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没有男人分手
作品:《极昼夜奔》 第五章·没有男人分手后还会在原地等你
几天后,雪龙号抵达澳大利亚东部的霍巴特锚地,靠港为接下来进入南极圈做最后一次补给。
船预计停靠几天,各路物资有条不紊的在港口交换补给,港口人满为患。
黎湾作为此次南极地质方向的科考人员,在这场忙碌里帮不上忙,索性答应室友祁影的邀约,顺道沿途观光游玩。
霍巴特是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州的首府,也是最大港口城市,随处可见古老历史建筑的大街,总让人有种置身老电影的浪漫。
只是再美的景色,一旦沾上失恋,也只剩兴味萧然。
黎湾独自坐在靠窗的餐厅里,借网络跟妈妈打了视频电话报平安,把近些天在海上拍的风景以及今早在市区游玩的美照一并发给她欣赏。
餐厅服务员将一盘盘美食逐一盛上桌,烟熏鲑鱼、奶酪、蜂蜜冰淇淋、新鲜的莓果和海鲜。
全都是祁影推荐的当地地道美食。
半小时前,她兴致勃勃的跟黎湾说,这应该是她们未来半年内吃得最丰盛的一顿,必须敞开了吃。
半小时后
隔着玻璃,黎湾看着她坐在门口木阶的背影,打着电话在和家里人哭诉,肩膀抽抽搭搭,不用瞧正脸都能感知的难过心碎。
祁影是黎湾船上的室友,医学院在读博士,此行跟着导师去南极做研究,兼任随队医生。
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样的机会,可恰逢交往八年的男朋友向她求婚,两人婚期将近,忽然听到她要走半年,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为此大吵几架。
祁影气他不支持自己的工作,以分手要挟,这在两人多年爱情长跑里,屡见不鲜。
反正过不了几天,对方就会来找自己和好。
可偏偏这次,祁影晾了他半个月,都没见动静。
她按奈不住打电话过去,那边态度却平静得不像以往,甚至好言相劝彼此应该给对方时间冷静一下,如果她执意要去南极,那就等她回来再谈。
这种表面妥协,实则逼迫让步的把戏把祁影气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她就杀气腾腾的去理发店一刀剪了自己多年的长发,耀武扬威的发朋友圈宣告自己恢复单身。
本以为此举会得到男友的关注,可那人就跟消失了一样,直到她出发,也没给她发一条消息。
黎湾记得第一天在住舱跟她打招呼时,她还处在半失恋的状态,一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倔强又可怜。
“小姐,请问现在需要帮您把酒打开吗?”
服务员礼貌的再次上前询问。
本想等祁影回来后,一起分享这瓶香槟,但此刻,黎湾只觉这物不合时宜得尴尬。
“可以换一种”
“开吧,我现在就要喝。”
祁影打完电话回来,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就坐进座位,“这种大喜日子,不喝两杯庆祝一下说不过去。”
黎湾见她双眼红肿,试探着递了张抽纸过去,她接过来就往鼻子上摁,擤鼻涕用力得跟撒气似的,完全不顾形象。
“我还说他这次怎么回事,”祁影恨搜搜的从包里拿出粉饼,在哭成熊猫的眼角猛摁压,“忙着跟别的女人勾搭,难怪稳得住。”
半小时前,两人入座餐厅,刚连上网,祁影手机就被父母和闺蜜消息轰炸。
父母说在她男友的朋友圈看见他和另外一个女生的亲密合照,问祁影怎么回事。
而闺蜜直接收到了她男友的电子请柬,本来还想吐槽她结婚照P得差点没认出来,结果点开看才发现,新娘就不是她。
黎湾自觉应该宽慰她“别难过”,可正常人都知道这话没用。
她在这方面天生就缺少慧根,后天也没经验,担心戳到她的痛处,反复斟酌几次才试着开口,“你换个角度想,至少也是你先不要他的。”
说完这话,又觉好像顾此失彼,连忙强调,“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
“我知道!就是我甩的他!”
祁影倒是明理,知道是自己先作在先,但不妨碍她气结,“他要结婚,好歹也等我到南极了再公布啊,卡在这节骨眼上,不就是存心膈应我?!”
她的意思是,至少到南极以后,她还能发个朋友圈,证明自己的潇洒。
现在倒好,婚礼如期,新娘却换了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被绿了才分的手,她彻底落了下风。
黎湾猜不透她此刻到底是真的在计较输赢,还是嘴硬,只是看着那张倔强的脸,心疼得不是滋味。
“男人的利己真是刻在DNA里的,你以为八年是真爱,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个笑话。你还在为这段感情纠结痛苦,那边早就迫不及待找新欢续上了。反正只要是个过得去的女的就行,换谁都一样。 ”
祁影拿起叉子,一把叉起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带着发泄的埋怨,“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分手后还能在原地等你的男人。”
黎湾切奶酪的手,忽然顿了一瞬。
香槟的气泡在细长的酒杯里满溢,带着烘托气氛的使命,可眼下,没有一个人觉得快乐。
那晚黎湾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不自觉回想祁影最后说的那句话——“你以为你们只是暂时分开,等想通了,你们就能和好。可事实就是,男人根本做不了几天和尚。”
她说得不无道理,现实生活里的感情太多一地鸡毛,因爱生恨,忠贞不渝的唯一仿佛成了文艺作品里的专属情节,一沾现实便会烟消云散。
可此刻,更让她惊觉的是,自己竟仍在期盼侥幸。
她仿佛一个怀揣秘密的人,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独自窥探,却又在窥见真相时,慌乱无措。
好在,这种慌乱还未来得及多持续几日,就被汹涌翻腾的海浪彻底打乱。
雪龙号在几天后起锚离港,朝着三千海里外的中山站进发。
离岸不到一个小时,船身就出现了异样的起伏,一反之前赤道的平稳,涌浪逐渐加强,上下左右操纵着船身,摇晃得毫无规律可言。
两天后,在狂风夹带巨浪拍打船舷的震荡里,高歌猛进的杀进了魔鬼西风带。
西风带处于南半球45-60度,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在这里交融互通,地球自转引起的西风没有任何阻碍,加上气旋频繁,南极的冷洋流刺激,风大浪高,促成了地球上闻风丧胆的巨浪飓风区。
如果说前几天,适应了周边地区的晃动,大家都还能互相串个门,聊天转移注意力。那眼下,意志力和晕船药已经完全不足以抵抗。
两万吨的轮船在巨浪中如一片浮萍,被肆意蹂躏。
12级的飓风掀起8米的滔天巨浪,乌云压迫,海面早已没了前几日的蔚蓝,黑得狰狞骇人。
住舱内,重物砸地的动静此起彼伏,行李在颠簸里掉落满地,桌子上的书哗啦啦的连本砸落,日用品四处滚动,楼上楼下皆是叮铃咚隆的闹腾。
黎湾趁中途有几秒交替的缓冲,狼狈的趴地上试图捡起滚落进床底的钢笔,下一秒,面前地板忽然抬高,不等她反应,整个人就被掀翻滚出去,撞上了衣柜边角。
“没事吧?!”
祁影开门时,黎湾正卡在衣柜和书桌的缝隙里,挣扎起不来。
她赶紧进屋扶她,“已经倒了23个了,你坚持住啊!”
黎湾还没从眼睛冒星星的晕眩里挣脱,迟缓了几秒,才明白祁影说的什么,“才23个?!”
她躺在地上哀嚎。
前几天刚出发时,还有人发起打赌,如果此行坚持到进入南极圈都还没吐,那就免掉之后中山站的帮厨值日。
黎湾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底子好,兴致勃勃的报名参与。
没曾想,都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在坚持。
“他们是特种兵转业吗?”
她摊在地上,脑子里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随着起伏的船身反复失重,拉扯,下坠。
“特种兵也吃不消,海王来了都说猛。”
祁影身为队医,哪怕提前经历了半年的身体素质训练,也依然得靠医生的使命感和信念才能勉强支撑。
她把黎湾扶上床,喂了她两颗调理顺气的含片,趁晕船药效未过,马不停蹄的去拯救下一位病患。
直到下午饭点的时候,晃荡感终于有了些缓和。
黎湾遵从肚子的抗议,还是起床去了餐厅。
餐厅用餐人数直观反映了雪龙号摇晃程度,今天人不到一半,但已是近几日以来最多的时候。
黎湾独自坐在二层右侧玻璃窗的角落,抓紧时间苦干。
身边不时有人吃到一半,就难忍晕眩,踉跄着跑到垃圾桶边狂吐,而后回来接着吃。
纪淳和李周延端着餐盘,瞧见角落大块朵颐的黎湾,皆是难以置信。
“你这小身板可以啊。”纪淳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盘子里的菜色齐全,“胃口居然还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它这么争气。”
黎湾本来想着,要是胃口不好吃不下,直接躺床上捱过这几天,那倒省事。
可她偏偏一顿不落,到点肚子就自动提醒她该进贡了。
到底人是铁饭是钢,再难受都不能影响吃饭,她的胃永远争气。
“本来还以为你会最先倒下,李周延给你把药都备齐了,结果没派上用场。”
“啧。”
旁边的李周延咂嘴,眼神警告他的口没遮拦,“尤文俊和骆毅然没吃我给的药?”
“我还以为你要说,能不能盼着点黎湾好。”
纪淳含笑的用眼神嘲讽他怂,话都帮忙递到这儿了也不敢正面维护她。
不等李周延回击,一阵明显的失重感接替升抬,起伏交错着再次开启左右倾斜。
三人条件反射的一手摁住餐盘,一手抓住固定在地上的餐桌腿,默契噤声。
大浪再起,搅动着泼天的海水,犹如地狱怒吼般,在狂风里一次又一次的拍上右侧的船舱玻璃。
窗外视线一度被淹没。
周围人迅速反应,各自疏散找藏身角落,从餐厅消失。
“我们也走吧。”黎湾果断站起身来。
谁料船身猛的右倾,一阵尖锐的玻璃爆裂声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
“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