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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甘家的女儿们

    第61章 回家过年


    吴明的老家有点偏。


    在城里搭车还比较方便,坐出租车和公汽到汽车站,或者在中巴车必经的路边等,都可以上车。但中巴车只到镇上,下车还有好几公里,步行最少要二十多分钟。


    以前泥巴路时,还有专门载人的摩托车,两轮三轮的都有。坐上去虽然有点颠簸,有时像过山车,但蛮方便。现在有了村村通,从水泥路到刷黑的沥青,路是越来越好,但没车载客。


    好在雨雪过后,天气转睛。温暖的太阳出来了,树木和道路上的积雪好像没有来过一样,早已融化不见了。


    甘宁母女俩在家吃完早餐,各自背着一个简单的包回老家过年。


    甘宁穿了一件很是喜庆的中长款红色连帽羽绒服,黑色带绒紧身裤,一双黑色中跟尖头皮靴。


    吴玥先穿了一条深颜色的直筒牛仔裤,还要穿黑色羽绒服,甘宁知道婆婆跟丈夫都忌讳过年一身黑,建议她换了一件雾霾蓝的短款羽绒服。


    甘宁担心半路没座位,直接打的去了汽车站。正好一班车准备出发。里面快坐满了。


    走走停停,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行驶,中巴车停在了小镇最西头的马路边一处小卖部旁,那里是终点站。


    吴明老家在小镇东头。


    甘宁带着吴玥穿过人来人往,颇为热闹的小镇并不宽敞的主街道,沿着前面的沥青路笔直往前走。


    “累了吗?”甘宁见女儿一直不说话,扭头问。


    “过年真麻烦!”吴玥意兴阑珊地说。


    “收红包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也就那点乐趣!不然真没意思!”


    “就算你不喜欢,年很快也会过完的,不会等你。高兴点!”


    “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有约会?”


    “同学说有人送了她爸爸好几张音乐会的门票,但她爸妈不想去,叫她自己找人去看。我们几个同学准备一起去。”


    “初几?”


    “初六的晚上。”


    “来得及。”甘宁心里一动,“我们初一回去,然后给家家家爹,还有你大姨和芳姨拜完年,就没事了。”


    “你们回来了!”


    母女俩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位五十左右的中年女人,个头不高,黑黑瘦瘦的,衣着朴实,但洗得很干净。手里提着一个空菜篮子,正笑哈哈地看着她们。


    甘宁见不认识,她前后看看,以为是跟别人说话。


    “是跟我们说话。”吴玥靠近母亲,抬手捂着嘴巴,小声提醒。


    “你好!”甘宁不知怎么称呼,赶紧笑道。


    “吴明没有回来?”中年女人笑着又问了一句。


    “他下午回来。”甘宁笑着说。


    她仔细看了几眼,依稀想起是住在婆婆家前面前面的谁谁谁。


    “你婆婆一大早就起来杀鸡,说你们今天要回来吃年饭。”女人说着,继续往前走,“快回去吧。”


    “谢谢!”甘宁道。


    吴明家的房屋在村子最后一排,挨着大路边,是一幢二层楼房。因有些年头,再加上潮湿,外墙有些地方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灰色的砖石,显得有些破旧。


    吴玥的爷爷去世之后,家里常年只有宋腊梅一个人,住在一楼,二楼全部堆放各种各样的杂物。


    整个村庄不大,只有三四十户人家,平时年轻力壮的都外出打工,只有老弱病残的留守家中。村子因而显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气,特别是下雨天,整个村子半天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仿佛一座空村庄。


    到过年了,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也就有了些许生气。


    宋腊梅知道媳妇和孙女要回来过年,又知道媳妇爱干净,趁天好,提前把棉被之楼的晒了又晒,在楼下对面甘宁和吴明回来住的房间铺好了一张床。


    大门是敞开的,但没看到人。


    “奶奶。”吴玥进门喊了一声。


    “你奶奶可能在厨房。”甘宁抬手往后面的灶屋指了指。


    “奶奶。”吴玥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提脚准备往后面去。


    “回来了!正在后面灶屋准备饭菜的宋腊梅听到喊声,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自从上次“跳楼事件”之后,这还是几人第一次见面。


    谁也不提过去,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是的奶奶。”吴玥笑着说。


    “走累了吧。跟你妈先坐一会,我拿东西给你们吃。”


    看见媳妇跟孙女回来,宋腊梅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走进自己房间,把瓜子花生,还有糖果之类的往外搬。还抓了一把不知什么米做的,切得四方四正,上面还有少许白色芝麻,炒得金黄金黄的果子塞到吴玥手上。


    “我不饿,奶奶。”吴玥两手捧着米果子不知往哪里放。


    “你慢慢吃,奶奶去做饭。”宋腊梅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往房里走,“我去拿两瓶水给你们喝。”


    她很快从房里一手拿着一瓶金银花露出来。


    “我帮你开一瓶放在桌上。”见吴玥手被占住,她顺手把拧开的和没开的两瓶都放在堂屋的大桌上,“你跟妈妈自己喝。”


    “谢谢奶奶!”吴玥还捧着米果子。


    甘宁把她跟吴玥背的包放进对面的房间。


    房间里的衣柜等家俱,还是甘宁他们当年买新房搬回来的一套旧家俱。但屋内打扫得很干净,连甘宁以前带回来的三双旧拖鞋明显也晒过,整齐地摆在床下面。


    甘宁换了拖鞋,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自己的红色短款旧羽绒服和牛仔裤换上。


    “妈妈,”吴玥捧着米果子进来,低声说,“给你吃吧,我不喜欢吃。”


    “挺香的。”甘宁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还挺脆,你试试。”


    “不吃。”吴玥毫无兴趣地摇头。


    “放在桌上等你爸爸回来吃,他喜欢。”甘宁说,“我去帮奶奶烧火。”


    甘宁自己动手找了一件婆婆的旧罩衣,还有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又戴上自己带回来的医用绿手套,要去灶屋帮忙。


    “妈妈,”吴玥拉住甘宁。


    “怎么了?”甘宁回头看她。


    “你这帽子一戴,”吴玥指着她头上的草帽,笑着说,“像村姑!”


    “这叫——入乡随俗!”甘宁笑着去灶屋。


    中午,仨人炒了一盘小白菜,一盘吴玥爱吃的青椒炒肉和番茄蛋汤,简单吃了一顿午饭。


    因奶奶家没有网,吴玥提前在家里用平板下载好了韩剧,吃完就坐在房间里看。


    甘宁带了本《读者》回来,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边晒太阳,边看书。


    吴明今天回来得很早,不到四点就到了家。


    宋腊梅吃完饭,去村头的菜园摘了半篮子红菜苔,还有一个大白萝卜,以及两个大包菜回来。又准备好了香烛纸钱,早就在门口等着儿子。


    他们这里不知从哪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每年吃年饭之前,先要到山上祭祀一番祖先,回来之后,炒几个菜摆在堂屋的大桌上,摆上碗筷和酒杯,恭恭敬敬再祭祀一番,磕完头,放完鞭炮,才能开始吃年饭。


    村子里的祖坟山在村子旁边,不是很远,但可以开车到山脚下。


    吴明到家,连车也没下,就和母亲一起去了祖坟山。


    甘宁喜欢吃红菜苔,她起身去灶屋把新鲜肥嫩的红菜苔折了一大碗,用水洗干净,准备晚上吃。


    刚洗完,吴明和母亲就回来了。


    宋腊梅进灶屋开始煮饭,准备祭祀的菜。甘宁还是全副武装坐在灶前帮忙烧火。


    “你准备在奶奶家住几天?”吴明走进房间,津津有味地吃桌子上的米果子,笑着问看剧的吴玥。


    “妈妈说要拜年,初一就回去。”吴玥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我肯定跟着回去。”


    “你过了十五才开学,可以留在奶奶家多住几天。到时我开车回来接你。””不要。我跟同学还约好一起去看音乐会。”


    “去哪看?”


    “就在黄梅大戏剧院。不用花钱,是同学有免费的票,请我们看。”


    “晚上吗?”


    “应该是。”


    “黄梅大戏剧院很远,让妈妈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们四个同学一起去,有个同学的妈妈已经说好了,开车送我们去,晚上再开车把我们送到家,绝对安全。”


    “那还差不多。女孩子晚上不能一个人出门,特别是很远的地方。”


    “我知道。”


    “其他时间怎么安排?”


    “也没多少时间,回去还有寒假作业要做,还有老师布置的其他作业。忙着呢。”


    “明子,”已把大门虚掩,把灯打开,并在大桌上摆好鱼丸子和肉丸子,以及炸鱼等六个菜盘子的宋腊梅,在堂屋里一边摆碗筷和酒杯,一边喊吴明,“出来给你爸上香。”


    “马上来。”吴明拍了拍双手,抬脚往外走,还不忘冲吴玥说了句,“出来给爷爷磕头。”


    “你先去。”吴玥跟赶鸭子似的手一挥,又盯着平板。


    甘宁一个人在灶屋,忙着年饭菜。


    吴明去灶屋旁边的水井洗了手,回来先上了一柱香。


    吴玥爷爷的遗像就摆在大桌前的条案上。


    宋腊梅进灶屋盛了一碗刚煮好的饭出来摆在桌上,再拿出一瓶白酒递给吴明。


    吴明站在大桌子正中间,把酒往一个小酒杯里倒满,双手举起,然后缓缓洒在地上。


    宋腊梅又端出一口旧铁锅摆在大桌子前面,拿起里面的一大捆纸钱,吴明掏出打火机点着几张,和母亲一起蹲在旁边慢慢烧。


    宋腊梅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意是请吴明的父亲保佑儿子一家三口工作顺利和身体健康之类的吉祥话。


    纸钱烧完,宋腊梅又拿出一个旧坐垫放在桌前,吴明先跪下磕了三个头。被奶奶叫出来的吴玥接着跪下磕了三个头。


    宋腊梅收拾桌上的碗筷,吴明拿起一挂鞭炮打开门,去外面点燃。


    祭祖结束,年饭开始。


    一大盆只加了几棵红枣的纯土鸡汤,一盘腊肉炒红菜苔,一盘糖醋鱼,一盘小炒牛肉,一盘红烧肉,都是甘宁掌的勺。


    没人喝酒,只煮了一壶生姜可乐。


    吴玥收了奶奶和父亲给的红包,自是欢喜。不要人吩咐,自己端起可乐分别敬了奶奶和爸妈。


    也应了人少好过年那句话——一顿年饭,四人跟平常一样很快吃完。


    “你过年一天假都没有吗?”送吴明出门时,宋腊梅依依不舍地问儿子。


    媳妇和孙女回来过年,她自是欢喜。只是儿子要上班,三十也不能回来,还是让她心里颇为失望。


    “说是过年期间不放假,所有干警都要上班。”吴明说,“但过了初三,应该能调休一两天。”


    “别的没什么。”宋腊梅说,“就是有几家年要去拜。”


    “等调休我回来。”吴明打开车门说,“一天都跑完。”


    “车开慢一点。”甘宁叮嘱。


    “注意安全。”吴玥跟小大人似的,也叮嘱一句。


    “记得明天晚上陪奶奶看春晚。”吴明对女儿说。


    “没问题。”吴玥笑着挥手。


    “一个人开慢一点。”宋腊梅跟在儿子车后面,一直目送车子走远,看不见了,才进屋。


    第62章 抵挡不住


    第二天,是除夕夜。


    天气依然睛好,温暖如春。


    一大早,宋腊梅从镇上买回猪肉和排骨,还有莲藕和饺子皮,以及几个还带着热气的肉包子,挤在一张床上的甘宁母女俩才起来。


    吃完早饭,宋腊梅用面粉调好浆糊,搬出小木梯放在大门口。甘宁开始贴对联和门神画,吴玥在一旁帮忙。


    一切忙完,甘宁见吴玥有些无聊,提议出去转转。宋腊梅叫去村子前面,说那里很漂亮,左边是村里人自己挖的鱼塘,一口连着一口,右边是外地人承包的大面积的地,种了好些树木,跟城里公园的树木一样好看。


    甘宁见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她换了衣服和鞋,带着吴玥,沿着村边有些弯曲的小路施施然往村头走去。


    相对于繁华喧闹的城市,一望无际的田野似乎有些寂寞和单调,还有几分破败。在冬日难得的暖阳的照射下,仿佛静静沉睡着,只等春雷将它们唤醒。


    除了偶尔在村边的菜园


    里看到一两个人,只有天空不时飞过的小鸟。


    “天上的云好白啊!跟雪似的!”吴玥在路边扯了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不停地在手上摆弄,仰着脖子望天。


    “是很白,天也很蓝。”甘宁也仰头看天,“你小姨说了,只要这样看看蓝天,还有白云,就觉得心情格外舒畅,生活格外美好!”


    “没错!我现在的心情就格外舒畅!毫无杂念!”


    “你难道还有不纯正的想法?”甘宁笑着打趣。


    “我又不是圣人!”吴玥低下仰得有些发酸的脖子。


    甘宁见路边的草都枯萎了,但水沟旁盛开着两三朵不知名的小野花,金黄金黄的,很是漂亮。


    她蹲下去摘了一朵拿在手上。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吴玥说。


    “偶尔采一朵没关系。”甘宁笑着把花朵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指着一望无垠的田野问吴玥,“你看到什么?”


    “萧条。”


    “还有。”


    “破败。”


    “还有。”


    “了无生气。”


    “还有。”


    “想不出来。”


    “还有祥和与宁静!”


    “我觉得自己住在这里像客人,很不自在。”


    “但这里是你爸爸出生和成长的土地!”


    “我知道,也就是所谓的故乡。但我爸也说越来越陌生。有次回来跟奶奶一起去菜园摘菜,我爸提着菜篮子一个人往前走,结果走到别人家菜园去了。””那里面种的是什么?“吴玥指着前面路两边好几个长长搭起的大棚。


    “可能是开春种西瓜吧。”甘宁顺着手指看过去。


    宋腊梅所说的鱼塘和树木,在村子最前头。确实很漂亮。


    道路左边,五六口水很满的大鱼塘,围得有些高,一口连着一口,跟湖似的。


    右边,大片大片的土地,整齐地种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都是四季常青,一片翠绿。有高有矮,有壮有瘦,有些修剪得团团圆圆,跟朵大磨菇似的,煞是好看。


    “土地不是应该种庄稼吗?”吴玥不解,“为什么都是树?是不是种树比种庄稼更赚钱?”


    “哪个更赚钱我也不是很清楚。”甘宁说,“只知道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田地没人种,有外地人过来承包种树,种瓜之类的。”


    “这说明打工肯定比种树种瓜更赚钱。”吴玥颇有心得地总结道。


    母女俩沿着树木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继续往前走。俩人看到左边前面不远有几处搭建的矮房子,掩映在树木之中,应该是看守树木的人住的。因为房子后面还有一大块围起来的菜园,里面的白菜、包菜、白萝卜和红菜苔等,长得生机勃勃。


    俩人边走,边参观,突然从房子前面冲出大细三四只狗出来,汪汪叫个不停,把母女俩吓了一跳,一时都停在原地没动。


    犬吠声惊动了房子主人——一位瘦高的头花有些花白的老人,从屋里出来呵斥那几只狗。


    狗们倒很听话,立即不叫了,但防贼似的,气势汹汹地站在原地盯着母女俩。


    “算你们狠。”吴玥瞪了狗们一眼,拉起母亲转身往回走,“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吃完午饭,包了饺子,转眼就到了晚上。


    家中所有灯光全被点亮,无人睡觉的房间,包括灶屋,还要亮通宵。有说驱邪避灾,守岁迎新,也有说接福纳喜,纪念祖先,无论哪一种,无不是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婆媳孙望年饱,只吃了下午包的饺子。


    晚上要守岁,还要看必不可少的春晚。宋腊梅升起了火盆,说是红红火火过大年,一定不能少。


    电视机在宋腊梅房间。甘宁母女俩早早洗完口脸,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偎在床上看刚刚开始的春晚。


    锣鼓喧天,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宋腊梅忙完了,又把那些花生蚕豆和糖果之类的装在果盆里,搬张凳子,放在床边,叫母女俩吃。母女俩都不吃。


    她自己也不吃,肩上披着一件旧棉袄坐在火盆前,一边看电视,一边跟母女俩闲聊。


    她常年一个人在家,白天还可以到菜园里忙活,也可以串串门跟左邻右舍说说话。到了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也没有,黑夜漫长,自是孤单。


    她问吴玥学校里吃的好不好,住的咋样。还问甘宁的父母,以及吴玥的俩个姨,以及姨的孩子。


    有时是吴玥回答,有时是甘宁回答。


    她连欧阳芳母女也问到了。


    甘宁没提患病的事,只说都好。


    她又说起吴明,说不知道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会不会冷。


    说着说着,还不到九点,甘宁母女俩就看到宋腊梅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眯着眼,打起了盹。


    过了不一会,头歪到一边,人猛然惊醒,又接着看春晚。


    但看不了几分钟,又打起了盹。


    反反复复,一连两三次。


    吴玥忍不住偷笑。


    甘宁叫婆婆去她们床上睡,说一会接春,她起来放鞭炮。


    宋腊梅不肯。说接完春,自己还要跟住在前面前面的那个谁谁谁一起去庙里烧香,坐她儿子的车。还说她儿子的车是今年新买的,花了十好几万,但有次开车撞到一老太太,找吴明帮过忙,一家人感激得不得了。


    “哪里有庙?”甘宁不记得往年三十夜婆婆出去烧过香。


    “上半年刚建好的,跟宫殿似的,很大,很漂亮。”宋腊梅说,“在一队村子后面,是大队集资修的。凡是像吴明这样在外面参加工作的人,都捐了款。有的做生意有钱,捐了好几万,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门前的一块石碑上,吴明的名字也在上面。”


    “一会去的人多吗?”


    甘宁从未听吴明说过此事,她也不想探听吴明捐了多少钱,只是好奇婆婆这一大把年纪,凌晨还要去烧香,这得多虔诚。


    宋腊梅后知后觉,说完才想起那次吴明送五千块钱到大队,是吴明一个人开车回来的。她当时还问甘宁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吴明说甘宁还不知道捐款的事。


    她生怕自己说漏了嘴,引得媳妇回去跟儿子吵架。她拿眼看甘宁的脸色,见甘宁问也不问,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才微微放下心。


    “很多人,还要排队。”宋腊梅说,“不光是我们大队,附近几个大队都有人开车赶过来。有人为了烧头香,早早就去等着。平时初一十五,也有很多人去。里面还有个和尚会算命,说是很灵,城里很多做生意有钱的大老板都来找他算命。我哪天也去给吴明算一算。”


    甘宁不相信算命这种东西,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她拿起手机,跟发来微信提前拜年的同事们,相互发微信拜年。


    犹豫片刻,给方俊也发了一条,最为简洁:【新年快乐!】


    方俊很快照搬回来:【新年快乐!】


    一眨眼,又追加一条:【别忘了约定。】


    甘宁快速回了一个:【好。】


    放下手机。


    十一点半刚过不久,窗外就噼哩啪啦的响起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有本村的,也有隔壁村的,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宋腊梅看快到十二点,把已经熄灭的火盘搬到外面,打开大门,也拿起一挂万字头的鞭炮出去接春。


    很快,整个村庄就跟鞭炮厂发生爆炸一般,劈劈啪啪,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落。一直沿续到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大年初一。


    天公作美,依然睛好。


    婆婆凌晨去庙里烧香,甘宁母女俩看得没劲,关掉电视睡了。婆婆什么时候回来的,吴玥一点都不知道,甘宁隐约听到开门声,也不知道几点,又迷糊睡着了。


    甘宁再次醒来,是被窗外左邻右舍,以及婆婆放的“开门炮”给炸醒的。


    新的一年开始了!


    俗话说得好:“放了开门炮,财神要来到”。为了讨一个吉利,大年初一,一大早,村里家家户户开门第一件事一一就是放“开门炮”。


    接着,女人在家做饭和招待客人,男人,有的还带着孩子开始挨家挨户相互拜年。


    整个村庄,到处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拜年队伍。人们穿着漂亮的新衣,打扮得齐齐整整,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见面说着“恭喜发财,越老越健康”等等吉


    祥话。


    人们欢欢喜喜迎新送旧,相互表达着美好的祝愿!


    连空气里都能闻出新年的味道!


    宋腊梅一个人忙不过来。


    因为来一个拜年的乡亲,就要放一挂小鞭炮。然后唏寒问暖,又是敬烟,又是端茶倒水,有孩子的,还要拿糖果往孩子手上塞。


    拜年都赶早,有时这个还没走,那个又来。有的一家弟兄好几个相约一起出来拜年,好不壮观和热闹。


    吴玥还在睡懒觉。甘宁不能,她知道婆婆忙不过来,早早起来帮忙。


    她平时回来的少,基本都不认识这些乡里乡亲。好在这时候不需要认识,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一句“新年好”就万事大吉。


    只是她向来不太喜欢放鞭炮,嫌太吵闹。硬着头皮听了一早上,有时鞭炮放完了,脑袋里还在嗡嗡直响,感觉比上班还累。


    吴玥更是嫌吵,又两眼一摸黑,谁也不认识,干脆瞄在房间里不出来。


    宋腊梅抽空档,把昨晚用土罐放在灶火里炖的莲藕汤端出来,下了几块糍粑在里面,当早餐。


    挨家挨户拜年差不多到半上午才结束,此时鞭炮声才渐渐变小,偶尔传来一两声。


    吃完中饭,甘宁带着吴玥,告别婆婆,前往小镇,坐车回城.


    第63章 心有余悸


    转眼到了大年初六。


    昨天晚上就跟几个同学约好的吴玥,比往日起得早。在家吃完早餐,兴高采烈出门。说是中午和晚上都跟同学一起在外面吃饭,然后逛街,等晚上看完音乐会再回来。


    甘宁不放心,把没收的手机暂时还给她,方便联系。


    她目送吴玥进电梯,才把门关上。


    家中只有她一个人,一下子清静下来。


    甘宁拿起手机,给方俊编辑微信,但犹犹豫豫,反复几次,都删除了。


    最后,还是抵挡不住想他的诱惑——要见他。


    为了保险起见,她先给吴明打电话。


    她记得吴明说初三过后,可以调休的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很快接通的吴明。


    “明天吧。”吴明说,“这两天我休息,刚到我妈这,正准备开车陪我妈出去拜年,要跑好几家。有事吗?”


    “没事。”甘宁心虚地笑了笑,“是吴玥跟同学出去逛街,说晚上看了音乐会才回来,我一个人没事,打算去我爸妈那,吃了晚饭再回来。”


    “你去吧。”吴明说,“我明天上午回来。”


    “好。”甘宁更心虚,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开车注意安全。”


    “我知道。”


    甘宁挂了手机。


    她真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跟个荡妇似的。


    恨不得又扇自己耳光。


    但一切障碍都没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甘宁满脑子都是方俊的身影,犹如百爪挠心,根本由不得她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拿起手机给方俊编辑了一条微信:【在干吗?】


    发送过后,没回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都过去了,还是没回音。


    有一刹那,甘宁甚至后悔不该发微信。


    她坐立不安,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时不时点开微信查看,生怕漏掉。


    过了七八分钟,方俊的微信才到:【不好意思,家里突然来了一堆客人,刚刚忙去了。】


    甘宁此时倒理智起来:【如果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方俊秒回:【我下午有时间。】


    甘宁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放弃这次见面,好好做一个贤妻良母。尽管她知道——迈开那只脚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


    方俊很敏锐:【你一个人在家?】


    甘宁立即投降:【嗯。】


    方俊:【中午要留客人吃饭。下午忙完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甘宁的心像冰雪一样瞬间融化,不管不顾:【我等你。】


    方俊:【那我先挂了。】


    甘宁:【好。】


    甘宁放下手机,如同即将见到久别的恋人一般,欢喜雀跃。


    她满面春风,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点开欧美英文金曲,一边听歌,一边开始抹桌子,擦地板。


    中午,她一个人就一盘清炒红菜苔,吃了大半碗米饭。


    然后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便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方俊的到来。


    方俊是下午三点钟来的,身上带着些许酒味。


    ……


    俩人一番激烈的缠绵过后,方俊习惯性地靠着床头抽烟。


    甘宁已经提前把烟灰缸给他放在床头,她趴在方俊怀里不说话。


    “上午突然来了几个以前的同事,”方俊一只手搂着她的肩,不时轻轻来回抚摸两下,“中午陪他们喝了几杯。”


    “你自己开车来的?”


    “叫了代驾。过年酒驾查的挺厉害。”


    “就算不查,也不能心存侥幸。”


    “我知道。他们喝完酒邀我打麻将,我借口喝多了,没去。”


    “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


    “不用。我在家休息了一会过来的。过年忙不忙?”


    “还好,我初一吃完午饭就跟女儿一起回来了。”


    “女儿呢?”


    “上午就跟同学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戏剧院看音乐会。”


    “我是吃完早饭回来的。然后每天迎来送往,人没停空,胃也没停空,感觉比上班更累。幸亏只放几天假,不然得喝出胃出血。”


    “我女儿说过年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女儿也一样。什么也不做,每天抱个手机,吃了睡,睡了吃,还嫌烦。


    “年味都淡了!”


    "只怕会越来越淡。等到下一代,估计大门也不用出,除了大活人之外,什么东西都可以网上买,还可以送货上门。要拜年,打个电话就完了,多省事。”


    “也好,交通不会拥堵,人民警察也不用忙得团团转。”


    “你对他感到很愧疚?”


    “你对你老婆难道不愧疚?”


    “怎么说呢?一日夫妻百日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感情,肯定有亲情。”


    “只有亲情的婚姻我不知道能不能长久,但我觉得肯定不幸福!”


    “幸福就像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你以前有过别的女人吗?”


    “这个问题我能不能不回答?”


    “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不回答,等于已经给出了答案!”


    “狡猾的丫头!”方俊亲昵地捏了一下甘宁的脸颊。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我很庆幸认识你!对我来说,你很重要!”


    “你对我也一样。因为,你是除了我丈夫之外,第一个男人。即使我们以后不见面,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不能不见面。”


    “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除非死亡。”


    “大过年的,说点别的。”


    “就是除非死亡。否则,一定要见面。”


    “话不能说得太满。你以后调走,或者高升,可能会碰到李宁,赵宁,或者随便什么宁,就会不记得我了!”


    “除非是你先离开我。”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因为而对丈夫很愧疚,还有沉重的道德压力。毕竟从小所受的教育是学习雷锋好榜样,如何走正道,如何做一个好人。”


    “我想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说清,唯有感情说不清楚吧。”


    “所以才会有——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心有千千结。”


    “想开一点。笑是一天,愁也是一天,不会少一分一秒,何不笑着过!”


    “没心没肺。”


    “活得不累。”


    甘宁扑哧笑了,一只手指像画画似的,有意无意地在方俊的肚皮上画着圆圈。


    “过来——”方俊被撩拨得再次性起,碾灭烟头,双手一用力,把甘宁抱到自己上面,“这可是你自找的。”


    ……


    俩人起床清洗完,外面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方俊没有再逗留,甘宁送他出门。


    回到卧室收拾烟灰缸,发现方俊的手表在床头柜上。


    她拿起手机打方俊的电话,想给他送下去,发现方俊的电话占线。


    过了一会,方俊发来微信:【我的手表好像忘在床头了。】


    甘宁:【我刚看到,要不要我送下去?】


    方俊:【不用,我已经在车上,后天上班带给我就行。】


    甘宁:【那我先收起来。】


    方俊:【不要过分自责。我们就当是为自己活一次。】


    甘宁:【为自己的放纵披件华美的外衣?】


    方俊:【下辈子再做个好人。】


    甘宁:【做人太累了,我下辈子不来人间。】


    方俊:【不管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


    甘宁:【好。我挂了。】


    甘宁清洗完烟灰缸,正在换床上用品,突然听到钥匙开门声。


    她还以为是吴玥回来了。


    走到门口一看——竟然是吴明。


    甘宁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我的个娘!这可太险了!


    “你不是说明天上午回来吗?”她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继续忙自己的。


    “大半天几家年就跑完了。”吴明笑着去卫生间,“我妈去隔壁大队看戏,明天还要接着看,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意思,就回来了。”


    “没吃饭吧?”甘宁把换下的床上用品放进洗衣机,从卧室出来。


    “没有。”


    “我也没吃,正准备煮饺子。”


    “我还以为你在你爸妈家。”


    “下午睡晚了,明天再去。”


    “时间还早。”吴明洗了手出来,见甘宁穿着睡衣,脸色很是红润,好几天没回家的他,心痒痒,伸手从后面抱住她,边往卧室里推着走,边说,“咱们先做一次。”


    甘宁想找借口拒绝,但作为妻子,满心的愧疚让她无法说出口。也就什么也没说,如同行尸走肉任凭吴明推着自己进了她刚刚收拾整齐的卧室。


    ……


    事后,吴明先起床清洗,甘宁躺着没动。


    她感到身心俱疲,并且心有余悸。


    她不敢想象,吴明要是早几分钟回来,或者她跟方俊再多缠绵几分钟,这不用请演员,更不用排练的”捉奸在床“大戏该如何收场。


    会不会闹出人命?她在心底问自己。


    真是想想就让人害怕!


    甘宁定定望着天花板,不寒而栗。


    自己这把火着实玩大了,如果不扑灭,到时烧死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


    甘宁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做个了断。


    身体里面的那两个甘宁,此时居然异常安静,一个都没有跳出来,不知躲在哪里商量好了一致认可她的决定似的。


    甘宁拿定主意——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不再犹豫不决,反反复复。


    她双手使劲拍拍脸,仿佛要打醒自己一般,快速起床。


    清洗完,她去厨房煮了两碗水饺,还各加了一个鸡蛋在里面。”今年过年队里忙不忙?”她边吃,边问吴明。


    “不是很忙。只有大年初一街上有点堵车。”


    “可能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要是像过年前那样,又是雨,又是雪,你们肯定又会忙得团团转。”


    “但有人说睛得太好,不正常,可能又要变天。“


    “难道还要下雪?”


    “不会下雪,也可能会下雨,总之是不正常。”


    “有可能。”


    “玥玥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九点左右?”


    “要不要我去接她?”


    “有个同学的妈妈说好会开车去接。”


    “那我们吃完出去散步。这几天加班,一直守在队里都不敢动。”


    “好。我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似的,都感觉自己长胖了。好几天都没有出去跑步。”


    “明天我可能不在家吃饭。”


    “你要出去?”


    “有几个战友约好明天聚一聚。”


    “要是喝酒,就别开车。”


    “酒肯定少不了。我打的去。”


    “少喝一点。”


    “好。”


    “那我明天跟玥玥去我妈那里蹭饭。”


    “我听张文涛说,他过年几天都住在欧阳芳那里,感觉她的状态还不错。”


    “目前看上去还行,就是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我明天跟战友约好了见面,否则可以去看看他们。我有段时间没见到张文涛了。”


    “改天休息再去。张文涛明天应该是开车送欧阳她妈跟她嫂子们回去。”


    “怎么不留她妈们多住几天?”


    “欧阳说她嫂子上班的工厂初八要开工,张文涛后天也要上班,明天正好有时间,就先送回去。”


    俩人都吃完,甘宁起身进厨房洗碗。


    “我换衣服等你。”吴明说。


    “不着急。”甘宁应道,“我也要换衣服。”


    第64章 撑不下去


    第二天早上。


    天气好得就像吴明说的——有点不正常,羽绒服根本穿不住,只能穿薄袄,或者大衣之类的。


    甘宁起来做了米酒鸡蛋汤圆,蒸了三个玉米。吴明吃完就出门了。


    甘宁打电话给母亲,说一会跟吴玥过去吃午饭。


    赵春枝说欧阳的母亲和嫂子们吃完早饭就回去了,杜萌萌也被杜子军接去了,家里只有欧阳一个人。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好像没力气,她不放心,正准备和甘甜他们去欧阳家。


    甘宁说吴明的车在家,她一会开车过去接他们一起去。


    吴玥昨天出去了一整天,今天懒得动。说中午一个人在家煮螺丝粉吃,不用管她。


    甘宁便开车去接父母。


    她到的时候,甘甜跟父母已经走到小区大门外等着了。


    甘甜坐副驾驶,老俩口打开车门坐后面。


    “你给欧阳打的电话?”甘宁问甘甜。


    “先是欧阳妈妈用欧阳姐的手机给咱爸和咱妈打电话,说张哥马上要开车送她们回去。我担心欧阳姐心情不好,见天气好,想陪她去公园走一走,才打的电话。但欧阳姐说有点累,想在家休息。我听她的声音好像没吃饭,有气无力,跟我妈一说,我妈就急了。我们正要过去,你就打电话来了。”


    “我初三去她精神还不错。”甘宁说,“是不是这几天累的?”


    “我也这么说。”甘细水说,“我们正常人过年都喊累,她一个病人,家里又突然多了好几口人,闹哄哄的,肯定吃不消。但你妈一听,就跟火烧眉毛似的,恨不得飞过去。”


    “要不是那要命的病,我也不会着急。”赵春枝皱着眉头,“况且,她妈跟她嫂子们来住了好几天,家里热热闹闹的,现走都走了,剩她一个人,那孩子心里肯定空落落的。”


    “上次化疗后,”甘宁问父母,“医生说再什么时候去医院?”


    “我问过医生,”甘细水说,“医生说肿瘤没变大,也没缩小,说明化疗的总体效果还可以。过完年先去检查,看结果再走下一步。”


    “欧阳说过了十五再去医院。”赵春枝补充。


    “玥玥呢?”甘甜说。


    “昨天跟同学出去玩了一整天,晚上快九点钟才回来,今天大概想在家里睡懒觉。”


    “吴明还没放假?”甘细水说。


    “这两天休息。昨天晚上从他妈那回来的,今天战友聚会,又出去了。”


    “这一个个忙的,“赵春枝说,”脚都不沾地了。”


    “等开学好日子就到头了。”甘甜笑道。


    “我们这几天肯定都在欧阳家。”赵春枝说,“你明天上班,叫玥玥过来吃饭。”


    “不用。”甘宁说,“开始几天上班都是打晃,要过了十五才会忙。我中午回来。"


    “叫吴明想办法调上来。”甘细水说,“他要是能回来,上班近,多少能帮点忙。”


    “没事!”甘宁笑道,“他不在家,我都习惯了,他要是回来,家里忽然多了个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我还不习惯了。”


    “那也不能一辈子待在下面吧?”赵春枝说,“人不是都往高处走吗?”


    “不管在哪,”甘宁说,“只要工作开心就好!”


    “不用管老婆,又不用管孩子,”赵春枝说,“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倒是真开心。”


    “真没事。”甘宁笑道,“玥玥小的时候都过来了,何况现在。”


    “有没有事,你们自己看着办。”赵春枝说,“我跟你爸,现在都老了,说话也不管用了,也帮不上你们。”


    “谁说不管用?”甘细水说,“我对一把手向来是绝对服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买鸡,我从不买鸭。”


    “啧啧啧啧。”赵春枝一连啧了好几声,笑着瞥了老伴一眼,“年轻的时候没听你说一句好听的,这老了老了,居然还学会拍马屁。是不是晚了点。”


    “任何事情,什么——”甘细水一时想不起甘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问甘甜,“甘老师,后面怎么说来着?”


    “任何事情,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晚的是从来都不敢开始。”甘甜说。


    “看见没有——”甘细水眼睛看着老伴,大拇指挑着甘甜的方向,一脸骄傲地说,“这就是家有老师的好处!”


    “看把你得瑟的。”赵春枝又瞥了老伴一眼,“你宝贝女儿已经辞职了,不再是老师了,你忘了。”


    “现在不是,没关系。”甘细水说,“但以前是,以后也会是,还是大老师。更上一层楼。”


    “我只听说有大学生。“赵春枝笑了起来,”没听说还有大老师的。”


    “春晚不请你们去,”甘甜笑道,“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春晚不请你们去,”甘甜笑道,“真是他们的一大损失!”


    欧阳芳确实不舒服。除了身上有些疼痛,还拉肚子。整个人看起来,比过年之前瘦了一些。


    甘宁他们开门进来时,她刚从卫生间出来。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赵春枝看她消瘦无力的样子,紧张地问。


    “咱们现在就去。”甘宁也走过去,“我开吴明的车来的,就在楼下。”


    甘甜和甘细水也关切地围在一旁。


    “我没事。”欧阳芳笑了笑,“只是从昨天开始,有点拉肚子。”


    “拉肚子也挺伤人的,”甘宁说,“还是去医院吧。”


    "已经吃过药了,今天好多了。”欧阳芳摆手。


    “用肠炎宁。”甘甜扶欧阳芳坐到沙发上,“我有次吃坏了肚子,学姐推荐买的,效果挺好。”


    “张文涛早上买了一盒。”欧阳芳说。


    “是不是过年吃得太油腻了?”赵春枝见欧阳芳不想去医院,没再坚持,“中午你想吃什么?我跟你甘爸出去买。”


    “熬点小米粥。”甘细水说,“我听护士说的,好消化。还要注意保暖,多喝热水,”


    “我爸都成半个医生了。”甘甜笑着说。


    “家里小米好像吃完了。”欧阳芳说,“我是叫张文涛去超市买一些回来,我妈说过年吃粥不好,就没买。”


    “过去是说大年初一吃粥,一年都会穷困潦倒,不太好。”赵春枝拉甘细水往门外走,“但今天已经是初六了,没关系。我跟你甘爸出去买,我们顺便买些青菜回来,咱们吃清淡点。”


    “我去给你倒水。”甘甜起身去拿欧阳芳的保温杯。


    “我去床上躺一下。”欧阳芳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腿有点发软。”


    “还是去医院吧。”甘宁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不用担心。”欧阳芳笑着说,“只是肚子拉空了,有点没力气。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加个靠枕在后面。”甘宁扶着欧阳芳靠在床头,又帮她把两边的被子掖好。


    “多喝水。"甘甜拿着保温杯进来。


    “给我吧。”坐边床边小椅子上的甘宁接过杯子。


    “我现在真像个病人了!”欧阳芳笑着调侃。


    “传说中的神仙也会生病。何况我们凡人!”甘宁往保温杯的盖子里倒了小半杯水,站起来递给欧阳,又对甘甜说,“你坐这,我去打扫卫生。”


    她知道欧阳芳爱干净,家里过年这几天人多,稍显脏乱。


    “你陪欧阳姐说话,我去打扫。“甘甜已经往外走了,“我回来这些天,我妈跟喂猪似的,不是大鱼,就是大肉。昨天跟几个同学一起吃饭,她们都笑我长膘了。我得好好运动运动。”


    “几天都没仔细打扫,家里是有点脏了。”欧阳芳慢慢把水喝完,靠着床头,“我今天本来是想打扫的,但确实没力气。”


    “等甘甜开了学,”甘宁接过盖子,“以后我每个星期来打扫一次,我觉得自己挺适合当保洁阿姨的。”


    “大材小用!”


    “你妈她们没说什么吧?”甘宁坐在小椅子上。


    “看我天天喝中药,是问过。我说是调养胃病,暂时糊弄过去了。——但我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下去了。”


    “已经走这么远了,咱们不能半途而废。”


    “有些力不从心。”欧阳芳黯然道。”你能行的!”甘宁激励道,“从小到大,每件事情你都比我做得好。”


    “包括离婚?”欧阳芳笑着说。


    “当然。”甘宁也笑了,”我跟吴明过得并不好,但我就是懒得离。”


    “不是懒。”欧阳芳说,”是你这人太念旧,对吴明还有感情。”


    “所以才会活得这么累。”甘甜拿着擦桌子的毛巾进来擦床头,以及床头柜,“要是我,早离百八回了。”


    “你是注定要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欧阳芳笑着说,“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那我得小心了。”甘甜说,“站得越高,可是摔得越重。”


    “放心,”甘宁见欧阳芳不似刚才那么沮丧,心情略为轻松些,笑着站到床头,“有我们这些肉垫在下面替你挡着,摔不着。”


    “以前,”甘甜说,“常说我妈说,女人是菜籽命,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但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是个女的,非常优秀,是那种事业婚姻双丰收的职业女性楷模。关于不幸的婚姻,她说很多是女人自找的。因为,女人在一开始选择另一半的时候,就盲目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并不合适的人。”


    “看来——”欧阳芳看着甘宁说,“当初咱俩的眼睛睁得不够大,都盲目给自己找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另一半。”


    “我现在的眼睛睁得够大的,”甘宁把双眼努力睁了又睁,笑道,“可惜名花有主。"


    “说得你好像又给自己找了个男人似的。”欧阳芳笑着说。


    “现在是没有,”甘宁脸不红,心不跳,嘻嘻一笑,“说不定以后会有。”


    “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甘甜出去换了擦地的毛巾,进来擦地。


    “人都是会变的。”


    刚才不小心说漏嘴的甘宁,笑着去卫生间。等甘甜把卧室擦完才进来,见欧阳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地坐到小椅子上。


    “麻烦给我再倒点水,我懒得动。”


    “我还以为你要找我借钱。”甘宁笑着拿起保温杯倒水,“吓了我一跳。”


    “我感觉你确实变了。”欧阳芳注视着甘宁,把盖子端在手上慢慢地喝。


    “是吗?”甘宁夸张地双手捧着脸,还故意往欧阳芳面前凑了凑,“是不是变丑了?”


    “不是。”欧阳芳说,“是变漂亮了。神采飞扬,容光焕发,根本不像一个说自己婚姻过得不好的女人。”


    “切。”甘宁扑哧一笑,“我有个同事说:笑是一天,愁也是一天,不会少一分一秒,何不笑着过!我觉得很有哲理,所以,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整天愁眉苦脸。”


    “那个同事肯定是个男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女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你转移话题,更证明我说对了。”


    “我也去擦地。”


    “我都擦完了。”甘甜好像擦累了似的,双手叉腰站在房门口。


    正好老俩口买菜回来,准备做饭。


    “我去帮忙做饭。”甘甜马上又生龙活虎地跟着去厨房。


    “你不去?”欧阳芳笑着问甘宁。


    “改天再跟你说。”甘宁笑着又坐在小椅子上。


    第65章 埋在心底


    正月初九,新年第一天上班。


    甘宁照旧提前去办公室打扫卫生。


    领导和同事们个个喜气洋洋,笑逐颜开地相互拜年。


    她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去了方俊的办公室。办公桌上,分别摆了几个装着沙糖桔和糖果瓜子的小果盆。


    身穿黑色西服的方俊,神采奕奕地一边忙不迭地说着新年好,一边又是给男同事递烟,又是招呼女同事吃糖果,忙得不亦乐乎。


    俩人相视一笑,说了声新年好。


    甘宁伸手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如同品尝似的,慢慢吃着。


    她没再跟方俊说话,也没有再看他。


    一番热闹的寒暄过后,同事们离开时,甘宁有意走在最后。趁同事们没注意,她快速把大衣口袋里的手表掏出来放在桌上,转身便走,连给方俊说声谢谢的


    机会也没有。


    中午,她提前几分钟下班回家做饭。


    下午也是。


    一连四天,都是如此。


    忙碌的方俊一开始没有注意,直到局里召开新年工作大会,他发现坐在台下的甘宁从头到尾像罪犯似的,一直低着头,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才感到反常。


    下午临近下班,坐在办公室的他给甘宁发微信:【下班等我电话,一起走。】


    甘宁刚走出单位大门,见是方俊发来的微信,她心跳加快,拿着手机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迟疑不动。


    方俊见半天无回音,拿起手机正要拨打过去。


    甘宁回:【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刚刚下班。】


    方俊:【我现在有时间,你在哪?我开车送你?】


    甘宁打定主意不能再继续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一定要跟方俊分手。但她无法面对方俊亲口说出”分手“两个字,想通过微信,编辑一条,又一条,最后都被删除。一连三四天都迟疑不决,只好尽量躲着他。


    但越是躲,心里就越想他。


    昨天下班,甘宁想他想得入神,走过家门口都没有注意。等走到前面十字路口,她才发现不对,停住脚步,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着回家的路一样,失落又无助地站在路边好一会,才分辨出家在后面,怏怏然转身往回走。


    她知道,再这样拖下去,自己十有八九会反悔。


    她咬咬牙,狠狠心:【不必,我们以后还是做同事。】


    方俊盯着不长的微信一字一字地看了两遍,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跟电影回放一样,他脑海中快速回想自己这几天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或者哪里做得不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所以然。


    他干脆直接问:【我哪里做错了吗?】


    甘宁:【不是,是我想做个好人。】


    方俊捧着手机,紧锁眉头,如同雕像,没动。


    甘宁也捧着手机,没动。


    过了三分钟,还站在原地的甘宁,等到了方俊的回复:【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甘宁:【没有。】


    方俊:【你确定?】


    甘宁:【确定。】


    方俊:【我不同意,但我会忠诚地执行你的决定。】


    甘宁像”失恋“一样,想放声大哭,但她告诉自己,要笑:【谢谢!】


    方俊:【不客气!】


    甘宁挂了手机,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碎成千万片,而那些千万碎片又迫不及待地想撕破她狭小的胸腔。她强忍着没在大街上流眼泪,反而微笑着抬头看着明净碧蓝的天空。


    她决定将方俊深深埋在破碎的心底,再套一把心锁,永不打开。


    但这一次失灵了——她既没有感到甘甜所说的心情格外舒畅,也没有觉得生活格外美好,有的只是心痛、心痛和心痛。


    第二天,甘宁没发疯,老天爷却仿佛失恋似的,发了疯——比年前更大的一场风雪和冻雨,再一次不声不响,出人意料地袭击了整个城市。


    一夜醒来,整个大地一片白茫茫,但并不干净。


    大雪和冻雨,伴随着大风,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气温异常寒冷。


    马路两边的树木,被压断的树枝不计其数,横七竖八,压在雪地上。有些倒霉催的停在树下的汽车,再次遭殃。


    整个城市仿佛鬼子刚刚进村,到处一片狼藉。


    又因道路结冰打滑,很多动力不足的汽车,不是车门被冻住打不开,就是根本无法上路行驶,直接停摆。


    单位和社区,纷纷组织人员上街铲雪,清除道路。


    直到中午,风雪和冻雨,才渐渐停止。


    异常寒冷的天气,也直接将第二天原本每年都要舞龙灯、猜谜语和看大戏的热热闹闹的元宵节一笔带过。


    欧阳芳因癌细胞扩散,元宵节那天,再次住进了医院。


    转眼就是周日,吴明原本休息,甘宁说好等他回来一起去医院看欧阳芳。


    但天气异常,交通事故频发,全员干警都上路值勤。吴明回不来。


    甘宁和吴玥在家吃完早饭,俩人一起去医院。


    病房开了空调,很是温暖。


    四人间的病房,有一张空着,进门两张床上,躺着打点滴的都是两位五十多岁的中午妇女。分别陪护的一个是老伴,一个是女儿,都坐在床边刷着抖音。


    欧阳芳的病床在里面靠窗的位置。


    看着病床上有些单薄,瘦弱的欧阳芳,甘宁心里忧心冲冲。甚至因为自己一筹莫展,束手无措,很生自己的气,恨不得冲自己大喊大叫一顿才解恨。


    甘甜昨天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几人说了一会闲话,甘宁让她带着明天要开学的吴玥一起回去休息。


    甘宁送她们进电梯,转身往病房里走,身后的走廊传来颇为熟悉的中气十足的说话声。甘宁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还是本能地扭头往后看。


    穿着红黑相间冲锋衣的方俊,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手包,正从走廊另一头的一间病房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六十多岁,白发有些花白,戴着金色边框眼镜,气质颇为儒雅的男人。


    俩人站在走廊上说了几句,最后握了一下手,男人回病房,方俊转身迈步往前走。


    甘宁一见是方俊,她想加快脚步"逃进”病房,但双脚不停使唤,如同粘在了地上拔不出来,只能那样站着。


    方俊一抬头,也看到了甘宁。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容可掬地大步走过来。


    俩人自从分手,在局里碰到过一次,但彼此都很克制,笑着点个头,就算打招呼。


    “真巧!”方俊先开口。


    “嗯,真巧!”甘宁笑了笑,佯装镇定,“来看朋友,还是……?”


    “是以前在我们大队下乡的一个知青,对我工作帮助不少,他妻子病了,我今天正好有时间,过来看一看。”


    甘宁像看宝藏一样,贪婪地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朋友住院?”


    甘宁点头。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


    “别着急,慢慢来!”


    甘宁又点头。


    “在哪个病房?我去看一看。”


    “谢谢!”甘宁笑道,“心意我领了。”


    “既然遇上了,说明是老天的安排,不能就这样走了。”


    甘宁还在犹豫。”嘴巴下面就是路。“方俊笑着往前面护士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自己也有嘴。””好吧。“甘宁免为其难地前面带路。


    床头摇起,半躺在病床上,正打点滴的欧阳芳,最为了解甘宁。见她微微有些紧张地带着一个颇有气场的男人走进来,就知道俩人关系不一般。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这是我朋友欧阳芳。”甘宁过去一手扶着她,一手把背后的枕头往上移了移,让她靠得舒服些。又指着方俊笑着对欧阳芳说,“这是我同事方俊,刚才在走廊上碰到的。”


    “你好!”方俊上前一步,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握手,这才想起对方的手还在打着点滴,笑着把手收回,后退一步,笑道,“不好意思,每天跟人握手都成习惯了。我今天也是来医院看朋友的,正准备回去,碰巧看到甘科长,她说是好朋友在这里住院,我就顺道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是位美女!。”


    “谢谢!”欧阳芳在甘宁报出方俊名字的同时,已知道他是谁。笑着说,“我跟甘宁从小一起长大,她很能干,就是说话直来直去。你们既然是同事,以后还请多关照她。”


    “甘科长是我们单位的才女,”方俊看了甘宁一眼,笑着点头,“确实很能干!”


    “我给你倒水。”甘宁没想到话题围着自己打转,她要拿杯子给方俊倒水。”谢谢!不用麻烦。“方俊摆手,“刚才我已经喝过了。”


    “你今天不忙吗?”甘宁问方俊。


    “你刚才说甘科长说话直来直去,”方俊不答,反而笑着对欧阳芳说,“她现在就来印证——要赶客人走。”


    甘宁笑着瞥了方俊一眼,不知说什么好。


    “把椅子搬过来,”欧阳芳抬手指着床头的一把椅子,笑着对甘宁说,“请你同事坐一会,不能让客人站着。”


    “谢谢!我就不坐了。”方俊说完,拉开手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叠人民币,至少有两三千块放在床边,对欧阳说,“我空手来的,没买什么。你好好


    休息,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谢谢!”欧阳芳推辞,“我不能收!”


    “谢谢你!”甘宁不想扯来拉去,她替欧阳芳收了起来,跟在后面送方俊出病房。


    “你好像瘦了!”方俊按了电梯键,转身看着甘宁。


    "没有。”甘宁笑了笑。


    “照顾病人,不光身累,心更累。”方俊体贴地说,“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谢谢!"甘宁目光躲闪,“我知道。”


    “开年工作不是很忙,你可以写张请假单,先找杨局签字,请几天假。”


    “不用。平时都是我爸妈,还有我妹妹在。今天休息,我才过来的。”


    “凡事想开一些,照顾好自己。”


    “好。”


    “我先走了。”电梯门正好打开,方俊深深看了甘宁一眼,走进电梯。


    甘宁看着方俊,笑笑,没言语。


    “你同事走了?”见甘宁回来,欧阳芳似乎有了些精神,脸上笑得跟花儿一样,很灿烂。


    “您有话请直说。”甘宁拉起病床中间的一条白色隔帘,笑着搬起床头的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我其实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过他,只是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他就是那年帮你们买票的大哥哥。”


    “嗯。”


    “情有可原。”


    “只是同事。”


    “嘴能骗人,但眼睛骗不了。你前段时间总是满面春风,双眼放光,我还以为你是不是要生二胎。”


    “烦起来一个都嫌多了,还生个屁。”


    “看得出,他很欣赏你。”


    “只是同事而已。”甘宁生怕欧阳芳没听见似的,又着重强调一遍。


    “我说什么了吗?”欧阳芳一脸贼笑。


    “我跟他——上过床。”甘宁低声道。


    “感觉如何?”


    “好得像做梦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前几天已经说好分手了。今天确实是个意外。”


    “退却了?”


    “嗯。”甘宁把那天差点被吴明撞破的事说了一遍。


    “确实是险。”欧阳芳也害怕,“真要被吴明撞见,还不得把你们俩都给剁了。”


    “所以才分手。”


    “还在想他?”


    “很想,但不能见。”


    “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应该没到那种可以放弃一切的地步。我不想每次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分了好。做人的确不能太贪心。”


    “我做的好,你向来比我做得更好。这次也一样,一定不能轻易认输。”甘宁说着,还示威一般,紧握拳头在欧阳芳面晃了晃。


    第66章 回不去了


    年过月尽,冰雪渐渐融化,气温开始回暖。


    学校开学了。


    早上,还是汪洋起来做的早餐,一家三口在沉默中吃完。甘欣收拾碗筷,汪洋开车送汪浩天去学校。


    汪浩天知道父亲搬出去已成定局,坐在副驾驶的他,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车窗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


    “跟你汇报一下,”汪洋扭头着了一眼闷声不响的儿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把你送到学校,我就从家里搬出去。以后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汪浩天仿佛没听见,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听见了。”汪洋看着车前,认真地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还是要说——一个人犯错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不知悔改,并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


    “你说得乱坠天花,不过是为自己荒唐的错误找借口罢了。”汪浩天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声音如同迷雾般飘渺。


    “借口也好,托辞也罢,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我承担你妈妈要离开我的责任,你也要承担我和你妈妈要分开的负担。”


    “这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汪浩天像只被惹怒的猫,扭头紧盯着父亲,“你们根本就没问我是否同意。”


    “对不起!”


    “对不起?”汪浩天轻蔑地瞥了一眼略显憔悴的父亲,不再张牙舞爪,“事后就知道说对不起,顶屁用。”


    “我知道你还是心疼你老爸。”听见儿子的语气软下来,汪洋又笑了,“学习不能松懈,知道吗?”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汪浩天赌气似的,又看着车窗外,“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会管好我自己。你除了管好自己,以后还要学会照顾你妈妈。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管它轻还是重,是我妈,我当然会照顾。”


    “那我就放心了。”


    “你先从家里搬走,”汪浩天又回头看着父亲,“下一步,就是离婚,对不对?”


    “不出意外,应该是。”


    “如果你把公司卖了,我妈又没有工作,我跟我妈以后怎么办?”


    “好好学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除了把车带走,房子和存款之类的,都留给你妈。公司卖了之后,应该还有结余,我也会留给你妈。”


    “你当神仙?”


    “我还年轻,又有手有脚,不会饿死。”


    “你不能饿死。我还未成年,你有责任要养我。”


    “我保证饿不死。”


    “还有,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跟我妈离婚之后,你会不会再找一个?”


    “你是希望我再找一个,还是不希望?”


    “先说你想不想?”


    “没想。”


    “那就好办了。我有个同学,他爸妈也是离了婚。一年后,又复了婚。现在过得挺好。”


    “小脑袋瓜不用想这么多。”汪洋笑着抬手在儿子的头顶上扒拉了两下,“好好学习,爸爸会以你为荣。”


    “别把我发型弄乱了。”汪浩天身子往旁躲。


    “又不是相女婿,乱了怕什么?”


    “那也得注意形象,不能毁了我一世英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女朋友了。”


    “我为悦我者容。你也是,以后一个人住,每天精神点,别把自己弄得像个难民似的。”


    汪洋回到家,甘欣关着大门,戴着手套在屋后院子里清理花草,他直接上二楼找出两个24寸的拉肝箱,开始收拾行李。


    除了衣物和随身用品,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装箱。


    汪洋盖上箱子,坐在床边。看着熟悉的房间,想起当年他跟甘欣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刚搬进来时的激动和喜悦,以及甜蜜和温馨。


    而这美好的一切,都被自己亲手毁掉了,再也回不去了。


    汪洋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前面大门依然关着,甘欣不知道汪洋回来了。


    她到二楼厨房拿东西时,看到汪洋坐在床边发呆,她愣了一会,想下楼。


    “我回来收拾东西。”汪洋看到了她,站起身,“今天就搬出去。”


    甘欣哦了一声,没动。


    “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走。”汪洋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走到楼梯口,又站住,转身看着站在餐桌旁的甘欣,“我已经跟儿子说好了,车子我带走,房子和家里的存款都留给你们。公司卖了之后,如果有结余,也都留给你们。”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什么时候办手续,打我电话。”


    “明天吧。”甘欣说,“没必要往下拖。”


    “我等你电话。”汪洋努力笑了笑,“对不起的话我就不再说了。爸妈那边,我也不再去麻烦了。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打我电话。”


    “好。”甘欣也努力笑了笑。


    汪洋没再说什么,提着俩个行李箱下楼,出门。


    听到汽车开动的声音,甘欣默默走到二楼的阳台上。


    看着汪洋开着大奔离开家门,以后可能不再回来了,甘欣面对自己吵闹的、想要的结果,没有半点喜悦。十几年的婚姻即将划上句话,她也没有丝毫解脱,唯有深深的沮丧和悲哀。


    她也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换了衣服,决定去医院看欧阳芳。


    陈娟打电话胡小龙,叫他中午过来吃饭。胡小龙戴着头盔,骑着摩托车,正快到百潭湖。


    他远远就看到甘欣站在马路边,左右张望,应该是等车。


    甘欣倒没注意,直到摩托车停在自己面前,她才看到。”甘姐,”胡小龙摘下头盔抱在手上,笑道,“要去哪?我免费送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不用,谢谢!”


    “跟我真不用这么客气。这里不太好打车,反正我也有时间。”


    这里确实是不太好打车。甘宁站了好几分钟,也没看到一辆出租。


    “不耽误你吗?”她迟疑地问。


    “我自由良民一个,没事。”胡小龙从后备箱里又拿出一个头盔递给甘欣,“这是我女儿的,你戴这个。”


    “谢谢!”甘欣接过来戴在头上,把去医院看欧阳芳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不远。我带你抄近路。十几分钟就到。”胡小龙戴上头盔,等甘欣坐定之后,扭头向后面说,“我骑车很快,为了安全起见,你得抱紧一点。”


    “好。”甘欣把搂着胡小龙的双手紧了紧。


    胡小龙骑摩托车的触很快,风驰电掣般,甘欣明显感受到发动机的咆哮和身下的震动,以及迎面而来的风。就好像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似的,让她既紧张,又兴奋,暂时忘却了婚姻失败带来的巨大痛苦。


    摩托车很快停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胡小龙等甘欣先下车,自己再下来,摘下头盔。


    “谢谢你!”甘宁笑着把头盔递过去。


    “下午你去不去陈姐家?”胡小龙接过头盔仍放进后备箱。


    “看完病人,我就回去。”


    “我正好也要去。那我在这等你,免得你又费力巴巴的去找出租车。”


    “不用。你送我来,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甘姐太客气了。”


    “那我先上去。”甘欣从手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一个小时后下来,可以吗?”


    “没问题。我正好到街上办点事。”


    “咱们——要不加个微信?”甘欣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好方便联系。”


    “要得。”胡小龙痛快地掏出手机。


    病房里,欧阳芳一边吃苹果,一边半靠在摇起的床头打点滴,甘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削另一个苹果。


    中间仍拉着白色的隔帘。


    看见她来,俩人都很高兴。


    “大姐,你先吃。"甘甜把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给甘欣,“我再削一个。”


    “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甘欣接过苹果,站在床边,笑着看欧阳芳。


    “这两天味口好一些。”甘甜说,“每天吃了饭,还能吃一个苹果,或者一个香蕉。”


    “就是把甘妈跟甘爸累坏了。”欧阳芳笑着说,“每天都不知道买什么菜好。”


    “大姐,”甘甜见大姐一直站在床边,她削完苹果,起身让出椅子,自己坐到床边。“你坐。”


    “汪哥呢?”欧阳芳说。


    “今天刚刚搬出去了。”甘欣在椅子上坐下,“说好明天去办手续。”


    “要不要我陪你去。”甘甜说。


    “又不是去打架。”甘欣笑了笑,“不用那么多人。”


    “浩天知道吗?”甘甜说。


    “汪洋跟他谈过。”


    “有没有什么情绪?”甘甜不放心。


    “没有哭,也没有笑,表面上看起来还好。但那小子人小心大,有些事,喜欢放在心里,根本不让你知道。”


    “浩天喜欢思考,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应该能够调整好自己。”甘甜说,“只是爸妈还不知情,你怎么跟他们交待。”


    甘欣苦笑:“被打一顿算了。”


    “父母是赢不过子女的。”欧阳芳说。


    “坐吃山空。”甘甜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万达黄商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甘欣说,”他们原本只招三十五岁以下,初中学历,大概见我不是很老,又是中专毕业,还做过会计,愿意长期做,就网开一面,让我试用几个月。工资不是很高,但好歹是份工作,下个星期开始上班。只是离家有点远,买新车太贵,我想暂时买个小电动,上下班方便一些。”


    “先买个小电动用着可以。”欧阳芳说,”如果打算长期做下去,你住的地方比较远,不想买新车,可以叫吴明帮你留意一辆合适的二手车,下雨下雪安全一些。”


    “大姐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吧。”甘甜吃完苹果,把垃圾提出去扔掉,回来洗了手,对甘欣说,“我打电话给爸妈,叫多送一个人的饭。”


    “不用管我,我一会就走。”甘欣说,“我还从未骑过小电动,想一会去买一辆,先骑几天适应一下。”


    “我在学校骑过。”甘甜说,“很简单,只要会骑自行车就没问题。”


    “你什么时候开学?”甘欣问甘甜。


    “票已经买好了。”甘甜说,“后天走。”


    姐妹仨又说了一会闲话,甘欣见时间差不多,告辞下楼。


    胡小龙已坐在楼下的摩托车上等着。


    “你对汽车,还有摩托车是不是很了解?”甘欣看到他的摩托车,突然想起来问。


    “不是很了解,略懂一点。你想买什么车?”


    “暂时想买一辆电动车。”甘欣说,“以后如果有合适的,还想买一辆二手汽车。”


    “二手汽车名堂很多,我有朋友买过,我托他打听一下。电动车好买,街上有好多家,高中低档随你挑。”


    “就买普通的,二三千左右。”


    “买菜用?”


    “我在万达黄商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下个星期上班,步行有点远。”


    “什么时候要?我带你去。”


    “现在可以吗?”


    “当然可以。”胡小龙把头盔拿出来。


    胡小龙骑着摩托车,很快带着甘欣到街上买了一辆三千多元的雅迪电动自行车。还带她到旁边一条车辆较少的马路试骑。


    甘欣上手很快,并在胡小龙的一路护送下,骑回了百潭湖。


    第67章 念念不忘


    三月到了,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甘甜也开学了,带着对父母和姐妹的不舍,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


    甘宁还身兼机关妇委主任一职,前几天就征询了张蕾和邹思佳等人意见,正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制定“三八妇女节春游活动方案”。对她们推荐的几个省内景点,她在网上查了一下,觉得不是路远,就是看点单一,不是很满意,正举棋不定。


    “你不去医院吗?”邹思佳敲门进来。


    “去医院干吗?”甘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除了方俊,她从未跟其他同事说起欧阳芳的事。而欧阳芳此次的化疗也结束了,在家休养。


    “探病啊?”邹思佳说,“整个大楼几乎倾巢出动,我也是刚才上楼的时候听说的——方局长昨天胃出血,住院了。估计就咱们俩个呆鹅没去。”


    “是吗?”甘宁心里一紧。


    她着实不知道。最近除了在食堂吃饭,或者开会,她很少见到方俊。除了公事之外,俩人也不打电话联系,更不发微信。


    而局里也不是每天都开会,方俊工作忙,应酬又多,也不会每天在食堂就餐。


    平时为了避免经过方俊的办公室,甘宁还尽量不去七楼找分管领导杨建军汇报工作。非当面说不可时,她甚至舍近求远,特意绕到走廊另一头下去。


    因而,她都不记得跟方俊面对面,或者跟他说话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自己,为了能看一眼方俊的身影,时常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眺望。


    而方俊仿佛知道她在眺望自己,有时冷丁地地回头朝上仰望,她又跟做强盗一样,忙不迭地往后躲。


    俩人同在一栋楼办公,又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并不时常见面。


    “你现在又不读圣贤书,咋两耳不闻窗外事呢?”邹思佳有些替甘宁着急。


    “我忙着写三八的方案。”


    “定下来了,咱们去哪?”


    “还没有。”


    “都说方局酒量惊人,一个顶俩,但这胃不是铁打的,他们说是因为喝酒引起的胃出血。”


    “领导不好当!””那是肯定的。有人说了,想要当好领导,得把三功练到家。“


    “什么三功?”甘宁好奇地问。


    “一坐功,二嘴功,三胃功。我本来还觉得这么多局长,就数方局最合格,没想到,关键时刻这胃还是不争气。看来这人——还真是难十全十美!”


    “人民币都有印错的时候,何况是人!”


    “那咱们俩一起去吧。”


    “你去吧,我方案还没有写完。”


    “你不去?”


    “我不想去。”


    “那好吧。”邹思佳转身走出办公室。


    甘宁委实不想去。


    方俊住院,他老婆肯定在身边照顾,尽管自己跟方俊已经分手,但毕竟上过床,还不只一次,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但甘宁嘴上说不想去,心里又挂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像扔进了一块石头,无法再专心写方案。


    她拿起手机,想作为同事发微信安慰一下,但又放下,又拿起,再放下……


    犹豫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过去:【刚听说你住院了,没事吧?】


    方俊住在单人病房,来看他的人,有同事,也有亲朋好友,络绎不绝。


    老婆刚刚送杨建军和张蕾等人出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打点滴。


    见是甘宁发来的微信,他跟中了巨奖似的,甚是高兴。


    秒回:【胃轻度出血,没事,不用担心。】


    甘宁:【要不要我去看你?】


    方俊:【你不怕了?】


    甘宁:【我既不信神,也不弄鬼,更不怕人!】


    方俊:【谢谢!我已经很高兴了!】


    甘宁:【以后少喝点酒。】


    方俊:【好。】


    眨眼又补发一条:【我可是向来很听话。】


    甘宁笑了。


    但担心越说越长,又扯不断,赶紧道:【没事就好。你安心养病,我挂了。】


    方俊不舍:【又不赶着投胎,干吗这么着急?】


    甘宁也不舍,但还是果断挂断。


    她放下手机,又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接着写方案。


    “方案定了吗?”张蕾笑着走进来。


    “想去的地方太多,”甘宁笑道,“又只有一天时间,还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刚才去医院看方局,”张蕾走到甘宁身边,“哦,对了,你知道方局住院吗?“


    “你进来之前刚知道,邹思佳说的。”


    “我也是早上到办公室才知道。可能是过年到现在酒喝得有点猛,说是昨天晚上突然胃出血被送进医院的。我本来想打电话叫你一起去。正好谭局要开车去,我们几个就他的车先走了。”


    “严重吗?”


    “应该不是很严重,保守治疗,没做手术。人也很精神,杨局还开玩笑,说一点不像生病的人,倒像为了不想工作,故意躲到医院去的。”


    “那就好。”


    “他老婆在病房,我们就聊起了三八春游的话题。方局问我们局的女同胞准备去哪,我说大家挑选了几个景区,还在犹豫选哪个。方局就推荐了一个地方,就是邻市的梅苑山庄。说他上次去过,开车只要三个多小时。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有梅园,有油菜花,有草莓基地,还有骑马场等。我用手机搜了一下,田园风光浓郁,值得一看。咱们要不就去那?””行啊!就当给方局一个面子。“甘宁笑着说,“杨局在办公室吗?我去找他定下来,好联系车辆。”


    “在,刚才跟我一起回来的。还说咱们要去,顺便带些草莓给他吃。””我把方案打出来,请杨局先过目。”


    甘宁很快把方案草稿打印一份,跟张蕾一起到七楼找杨建军。


    杨建军的办公室敞开着,谭笑和沈云飞,还有冯庆辉在里面,正在谈论方俊的老婆,说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


    “草稿你先看一下,我一会来拿。”甘宁听着刺耳,把方案递给杨建军,转身就走。


    “甘科长,要不要带几个保镖?”沈云飞扫了草稿一眼,笑着问甘宁。


    “多多益善。”甘宁头也不回。


    晚上,甘宁下班回到家,掏钥匙开门时,一拧就开了。她很是惊诧——是不是自己早上出门忘了反锁?


    打开一看,客厅有灯光,才知道是吴明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她诧异地问。


    “下午到局里开会,拖得有点晚,”靠在沙发上看抖音的吴明,抬头看了她一眼,”明天早上再回队里。”


    甘宁哦了一声,进卧室换衣服。


    “我不知道你要回来,没买菜。”她出来说,“煮面条吃吗?””吃。”


    甘宁进厨房,系上围裙,很快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


    “加醋没有?”等甘宁把碗筷摆到桌上,吴明过来坐下,拿起筷子搅动面条。


    “加了一点。”甘宁起身进厨房把陈醋拿出来放到桌上,“你要是嫌少,可以再加一点。”


    “我再加一点。”吴明往碗里倒了些醋,“你要不要?”


    “来一点。”甘宁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今天看到大姐夫了。”吴明边吃,边说,“我喊他,但他没听见,下了车就直接往前面走。”


    “你在哪看到的?”甘宁看着吴明。


    “就在大姐他们对面那个百潭湖旁边的小区。今天回来的时候,有个同事就我的车,他就住在那里。我送他回去的时候,看见大姐夫也把车停在里面,我喊他,他没听见,直接往里走。大姐他们那里也有房子吗?”


    “我姐离婚了!”甘宁淡淡道。


    “不会吧?”吴明甚为震惊,”过年不还好好的吗?这才几天?"


    “那只是表面。”


    “是大姐的原因,还是姐夫的原因?”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又不是过家家,”吴明跟个爱八卦的女人,追问,“好好的突然离婚,总得有个原因吧,比如性格不合,或者出轨之类的。”


    甘宁不语,埋头吃面。


    “你不说,”吴明好像突然开了窍,笑道,“那肯定是姐夫出轨了。”


    “为什么一定是姐夫出轨,姐姐就不能出轨吗?”看着吴明那自以为是的样子,甘宁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


    “你是说大姐出轨?”吴明又是惊得无以复加,眼珠都快掉地上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甘宁笑了笑,很是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你吓了我一跳,大姐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人。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肯定是姐夫出轨了。”


    “离也离了,就别管了。”


    甘宁有点烦躁。她想起了那次跟方俊一起坐在这里,有说有笑吃面条的情景——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现在离婚的人很多,也没什么。”吴明还以为甘宁是因为大姐离婚而心烦,好言安慰,“况且大姐还年轻,可以再找一个。”


    甘宁不接话。


    “我后天休息,我妈说菜园里有好些菜,再不吃就老了,叫我回去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我可能回去不了。床上被子要洗,还要打扫卫生,还要去帮欧阳芳打扫卫生,应该走不开。”


    “那我早上直接回去,吃了午饭再回来。”


    甘宁没做声。”我今天在局里开会碰到张文涛,他说欧阳芳癌细胞扩散到肺部,状态没有之前好。是不是很严重?”


    “癌症到了晚期,本来就很严重。”


    “你尽量少去欧阳那里,也不要让玥玥去。医院也是。”


    “为什么?”甘宁抬头看着吴明,“癌症又不会传染。”


    “是不传染,但我妈说,欧阳这么年轻就得了癌症,肯定不好。还是少去为好,免得沾上晦气。”


    “你妈说你妈说,”甘宁顿时火起,“你几十岁的人,你妈不说,你难道就不会自己思考?”


    “我妈又没招你惹你,”吴明脸色也变得难看,“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你怎么不想一想,欧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生病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那还是人吗?”


    “我又没说不管,只说尽量少去。况且你也不是医生,去了又有什么用?”


    "这种时候,作为朋友,就算什么也不做,陪在身边也是好的。人家张文涛跟欧阳来往不过一年多,一有时间就过去,又是出钱,又是出力,你怎么不向人家学一学?”


    “在你眼里,我从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别人。”吴明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猛地起身,差点把后面的椅子带翻,“那你去找别人好了。”


    说完,又一次摔门而去。


    甘宁实在无语,也没味口再吃。


    好好的一个夜晚,就这样破坏了。


    第68章 他不可靠


    超市收银员有负责花班和团购,还有负责长期两班倒的。


    甘欣选择的是两班倒。


    经过一个星期的短暂培训,她今天正式上岗,上早班——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


    她提前半小时到超市,换好工作装,领取备用金,开始走上岗位。


    她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长发用抓夹整齐地夹在脑后,看起来容光焕发。穿着上白下黑,外套一件红色马夹的统一制服,面带微笑地站在收银台前忙碌。


    工作程序并不复杂,商品扫码、收钱、验钞、找零和装袋,最后送上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可能是有点紧张,甘欣两手的姿势略微有些僵硬,动作不够熟练。


    排队等着付款的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午妇女,大概是嫌甘欣动作太慢,脸上等得有些不耐烦,嘴里嗤了一声,好在没说什么。


    胡小龙拉着一个装有酱油、醋等厨房用品的购物篮在后面排队,眼睛看着聚精会神忙碌的甘欣。


    他猜测甘欣应该是离了婚,才会出来工作。


    那天,甘欣说还想买一辆二手汽车,他就放在心上,第二天去找朋友打听。


    朋友说正好有个熟人老婆开的一辆别克君威想卖,开车带他过去看车。


    车主倒没有狮子大开口,车子也不过跑了六万多公里,就是车况胡小龙没看中,车型又比较耗油,每天在城里短距离跑来跑去,不划算。


    他知道甘欣买车主要用来上下班,想帮她物色一辆经济实惠,又省油的日系车。


    没有看中,朋友说再帮他留意。俩人一起回来的时候,经过民政局大门口,坐在副驾驶的胡小龙突然看到甘欣跟汪洋脸色木然地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


    到了门口的大街上,汪洋转身跟甘欣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个人独自开车离开。


    甘欣发呆似的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接着往前走。


    看俩人情形,办结婚证肯定是不可能,那就只有——办离婚证。


    联想到甘欣又是买小电动,又是找工作,胡小龙更断定自己的猜想。


    他当即下了车,但没有上前跟甘欣打招呼,而是远远的跟在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看见甘欣仿佛走累了,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记得甘欣说在万达超市当收银员,但他没有马上去。过了一个星期才来,果真见到甘欣在上班。


    “是你?”胡小龙走到跟前,甘欣才抬头看到。


    “很不错嘛。”胡小龙笑着弯腰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像个收银员。”


    “你就别笑话我了。”甘欣边扫码,边笑着说,“因为不熟练,心里好紧张,生怕弄错了。”


    “我看你挺熟练的,不像新手。”


    "我以前是学财会的,毕业之后做过好几年会计,对数字倒不陌生。要是再对收银系统熟悉一些就好了。”


    “我来装。”胡小龙见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他接过甘欣手中的购物袋,自己麻利地装起来。


    装完他没走,而是绕到甘欣身后,当起了志愿服务者——帮甘欣装袋。惹得前后的同事,朝甘欣投来羡慕的目光。


    甘欣省事不少,又有熟人跟她说笑了几句,心情放松下来。也不似开头那般紧张,手脚也越来越快。脸上也越来越有自信。


    “超市还要不要人?”胡小龙说,“干脆我也来上班,每天帮你装袋算了。”


    “你来装袋?你们父女俩估计得喝西北风!”


    “我可以多打几份工。”


    “我不行,这一个收银员就让我够戗。”


    “刚开始可能是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


    今天是周日,甘宁要去看欧阳芳。她打算到万达超市买些水果带过去。顺便看一看正式上班的甘欣。


    快到超市门口,她看到甘欣,以及身后正一边说笑,一边装袋的胡小龙。她很快记起那天喝奶茶见过的父女俩。


    她在旁边的进口处拉了一个空篮子,径直到里面的水果摊位,分别买了些苹果、香蕉和弥猴桃之类的水果。


    去甘欣所在的收银台付款时,胡小龙还在。


    “你好!”甘宁笑着对他说,“你也在这里上班?”


    “不是。”甘欣笑了起来,“他来买东西,看我一时忙不过来,免费给我帮忙。”


    “我先走了。”胡小龙笑着提起自己的袋子,“你们慢慢聊。”


    “还习惯吗?”甘宁看了一眼胡小龙的背影,用手机扫码付了款,见后面没人,站在前面问。


    “以前在家里,或者打麻将老是坐着,还嫌屁股坐得疼。”甘欣笑着说,“现在要一直站着,头一天还真是不习惯,还没下班双腿直发软。站了几天,感觉才好一些。”


    “慢慢做。不管钱多钱少,每天上下班,生活更充实一些,也更有盼头。””钱多钱少,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既然已经选择了,就当重新投一次胎,一切从零开始。”


    “欧阳怎么样?我那天去过之后,也没有时间再去看她。甘甜倒是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说她一切都好。”


    “甘甜肯定会照顾好自己,我倒不担心。只是欧阳很艰难,她自己也在咬牙撑着。”


    “每次化疗肯定要花不少的钱。她一个人,估计也没有多少积蓄,我手上还有些钱,可以先借给她。”


    “我问过她,”甘宁见后面有顾客拉着篮子过来结账,她也走到甘欣身后帮忙装袋,”说是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暂时还可以应付。”


    “如果手头紧,就跟我说。我暂时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爸妈有没有说什么?”


    “妈听甘甜说我在超市找到工作,很高兴,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问起汪洋,我暂时找借口搪塞过去了。”


    “老是搪塞也不是办法,有机会还是告诉他们,免得圧在心里自己也难受。”


    “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今天要去看欧阳。”甘宁见人不多,她提起水果,“有什么事打电话联系。”


    赵春枝老俩口去菜场买菜,还没有过来,甘宁到欧阳芳家的时候,张文涛也在。正在欧阳芳的指挥下,拿着擦桌子的毛巾,翘着屁股在擦客厅的茶几。


    欧阳芳的面色晦暗,皮肤没有光泽,但消瘦的脸颊比起在医院时,还是略微饱满了一点点。”还是我来吧。“甘宁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笑着接过张文涛手上的毛巾,”你这双大手更适合做饭。“


    “你忘了,”欧阳芳说,“这一点他跟吴明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都是饭来张口。”


    “不好意思。”甘宁笑起来,“我忘了这茬。”


    “没事。”张文涛憨厚地搓了搓手。


    他刚说完,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同事打来的。


    “现在甘宁来了,你去忙你的。”欧阳芳说。


    “那就辛苦你了,房间我都擦完了,只有客厅和餐厅的桌子没擦。”张文涛对甘欣说完,又看着欧阳芳,“我晚上再过来,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做,你别累着了。”


    “放心。”欧阳芳笑着说,“我现在就跟猪一样,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那我给你剥个香蕉再走。”张文涛顺手从甘宁提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香蕉,剥了皮递给欧阳芳。


    欧阳芳拿着香蕉把他送出门。


    “人真是不能貌相。”甘宁开始擦餐桌,“当初吴明说要把他介绍给你,我一看跟个黑塔似的,觉得肯定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挺会体贴人!”


    “叫他别来,他偏要来。我都觉得


    挺对不起他。”


    “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即使注定要分开,相遇仍然可以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你这是有感而发吧。”


    “你就尽情取笑吧。反正我现在的脸皮堪比城墙。”


    “我有点好奇,你跟那个他,床都上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能做到心如止水。”


    “你还是我朋友吗?怎么听起来,有一种鼓励我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的味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假装坚强太累了,我有时真想做一个坏女人算了。”


    “即使变坏,你甘宁迟早也会找回真正的自己。”欧阳芳笑着把吃完的香蕉皮扔进厨房的垃圾桶,“甘欣姐工作怎么样?””我刚才去超市看她了,很认真,也很有精神。只是收银员的工作要一直站着,估计开始几天有点辛苦。”


    “万事开头难,慢慢习惯就好了。”


    “我在超市还看到一个人。”甘宁擦完桌子,接过欧阳芳递过来的毛巾开始擦地板,“你绝对猜不到。”


    “谁?”


    “还记得那天在万达门前喝奶茶吗?”


    “你是说那个手上有骷髅纹身的大帅哥?”


    “就是他。我看到的时候,他站在我姐的身后,一边跟我姐有说有笑,好像俩人很熟悉的样子,一边帮我姐装袋子。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是什么情况?”


    “甘欣姐这离婚才几天,能有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多虑了?”


    “我也说不清楚。那个什么龙,看起来是长得蛮帅,但给人的感觉是应该在天上飞,而不是地上走。”


    “你是说他不可靠?”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像街头混混一样,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混混,这更具有杀伤力。”


    “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吴明的时候,也是说那小子长得真漂亮,后来才愿意嫁给他的。”


    甘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吴明的情景。


    那时,她跟欧阳芳大学刚刚毕业,为了庆祝俩人顺利找到工作,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当时正是下班高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正要过斑马线时,一辆白色桑塔纳好像刹车失灵,突然闯过红灯径直冲过来。旁边有人大惊失色地呀了一声,随着人群走在甘宁身边的欧阳芳眼疾手快,一把扯着甘宁往后退。


    甘宁冷不防,俩人又惊慌,退得太急,都摔倒在地。好在退出了斑马线,倒在了马路边,只是手脚擦破点皮。


    另有几人躲避慢了就没有这么幸运,被车子撞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一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奶奶更是撞得头破血流,晕倒在地。


    司机却在众人惊慌失措之中逃逸。


    刚从部队退伍到公安局上班的吴明,穿着一身警服正跟一个同事路过,他当即去旁边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报警。


    救护车先到,他又跟同事一起帮忙抬伤员。


    见甘宁跟欧阳芳都坐在地上,甘宁的手掌擦破皮还流了血,以为伤得很重,劝她们去医院检查检查。


    甘宁和欧阳芳都摆手,她们只是想等护士忙完,帮自己处理一下小伤口,没打算去医院。


    随后交警赶来,现场一片忙碌。


    护士给那位奶奶的头清理包扎时,奶奶醒了,不停哭泣,还说不去医院,要回家给生病的儿子做饭。


    吴明掏出身上的钱,悄悄塞到奶奶手中,跟同事一起离开。


    旁边的甘宁看到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吴明,并跟欧阳芳说了那句:那小子长得真漂亮。


    不到一个星期,吴明去甘宁单位办事,当时还在办公定的甘宁接待了他。


    ……


    “当时打动我的不仅仅是他长得漂亮,还有那份善良。”甘宁笑着说,“我后来问他给了那位奶奶多少钱。他说刚领了一个月的工资,一分没留,因为那位奶奶让他想起了他妈妈。但胡小龙不像一个善茬。”


    “要不要叫吴明和张文涛好好查一查?”


    “我是认真的。我姐其实比我还单纯,刚刚又离婚,我确实有点担心。”


    第69章 不期而遇


    赵春枝老两口买菜回来,甘宁和欧阳芳立即改换话题。


    赵春枝买了黑鱼,甘细水在厨房清洗,准备中午炖鱼汤。


    欧阳芳一直跟在甘宁屁股后面说话,兴奋过了头,感觉有点累,回卧室躺着。


    甘宁打扫完卫生,进厨房要帮忙做饭。


    赵春枝叫她去陪欧阳芳。


    “喝点水。”甘宁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喝了,又把欧阳芳的的保温杯加了水,给她倒了半杯。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等她喝完,又问,“要不要吃个苹果?”


    欧阳芳摇头,眼睛盯着白花花的墙壁。


    “想什么?”甘宁见她似乎在沉思。


    “你说我这房子能卖多少钱?”


    “房子怎么能卖?”甘宁以为欧阳芳手头没钱了,拿起手机说,“我手上还有几万现金,先转给你,不够我再去找我姐。她今天还特地说,要是手头紧,就跟她说。”


    “不是。上个月张文涛给了三万,杜子军也给了二万,我都没动。我是想,我走了,不能不给萌萌留下点什么。但我只有这房子,要是卖了,可以为她的将来准备一份教育基金。”


    “杜子军难道不管自己的女儿?”甘宁见欧阳芳好像在交待后事一般,心里很是难过,但脸上笑着说,”我认识的杜子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他,我是我。”欧阳芳笑了笑,极为平静地说,“房子留给萌萌,单位的丧葬费和抚恤金,萌萌太小,我妈又不识字,到时你帮忙代领,全部交给我妈。公墓我从省城复查回来就签合同交了定金,到时你再跟他们结清。合同就在这边的床头柜里。我的工资卡,还有那五万也在里面,都在床头柜里,密码你知道是我生日。到时办完后事,应该有剩余,留给萌萌。”


    “还有什么?”甘宁强忍内心的悲伤,玩笑似的语气笑着说,“一起说了吧,我很忙的,免得我又要跑一趟。””好像就这些。“欧阳芳想了想,自嘲地笑起来,”两句话就交待完了,我欧阳芳这人生,也太简单了,做人好失败啊!”


    “不是有人说,人生下来就像一张白纸吗?”甘宁笑道,“本来就是简简单单的。”


    “简单也好,也就没有那么多牵挂了。”


    “振作一点,说这些还早。”


    “就剩下我妈那一关了。”


    “你妈见过的幸与不幸比我们l加起来的都多得多,会挺过去的。”


    “生活真的很美好,但该离开的时候,你是抓不住的。”


    甘宁知道欧阳芳不是无的放失,她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虽然有很多不舍,”欧阳芳留念地看着房间,缓缓道,“但就像甘甜说的,我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也别遗憾了。”


    “下个星期就是三八节,”甘宁觉得这话题实在过于沉重,再说下去,自己恐怕要哭出来,她笑着转移话题,“要是天气好,咱们把大姐叫上,一起去菱湖公园走一走。”


    “只要我还走得动。”


    “走不到没关系。背,我肯定是背不动,但我可以弄辆轮椅推着你。”


    “真聪明。”


    “咱们干脆来次野餐。”甘宁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兴奋不已,“我提前把吃的喝的准备好,怎么样?”


    “你说得我明天就想去了。”欧阳芳受了感染,也振奋起来,把身子往上移了移,拿过床头的手机,“我先查看一下天气。”


    “天公作美,都是晴天。”甘宁也拿起手机查看,“我周五单位有活动,那就定在周六,正好是妇女节的第二天,咱们就当是自己庆祝自己的节日,来一次餐会。”


    吃饭的时候,甘宁把野餐的想法告诉父母。


    甘细水自然没意见,但赵春枝对“三八妇女节”有想法。


    “我说他爸,”她看着老伴说,“去年一起做事的那个冯大姐,她老伴就在汪洋他们公司租的那个小区当保安,她说每到三八妇女节,她老伴都会对她们母女俩表示表示,你记不记得?”


    “怎么表示?”


    甘细水不是装糊涂,


    因为从来没有那个习惯,确实是想不起来。


    “发红包啊。”赵春枝提醒,“你忘了?你当时还检讨,说要向人家老伴好好学习,从明年开始,也给咱们家的妇女表示表示。这明年不是到了吗?”


    “瞧我这土老帽。”甘细水一拍脑壳,爽快道,“好。到时我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咱们家的五位妇女同志每人发一个红包,庆祝你们能顶半边天。”


    “既然能顶半边天,”赵春枝得寸进尺,“我们每个人起码得四位数吧?”


    “你把我卖了算了。“甘细水说。


    几人都笑起来。


    “我活这么大,还没参加过野餐。”赵春枝笑着说,“要带些什么?”


    “这都不知道?”甘细水抢着说,“肯定要把自己带上。”


    几人又笑起来。


    “主要是吃的,喝的。”甘宁笑着说,“到时我提前买好。”


    “说起你姐,”赵春枝说,“也不知道工作怎么样了,哪天我跟你爸转过去看看。”


    “收银员的工作很简单,不用担心。”甘宁说,“我今天特地过去看了,我姐做得挺好。””再好那也是给别人打工。“赵春枝说,“也不知道汪洋发什么疯,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公司非要卖掉,要不然,去自己公司做事腰杆多直。”


    甘宁不说话。


    “那也不一定。”甘细水说,“要是做不好,人家当面不说,背后同样会说三道四。”


    "甘爸说得对。”欧阳芳笑着说,“甘欣姐现在每天上班,也就没有时间打麻将,你跟甘爸也可以放心。”


    “好是好。”赵春枝说,“就是超市离得有点远,说是特地买了一个小电动很方便。但要是碰到刮风下雨,也不方便。”


    “刮风下雨又不是每天都有。”甘细水说,“实在不行,汪洋有车,可以叫他接送。”


    “甜甜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欧阳芳转移话题。


    “打了好几次。”甘细水说,“说宿舍离学校不远,就在附近,还有家具,很方便。还说原来的行李也寄过去了,都安顿好了,叫我们不用担心。”


    “天高皇帝远。”赵春枝说,“我就是担心,也是鸡抱鸭蛋,白操心。”


    “甜甜的学习能力和自理能力比我们几个都强。”欧阳芳说,“您跟甘爸不用担心。”


    “甜甜说了,”甘细水笑着说,“如果暑假她不回来,就叫浩天带着萌萌还有玥玥去她那里住几天,说是可以在宿舍打地铺。”


    “那他们肯定跟过节一样,巴不得。”甘宁说。


    “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跳假神。”甘细水说,“一放假就叫他们过去,每天跟着博士,仨个人的学习肯定能变好。””说的你的宝贝女儿跟孙悟空一样,无所不能似的,”赵春枝说。


    吃完饭。甘宁洗碗,甘细水又开始熬中药。


    老俩口看着欧阳芳把中药喝完,才回去。


    甘宁又陪欧阳芳闲聊了一会,下楼回家。


    方俊正开车从欧阳芳这幢楼房旁边经过。


    甘宁今天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冲锋衣,深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十分的休闲。


    方俊从未见过甘宁穿休闲装,因而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快步行走在路边的女人的背影,还觉得这玫红色很显眼,很漂亮,女人的身材也没话说。


    待车子从甘宁身边经过,他才后知后觉——这背影咋这么熟悉。


    甘宁走路从来是脚下生风,目不斜视。


    车子从身边经过,她都没有注意看,直到发现车子突然往后退,她才惊讶地发现——这车好生眼熟。


    “我先申明,”方俊把车停在甘宁身边,按下副驾驶的车窗,郑重其事道,“我没有盯梢的习惯。”


    甘宁嫣然一笑,看着他,不说话。


    “去哪?我送你。”方俊见甘宁防贼似的站着不动,不屑道,“大白天连个车都不敢上,是谁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既不信神,也不弄鬼,更不怕人?”


    “可恶!”甘宁嘟嚷了一句,不等方俊说完,已经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我来。”方俊见她抬手要系安全带,还是习惯性地探身过去帮她,见甘宁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仰,他拉着安全带,把自己的头往后面移了移,看着甘宁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请不要胡思乱想,我可是正人君子。”


    甘宁扑哧一声,笑起来:“这话估计只有你自己相信。”


    “星期天来大院做什么?”方俊笑着帮她系好安全带,重新开动车子。


    “欧阳芳住在这里,我刚在她家吃完饭出来。”


    “她情况怎么样?”


    “不好。医生说,最多可能只有几个月……”


    甘宁想到欧阳芳交待后事一般说卖房子,以及叫她到时帮忙领取丧葬费和抚恤金的事,又联想到自己跟方俊已经分手,自己辛辛苦苦努力想避开他,老天爷却存心考验她一样,时不时地把他送到自己眼前。


    她心痛得紧,不由眼圈一红,扭头忘着车窗外,说不下去。


    “我这样说可能很残忍,”方俊伸手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但对病人来说,可能也是一种解脱。”


    “谢谢!”甘宁接过去擦了擦眼泪,回头看着好几天未见的方俊,笑了笑,“看着她难受,又忍着不说,我有时也这样想,但就是不舍。”


    “时光就像季节一样,总是带走它该带走的东西,包括岁月、青春,以及我们生命中重要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能做的,唯有珍惜当下。”


    “你什么时候出院的?”


    "我那只是小毛病,打了五天点滴就生龙活虎地出院了。”


    “怎不在家多休息?””我住院的时候,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知青,他妻子已经出院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非要请我跟老婆今天到他家里吃饭。也是刚吃完,我老婆留下来打麻将,我准备回去,正好碰到你。”


    “没喝酒?”


    “是开玩笑叫我喝酒。我说要是再喝,那就真拿是生命开玩笑了。”


    “一滴不喝可能做不到,但可以适量。”


    “要是叫我不抽烟,我可能做得到,但要说是一滴酒不沾,我还真难做到。我也不是很喜欢去那种特别豪华的地方,只要有一小方桌,跟三五个亲人、好友、同事……反正只要是对的人,酒也不必太好,炒几个小菜,像什么油炸花生米,凉拌黄瓜,猪耳朵,毛豆,小龙虾,火锅之类的下酒菜,款斟漫饮,妙趣横生、畅酣淋漓就好。”


    “什么才叫对的人?”甘宁仿佛自言自语,幽幽道。


    “"赶巧不如碰巧,”方俊也不答,笑着说,“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我给你当专职司机,免费带你兜兜风,如何?”


    “去哪?”


    甘宁明知这样下去,她不是离方俊越来越远,而是又会越来越近,难以彻底离开。但她又不想下车,哪怕方俊要把她拖去卖了,她也认了。


    “你想去哪?”


    “新建设的江滩公园你去过吗?”


    “听说过,没去过。”


    “我一直想去,但有点远,一直没去。”


    “没问题。今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车子有油吗?”甘宁突然冒出一句,“可别走到半路,你让老大自己下车走回家。”


    “我今天出门加的满箱油,”方俊也接着她的话说,“要不司机我再去加点,咱们把一箱油跑完再回来?”


    “真听话!”甘宁说完,自己没绷住,先笑起来。


    第70章 拐弯抹角


    下午,陈娟家的麻将桌因人手不够,只开一台。


    后来去的刘小慧,算上来吃中饭,又跟陈娟吃到床上去的胡小龙,以及陈娟自己,


    也还差一个。


    几人都围在那桌旁边看牌。


    “打电话把甘欣叫过来。”坐在桌上的喻梅替他们着急,抬头对陈娟说,“你们不就可以凑一桌。”


    “甘欣现在每天都要上班。”


    陈娟不知道甘欣已经跟汪洋离了婚,只听甘欣说,她在超市找了份收银员的工作,每天都要上班,以后不能常去打麻将了。陈娟还笑她是去体验平民生活。


    “她今天是上午班。”喻梅说,“我老公中午回来吃饭,说是早上出门碰到她骑小电动去上班,现在应该下班了。”


    “收银员的工资好像只有两千多,很低的。”刘小慧很是费解,“甘欣怎么突然去那里上班?是不是他家汪洋的公司出了问题?”


    “有可能。”喻梅说,“我听说汪洋的公司准备卖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胡小龙忍不住维护甘欣,“即便公司卖掉,应该也不至于没饭吃。可能是在家闲着无聊,想出去工作就去了。”


    “小龙说的没错。”陈娟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胡小龙,“汪洋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肯定是看到这两年市场不景气,才把公司脱手。他们不可能缺这几个钱,甘欣肯定是受了她妹妹们的影响。我听甘欣说过,她俩个妹妹都是大学毕业,小妹还是名校研究生,今年又考取了博士,都很能干,早就叫她出去找工作。”


    “她俩个妹妹我在甘欣家见过一次。”刘小慧说,“长得都很漂亮,尤其是小妹,个子很高,跟模特似的。”


    “长得再漂亮,学历再高,又有什么用?”喻梅说,“听说她小妹快三十了,还没有男朋友。”


    “所以说,女人长得再漂亮,再能干,都不如嫁个好男人。”陈娟说,“就像甘欣,只是中专毕业,但人家汪洋又会赚钱,又顾家,多好!””人家名校的博士都能考取,说明脑袋瓜不是一般的聪明。“胡小龙忍不住又维护起甘欣的妹妹,“没有男朋友,说不定是人家根本就不想找。”


    “胡小龙说得有道理。”坐在喻梅对面,瘦得跟猴子差不多,最近常来打麻将,桌上唯一的男人张伟,对胡小龙的话深为赞同,”我姐的女儿就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样样都好,就是不谈男朋友。我姐跟我姐夫每天在家愁得头发都白了,她一个人生活得不知有多滋润!“


    “说这些是浪费咱们的时间。”刘小慧说完,抬手轻推了一下正笑着对胡小龙挤眉弄眼的陈娟,怂勇道,“你打电话给甘欣,看她回来没有,就说我们好几天没有看到她,想她。”


    甘欣已经下班,并到家了。她把小电动停在门前,刚打开大门,陈娟的电话就来了。


    “下班了没有?”


    “刚进门,气还没喘匀,你的电话就来了。”


    “三缺一,要不要过来?”


    “哪几个?”


    陈娟报了名字。


    “马上过去。”甘欣迟疑片刻,还是重新锁上大门。


    她一到陈娟家,屋里顿时跟唱戏一样,更热闹了。除了冲她笑了笑没说话的胡小龙,大家七嘴八舌问她收银员工作怎么样,上班感想如何。


    “你们这么热情,”甘欣笑道,“弄得我还以为自己出国刚回来!”


    “过来。”陈娟拉着她到另一间麻将室,又对胡小龙和刘小慧招手,“咱们边打边说。”


    胡小龙还是坐在甘欣对面。洗好牌,几人熟练地码牌开牌抓牌。


    “超市工作累不累?”陈娟问。


    ‘端人碗,受人管。”甘欣说,“肯定没有坐在家里好。”


    “你怎么突然说出去工作就出去工作?”刘小慧说,“以前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


    “我爸妈,还有我妹妹们说了我好几回了。”甘欣说,“是我一直懒,拖着没动。现在实在拖不下去了,正好去超市买东西,见招收银员,我就去了。”


    “你家汪洋的公司真要卖掉吗?”刘小慧说。


    "我不懂公司的事。”甘欣笑了笑,“所以不参与。”


    “我有次碰到汪洋,”陈娟说,“他是说市场不景气,生意不好做,要把公司卖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现在生意是不好做。”胡小龙说,“我搭朋友做点小生意,个个跟喊冤似的,都叫难。”


    “但超市收银员的工资很低的。”刘小慧说,“你家汪洋不心疼?”


    “我妈说了,”甘欣笑道,“钱多钱少,总比整天坐在麻将桌上好。”


    “你妈是满意了。”陈娟笑着看了一眼胡小龙,“我们就惨了,总是差个人凑不起一桌不说,好几天都看不到你的人影,有人心都想痛了。”


    “你一打电话,我不就飞来了吗。”甘欣以为陈说的是她自己,还笑道,“今天让你看个够。”


    胡小龙知道陈娟拐弯抹角是在说他,也不吭声,只是笑着打牌。


    “七对。”很快,他就糊了一个大糊,笑着把面前的牌一推。


    洗好牌,四人又乐此不疲地码牌开牌抓牌。


    “你是不是故意让胡小龙?”陈娟笑着对甘欣说,“以前只要桌上有你,他就差改姓宋了。你这几天没来,风向怎么就变了?”


    “风水轮流转。”甘欣说,“他本来就姓胡,说不定是我要改姓宋了。”


    “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刘小慧说,“这才刚刚开始,咱们仨个女将,难道还打不过一个男的。”


    “就是。”陈娟说,“咱们六只手,就是一点点的扒,也要把他扒得精光。”


    “你们这是打牌,还是要吃人?”胡小龙笑着说。


    “我只吃自己碗里的,我讨厌跟别人抢东西吃。”陈娟说。


    “也没看见有人跟你抢。”胡小龙说。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陈娟说。


    “就算以后有,”胡小龙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留不住。”


    甘欣糊了一个屁糊。


    “甘欣,”刘小慧说,“你听懂他们俩在说什么吗?”


    “没有。”甘欣诚实地摇头。


    “我也没听懂。”轮到刘小慧抓牌的时候,她抬头看了陈娟和胡小龙一眼,“你们俩,在打哑谜吗?”


    “这几天都没凑齐两桌,我早上买菜的时候,只计划了一桌。”陈娟笑着见风使舵,“我在想,晚上的菜要是不够,就下面条吃。”


    “一会我去做饭。”胡小龙讨好道。


    “你干脆搬到你表姐家算了。”刘小慧打趣,“免得两头跑,浪费油钱。”


    “他要是搬来,”陈娟说,“我们俩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妈。”


    仨个女人哈哈笑起来,略显尴尬的胡小龙也跟着笑。


    赵春枝老俩口在欧阳芳家,跟欧阳芳还有张文涛一起吃完晚饭。


    张文涛抢着洗碗和熬中药,老俩口叮嘱几句,提前离开了市委市政府大院。


    下午过来时,电动摩托车送去补胎,说是要明天才能拿,俩人步行而来。见时间还早,老俩口沿着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咱们明天早上去万达超市买菜,顺便看看甘欣。”甘细水提议道。


    “太远了,差不多要穿半个城。”赵春枝意兴索然,“改天再去。”


    “你不是一直担心她吗?怎么又不去了?”


    “只要她不是天天坐在麻将桌上,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况且,甘宁说下个星期要去野餐,她也会来。”


    “到时叫汪洋把车带上,我担心欧阳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咱们要是都去,一台车肯定坐不下。”


    “那天是周六,说不定吴明和张文涛都在家。”


    “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我出去喝水,听见欧阳芳说什么丧葬费的事,那丫头是不是在跟甘宁交待后事?”


    “要不我打电话问一问甘宁?”


    “算了,我也是捡一耳朵,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巴巴打电话去问,闹心。”


    “跟甘宁交待也是正常。听说吃公家饭的人,走了之后都有一笔补助,这些事跟我们说,或者跟她妈和她嫂子说,我们都不懂。萌萌又小,也只有甘宁可讲。”


    “她俩从小最要好,甘宁心里肯定很难受,我见她最近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吴明又老不在家,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自己都还像


    个没长大的孩子,即使在家,又能帮什么。”


    “你们老俩口荡街呢。”以前一起做事的的冯大姐迎面走来,一头花白的短卷发,矮矮墩墩,很麻利的样子,宽宽的脸,笑起来像个弥乐佛。


    “我们正回去。”赵春枝热情地走上前,“今天我女儿说起三八节,我们还提到你跟你老伴,没想到晚上就碰到了。”


    “你怎么一个人?”甘细水也笑着问,“老伴又上班去了?”


    “他那叫什么上班?纯粹是混个身子。”


    “混个身子也是好的。”甘细水笑着说,“免得整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你看着嫌烦。”


    “今年活忙不忙?”赵春枝说。


    “不是很忙。从开年到现在,只出了几天工。估计从这个月开始,活要多一点。你们那个干女儿好些没有?”


    “唉!”赵春枝长长地叹了口气,皱眉道,“要是好些就好了,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多只有几个月……我都快愁死了。”


    “这人就怕得病。”冯大姐满是同情地看看甘细水,又看看赵春枝,“你们老俩口也真是不容易,一个干女儿病成这样,另一个女儿又离了,这得多闹心!”


    “谁离了?”赵春枝和甘细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还不知道?”这回轮到冯大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什么?”赵春枝很是惊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也是前两天听我老伴说的。他不是在那个小区当保安吗,说是晚上下班时,碰到你那个大女婿跟同事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自己今天刚离了婚,叫同事请他喝酒。我老伴回来还跟我感叹半天,说你们,一个干女儿得了癌症,一个女儿又离了婚,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他爸……”赵春枝喊了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发软,好像要瘫倒在地似的。她急忙伸手拉着老伴的一只胳膊。


    “你们别着急。”冯大姐见情景,后悔自己嘴快,忙道,“也许是我老伴认错了人,我回去再好好问问。”


    “谢谢大姐!”甘细水心里知道认识几年的人,不会认错,他强笑着说,“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


    “就算真离了,也没什么。”冯大姐转头又宽慰,“现在的年轻人,一合不来就离婚,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跟傻子似的,天天打死架,也没想过要离。”


    “是呀!”甘细水陪着笑脸。


    “我先回去了。”冯大姐讪讪笑了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们老俩口慢慢走。”


    “你也慢走。”赵春枝挣扎着客套了一句,见冯大姐走了,她一屁股瘫坐在人行道旁边的石坎子上,唯独今天没带手机出门的她,命令甘细水,“你打电话,把汪洋跟甘欣都给我叫过来。”


    “时间也不早了,”甘细水想拖延,“能不能明天再打?”


    “不行。”赵春枝缓过一点劲来,气得头都疼,“马上打,不然我就在这里坐到天亮。”


    “好,我这就打。”甘细水立马掏出手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