲工夫瞭望塔似的盯着身周。


    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有这样多的仙人成功混入凡人中了。


    他们受监仙厅管控,隐藏法力混迹凡间,和凡人们一起挤公交,一起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一斤的葱吵个面红耳赤,前几年还多一个新样的事儿,据他们说,会把一根长条的东西放进嘴巴里捅一捅,然后什么东西就会变红变绿。


    傅云凝也曾暗许愿望,待到成年后,她也要下凡来过过新鲜日子。可甫一及笄,便入了太清门,倒是也算到了凡间,只是不能够自由玩乐罢了。


    对于她们来说,这座山因有太清门存在,而名为“太清山”,可凡人不知这太清,自然也不会叫这名。


    在凡间,人们管它叫“金峨山”,但近年来渐有“神山”的叫法兴起,惊得浣余上仙大查一通,生怕是凡人察觉了异样,可不成想竟是因为这座山安全到了异常的地步,令凡人难以置信,故而拜作“神山”。


    那可不得安全么。傅云凝两手抱在脑后,哼哼一笑。光是她入门派的四个月间,就帮凡人旅客驱了两次蛇,扑了一次差点由烟头引起的山火。


    那群凡人拿着登山杖,愕然看蛇直挺挺离开后,都会感谢神佛庇佑,这时候傅云凝就会在一旁哈哈大笑接受拜谢,随后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反正他们也看不见。


    有时候瞧见了人多的小团体,她就蹲在旁边听他们聊凡间的好去处。现在傅云凝的小纸条上已经记录了酒吧、演唱会、猫咖,还有神秘字符KTV。


    两千余年前,太清门由珒太子建立之时,是落成在天上。那块空中的不为凡人所知的土地,名为“不尘世”,那群天赋异禀的术法能者自称为“仙士”。


    珒国一朝被灭,不尘世二分为余、澧两国,太清门被收为余国所有,搬迁至凡间的昆仑山。


    昆仑山聚灵合气,虽比起不尘世还是差了百倍,但凡间能有此灵地已是不易。


    而仙士们的到来使昆仑灵脉喷张,异象频生,又有未受看管的灵兽被凡人撞见,前往探索昆仑山脉的凡人愈来愈多,太清门不得不迁址。


    挑来选去,竟是选中了浙东鄞城的一座小山头。


    无甚灵气可言,仅百米之高,与旧址昆仑相比,实是显得憋屈。但这小小的一方城郊就胜在不起眼。谁会想到这慢慢的、静静的小镇里,藏着如此洞天呢?


    虽说这一套一套的下来,凡人要发现仙士们的存在是难上加难,但太清门显然对自己的弟子不甚放心,组织了“弟子会”监守他们。这个由太清门年长弟子组成的队伍神出鬼没,总是随机出现在太清山各个可能违纪的角落。


    比如宵禁后的宿舍门口。


    但这规矩似乎只防住了一小撮人。


    “诶,满满!”


    一道被刻意压低但仍难掩兴奋的嗓音冷不丁响起,傅云凝一骨碌翻身起来,见是肖落和边澜偷着溜出了门。


    “干嘛呢!要不要和我们下山玩去?昨个儿听那个黑皮衣大叔说‘海底捞’......是叫这个吧?过了亥时后能折下不少银两,我和边澜先去探探虚实。”


    两人一边激动地窃窃私语,一边挤着挤着走到她身边。


    肖落生得眼亮唇红,面如敷粉,一看便是世家骄养出来的金贵公子。他身旁的边澜也不差分毫,面如冠玉,只是举止间尽是大咧咧的放肆恣意,总显得更狂放些。


    两人已换下了素白的弟子服,着两身束手束脚的凡人衣裤。


    “啧,这夭寿的东西。”边澜倾身往傅云凝摊开的书页上瞅了一眼,咂嘴道,“良宵苦短,何必与算术纠缠。”


    傅云凝婉言回拒,两人便长叹一声,道着“遗憾,遗憾”嘻嘻哈哈地往山下去了。


    风冲刷着树林,传来唰唰的闹响。傅云凝又兀自躺了半晌,她百无聊赖地轻轻踢着腿,腰间佩的玉牌一晃一晃的。


    她侧目远眺。


    这个角度望去,山下的点点灯光尽映入眼帘。


    凡间的楼房造得不好看,傅云凝暗忖。


    四四方方的柱体参差林立,四面抠挖出四四方方的洞,横平竖直列着,零星地透出疲惫的光。


    这样的大楼总是一片片出现,他们称之为“小区”,傅云凝猜测大概就是凡间的里坊。


    一盏灯点起,一盏灯落下,傅云凝百无聊赖地吹着夜风,不见困意,却也不想再碰算术。


    就这样浪费着时间,月亮微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地传来若有若无的折草声。


    傅云凝警觉地翻下,蹲在石台后。


    今夜的明月在夜深后愈发透亮,照得草叶上的细微水珠都有了微光。这般夜色不再适合隐藏,若来者是弟子会的人,她就要被抓住了。


    傅云凝站起身,熟练地绕过几棵皱皮老树,将自己藏进了树林里。


    太清门禁止弟子夜出,可距宿舍十步之远的树林茂密如盖,不泄天光,恰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傅云凝从前在家野惯了,这个点向来是最活跃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于是鬼鬼祟祟地溜出来,看两页书耍两把剑,要是遇着弟子会,就往那树林里一钻,愣谁也看不见她。


    她躲进熟悉的草垛里,向外窥视。


    男舍背后,一位清瘦端正的少年负剑走出,行至空地时,似乎向她藏匿之处投来一眼。


    傅云凝松了一口气。


    是她的同窗,傅知意,不是恐怖如斯的弟子会。


    她在这个点儿见过傅知意几次,总是背着剑,或抱着书,见到她也只是点个头,便往别处练习去了,两人不曾有过交流。


    傅云凝与七位同窗虽然才到太清门四个月,但统共就四位男弟子和四位女弟子,彼此都已打成了一片,只有傅知意一直不大乐意和女弟子们打交道。她入门后甚至还没和这位内敛的少年说过一句话。


    罢了,他不愿就不愿吧。


    傅知意只留给她一个夜幕下的背影。偶有桃花飘下,却落成了萧索。


    傅云凝拍拍衣袍站起身,正要出去,背后却亮起了光。


    她猛地转身,心中大惊。


    一团清澈的白光聚在她百米之前,亮得温和不刺眼,恰能让她看清脚下的路,而那团光中间,站着的似乎是个人。


    傅云凝回头望向傅知意,他自顾自练剑,不知是没往这边看,还是看不到林子里的动静。


    她长眉轻蹙,照理说,遇到此般反常之事应即刻退避,但傅云凝却觉得这团白光柔软似水,光的主人定也如此,她要去见一见。


    像是怕脚步声惊散了光一般,傅云凝走得轻缓,又怕对方等急了,不敢太慢。


    她每往前一步,那人的轮廓便清晰一分。


    许是因为那是暗中唯一的光,傅云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段距离比想象中要长得多。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比月光还纯澈的人,一点点看清他的身形、样貌。


    直至看清来人的眉目,傅云凝才停下。后半程她走得略急,因此微微喘着气。她小心打量着对面的人,恭敬地揖了一礼。


    “见过公子。”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清俊眉目间染上笑意。


    傅云凝作着揖以礼相见,目光定在他足前的地面上,他却是毫无顾忌,大方地打量着傅云凝。


    “不必拘礼。”他广袖轻拂,笑着开口,“满满唤我公子可是不妥了,我乃太清掌门,你称一声师尊便是。”


    傅云凝赶紧又行了弟子礼。


    “原是掌门......弟子不曾见过,这才冒犯了,还请师尊恕罪。”


    那人面上的温润与月色的皎洁相映,分不清孰胜孰美。光华浸染白袍,好似神仙衣袂上的流光。


    太清掌门从不露面,连各届交接都是私下完成,无人得见掌门真容,以至于“太清门实际并无掌门”的传言渐盛,因此傅云凝不识掌门实是在情理之中。


    她笔直乖巧地静立着,等掌门开口,可那人却不说话了。


    半晌,傅云凝一抬眼,却对上他清和的笑靥。眉眼弯弯,面上如细水荡开春花。


    一瞬间恍然,她竟荒唐地见出半分故人之姿。


    但她怎么可能曾见过掌门呢?倒是有个清风明月的竹马小侯爷,也是这派清辉脉脉、不染尘埃。


    方才当是错认成他了罢。


    “我并无要事,只是见有弟子夜行独出,便心生好奇,唤来一见。”那人道,“夜深露重,寒凉伤身,且早些休息罢。”


    即便傅云凝觉得此说法略不足信,却不敢辩驳,乖乖行了礼退去。


    那人目送傅云凝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她走到月光下才收起周身莹光。


    在树林最边缘处,傅云凝似乎回头望了一眼,但他那时恰熄了光,没看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