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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婚时心动[先婚后爱]

    第51章


    来来往往的人短暂在服务区补给,又奔向各自目的地。


    米妍妍说完抿了抿唇,手指在网约车距离逐渐缩短的地图界面上停滞。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善解人意的喟叹,徐敞终于回了她整段话,“这么严重啊”


    她心中擂起的小鼓这才平静下来,上学时候米妍妍任何大惊小怪的事,徐敞听完都会煞有介事地接上这么一句,等她小鸡啄米猛猛点头,又会接上“那么我来想想办法呢。”


    跟老师打掩护,求情,或者是出其不意的歪点子,总之都能帮她顺利度过。


    “那我不说就是了。”


    米妍妍心里沉了沉,这一次听完,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徐敞看出了她的抱歉和坚决,眼角漫出笑意,“让你为难了,是我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白色电车停到面前,他俯身拉门,“回去吧,注意安全。”


    “好。”米妍妍坐进去,朝他挥了挥手。


    满载疾驰的网约车气味不太友好,高速公路右边景色飞速后退,她挪到最边上打开半扇窗户,偷摸小口呼吸新鲜空气。


    她听得出徐敞应得艰难,前方不可掉头,应急车道也不为他而留。


    米妍妍是拒绝过徐敞的,在每一次稍有越界,她都会快速果断地避开,委婉提醒。


    后来徐敞出国,她也以为这段年少萌芽算是告一段落。


    人真的很奇妙,爱情好像只是小概率事件,有些人跨越时间的长河持久陪伴,仍旧像被隔离带拦住的双向车道,泾渭分明永远也触不到分毫。


    交握的双手攥紧了些,垂眼一看,无名指很空。


    她想起时景舟的手每次握住自己,都会有一道冰凉触感率先出现,随之温热。


    或许做手术或许不是逃避的理由,她需要一枚戒指来告诉别人,她结婚了。


    ==


    睿思的排场向来有派头,全南城最奢华的宴会厅,无不彰显时家哪怕饱经风雨,也屹立不倒的龙头地位。


    宾客入席,时怀之大步迈向主桌,严歌紧随其后,一袭酒红长裙千娇百媚,觥筹交错中不知情人错喊她是时家儿媳,说确实生得明媚耀眼,不怪时家老二折腰。


    时泽楷听闻瞥了眼自家弟弟,笑说:“景舟到底为谁折腰啊,左一个右一个的。”


    时景舟脸色不佳,也没饶了他:“大哥这么闲,不如帮弟弟分担分担,好歹有个能折的再说。”


    “就你这嘴也不知道怎么娶到老婆的?”


    “问你啊,不是你先见的。”


    时泽楷被捏到七寸,不提还好,提到就气不顺,自己都要反省两句。


    明明是他先见的,最


    后怎么就假以人手了?


    老婆变弟媳,越想越来气。


    米妍妍没对徐敞全说真话,她到南城已经傍晚,折返钟山别墅又赶往酒店,宴会已过半程。


    所以她根本没人接,穿着高定礼服运动鞋开跑车的,估计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


    一路上接注目礼无数,想吹口哨的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受不受得起这一眼回眸。


    其实也顾不上,听说严歌绕着时景舟想挽胳膊已久,她着急去看热闹。


    门口迎宾瞧见车子就知道这位女士身世不凡,礼貌俯身请她先下,好代为停车。


    余晚早就猫在门口,画面所见既是一袭ElieSaab欧根纱黑裙从车上蹦蹦跳跳下来的好闺蜜,两根吊带缀满白色花蕊,衬得胸前饱满又不失仪态端庄,腰肢包裹蕾丝暗纹,提裙一条雪白长腿从高开叉中脱颖而出


    搭配一双纯白运动鞋。


    余晚叉着腰追过去,米妍妍恍如看到救星,“快扶我一下,换鞋。”


    说着从副驾拎出一双水钻高跟,余晚这才松了口气,“吓死老子了,以为你搞什么混搭呢。”


    她姐妹儿今儿个可不能输,必须进去就秒杀那不要脸的严家小姐。


    浮光丽影,名利迷离中米妍妍款款走去,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时景舟。


    他有心与自己这套礼服相称,也是黑白配色,只胸前别着睿思胸针,全身低调内敛,却在一众名流商人中耀眼夺目。


    垂顺有型的西装裤尽显长腿比例,面色矜贵疏离,只是举着酒杯眼神冷漠。


    直到抬眼看到门口身影,杯中香槟猛烈晃动一瞬。


    米妍妍踏上地毯,稍稍抬了抬裙摆,鎏金白皙的腿就露出大半,纤细脚踝被碎钻绑带束缚,有种孤零零禁锢的美。


    迷茫寻找的眼神,让他想起坐着南瓜车姗姗来迟的好心姑娘。


    大发慈悲拯救他失落的心。


    严歌再次讪讪垂落无处安放的手,问服务生要来一杯香槟独饮。


    毕竟时景舟刚才问她是不是想偷东西,怎么一直在他身上打量个不停。


    真的有被侮辱到。


    时老爷子认她是自家人给她撑腰众人皆知,时景舟再混不吝也是没这般刻薄言语过她。


    前几日被喊去,本以为有时怀之的谋划,很快就能高枕无忧夺回时景舟的心。


    还没到最后,她不甘心会败给寂寂无名德不配位的米妍妍。


    转过身看到时景舟正快步跑向门口,快一米九的个子低眉顺眼问怀里人衣服尺寸是否合适。


    新一季高定,比她身上这套还新。


    严歌咽下苦酒暗嘲道:“也就是攀上时家,否则这辈子都穿不上。”


    米妍妍实际很痛苦,撇撇嘴抱怨说:“有点扎胸。”


    她只垫了防走光贴,较好的浑圆胸型无需任何辅助已经摄人心魂,时景舟狠狠回瞪周书。


    你他妈选的什么衣服?


    周书耸肩疑问。


    不是您说要最新最贵的?


    想换也来不及,时景舟再确认一次,尤其漂亮,但不接受男士多看一眼。


    “快点儿进去吧,饿了。”米妍妍目光搜索桌上,规格确实高,看着就好吃。


    她一天没吃,东奔西跑,把自己塞进这套礼服腰部还游刃有余。


    “这是来吃饭了。”时景舟捏着她的手,搭上自己小臂,调侃道,“来吃饭也挺好。”


    那也是来了,比什么都强。


    周书见怪不怪,什么嘴角疯狂上扬之类的他看得太多,时总在老婆面前主要扮演一个跌份儿的不知名角色。


    路过隔壁桌,刚才说严歌是时景舟太太的人又擦了把汗,笑着恭维道:“时总和夫人真是才子佳人,鸾凤和鸣啊。”


    时景舟白一眼,特地停住脚步,回道:“付总说得不错,贵司新出的葡萄膜炎原研药,您可以亲身试试有没有帮助。”


    余晚小声问询:“这药治什么的?”


    米妍妍忍俊不禁回她:“青光眼……”


    两人前后入席,时怀之总算是瞧上一眼大小姐,明眸皓齿,乖巧听话的模样,和叶琼华当年来家也有几分神似,都是表面糊弄人的主。


    愤懑之余又后怕,倘若真如他所愿嫁给时泽楷,怕是睿思得变天。


    景舟若能降得住也罢,这要是听之任之


    时景舟转了转餐盘,侧脸问道:“想吃什么,要不要单独给你做点?”


    她俯身耳语一句,逗得时景舟眉开眼笑,兀自点头说好。


    罢了罢了,时怀之看不下去,时景舟被降得个明明白白。


    这边周秘书过来提醒,很快到致辞环节,时景舟理了理领带,目光一闪看到米妍妍搭在裙摆上的左手,有一束罕见的光亮。


    那颗紧急赶工的钻戒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闪耀耀占据她修长无名指。


    米妍妍发现他的目光垂落,往里收了收手腕,翻过手去憨娇自语。


    “跟冰糖一样,几分钟就要看一次,生怕掉了。”


    记忆中只是匆匆扫过一眼,真拿出来戴上委实吓一跳,比姜静留给她的陪嫁祖母绿还大,举手投足总有卖弄嫌疑。


    “掉了再买,”时景舟起身像在说什么不值钱的小物件,又稍稍俯身到她耳边,“在这儿等我,很快回来。”


    四面八方目光扫来,米妍妍红着脸推他腰,“快去快去。”


    一颦一笑全然小姑娘作风,小鸟依人,袅袅婷婷,和传闻中恃宠而骄的形象挂不上钩。


    此时更是往后挪坐几分,抱臂浅笑看着时景舟上台发言。


    闪光灯噼里啪啦照在他西服之上,他视若无睹,坦然自若开始谈论睿思药业下一阶段的研发方向和市场动向。


    低沉声线磁性,吐字清晰严谨,表情傲气从容。


    好像从十几岁就已经对这种场合司空见惯,世故练达地将时家品牌的创新与坚守说得慷慨激昂又感人泪下。


    周书很是满意,陈姨说太太回来但是具体后面要去哪儿不得而知的时候,他没有告诉时景舟,而是偷偷把他的发言顺序往后挪了挪。


    眺望米妍妍沉浸的目光追随而来。


    周秘书弯弯嘴角,身后恍若背着一把神箭。


    小样,这不得迷死啊。


    而米妍妍并没有在时景舟的发言里感同身受,旁人看他侃侃而谈,百里挑一。


    她只看到时景舟眼底浅青色痕迹,机械地叙述这些年日复一日做过的事,又取得了哪些成绩。


    他并不如大家以为的那般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隐藏在锋芒之下的,多少有点对时怀之唯命是听的认命。


    还有疲惫,束缚,背负时家不讲道理的金科玉律。


    米妍妍忽然对时景舟产生了好奇,他本就是这样照本宣科甘心付出的人吗?


    随之而来的是机警和恐惧。


    当你想要探究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大概率已经爱得忘乎所以了。


    收回眼神,小口啜茶。


    她才没有,怎么可能,能有多爱啊。


    下一秒老天爷仿佛玩笑般作弄起考验真心的人。


    滚动播放睿思实验室最新数据的大屏幕画风一变,穿插进来数张米妍妍在嘉诺工作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刻意。


    女主是她,男主是陪伴左右的徐敞。


    图片截得别有用心,五百平的医院,二十多位员工全都消失不见,唯独米妍妍和徐敞四目相对,眉目含情。


    米妍妍手心一坠,冰糖钻戒磕玉镯,响得那叫一个清脆——


    作者有话说:我来更新啦修文耽误了一会


    这就去给我的宝子们赔不是嘿嘿嘿


    第52章


    周书快步移到操控台,对上时景舟转身后从容的神情,并未掐断设备,而是滚动播放结束后,无缝衔接上睿思兽药产线的宣传片。


    “小插曲,”时景舟说。


    厘不清台上人情绪,只见他特地拉开距离,饶有兴致地又看了看大屏,随即冷静沉着地将话筒递给助理。


    米妍妍心脏跟着他的动作骤停了几秒。


    主桌前排,灼灼目光把她包围,哽住的心脏在时间流淌中终于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脑子一片混乱。


    这种场合,她是听不到起哄和喧嚣的,四下安静


    ,只有宣传片里的旁白掷地有声介绍着蓬勃激昂的企业进程。


    众人也在对视之时,藏住惊愕换上饱满、理解、我们都懂的慷慨笑容。


    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时景舟从台上下来,安之若素回到桌边。


    米妍妍手肘支在桌沿,捂住嘴巴咬牙切齿,“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有我上班的照片”


    时景舟耸耸肩,挨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轻拍两下,“没事,周书查监控去了。”


    “噢。”米妍妍左手翻动手机,屏幕上李询消息连发三条。


    【???】


    【什么情况?】


    【医院有鬼?】


    她刚要回复,周书已经几步走到时景舟身边,两人耳语一番,他扬手指了指对面。


    严歌扶着时怀之正从外面回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餐具被收拾干净,连同椅子都被撤掉。


    “回家吧。”时景舟面带微笑,仿若无人地向米妍妍伸出手。


    米妍妍放下捂住心口的手转了转玉镯,毫无磕碰,光泽如常,又搭上时景舟胳膊。


    等到家门口还是惊魂未定,余晚看好戏地发来内部群截图,说老板娘恃宠而骄就算了,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出轨医院同事,传闻她在外面还有不少荒唐事。


    而时家也就是深谙其中故事,才有意撮合言和药业长女,大小宴席都陪伴时怀之左右,无奈时景舟不买账。


    余晚爆笑又发来几张。


    【她们说时总是恋爱脑,没救了,哈哈哈。】


    秦牧川也没饶了时景舟,特发来贺电,接通就问:“听说你被绿了,真的假的?”


    时景舟蹙起眉头不说话,把手机递到米妍妍嘴边,“他说我被绿了,真的假的。”


    米妍妍对着话筒,“小秦总又想被拉黑了?”


    “嫂子在呢!我就是问问,知道你俩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米妍妍“哼”一声,“好着呢,挂了吧。”


    几张照片肯定是医院拍的,米妍妍思前想后一大圈,没框出什么可疑人物。


    难道真是严歌搞的鬼?


    她撑着鞋柜,问旁边人:“真的是她吗?”


    时景舟明摆着是撤了严歌的脸面,老爷子表情也难看得很,当下就拽着人离席。


    他很是无所谓,回说:“不确定。”


    “那你还当面让她难堪。”


    严歌嘴唇颤抖死盯着时景舟,一副不能相信会被如此对待的模样,时不时钻到米妍妍眼前,要说可怜,看着也是很委屈的。


    “她没让你难堪过?”时景舟眼风扫来,狠厉无情,说话间又变幻为目光落寞,“成天搞这些事,我也不舒服。”


    好小声,好违和一句抱怨。


    说完幽幽怨怨看向窗外不吱声。


    是噢,致辞刚结束就被横摆一道,这口气肯定难咽。


    米妍妍感同身受,如果是自己被置于刚才境地,多数要哭鼻子。


    提提裙子,凑到时景舟身边,讨好安慰道:“我和徐敞就是普通同事关系,另外……严歌的事你做主吧,她就不是什么好人,偷拍的事李询已经下了死命令,严查。”


    “扯平了,”时景舟欺身压来,戒指摩挲在一起,“能不生气了吗?”


    米妍妍再一次体会到自己不是时景舟对手,无论何时与他谈条件,总后知后觉自己吃了大亏。


    已知条件铺陈开来。


    她在家宴被严歌偷拿时景舟外套搞得心浮气躁,时景舟在药企宴会被架得下不来台。


    马马虎虎能算势均力敌,都很煎熬。


    “不生气啊,就是家里不如酒店舒服,真怕您住不惯。”


    有家不回住在睿思旁边该死的酒店套房,天天倒是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余晚几次给她敲警钟,说公司里想攀附时景舟的美人时不时冒出来几个,到处打听房号想深夜假装偶遇。


    “结果呢?”米妍妍问,她只关心有没有人睡到。


    “你老公包了一整层,两保安日夜坚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听罢米妍妍脸色更黑,好会糟蹋钱啊,想及此眼前全是金币掉落的痛心声响,皱着眉头狠瞪一眼。


    时景舟笑出声,把人揉到怀里,“看来还得哄。”


    适时门铃响起,时景舟起身去拿,米妍妍疑惑问他,“什么呀?”


    透明塑料袋热气萦绕,他往餐桌走去,背着身子回:“哄人道具。”


    虾皮和葱香窜到鼻尖,她才想起来宴会上自己说想吃小馄饨,接连出事她自己都忘了还有这茬。


    两人坐下举起勺子,才觉得诡异,尤其是米妍妍,一会要捂着胸口,一会儿又要拨弄头发,生怕辣椒油沾到身上。


    小动作过于频繁,欲盖弥彰的气息涌动。


    特别是单手握住一把乌黑蓬软的发,纤细手臂就扬在半空,她皮肤薄,牵扯下比月光还皎洁白皙。


    小腹和腰身距离愈发紧密,唇周因为热辣而隐隐泛红,米妍妍吃完已经全然忘记晚上几个小时都食不下咽,坐如针毡的不自在,仰躺在餐椅上用冰水漱口,消解热意。


    对面的时景舟慢条斯理,显然是作陪姿态,骨骼脉络清晰的手指带着白瓷小勺搅动汤汁,看得米妍妍不自觉紧了紧裙摆下双腿。


    没事吧?


    她都有点害怕自己了……


    虽说大姨妈刚走,躁动点是正常现象,可这是在饭桌上。


    想法来得未免太不合时宜。


    “你”时景舟抬眼,发现米妍妍碗里空了,目光在他手上流连,“想吃我这份?”


    “我不吃。”她咬了咬滚烫的唇珠。


    “那你盯着我。”时景舟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又按亮手机扫了眼日期。


    米妍妍瞬间明白过来,夺过他手里的碗,“逗你的,就是想吃你的馄饨。”


    时景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扬起,抽两张纸巾递过去,又趁着她擦嘴空隙把碗收走。


    “晚餐后不能马上剧烈运动,再吃今晚都不能了。”


    米妍妍眨了眨眼睛,假装听不懂,“都到家了,运动什么,裙子好勒,先去洗澡了。”


    说完快速推回椅子,在时景舟注视下上了楼。


    花洒水流散在身上,她难得把温度稍稍降低。


    洗好出来浑身还是布满细若游丝般啃噬的微妙感觉,强行套上放置已久的毛茸茸兔子睡衣,长袖长裙,盖住整条小腿。


    还是不行,再加上一双棉质柔软的乳白堆堆袜,看着镜子里和性感毫不相关的造型,这才平静一些。


    时景舟洗完澡出来,目光所及是床榻边地毯上半趴着的小白兔,正扭动腰肢……


    和花生米比谁的尾巴更灵活。


    “米米,米米,妈妈也有尾巴噢,不过是圆圆的,你是长长的。”


    花生米很是开心,配合着打转,米妍妍又戴上帽子,骄傲道:“看,妈妈的耳朵是竖起来的。”


    她抱着靠枕笑得娇气,因为包裹严实,丝毫不在时景舟面前掩饰。


    从时景舟的方向看过去,趴着的兔子两腿交叉竖起,那条自以为很长的裙子已经挪到大腿之上一览无余,纯洁无暇的堆堆袜此刻更有奇怪的扮演寓意。


    米妍妍愣痴痴看他:“站那儿干嘛,不早了快睡吧。”


    “别再扭尾巴了。”


    他声音很沉。


    毛线球跟着下面弧度晃动,着实考验人性。


    “就扭。”


    “……”


    米妍妍沉浸在和花生米母慈子孝的欢乐时光里,况且很自信,对于时景舟的喜好,她大抵也是能摸清些门道的。


    皮质、丝质是禁区,高跟鞋不可描述。


    但是这种小儿科的卡通睡衣,就俩字——安全。


    说罢继续晃动半空中小腿,哼着歌摆弄手机。


    “花生米,过来。”


    小狗应声回头,看到零食袋子飞奔而去。


    咬胶冻干丢在地上,小两只飞快占领各自底盘,


    咬得嘎嘣脆。


    时景舟蹲在原地,看着爆米花翻开肚皮两个爪爪紧紧抱住冻干啃。


    “好可爱啊他!”米妍妍在地毯上掉了个方向,蹭蹭蹭挪到边上,戳戳爆米花的小脑瓜。


    它以为有人要抢冻干,厌世地表情“嗷呜”抱紧。


    两人一个蹲着,一个趴着,观赏米家崽崽吃播。


    画面温情,米妍妍不由自主说起来,“我记得你之前是不喜欢小动物的。”


    “也不是,”时景舟席地而坐,掌心覆在米妍妍肩膀,不轻不重地揉着,“到睿思以后,时间不由我做主,总觉得养了也不能全身心照顾,只希望生活井井有条,不要有任何有可能会分神的地方。”


    花生米和爆米花搬到钟山别墅以后,一开始不算听话,好在都过了幼猫幼犬最调皮捣蛋的时间段,无非是啃啃桌子腿,或者把玩具零食藏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米妍妍回忆着片段,时景舟时常从沙发缝里捡出狗玩具的样子,也是不带讨厌的,喊花生米训话,往往都是宠溺慈父的眉眼。


    “那现在呢。”米妍妍问他。


    “很好,他们很有趣,”时景舟捞过湿巾擦手,“你呢,为什么做兽医。”


    “以前想养小动物,父母不同意,后来搬到大院,钱姨有些怕狗就算了,每次看到人家怀里抱着小狗小猫,都好羡慕,想着等我独立了,一定要养好多好多。”


    “所以你就把爱好变成了职业?”


    “是啊,他们希望我学医,也算曲线救国了。”


    “听他们说你成绩考医学院也够。”


    米妍妍点头,“不想过多搅和到明源的斗争里去,勾心斗角的事都让我很抗拒。”


    又一次,两人的对话不经意谈到争抢,米妍妍这次没有回避,脸颊蹭了蹭他手背。


    “我知道你在睿思有必须肩负的责任,所以我是我,你是你。”


    很认真的语气,说着宽人心的话,时景舟有短暂的恍惚,最近常会冒出此类新鲜的想法。


    比如睿思也不是必选项,以前铆足劲要去争得头筹的事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又隐约能懂为什么父亲当初早早放弃,宁愿被爷爷骂一辈子没用也泰然处之。


    大概也是真的体会到很多事不可两全,这种埋藏在生活琐事中的细碎安稳和幸福,相比做企业,同样难能可贵。


    他担心说多了又会成为米妍妍无形的压力,只是会心一笑,声线柔和,“谢谢太太理解。”


    “理解理解,”米妍妍耳根被“太太”两个字叫红,支着下巴,“你怎么把零食拿卧室来了,不要养成习惯,以后他们俩都会叼着玩具零食上这儿来唔”


    手机掉地,时景舟带着她陷入地毯,唇齿间,房间的温度骤然上升。


    漫长的纠缠以后,米妍妍才微微别开脸,仰头看他意犹未尽的眼色,难以置信说:“时景舟,你变态啊,这也下得了手?”


    他咬着还红润的唇瓣不放,比平时更嚣张的力道直接到底。


    “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可爱。


    他的爱好还真是,过分,广泛了。


    时景舟趴在她耳边问怎么已经是湿的。她眼里水光泛泛,解释是激素问题,和她纯洁的心灵毫无关系。


    又倏地想起什么,轻推他一把。


    “没戴,去拿。”


    时景舟不说话,镜中看去,他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没有。


    “反正也不会中。”他声音闷沉,不带任何调情意味,仔细听还有点失意。


    米妍妍眉头一紧,又听到他说:“为什么一直吃药?”


    她没想过要隐瞒,放的位置也是随手可见,不假思索回复。


    “我不想要孩子。”


    密不可分的触感抽离,米妍妍腰间一松,被温柔放回羊绒地毯里。


    “以后别吃了,我会注意。”


    她躺着看向单手撑在身边的人,嘴唇微张,以极其细小的声音喘了口气。


    以前没和时景舟正经讨论过孩子的问题,可是却在刚才明确地表达了自己决定性意见,对于正常婚姻关系来说,是武断又残忍的回答。


    她也不敢再问时景舟真实想法,万一和她相悖,再讨论下去恐怕也不能随他心意,抱愧地挪到他怀里蹭了蹭。


    “长效的没关系,只是怕不保险。”她说。


    “那也是药,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早孕反应、色素沉着,还有可能引起胸部胀痛、分泌物增多。”


    虽然她没有类似症状,仍旧听不了他一派教条恍若教学的唠叨,赶紧回道:“好了好了,不吃了。”


    “已经扔了。”


    “啊?”


    时景舟翻身过来,漆黑双眸盯她,“啊什么啊,不是答应不吃了。”


    米妍妍感受到腹部被顶撞的热意,咬了咬唇回:“扔了就扔了吧,”她浑身燥热也未褪去,指了指床那头的柜子,“那你倒是去拿啊。”


    “不想去。”他身影笼罩,哑着嗓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意。


    “那就算了?”米妍妍手肘撑地,托着腰往旁边撤去,很快被他按住手腕拎回来。


    真是好看,特别是六神无主用潮湿杏眼望过来的时候,就把他弄得招架不住。


    也是这张看着没主意的粉嫩小脸,能狠狠对他字字诛心说很多话。


    更要紧的是,完全不沟通就做决定。


    尤其是伤害身体的决定。


    米妍妍看出他心情不好,小手缠住他腰凑近,“别生气,补偿你好不好。”


    说完轻轻在他下巴上留下吻,又寻着脖子用舌尖湿润喉结。时景舟哪儿能抗住这种操作,光是几秒钟就费了太多功力。


    见人又要往他身上坐,赶紧喊停。


    “不要孩子的话,这个恐怕是不行的。”


    不要孩子的话,哪个姿势都不行。


    米妍妍当然知道这会儿不上不下,时景舟就是故意为难她,倒也不恼火,凑到他耳边。


    “可是这个姿势我可以到。”拿捏,分分钟的事。


    可惜今晚还想不太奏效,时景舟一副油盐不进的散漫回她。


    “忍着,”他眉梢扬扬,“不是补偿我,总得分个先来后到。”


    一团火被勾起来,米妍妍泪眼朦胧乖乖点头,“可以啊,你先。”


    一室旖旎。


    潮湿的水汽弥漫,米妍妍半睡半醒间趴在床边,垂落的手臂向上,无名指上那颗钻戒在月色中熠熠闪耀。


    好大,好漂亮。


    冰糖戴在手上心里也会甜啊。


    米妍妍笑出声,又觉得很丢脸,还好浴室水声未停,她将手放到腿上,头搭在床边,营造出一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小天地。


    翻动、伸展着细长的手指。


    以前对于婚姻的芥蒂在无声无息中烟消云散了,生活在虚情假意婚姻模版中养成的抗拒,就这样被一点一点捂化。


    两个人,两个小动物,从闲聊到缠绵,都自然的不像话。


    想着脑袋变得昏沉,临近快要睡着的点忽然浑身轻盈,朦胧中被抱着送去更柔软的地方,她努力睁开眼,有一滴水珠,从时景舟发梢落在她锁骨,凉凉麻麻的触感。


    她听到耳畔传来很轻的一句,“爱你。”


    随之闭着眼睛也弯了弯唇角。


    ==


    转诊中心的调令蓄势待发,米妍妍开始准备将手头城北分院的客户转交留任医生。


    她的病例向来留档细致,从任职第一天起,小到皮肤病、打疫苗这类,都有详细记录,交接起来甚是繁琐。


    “妍姐,你这么卷让我很慌。”孙思远跟着收拾,看其他两个来捡漏的主治医生也焦头烂额。


    吐吐舌头,小声嘀咕:“上周的病例我还没写全”


    米妍妍难得严肃敲敲桌子,“今日事今日毕,小学老师就告诉你了。”


    “回去就补!”


    “病例看完顺手就写好,你今天补上周的,下周又要补这周的,免不了会忘记,客户来了两眼抹黑,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


    对方委屈巴巴,“人手不够嘛,这边看着,前台又喊急诊,搞不好还要抽空去住院部搭把手,忙完一看,已经下班两小时了”


    旁边小姑娘猛点头表示赞同,抬眼对着米妍妍整整齐齐的材料,又不好意思多说。


    “不是分了一批实习生过来?”米妍妍问。


    “别提了,最近转诊中心要开张,南城几家医院的医生医助到处乱调,还没来及打招呼,一转眼又没影了。”


    “就是,其他院私下也在传,客户就诊情绪很大,前台天天打电话求爹爹拜奶奶让删差评,简直了。”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碍于创始人的身份,大家平时不会无端在她面前发牢骚,这回米妍妍要调任,才敢多说两句。


    乱,总而言之就是一团糟糕。


    米妍妍没再多说,安抚地拍了拍大家肩膀,掏出手机。


    “喝不喝奶茶?”


    耷拉下去的头瞬间抬起来,异口同声:“喝!”


    忙到中午吃饭点儿,她不饿但是极困,满目泪花打了个哈欠,猛地起身小腿一酸,又重重倒回椅子。


    时景舟昨晚大概是疯了,新买的睡裙早晨起来兔子耳朵少了一个,小圆球尾巴竟然被揪下来,可怜的滚在地毯角落。


    不是她挑的事,但是也有纵火嫌疑。


    也算是知道了他喜好无上限,云里雾里她听到时景舟说,什么样他都有兴趣。


    大放厥词。


    下次买一套奥特曼的试试,期待能让他无力支起,气怀疑人生。


    闷闷拿起手机给陈姨留言,请她抽空收拾些当季常用物件送去公寓。


    在奥特曼来之前真心遭不住他这么折腾,借着工作调动避避风头很有必要。


    转诊中心筹备群这几天忽然没了动静,她总是心中不安,琢磨着要不要问一嘴。


    好半天群里依旧静悄悄,正好下午没排诊,决定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装修味道没散尽,萧萧条条零星几位工人分散收尾,设备挤在大厅中央无人问津。


    米妍妍刚想在群里问话,瞧见李询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迎着人话赶话往门里请。


    “吕总、高总,这是我们嘉诺在南城首家转诊中心,上下四层2000平米,承担接待分诊、病例诊断、检查化验、简单处置、留观待查的功能。门诊室细分专业,设备一流,未来将成为南城乃至整个江苏省最密集的动物接诊平台。”


    又不知道是五湖四海哪儿来的友商,满面春风听他白话。


    米妍妍含笑站到一边,视线撞上李询,他声音昂扬顿挫,“这位是我们城东分院的主治医生米妍妍,南农动医本硕连读,傅国芳老师学生。”


    说完还觉分量不够,又补充道:“转诊中心新任职院长,徐敞,是伦敦大学皇家兽医学院毕业归国,相信嘉诺在宠物医疗方向的前景会越来越好,也能给旗下合作医院带来最强口碑。”


    很强,米妍妍扫视四周,只想问李询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真的能如期开业吗?


    眼看李询点头哈腰就要跟着去签合同,米妍妍保持微笑把他拽到一边。


    “姑奶奶诶,有事回头说,赶着签合同。”


    他是看不得让精准客户多等一秒,这边应付着眼睛还瞟外头,作揖抱歉说马上就来。


    “最近各家分院客诉多得吓人,您把主治医生满世界外调支援新店,不行啊。”


    城东分院要不是人手多,加之徐敞和米妍妍连轴倒班,也要纠缠在客户申诉里脱不开身。


    “临时的,缓过这阵就好了。”


    “那转诊中心呢,设备怎么还没到位?”


    米妍妍语气稍硬了些,原定到场的大型设备迟迟不来,代理商说款项不到,李询说在运输途中。


    她没点破,只说:“现在账上资金够用,该添置的设备不能少,否则转诊中心和分院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大点儿的壳。”


    “你握着明源又有时家撑腰,哪知道柴米油盐贵。”


    “……”


    这一句成功激起米妍妍不悦,在嘉诺扩张上她已经竭尽忍耐,创业期间合伙人意见不合是常态,唯独不能辜负患者是底线也是红线。


    徐敞私下提起,李询爱人去年住院,罕见病病程慢花费高,大刀阔斧往前冲不外乎经济原因。


    她忍住想要回怼的怒气,好言好语再劝。


    “转诊中心运转优良,嘉诺的品牌才更有价值。当真遇到什么困难,说出来别憋着。”


    李询紧了紧拳头,自知刚才的话说重了,米妍妍上学到合伙做生意,从未和他红过眼,任劳任怨撑起分院大小事务,这些年两人也算患难与共,自然是知晓她当初加入的原因。


    满身休闲恬静的打扮,鼻尖还沾着不知道在哪儿蹭上的灰,和大学时候几乎无差,再也不像晚宴宾客嘴里说的娇气大小姐。


    只是眼下,前有狼后有虎,要他考虑定夺的事情委实太多,他不再敢如以前般无条件信任。


    放缓语气,别过脸去,回说:“知道,我再催催。”


    “行,快去吧。”


    送走考察一行人,工作群里消息频繁响动,孙思远转发几条平台差评截图,左右都是关于嘉诺人手不齐,就诊等待时间过长的负面评论。


    没办法辩驳,就是事实。


    不仅是就诊时间,术后恢复服务群里也因为人手不够。回馈消息骤然压缩,引得本就关心则乱的客户一肚子牢骚。


    就刚才她还收到消息。


    ——小米医生啊,按说你们医院越开越多应该服务更好,怎么还不如以前了呢?


    陪伴多年的老客户大姐语重心长,她脸上一阵红白交错,臊得说不出话。


    米妍妍寻到洗手间,打开龙头一股带着铁锈的水流率先涌出,她开关几次等逐渐清澈,捧一把凉水往脸上浇透,也不顾水珠打湿领口,两手垂落在混沌不清的大理石台面边缘。


    是啊,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崭新的纸巾盒里空空如也,她从包里翻出几张手帕纸胡乱擦完,低头再看,垃圾桶还没买来,只好挤干水分又团了团塞进口袋。


    晚上吃饭,米妍妍心不在焉,两次夹起的冬瓜都掉回汤里,还愣着神继续。


    时景舟按住她手,把刚盛好那碗递到她面前。


    “拿冬瓜汤给我洗澡呢?”


    米妍妍应声抬眸,这才发现他衬衫胸口已经溅上好几朵油沫星子,赶忙抽了纸,起身弯腰去擦。


    “出什么事儿了?”时景舟示意她坐下,也没管油渍,捏着递来的纸问她。


    米妍妍不讶异于时景舟能洞察出她的心思,甚至回来的路上反复思考过,或许可以咨询下他的意见。


    “嘉诺最近扩张速度太快,现有医院人手调动频繁,客诉好多啊。”


    时景舟忽然想笑,第一次听她主动谈及工作层名烦心事,还夹杂着恼火又撒娇的语气。


    深得他心。


    米妍妍嘟着嘴就看到时景舟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瞬间有点后悔。


    怎么想起来跟他说的,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在睿思老板眼里应该不值一提,更别说给她支招。


    “扩张不是重点,嘉诺管理团队构建有问题,又要管长线还要做手术,门店制度看似一团和气其实分工混乱,就算不扩张,忙不过来核心成员异动骤增也是迟早的事。”


    时景舟眉眼严肃疏离,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三言两语把嘉诺遮羞布扯了个干净,难听又一语中的。


    “小团队嘛,大家都想着能多做点就多


    做点。”


    “全国医院数量越来越多,你们几个创始成员,最好是全都能长出三头六臂,不吃不睡不猝死才行。”


    好歹毒的话,从他漫不经心的嘴里洋洋洒洒说出来,怎么还有点帅?


    她很想反驳两句,酸痛的腰和乌青黑眼圈不可阻挡举双手赞成,就差冲出来高喊。


    他说的对!他说的全都对!


    放下筷子,米妍妍托着腮帮子真诚发问:“依您之见,该怎么办才好呢。”


    米妍妍加入嘉诺之前,从没想过会有如此艰难的境地,她所考虑到的无非是忙一些,多加班,劳心劳力,而不是因为品牌拓展而烦恼前进方向和人际关系。


    “把人喊回来,谈。”


    “把人请回来,干。”


    “把盈利差的医院筛出来,关。”


    两周后坐在会议室,米妍妍脑子里还在反复闪现时景舟简洁明了的三句话,又由此衍生出他在睿思做管理时,不近人情的冰块形象。


    光是主动提起股东开会,她已经觉得好麻烦。就着几个医院的手术安排,招呼远在几千公里外开疆扩土的人赶回来,还要面对上次尴尬离场的徐敞。


    会还没开,脑细胞已经死亡过半。


    徐敞也刚从外地研讨会回来,风尘仆仆,径直拉开她身边椅子,递上开水。


    “都没到?”


    米妍妍晃晃手机,“在路上啦。”


    “最近我不在,辛苦你了。”


    米妍妍抿了口水,“没事,我也在交接。”


    “听说睿思晚宴出了点事,你还好吧?”


    牙齿磕在一次性纸杯上,留下不深不浅的印,米妍妍轻轻吹拂热水,声音含糊,“我没事,就是现在李询也没查出来是不是医院人弄的。”


    她问过时景舟,说监控里那块恰巧是死角,看不清,让她放宽心,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已。


    米妍妍自己倒是无所谓,她和徐敞本身并无过界行为,就是担心时景舟不痛快,也怕传出去对徐敞不好。


    “给你造成困扰了,抱歉。”


    没想到徐敞先她一步说出这句话,她赶忙放下杯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是。”


    徐敞面色宁静,手里握着钢笔,似有似无地敲着笔记本。


    半晌转过头来,“这种事男生不会吃亏,我不麻烦,只希望不要影响到你。”


    “真没有。”米妍妍对上他的视线,笑着说。


    “那就好”徐敞深吸一口气,“虽然说得迟了点,还是要祝你幸福快乐。”


    米妍妍微微一怔,回了句:“谢谢。”


    他手里的笔没停,会议室只来了他们两人,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妍,上高中开始我就喜欢你,后来分班,是我主动和老师说不想换位置,她才把我调回去又和你做了两年同桌。”


    米妍妍眼观鼻鼻观心,却也没打断他。


    总觉得这不是告白,是告别,或许现在听完,就是她最大的尊重。


    “拒绝保送,一是因为妈妈当时身体到了晚期,我想多陪陪她;二来,也是看你在心仪大学那栏填了南城农大,可能很幼稚,但是总觉得多和你在一起,就还有机会。”


    “你之前从来没说过”


    “我见过肖亦驰,总在想你们大院里的孩子心气比别人高,不缺朋友也不缺爱慕的人,总告诉自己再等等,可能等我有实力了,才配得上跟你提一句喜欢。那时候也知道你父母管得严,生怕给你造成困扰。”


    米妍妍暗忖,肖亦驰这个发小,真是替她挡了不少追求者,从小到大,跟她告白的人很多,但是敢继续追求的寥寥无几。


    人家多看她几眼,就会被肖亦驰无情瞪回去。


    要不是她和时景舟领证飞速,肖亦驰人在国外毫不知情。


    又要被他扼杀。


    “再后来知道你去了嘉诺,我就回来了。”


    米妍妍抿抿唇,有点尴尬的笑容,“你不知道我结婚了对吧。”


    徐敞笑了,“是,你藏得太好,大家都不知道。”


    没等米妍妍说话,他又补充道:“不过这也不影响我回来工作,在外面待久了,总还是觉得南城好,想回来也想见见你。”


    “我一直拿你当很好的同学,其实在我心里,你和肖亦驰一样,都是很重要的人。可是感情,不是重要就可以的。”


    “那就够了,”徐敞手中的笔停下来,一道霞光从百叶窗折进来,跳跃于米妍妍手上的戒指,散在空白的横条纸面。


    “有点遗憾,又觉得还算美满,至少现在的你,是开心的,自由的。”


    米妍妍眼眶有些湿热,徐敞的进退永远张弛有度,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直到现在她才深刻体会到他不露于表面的爱意,又感谢他及时停住,给她最舒适的距离。


    “谢谢你啊,徐敞。”


    “叫徐院,”他故作老练,眼尾漫出温柔,“以后还是同事,合作愉快了,米妍妍。”


    “合作愉快,徐院!”


    会议室门适时被推开,两人已经结束对话,相视一笑,准备共同迎接新一轮风雨。


    大致情况汇报完,米妍妍难得主动发言。


    “要做管理的上去,愿意留医院的下来,该招人招人,互不干涉。”


    她咬着签字笔帽等待大家的意见,中心思想是时景舟给的,她尽力了,学不出一点气派,只能是尽量转述。


    “没意见,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人力资源部门不能再孤军作战,得建团队,请专业的人来干。”


    郑哲明和刘星耀早快累死,就等着谁能挑个头把话说明白。


    李洵同意,又问:“谁上去谁下来?”


    其实好办,不爱干管理的就继续下基层,嘉诺现在求贤若渴,只要是个人都能来试试。


    米妍妍果断回:“我留转诊中心。”


    “我也留。”


    她跟着声音抬眸,徐敞目光坚定看向李询。


    “徐敞你这就大材小用了。”李洵邀请徐敞回南城的时候,本意也是让他把技术带回嘉诺,真接触这段时日又折服于他的团队管理能力,觉得窝在任何一家医院做主治医都是屈才。


    “现阶段吧,暂时还想在临床。”


    徐敞又重复一遍,李洵听出他不会走而且不容反对,索性回:“那成,老郑老刘你们从医院撤出来吧,最近又谈了几位同门师兄,能顶上。”


    郑铭哲回说他还要考虑考虑,毕竟城南分院是他和爱人一手打造出来,从零到有灌溉太多心血。


    刘星耀早就不想在临床,前些年他仗着年轻借蛮劲搬大狗,把腰伤了久站手术台回去就躺不下床,躺下又站不起来,偏偏强项还是骨科手术,实在扛不住,笑盈盈回说。


    “我没问题啊,就是小妍,都快当嘉诺老板娘了,怎么还坚持守一线?”——


    作者有话说:今日是万更三合一[害羞][害羞][害羞]


    谢谢大家的支持从今天开始日更啦


    第53章


    话落桌上陷入沉寂,面面相觑中几人带着早已知晓的探究意味。


    “什么意思?”米妍妍顿感只有自己还一无所知。


    “睿思下面分公司派投资经理和李洵谈过几轮,你不知道?”


    沉默。


    是米妍妍的回答。


    刘星耀放下翘着的腿,这才意识到嫁入豪门可能并不等同于他们,两口子知无不言,睡觉前就竹筒倒豆子把工作生活琐事聊个遍。


    郑哲明敏锐地捕捉到米妍妍的不安,他大米妍妍几个月,始终把这位同门师妹视当亲妹妹,每次关键交锋,都不由多替她考虑。


    比如此时,她迷茫的眼神里是全然不知的疑惑和生气。


    他再一次想到睿思的手段,还有素未谋面的妹夫。


    忙不迭站起来往墙边柜子里摸,打哈哈问米妍


    妍,他那盒陈年老茶还在不在。


    顺着手指方向,乒乒乓乓好找一顿,才看到它躺在一堆杂物里,已经裹上灰。


    泡茶是有点为难了,转而走到米妍妍身后,倚在窗边故作轻松状。


    笑说:“小妍,还没谈妥呢,收购我们对时家来说小菜一碟。别多想,真要成了也算好事,终归都是自己家的。”


    认同这番说辞的人,桌上没几位。


    李洵想卖不假,时景舟谈起生意来六亲不认也是真。


    米妍妍压根不想卖,对方是谁都不同意,如果对方是时景舟……


    简直能气跳起来。


    亏得自己还不耻下问跟时景舟咨询,耐着性子和她分析利弊之后,米妍妍有那么一瞬间是肃然起敬的,感觉他个人形象都伟岸了几分。


    没曾想,绕来绕去这是给他忙活铺路呢。


    纯粹的婚姻关系杂糅利益就像锅上乱炖的汤,再怎么使劲,都没法儿彻底撇掉浮沫。


    她想不通时景舟作何要蹚进来,转念暗自好笑。


    商人逐利,对手是老婆又怎样。


    还不是瞒着,暗戳戳搞这出。


    米妍妍负气在新家住了几天,时景舟料到她听说收购的事要跑,提早吩咐陈姨按时过去照顾一日三餐,其他多的话没有。


    不解释,不出现,满世界转悠。


    好在事情尚未有定论,她也因为调动,忙到晕头转向。


    嘉诺碰头结束以后,由刘星耀牵头,开始改革,所有医院上强度拉数据,员工评分公示筛选,没半个月第一批自营的垫底门店名单出来,随之跟着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辞退名单。


    孙思远庆幸自己在米妍妍身边,到底是不敢偷懒,各方面评分维度不说多高,至少能保住饭碗,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叫苦连天,背后骂管理层不要脸的比比皆是。


    她消毒好诊台,铺上新的尿垫,放低声音说给米妍妍听,“这种要挨千刀的活儿,还得是刘总亲自去干。”


    “他确实适合,我真做不了这活。”


    米妍妍之前被安排过负责离职前面谈,深感这是世界上最难以启齿的事,对方往面前一坐,委屈巴巴看望过来,她就觉得往常那些做得不尽人意的地方也可以再修改弥补。


    总有人说她对外人过分宽容,其实不过是她很早就明白,要改变别人难于登天,父母不合,她劝过,也拼了命好好表现,想把偏了的方向打正,结果只换来他们更离谱的对待。


    工作上分配不工也好,疲于奔命也罢,总归是多做点,不惹旁人说闲话,也对得起自己的分红。


    再有婚姻,从头就是按部就班接受,本着完成任务,有惊喜最好,没有就恳求别惊吓的态度抬腿迈了进来,可是


    真的远超于期待。


    她能够体会到时景舟的变化,很多方面。


    可是不能原谅他要买嘉诺!


    感慨止步于此,米妍妍收起胡思乱想,庆幸这次裁员的任务没落她头上,刘星耀裁人不讲恩情全看业绩,抓着自己手里分院开刀,五天就把混吃等死的几尊大佛弄走,孙思远小声感叹。


    “现在嘉诺人心惶惶,生怕被喊去谈话。”


    残忍无情的职场,从来不会厚待懒惰的人,米妍妍为同事惋惜,冷静下来想想却也不同情。


    自打毕业起,就知道工作第一准则当是认真,这一点她不过是有样学样。


    米振华和姜静都是为事业全心奉献的人,早些年一面南城政府颁发的劳模家庭锦旗,就挂在大院客厅,正对门,抬头低头时刻提醒着。


    米妍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会有人找你。”


    “可是我执照还没考出来,就是个小前台,而且你马上就要去转诊中心,没有人罩我了……”


    米妍妍抓一本《预防科目例题精讲》扬手就飞过去,“那还不快好好看书。”


    “妍姐,你带我走吧,我也想去转诊中心。”


    “去了也得考证,转诊中心更忙,工资可不变,你真愿意去?”


    孙思远想了半天,老老实实翻开温书。


    米妍妍完全能理解,这几年大小品牌相继涌入南城,各家医院免不了要打价格战,员工工资不涨反缩,要干的活儿却是没完没了。


    孙思远还在南城租房生活,对动荡局势不安,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这次全面肃正,说白了就是为嘉诺可持续发展,等一切良性循环,这些毕业不久的小朋友才能有机会挣更多薪水。


    “不过,妍姐,现在大家闲话都传得离谱了,还不吱声啊?”


    “说了有人信?”米妍妍反问。


    全面整顿消息一出,睿思要强势收购嘉诺的事就在医院传开,随即米妍妍作为新老板娘的身份不胫而走,平时和颜悦色的同事见到她都绷紧神经,稍有过节的更是针锋相对。


    每天打开办公室抽屉都胆战心惊,生怕有人打击报复,送上新鲜动物粪便。


    米妍妍相当无奈,谈什么强势?


    睿思对嘉诺,比捏死小蚂蚁都容易好吧。


    想着又气得不行,都怪时景舟。


    在嘉诺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一夜间没了,现在也不见人,她跑去公寓住着,还真就不来找她。


    孙思远瞧着米妍妍表情愈发暗下去,抿着唇抱臂,拉一把安慰道:“不过也没事,等你到转诊中心就好了,那边都是新人。”


    “但愿吧,”米妍妍扔掉手里咖啡杯,望一眼影像室,“花生米怎么还没出来?”


    花生米先天行心脏肥大,每年必须定期体检,赶上她出诊交由护士带着去拍片子。


    米妍妍左右张望没动静,起身边走边说:“我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刚推门,一盆冷水从头灌进来。


    顺着她白大褂里的绸缎衬衫淌到肚脐。


    深冬节气,米妍妍感觉再没比现在更清醒过。


    “喂,你有病啊?”孙思远跟着出来,上来就把人往外推。


    她瞅一眼就认出这是城北分院的前台小姑娘,每次转院只要碰上这位,总没好事。


    群里交接病情,拖拖拉拉不回复;送来的病例前后没衔接,医嘱CT记录混乱,问就是不知道。


    客人都忍不住要多问一句,这服务号是机器人吗?


    但是受害者米妍妍不认得啊,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又捻了捻,小心翼翼放在鼻尖嗅嗅。


    万幸,只是自来水。


    就是这装水的盆,不是洗手间里搓抹布的吗???


    “她哪位啊?”米妍妍问着接过同事递来的湿巾,还没擦又被那小姑娘打翻在地。


    干脆也不收拾了,叉着腰听孙思远说,“城南前台,张晓玲。”


    向来不聊八卦的也对这位打工公主略有耳闻,最夸张的莫过于她把绝育小狗的性别记错,医生上台备皮准备卵巢摘除,看到硕大的公狗生殖器和两个蛋蛋。


    “你们还骂人,我毕业就来嘉诺勤勤恳恳,说辞退就辞退。”张晓玲武力值拉满同时不妨碍她泪眼婆娑诉苦。


    “你能苟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好吗?”孙思远起身去拿毛巾,小姑娘以为她要还手,上来就是狠狠一推,带着孙思远和米妍妍撞在玻璃隔断上。


    一声狗叫从大厅响起,再看一眼是花生米挣脱护士手里牵引绳飞扑而来,横拦在中间,冲着张晓玲猛吠。


    花生米赛级血统,60斤出头标准体重,金色爪子敦实有力,虽然性别是妹妹,真发起火来气势不输公狗。


    罕见地龇起雪白犬牙,两眼怒视张晓玲,誓死要保护妈妈的忠诚模样。


    米妍妍眼眶都热了,朦朦胧胧中瞧见一身黑色的熟悉身影穿过看热闹人群,款款向她走来。


    造成今天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来了。


    还是清风霁月正经样,那腿怪长的,走得贼快,就是背地里偷偷摸摸不走正道儿。


    张晓玲纵然是不怕狗,也被花生米青面獠牙吓住几分,抬起手臂准备呵斥让米妍妍把狗牵好。


    说时迟那时快,花生米以为对方抬手要攻击,一个起跳就要张嘴。


    张晓玲条件反射抬腿防御,一脚冲着花生米脑袋方向飞去……


    米妍妍刚想下蹲,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冲过来,抱住花生米,受惊的狗转向攻。


    无意识咬在时景舟小臂。


    张晓玲的脚从时景舟风衣边扫过,留


    下半个鞋印痕迹。


    花生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咬错了人,嗷呜一声吓得不敢再动。


    时景舟举着受伤的手,还不忘安抚她金色脑袋,忍着痛笑说:“没事啊米米,别害怕,爸爸来了。”


    爸爸


    来了???


    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脸上表情是忍着痛却不带一点责怪,连落在狗毛上的每一次摩挲,都轻柔匀速。


    如果他真当爸爸……


    大概率在任何紧急关头也会如此沉着冷静吧。


    顾不上这些,米妍妍抓过他的手腕,把风衣向上摞起,手腕上两个牙印发青发肿,此刻正往外冒血。


    孙思远眼疾手快喊人去拿碘酒,时景舟起身,将袖口拉回,轻声对米妍妍说不要紧。


    张晓玲听闻米妍妍本是小门小户,用尽心思嫁入豪门,平时看着人畜无害一人,转脸就怂恿丈夫收购嘉诺,目的就是自己当老板娘,完全不顾她们这些毕业大学生的死活。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不仅逮着米妍妍,还正好碰上她心思歹毒的老公。


    身材极为高挑,眉眼冷漠无情,看人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


    倒是看米妍妍,情深义重的要死。


    “都说你傍了个好老公,借他的势头打压同事,现在更是赶尽杀绝,我们分院最后裁得就剩不到十个人。”


    “刘院按公司制度合理解约违规员工,有任何异议你可以去相关部门申请劳动仲裁。”


    “我要赔偿。”


    张晓玲男朋友好赌,在网赌平台被骗了十几万,就指着靠这次裁员讹上一笔。


    “有任何异议你直接去仲裁,跟我说不着。”米妍妍已经丧失耐心,她急着要给时景舟清创。


    眼看跟米妍妍沟通无果,张晓玲又转向时景舟。


    “你解决。”她说。


    时景舟抬起眼皮,“我还没买你们嘉诺,解决什么?”


    他刚下飞机就听陈姨说米妍妍把花生米接去医院体检,来接人进门就看到跟他张牙舞爪几天不回家的太太,在这儿受尽欺负。


    早就说这医院乱成一锅粥,要不是为了米妍妍那点热血信念,送他都不会要。


    “倒是不介意先去派出所解决你动手伤人的事。”


    时景舟说完扬扬手,周书拿着手机过来,说:“监控拷贝完毕,派出所刚出警,五分钟到。”


    张晓玲自知理亏,面上仍是叫嚣:“反正我被抓被关都无所谓,您家大业大,非得买这小医院,也不怕赔本折了脸面。”


    这问题米妍妍也没想明白,睿思做兽药是小版块转型,做成做败都无伤大雅。这次嘉诺收购,参与的都是宠物医疗相关行业,他掺和进来,实在是不伦不类。


    时景舟冷笑,回说:“买来给她玩儿。”


    ……


    米妍妍瞪过去,她早就习惯了时景舟这种胡言乱语的做派,可是别人不啊。


    轻悄悄一句已经掀起轩然大波,同事捂着嘴偷笑的眼神几乎到刀人。


    眉眼都是——小米,真的有被你老公炫富外加秀恩爱的操作恶心到。


    这其中有善意的调侃,也有窃窃私语,和过去一周高度重合的讥诮讽刺,“看吧,米妍妍确实就是傍了个大款,干这些事活该被泼一盆脏水。”


    时景舟毫不在意,懒洋洋解了解袖口,抬眸眼风掠过人群。


    “她倒是真不用傍,能给太太借势,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花生米不是故意的[狗头][狗头][狗头]


    现在日更啦明天见


    第54章


    刚下手术台的徐敞没来及换衣服,罩上白大褂往大厅赶,入目皆是时景舟将人往怀中一带,挡在张晓玲面前。


    焦灼对峙中,张晓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气焰引得徐敞眉头紧蹙。


    他快步而来,主心骨的架势对着,“你先起来,有事跟我说。”


    旁边人接连喊了几声“徐院”,张晓玲斜眼,“说不着,你也是向着她的。”


    “跑来无非是解决问题,有什么诉求到办公室来谈。”


    “你们一个个不顾我们死活,没什么好谈的,我要赔偿。”


    “嘉诺欢迎你提出正当需求,但是你伤人在先,倘若真的想节外生枝,我也不介意跟你多聊聊这半年给医院造成的损失,你在分院任职期间的资料已经发到我邮箱,当真追责,恐怕你也承担不起。”


    说罢回头郑重看了眼米妍妍,语气柔和几分问道:“小……米医生,还好么?”


    米妍妍摆了摆手,“我没事,徐院,等警察来处理吧。”


    张晓玲冷哼一声,“真能演,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不害臊。”


    时景舟脸色骤然间暗了下去,米妍妍拽着他不给上前。


    她在家人同事面前扮演了这么多年温婉形象,纵使清楚自己骨子里的反叛精神时常跳脱,也不允许这种场合下破口大骂张晓玲,只是沉默压抑着想尽快解决,离开是非。


    其实心里气得要爆炸,睿思洽谈收购的事且不论结果如何,发生就是横摆她一道。


    耳根子生茧被流言蜚语折磨不算完,公共场合被不相干的人泼一头一脸。


    也太难看了吧。


    她最讨厌争得头破血流,嘉诺这块香饽饽想来凑热闹的不少,唯独时景舟没必要。


    放着家里山珍海味吃不够,跑这儿来改善生活?


    等到两人从派出所出来,米妍妍身上的别扭劲只增不少,在嘉诺没发作完全是碍于人多眼杂,乖巧顺从地罩上他大衣,甚至亲昵挽住胳膊。


    然后在上车第一秒迅速松掉。


    时景舟了然,她很生气,尚可补救。


    因为她挽的时候特意绕到另一边。


    是没受伤那个胳膊。


    “先回家。”时景舟说。


    “去医院。”米妍妍跟。


    吴叔从后视镜望过去,艰难地听着南辕北辙两个方向,在踩油门和打转向灯掉头间无法选择。


    时景舟:“衣服湿的,先回去换。”


    “狂犬疫苗尽早注射以免发病。”


    “米妍妍。”


    “怎么了,时总?”


    时总都出来了,气性不小。


    时景舟下巴抬抬,吴叔收回视线。


    熄火、下车。


    多一秒都不带犹豫。


    他当然知道米妍妍心思,眼下若是能用钱解决就简单了。


    可惜贝凡集团也看上嘉诺,大家出价相当,贝凡需要嘉诺做旗下在二三线城市的门面,主打低端惠民市场,发展社区型门店。


    如此以来,放权给李洵继续管理,未来不停拓店关店是常态。


    而他要绝对的控制权,维持现有门店优质经营,集中火力做转诊中心,打造综合型一流医院。


    完全相反的两条路,走一,贝凡很快会架空嘉诺其他股东实权;走二,才能小心呵护她心里那点执着。


    其实关他屁事,只是在书房看到过米妍妍和团队成员的聊天罢了。


    “时总既然不乐意去打针,那我就先走了。”米妍妍作势就要下车。


    “你仔细看过公司章程吗?”时景舟忽然问道。


    米妍妍松开要按开关的手回道:“当然,看来时总是铁了心想吞掉嘉诺,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嘛。”


    时景舟听得出米妍妍酸不溜秋的语气阴阳他,“那你就应该知道,绝对多数表决权通过后,收购工作就可以正常推进。”


    米妍妍抱臂不说话,她想过,李洵这票必定与她相悖,剩下的刘星耀难说,但是郑哲明和徐敞或许都会和她同战线,这样还尚有一线生机。


    时景舟轻飘飘来上一句:“你想指望谁,那位,徐院长?”


    “时景舟!”米妍妍眼神一变,“我跟你说过,和徐敞没关系。”


    脸颊边还黏着水珠,泫然神态楚楚可怜,时景舟垂眸,抓住她的手紧了紧,“商业谈判去赌旁人心思,委实冒险,既然想要,就要


    做万全准备。”


    时景舟的意思是,他买下来,米妍妍才有机会按她意愿经营,而不是被动等待别人配合。


    最后反将一军打个措手不及,那时候再想翻盘,难于上青天。


    她听出时景舟此番决定,多少也有为她考虑的因素,不再执拗,赌气般问道。


    “时家从不碰的生意,你买来做什么。”


    “给花生米和爆米花买一份保障,吃五谷杂粮的小动物,没有不生病的。”


    毛病。


    米妍妍瞪他一眼,那应该买宠物保险,没听说话有人买宠物医院作保障。


    “贝凡已经初步和李询签订意向合同。”


    “贝凡?”米妍妍转过脸来,“李询没提过啊。”


    时景舟很想敲她脑门,李洵私下和贝凡接触过密,能够谈成必定是私下拿了好处。


    再说睿思宴会那一出不知道受谁指使,总之已经动了坏心思。


    很无奈,李洵是商人。


    而他这位傻太太,是医生。


    实情到嘴边说不出口,他做不到把她心里的美梦扯碎。


    米妍妍对贝凡的手段太过熟悉,一旦加入麾下,指标全面开花,所有医生医助连同前台都不放过。


    过度医疗成为完成绩效指标的首选方案,踩高捧低压榨应届毕业生家常便饭,恐怕不需要投票表决,她也会主动放弃嘉诺。


    “所以我买,太太还有意见吗?”


    “想买就能买到呐。”米妍妍撅起嘴,语气倒是软了几分。


    “只要我想。”


    米妍妍没忍住笑出来,势在必得的傲气样看多了,又气人又豪横,怎么还有点帅。


    时景舟这才松了口气,他不打紧,倘若是米妍妍想要的,一家宠物医院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能回家换衣服了?”时景舟说话间看过去,这会儿大衣敞开,绸缎衬衣被水泼的呈现半透明质感,内里黑色蕾丝若隐若现,饱满的弧度毫无保留被勾勒。


    “我身上都要干了倒是你的手”她说着用食指小心描摹在手腕内侧,几条交错静脉被她来回撩拨,脉搏跳动异常紊乱。


    现在不止手腕被花生米错咬的牙印出感到胀痛了。


    米妍妍的牙齿生得娇小整齐,唇齿纠缠间偶尔会磕碰到,都觉得很娇俏。


    她泪眼朦胧仰头很认真地问说:“怎么不说话,会不会痛啊。”


    那一刻,他真得很想把人揉进身体里,痛死都值得。


    时景舟也暗自好笑,一点痕迹就能让他随时失控,提议结婚那个下午他有过侥幸,后来发现米妍妍压根当他是陌生人。


    又退一步宽慰自己,她需要一场及时雨,这雨不如他来下。


    想起那天,周书问在靠近哪头的婚姻登记处,他选了嘉诺附近,又临时改到睿思旁边。


    不外乎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决心,就能随随便便跟人结婚。


    怕她临阵逃脱。


    等看到她如约而至,又怕她对婚姻不带一点儿真心。


    直到她背着手喘气,兴许是饶了远路不高兴,强压着心情微笑转头就没好气嘀咕着骂他,那一瞬才觉得。


    都行,反正签字画押,至少人是他的了。


    其余的事,只要他想,没有办不成的。


    米妍妍对上时景舟暧昧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实际上花生米每年定期注射疫苗,若不是伤口太深,平时被勾到划到也无所谓打不打针,赖在车上也不是事儿,她提议:“要不先回家。”


    吴叔冻得直哆嗦,瞧见电话震了震,赶忙往车里钻。


    再一看后座儿两人已经十指交扣,笑了笑开车往钟山别墅。


    到家伤口泛着乌紫,血渍干涸在白色衬衫袖口,时景舟背靠水池,垂眼看米妍妍捏着棉签给他涂碘酒,一圈一圈绕得酥麻,时而触碰的小指关节刺挠人心。


    米妍妍暗暗生气,花生米第一次咬人,怎么还咬的家里人。


    腰间猛然一紧,时景舟和她距离很近,落在他眼里的人,懊悔又惊慌,身子还没焐热,嘴唇确是滚烫。


    小一周没见,身体的记忆一触即发,她要去洗澡被时景舟拦住,抬着手臂借口不能碰水,但是她的例外……


    她也没辜负就是,晕晕乎乎被架在水池边,那件浑浊的衬衫更加凌乱不堪,只剩腰间两颗扣子还系着。


    真的很急。


    急到一个没去打针,一个来不及换掉被弄脏的衣服。


    米妍妍一如既往又赶在时景舟前面软了腰,旖旎氛围里还不忘骂他非要掺和到医院的事,害她这周都饱受非议,抱怨说:“天天忙不过来还要应付这些糟心事。”


    “嘉诺本来管理就混乱,真要是卖给贝凡至少能彻底整改一番。”


    时景舟喘息中在耳边给她上课,难听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低沉收敛,听觉触觉夹杂,不让人讨厌。


    米妍妍撑着池边,头往后就磕在玻璃上,刚刚静默的开关再次被挑起,不自觉环住他脖子,狠狠给上一口,唇珠扫过锁骨,闷声发问道:“有问题就修理,难道所有东西坏了就要换掉?扔掉?”


    她不认同这种做法,生活在大院里,街坊邻居老一辈不缺钱却念旧。


    他们有熟悉的裁缝、家电维修师傅、相熟几十年的各种生活盟友。


    餐厅饭桌亚克力下永远压着四角磨损的老相片,带去上班的保温杯几年不变,银色表面还印着某次会议的钢印。


    而不是效仿米文忠和章乔舒,有问题就大动干戈,话不投机干脆摔门离去,总觉得外面有人能懂,下一位会更好。


    时景舟的速度慢了下来,不似刚才那么急迫,耐下性子细细密密吻她额头、眼角、鼻尖,最后又回到唇边,两指扣着她下巴。


    “好,不扔、不换,慢慢修。”


    “这会儿倒是听话”


    米妍妍话没说完舌头又被借走,整个人仰靠在镜子前,最后两颗扣子也扯开,半搭在肩膀上的衣服嘶溜一下顺着臂膀滑落。


    她很满意,不仅是愉悦体感,还有心平气和把话说开的舒爽。


    虽然这说话的时机特殊了些,地点也是别具一格,姿势更是不可描述……


    尤其是她以为终于可以去洗澡的时候,时景舟把她抱下来却没松手,径直翻了个面儿继续。


    她忍不住催促说快点行不行。


    镜子被浴室一直没关的花洒雾气蒸满,他大手一抹擦出整片清晰画面。


    “要快也行。”


    “之前说不习惯对着镜子,现在开始练习。”——


    作者有话说:最近在修文嘿嘿嘿,还是每日更新,不请假,大家放心追。


    第55章


    用枕头把自己埋在被单里,米妍妍都躲不开两人视线于镜中交汇时的画面。


    只记得时景舟一遍遍说分开的这几天有多想她,手里没轻没重捏着,又说以后再敢冷战就加倍惩罚,米妍妍晕乎乎全说好,全答应。


    猛地掀起枕头,对上刚要上床的人。


    “是你不回家在先,怎么成我冷战了?”她问。


    意识清晰,思维缜密,不能吃一点亏。


    他扔了睡袍跑来搂人,揉到怀里确定不会跑才说:“电话不接,就知道你生气了,没谈妥的事说了做什么用。”


    “现在谈妥了?”她没劲再折腾,窝在他手臂里仰头问。


    “明天吧。”


    周书十分钟前刚回复消息,李洵明确回绝贝凡,眼下正在和其他团队成员洽谈。


    时景舟给了他两倍的价格,条件是明天签约,实在不想再为这种事和米妍妍吵架,早点解决早点安心。


    “速度倒是快。”米妍妍说这话的语气,基本是过了生气劲儿,她伸出手臂摸到床边开关。


    啪嗒。一室陷入黑暗,又抹黑躺回自己枕头,窗帘外微弱的光照进来,柔和而静谧。


    她正想翻身,听到时景


    舟忽然说了话。


    “能别遇到事就把我想那么坏么。”


    淡淡的声线颇有无奈意味。她闭上眼睛,“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多少变了味儿,不过还是跟你道歉。”


    “不是要你道歉。”


    “可我确实误会了,那是气话别放心上。”


    “习惯了。”


    黑暗中他的手被不轻不重拍了下。


    米妍妍假装恍然大悟般感叹:“怎么每次都是我先让步啊?”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结婚以后大小事,时景舟当真是在让着她,为她妥协的。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喜欢先解决再告知,表面上看是独断专行不尊重她的想法,可是结果全都是最缜密的考量。


    而冷战过后,米妍妍随便糊弄两句,他也就全盘接下,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般继续。


    这人。


    爱做不爱说。


    是个对她好的实心眼没嘴葫芦。


    “你让步?”时景舟明显有异议,轻轻笑了笑,“是我给台阶就下才对吧”


    “以后,我们多聊聊。”米妍妍提议。


    “听你的。”


    她弯弯唇往时景舟怀中钻了钻,想着这人其实也没有大家说得不近人情,不是挺有商有量的。


    “嘉诺后续我们不会过多干涉,但是会卸掉李询部分权利,他这些年付出不少,或许也是真有难处,但是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时景舟摩挲着她的发尾,“你自己多留心。”


    米妍妍想到嘉诺很快要易主,吃惊地坐起来,“我真成老板娘了?”


    收购成功意味着绝对控股,时景舟摇头:“你是老板。”


    “不想当老板,只想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医生。”


    米妍妍有苦难言,明源的事虽然不经她手,每个月也要去报道两次;现在又加上嘉诺,她恍惚感觉时景舟真没闲着,忙着睿思百年发展,抽空还得给她添砖加瓦。


    账面上的钱越来越多,真成了不停滚动的数字,半年前想买个小公寓都纠结犹豫户型大小,现在只要狠狠心,来一栋也不困难。


    现实吧,她老公不买嘉诺,曾经最美好的理想马上破灭;


    梦幻吧,她老公说买就买了。


    再多说就矫情,只得往他下巴蹭蹭,“还是要感谢你的,”说完怕他又要即时奖励,赶紧加一句,“明天一早就要去苏州出差,有几例手术需要支援。”


    “噢。”时景舟挪了下身子,往床头靠靠,米妍妍头落空,又自己跟过去贴在他胸前。


    “学姐的马场屋顶坍塌好几匹骨折,傅教授刚受聘环球马术冠军赛的兽医顾问,难得的观摩机会。”


    傅教授的名讳响起,时景舟下意识问:“你们院长也去?”


    和嘉诺深入接触以后,时景舟对徐敞的认知不再局限于“不敞亮”这么简单,可以演变为“有预谋”、“不死心”、“无孔不入”诸多负面词汇的总和。


    同窗高中到大学,如果不是因为出国留学,两人的姻缘恐怕能无缝衔接。况且以他的学历、财力执着于嘉诺,定不是为了技术磨炼、利益往来。


    “你说徐院啊?”米妍妍拨了拨头发,香气于暖风中徜徉,柔软滑糯的回答说,“他也要去的,傅老师点名他是一助。”


    回答她的是一声从鼻腔冒出的哼,突兀又好笑。


    米妍妍没想到这是时景舟能发出来的声音,仰头笑眯眯捏他鼻子。


    眼镜碍事,她便顺手拿掉,月光侧打于他挺拔鼻梁,眼神绵长冷酷,又带了点孩子气的倔强。


    这时候米妍妍就觉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些,恍若简单的,为生活琐事拌嘴逗乐的夫妻一般。


    她转个身掀起羽绒被披在肩膀,又拽起整床向时景舟扑去,跪坐在他面前,宫廷长裙方领花边飘摇,翠袖围香,白衣笼雪。


    “我和徐敞从小到大都只是同学、朋友、同事。”米妍妍看着他的眼睛,睫毛轻颤时更为诱人。


    “从未想过和他有进一步发展。”她又信誓旦旦补充道。


    没有恋人?


    时景舟刻意避免疑惑神情,还是被米妍妍看出,软绵绵问道:“怎么了?”


    “你们之间就没什么遗憾?”时景舟问出。


    “遗憾?”


    米妍妍挺了挺胸坐在自己腿上,相当为难的思考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半晌喃喃说,“我们都觉得核磁设备还没进场有点遗憾。”


    “”


    毕竟这几天好几位客户还是只能去友邻医院做检查,耽误时间。


    时景舟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第二位X嫌疑人也解除身份,或许真是他多虑,那人早就远离米妍妍生活,互不干涉。


    “叹什么气呀?”她赖在时景舟身上懒懒问。


    “愁。”


    “愁什么?”


    腰上被他狠狠一捏,米妍妍“哎哟”一声要扯他手。


    时景舟不让,把人笼得更密了些,沉沉要睡的鼻音忽明忽暗,“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吧”


    说完就睡过去。


    米妍妍听到了,躲在被窝里咯咯直笑。


    第二天清晨闹钟还没响,米妍妍就被窗外小朋友的笑声吵醒。


    朦胧中听到父母在制止他们跑得太快,说雪天路滑,别摔跤。


    南方人的敏感神经瞬间被调动。


    她咕噜就从被子里坐起,看到窗边时景舟伫立,撩拨开一点缝隙。


    听到动静他回眸,淡淡笑说:“吵醒你了。”


    “下雪了???”刚睡醒的脸上掩饰不住欣喜,头发蓬松散落在肩膀。


    时景舟忽然很想吻她。


    “大不大,房顶上有没有积雪呀?”话没说完,窗边的人已经倾身而来,手扶着床头,在她唇边落下早安吻。


    “哎呀,我还没刷牙”米妍妍将头别过去,埋在他颈间蹭了蹭。


    暖暖的,带着残留的沐浴香气,和她身上味道一样。


    “嗯,刚下没多久,路上恐怕不好走,你们在哪儿集合?”


    “包了大巴,农大门口集合。”


    时景舟从她脑袋后扬起手机摁了下,“还早,送你过去。”


    米妍妍点头,鼻尖绕着他锁骨转了圈,很快跳下床三步并两步跑去拉开窗帘,“哇”地称赞起外面白雪皑皑。


    “快去穿衣服。”时景舟喊她。


    “好嘛。”家里通铺了地暖,她光脚往衣帽间走,这些天的行李早收拾完,抱臂站在柜子前思索今天穿什么。


    今天应该也不会太冷,刚抽出薄绒连衣裙,就被推回去。


    “降温了,多穿点。”


    “噢。”


    她不情不愿拿了开衫和牛仔裤,磨蹭半天看时景舟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这就很麻烦。


    谢初燃昨天很晚发消息来,说这两天抽空带她去新开的LIVEHOUSE玩,事发突然还没来及准备,就到了要出发的此刻。


    “你先下去吃早饭?”米妍妍满脸笑容。


    “等你一起。”


    心死了。


    米妍妍索性推着他下楼,“吃饭吧,先吃饭。”


    手掌心贴着他后背,人是纹丝不动的,她愣头愣脑歪过去,眨眨眼睛。


    没想到时景舟直接断了她的念想,轻笑指了指角落行李箱。


    “里面的东西我让陈姨洗好收在柜子里了,南城温度回暖到30度之前,不许穿。”


    “”


    “时、景、舟!”


    他应声回头,嘴角上扬看着她。


    “不是说不管我”


    “没管,帮你洗干净还不好。”


    “现在是冬天,30度,不得等到夏天?”


    他沉思片刻挥手,墙上新风开关感应点亮,家里实时温度显示23。


    “你可以在家穿。”


    “”


    米妍妍气得跺脚,回头打开一看,真的整整齐齐码在柜子里,倒是一件没少,外面雪花飘飘,着实也穿不了。


    再说这次去傅老师要全程教学,恐怕能开溜时间少之又少。


    时景舟考虑的是天气,


    也不是不给穿。想来这也算是种让步,至少不用藏着掖着了,气呼呼瞪他一眼下楼了。


    陈姨得了叶琼华指点,现在早晨也开始炖汤,说是夫妻俩成天不在家吃饭,只好集中火力在早餐补充营养。


    她灌了一肚子补品,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雪天出行车辆不多,两人闲聊着不察觉,再一睁眼农大的门近在眼前。


    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大学,米妍妍看着陆续进去的学生,笑问他:“来过我们学校吗?”


    “嗯,”时景舟点头,“睿思研发和农大有合作。”


    米妍妍本想说有机会待他转转,没想到他对农大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也是哦,你们做兽药。”


    “今天来不及了,等你回来,带我仔细逛逛。”


    “你不是常来。”


    “没和你来过。”


    他说着牵起了米妍妍垂在座椅上的手,一点一点撑开,十指交扣又放回自己腿上。


    眼神坦然看着前方,又转而望穿她,眉眼藏笑。


    米妍妍忽然觉得,这是时景舟想要了解她过去的方式,他越来越多地参与到生活里,像是要弥补两人先上车后补票的开端。


    她在这段婚姻里的遗憾正被悄无声息的填补着。


    针脚细而密,密而甜。


    她凑上去,贴了贴他的肩膀,说:“没问题。”


    徐敞站在大巴门口和学生聊天,抬眼看到了时景舟的车,三人隔着玻璃打了个招呼。


    八点半,大巴车眼看着要满员发动。


    “那我走啦,你上班要迟到了。”米妍妍说着去解安全带。


    撤去的手又被拽住,时景舟说:“回来我接你。”


    她回:“到了给你发消息。”


    临要上大巴,她站住扭头看过去,黑色车子还停在原地,她挥挥手上去,和相熟的同学聊了两句。


    大巴车启动,她这才又看了眼,时景舟还没走,直到她们的车子要转弯,他才掉头离开。


    心中有一些情绪破土,车厢里欢声笑语都成了背景音,她开始正视自己的想法。


    还没出发,她都想他了。


    ==


    深冬。


    一行人到马场正值饭点儿,米妍妍收了耳机望过去,谢初燃已经等在门口朝她张开双臂。


    一身飒爽打扮,数年不见仍是俊俏,当年农大上两届的校花人选里,这一位算是独树一帜,不是娇滴滴清纯系,搞乐队跑活动,伶俐短发打扮,让男生动心又止步。


    气场太强,感觉很难追。


    “燃姐,好久不见。”


    谢初燃拥抱变成勒脖,一米七五的个子,轻松架着米妍妍往里去,“还敢说,这些年我不找你,就没见你主动给我发过一条消息。”


    米妍妍自知理亏,笑着解释:“怕你忙嘛。”


    没了学生稚气的小姑娘,漂亮明媚又多了几分风韵,“没你忙,结婚了也不知会,要不是傅老太太喝多酒说漏嘴,差点给你介绍对象。”


    “不能不能,”米妍妍赶紧推脱,“没结婚您也不能给我介绍对象,不合适。”


    谢初燃笑她没出息。


    “还跟上学时候一样,开个玩笑就慌。”


    “最怕你开玩笑。”


    当初一句玩笑话调侃最后成真,可惜没有好结果,又伤了神。


    “哪年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谢初燃眯眯眼。


    米妍妍爽朗一笑,回她:“正好,我也忘了。”


    “忘了好,不重要的事就该忘了!”两人笑着往里走。


    接风宴就设在谢初燃马场旁边,湖景野奢山庄,造景独特,气韵不凡。


    米妍妍并不意外,谢家出手阔绰,在江南做生意五代,涉猎众多。


    “全国最好的马医院还得是初燃这儿,运动系统诊疗的临床经验多,农大这些孩子能学到真本事。”


    傅老师发言,一众学生听得认真,米妍妍坐在席间望过去,青涩面庞带着求知欲。


    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初燃马场,也同他们一样,紧张局促的坐在桌边,听傅老师谈论跛行诊断、关节镜、筋膜切开一系列骨科手术。


    同样的一年初始,气温骤降,难得飘了两天大雪。


    高速封路,昼夜清扫,把原本一周的外出调研学习延迟两天。


    就是这无所事事的两天,让她见到了从冰天雪地里风尘仆仆而来的人。


    如果再来一次,她恐怕不会留在这儿,哪怕风雨再大,也毅然离开。


    “米医生等会负责小马驹的OCD,多吃点啊,你这身板还没马结实呢。”


    “知道啦,傅老师,我上手术台绝不掉链子。”米妍妍思绪被拉回。


    虽说是交流学习,强度不亚于在医院最忙的时候,长时间站立回到房间,米妍妍的腿坐下就有千斤重。


    余晚掐着时间来电话,知道这几天米妍妍独居,又恢复了上学时候一个电话打四五十分钟的闺蜜时间。


    余晚:“下周除夕,算是你嫁到时家第一个新年。”


    叶琼华向来民主,早和米妍妍合计过,是留在南城还是阖家出去度假,她倒是都可以,唯一害怕回老宅。


    大过年的就别和老爷子那尊黑面佛碰面了,毕竟她也不受待见。


    米妍妍:“躲着时家大佛就行,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想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最后怎么定的,按理说得回去啊,到底是过年。”


    “没定呢,”她肯定也不能直接说不想回去,结了婚的人逢年过节这种大事还要诸多意见,多少失了礼数,“听他们的就行,吃顿饭而已,忍忍就好。”


    聒噪的对面难得沉寂,余晚也有烦心事,米妍妍早就发现这些天闺蜜找她聊天的次数实在过于频繁了,“你怎么样,和秦牧川说清楚没?”


    “老样子。”


    秦牧川最近殷勤得很,下班点儿隔三差五堵在睿思门口,手机里那张出发香港的机票也是归期已定,两头不妨碍似的不提不说。


    余晚又说:“他房里很多东西都变了样,只是怕我发现又添置了新的。”


    秦牧川母亲去过家里几次,不打招呼就收拾,别说蛛丝马迹,不瞎一眼就能看出来。


    余晚这会儿坐在酒吧,她刻意避开熟悉几家,逃到南城西边一家新开的,“既然要走,总得给点缓冲时间吧,这么见天儿的连着冒头刷存在感,不是看过机票,真以为他不打算走了。”


    “会不会也有不走的打算?”米妍妍试探性问道。


    “想什么呢,太天真,他们这种家庭哪里由得他做主。”


    “要不你们好好聊一次。”


    “再说吧。”


    余晚独身倚在吧台,喝了个五六分,羊绒长裙遮住半张高脚凳,手腕垂落搭在酒杯边,每隔二十分钟就要挥手扫一扫凑上来的男人。


    “大冬天的苍蝇不少,跑这么远喝酒都喝不安生。”


    “早点回去,别醉了。”米妍妍不忘叮嘱,心中也是忧虑,秦家时家没区别,潇洒快活的小日子偷摸能过,遇到大事,时景舟又能做的上几分主,日历赫然显示除夕倒计时,她闷闷舒了口气。


    眼看过了十一点,余晚挂断电话买单,吧台里小哥哥笑说已经买过,手指挥挥。


    余晚扶着吧台转身,几米开外卡座里,秦牧川正翘着腿,陷在沙发里,孑然一身目光沉醉迷离望过来。


    她苦笑过去,扔了手包。


    “以前做过缉毒犬?鼻子这么灵。”


    秦牧川把人往怀里一拉,“发了多少消息都不回,不是怕你出事。”


    能出什么事,消息不回朋友圈是照发不误的,摆明跟他要划清界限,快刀斩乱麻。


    “您不出现,我就出不了事。”余晚受不了秦牧川任何时候都笑脸盈盈的态度,哪怕明天掉头就走,今晚还是能哄得人心甘情愿往里陷。


    “晚晚,能别不理我吗。”他问。


    余晚抬起头,嘴里都是威士忌混合果香的甜腻,语气又带着戒不掉的苦涩质地。


    “可以啊,”她浅笑看过去,“那你能不走吗。”


    “这不没走,送你回家?”


    “别,有手有脚的,还是各回各家安全。”


    秦牧川罕见地没坚持,替她叫了车,想一同上去差点被门夹了手。


    余晚临睡前也没忘了秦牧川最后的回答,闪躲的笑容,长久的沉默。


    早晨醒过来,米妍妍捞起手机才看到余晚深夜发来的数十条语音。


    打开全是哭声风声车马道路的鸣笛,她前


    后听,转文字,竟然翻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找肖亦驰,那头听完翻身就起,一路往余晚家去。


    有时候想想,感情也是奇妙。


    偏偏就有毛病一样喜欢上秦牧川,明知道不能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往里迈,等缓过神,除了伤心就是难过。


    好没意思。


    肖亦驰回消息,说他到了小区楼下,让她别担心。


    今天还有手术,米妍妍强打精神,心里七上八下准备去去餐厅。


    到了门口垂眼,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房间的拖鞋。


    “妍妍,还好吗?”


    她闻声转头。


    一道身影抱臂靠在石柱边,那双桃花眼比以前还多情,哪怕不笑,都能从眸底溢出看不明的情绪。


    当初也在这里,谢敬扬也是这般神情,就叫米妍妍慌了神——


    作者有话说:来更新啦!今天好肥好肥,嗯,狠角色来了。


    第56章


    “谢医生好久不见,来找初燃么。”


    “她不在。”


    “有物资截在路上,她去旁边镇上取了。”


    谢初燃马场面积大,规划用地在苏州毗邻的镇下面,赶上少有的大雪天,货车抛锚,她一早就来消息,说亲自去一趟。


    “没听她说,一个人去的?”谢敬扬看了眼外面的积雪,眉头蹙了蹙。


    “不太清楚,只说上午就能回来,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米妍妍心里念着余晚,还在等肖亦驰的回话,虽说打着招呼,眼神却仍然止不住瞟手机。


    可能有点失礼,不过对方是谢敬扬,也就无所谓了。


    谢敬扬扫过她,目光落在地上,走来说:“怎么穿拖鞋就出来了,外面湿别摔了。”


    “出来接个电话,正要回去。”


    那头谢初燃电话没人接,他留了言,又抬头问米妍妍:“吃早餐了没,我等你一起?”


    米妍妍无声地感到抵触,这种对话过于亲密,显然不适用于分手多年的男女朋友。


    她和谢敬扬并非和平分手,眼前人轻车熟路的语气,怕不是忘了曾经彼此有多难堪。


    转念一想也对,这事情除了他们二人,没和别人提过。


    不受谴责,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假装无事发生?


    原来一笑置之难于登天,时间可以减缓感觉。


    前提是别再看见糟心的人。


    “不了,”她扬扬手机,“我还有事。”


    “要紧吗?”谢敬扬看她深色凝重。


    话音刚落,肖亦驰的电话救了命,她听着手机,说他刚到,余晚人没大事,就是喝多了胡言乱语,正搁家抱着马桶吐呢。


    她松了口气,“这么早辛苦你了。”


    肖亦驰一楞,米妍妍怎么说话怪怪的,过于客气。


    想到她还在苏州学习,又关切道。


    “零下的天气,别总穿裙子要注意保暖,”肖亦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等晚晚睡了我就回去,昨天亦川有活动搞到夜里四点,困得眼睛睁不开。”


    “好,你回去开车慢点。”


    走廊不长,米妍妍说完也到了房间门口,掏出房卡刷了带上门。


    谢敬扬瞥见来电显示是肖亦驰,没想到这么多年发小关系还能长久弥新,大清早相互问好语气亲昵。


    原来传闻里说,米妍妍嫁入时家,不过是长辈定下的联姻确有其事。


    她和肖亦驰,还真是打不散的鸳鸯。


    背靠木门,米妍妍紧绷的后背舒展开。


    谢敬扬出国时就说不会再回南城,信了他的鬼话。


    隐约听见有声响,她惊悚地对准房门猫眼,空无一人。


    再定定神,是电话没挂,肖亦驰对着话筒喊她名字,米妍妍赶紧接起,回说。


    “抱歉啊驰驰忘挂了。”


    “就说嘛,怎么没声儿也不挂。”


    “余晚怎么样了?”


    肖亦驰又是一愣深感不对劲,这话题刚才不是说完了?


    他警觉地问:“小妍,出什么事了魂不守舍的。”


    那头沉默片刻,回:“刚见到谢敬扬了。”


    肖亦驰对谢敬扬的印象还停留在若干年前,米妍妍三次缺席他们小团体聚餐后,他和余晚敏锐地意识到事情不对,严刑拷打没结果,一拍即合去学校探究竟。


    彼时周末,米妍妍都在农大附属动物医院跟教授门诊。


    临近六点,躲在树丛后的两人就看到她蹦蹦跳跳走到一个男人面前,晚霞就着一抹红晕,把她一点少女心思照个明明白白。


    后来藏不住,米妍妍才老实交代她去外地观摩学习时候,遇到了谢敬扬。


    他比米妍妍大不少,家族事业都在国外经营医院,而他主攻心血管内科,那次回来为了看望在苏州同父异母的妹妹,谢初燃。


    没曾想一下车,就在寒冬料峭中看见了米妍妍。


    她正蹲在栅栏边,手里拿着胡萝卜喂一匹来自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马,马儿温驯,她看着更是如此。


    肖亦驰顿了顿回:“遇见就遇见了,你们俩也算好聚好散,不想搭理就先回来。”


    他只知道谢敬扬恋爱谈到半道儿要走,试图劝过米妍妍和她一起离开,不知什么原因米妍妍没同意,再问她的回答都是接受不了异地恋,干脆分开。


    “也不算好聚好散”米妍妍回。


    “啊???”肖亦驰把余晚弄回沙发上,喘着气去拿手机放到嘴边,追问,“什么意思?”


    “有人找我说谢敬扬和她处出感情了,不过后来也没有确切证据,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妍你真行,这么大的事瞒着不说,早知道我肯定饶不了他。”


    米妍妍当时无从求证真假,而谢敬扬坚持他和蒋菲毫无关系,只是对方一厢情愿,又信誓旦旦要带米妍妍出国见父母,登记结婚。


    她怀疑过也犹豫过,终于是在爷爷一番话后作出决定。


    她不愿意离开南城,谢敬扬对她而言没重要到可以抛弃所有远走高飞。


    谢敬扬也并不如他所说那么真心,毕竟约定的时间不到已经动身出发。


    “都是过去的事,不说了,好好照顾晚晚。”


    “我一时半会走不了,再吐就带她去输液。”


    “她医保卡一般放在玄关杂物篓里,你找下。”


    “别操心,她神志还算清醒,水烧开了我先挂,电话联系。”


    换了鞋,她还是警惕地没立马出去,坐在床边思前想后,这一早晨还真是乱得可以。


    想发消息骂秦牧川两句,才发现自己没他联系方式,再一想肖亦驰他们有个“相亲相爱娘家人”的狗屁群,给折腾够呛,肖亦驰必定不会饶了他合伙人。


    在房间待了快半小时,肚子叫起来,她这才起身,按下把手外开,抬眼看到被她房门撞得往后退的人。


    “你在我门口干嘛?”


    谢敬扬是刚想敲门,没料到撞个满怀。


    他甩了甩手,倒吸一口凉气。米妍妍有些尴尬,因为他的手肿起来了。


    “谢初燃半道儿跟人起了纠纷,听动静要动手。”


    听得出他的意思,米妍妍建议:“那叫两个男同事一起去?”


    “刚我去了,积雪把西边棚子也压塌了,大家都在收拾,谢初燃根本不听我的话,就想来问问你能不能陪我去劝劝。”


    米妍妍左右为难,也真担心学姐的性子容易吃亏,拔了房卡催他:“走吧。”


    临上车看谢敬扬掰弄手指,原本红起来的地方肿得老高,她有点抱歉,“还能开车吗?”


    谢敬扬笑笑,说“没事”。


    两人沿着导航一路向镇上开,车里的暖气呼呼作响,米妍妍只想赶紧到地方。


    总觉着私下和前男友单独相处不太好,即使事出有因,也容易引起误会,琢磨着给时景舟发条消息,掏出手机。


    【我遇到前男友了。】


    怪异。删掉。


    【前男友是马场老板哥哥,早晨偶遇了。】


    刻意。删掉。


    【起床了没。】


    还是先聊点别的自然些。


    “耽误你时间了。”沉默的车子里,谢敬扬忽然开口。


    “嗯。”米妍妍惜字如金。


    “听说你结婚了”


    “是不是快到了。”米妍妍打断他的话,瞅一眼导航,距离目的地只剩200米。


    谢敬扬眸光暗淡下去,“看见她了。”


    一辆皮卡,一辆中型厢式货车停在路边,几箱水果洒落在地上,米妍妍顺手去捡,疾驰而来的车从身边擦过。


    “小心。”


    谢敬扬拉了她一把,米妍妍往里小跑两步,看他抿了抿唇,八成是又扯到了手。


    “先别管那些,等处理完我去收拾。”


    米妍妍点了点头。


    谢初燃正叉着腰跟人家掰扯,看见他们两人过来,表情更是不好。


    “初燃,”米妍妍跑过去,“没受伤吧?”


    “就这俩怂货还想跟我漫天要价,有本事就耗着!”


    起因是天气突变,赶上农大学习住宿人数骤增,用惯的那家采买临时换了送货师傅,人看着路不好走影响下午跑单,借口车坏了想让谢初燃多付费用。


    她不差钱,却也不可能纵容趁火打劫,货车司机本想揩点油,结果一脚踢钢板上。


    争执中泄愤砸了谢初燃两箱水果,又因为摆放不当让马饲料受了潮,这才闹起来。


    “你来做什么?”谢初燃越过米妍妍,盯着谢敬扬。


    “先别跟我吵,你们俩上车去,我处理。”


    “我要你帮忙?滚滚滚。”


    米妍妍知道他们兄妹从小不对付,眼下先解决问题才是要紧,米妍妍拽着谢初燃往后走。


    “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转发了我的朋友圈给他。”


    “没关系,碰到就碰到了。”


    谢初燃和谢敬扬关系从来都是不好的,谢敬扬安分孝顺,从不忤逆父母意愿;妹妹率真自在,本就是重组家庭,她一向不愿意接触这位哥哥。


    倒是和米妍妍关系极好,哪怕米妍妍避嫌这些年不主动联系,她的问候也不曾间断。


    “我把他分组到家人,根本看不见任何发布内容。”


    “家里的事还没缓和?”


    “一言难尽,好在他和他妈常年在国外,眼不见心不烦。倒是你,有点不自在吧。”


    谢初燃隐隐知道当年两人分开闹得并不愉快,问过米妍妍几次,都说是和平分手。


    谢敬扬和蒋菲的事在家里闹得沸沸扬扬,时间节点过于紧凑,让人不得不细思极恐其中弯弯绕,谢初燃对她这位为父母命是从的哥哥失望透顶。


    但是分开还能顾及对方体面的人不多,她打心眼里喜欢米妍妍。


    “不要紧。”米妍妍笑笑。


    那头不知道怎么交涉的,没一会儿货车司机主动把东西收了,老老实实往谢初燃车里搬,天气恶劣,暴雪不止,她也懒得再计较。


    等货车开远,谢敬扬才招呼她们回来。


    “小妍跟我车。”谢初燃替米妍妍说出想说不好意思开口的话。


    “好,路上注意安全。”


    “你手怎么了?”谢初燃见他拉门相当费劲,好半天才勉强拉开。


    “没事,你们先回去。”


    “要不”谢初燃将钥匙扔给米妍妍,“你开我的,或者开谢敬扬的,我带他回去。”


    米妍妍看着皮卡犯难,她没开过这么大的车,有点发怵。


    “让她一人开我不放心,你走你的吧。”


    “轮得到你操心。”谢初燃揶揄他。


    眼瞅着两人又要掐架,米妍妍赶紧制止。


    “我开他车吧,刚才群里说厨房找你找得急,这些东西搬回去,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谢敬扬的手行动相当不便,左右也就是二十分钟路程,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结冰容易打滑,慢一点。”他上车提醒说。


    “嗯,我也是第一次下雪天开车。”


    “我在,你放心开,不行就换我。”


    “嗯。”


    米妍妍刚系好安全带,口袋里手机就震动起来,她眼睛突突直跳,拿出来早已避之不及。


    ——顶级男模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作者有话说:米妍妍:我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情???


    谢敬扬:她到底嫁给了什么东西???


    第57章


    她这才反应过来,早晨问过时景舟起床没。


    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顾上看他回的消息。


    成年人心软的代价,就是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比如刚才坚持不要去,由她换两个同窗和谢敬扬去搭救谢初燃,拢共也就多花费五分钟的事。


    而米妍妍一瞬间考虑过的,是这五分钟会不会事态恶化;如何再向旁人解释她与谢家兄妹二人的关系;以及也再劝说自己,早就和谢敬扬毫无瓜葛,扭捏作态很难看,不如大大方方速战速决。


    很短的时间,就有万千想法打脑子里过,林林总总唯一没想到的,是时景舟会在这个时间点儿来一通视频电话……


    她很清楚,现在不仅是尴尬,犹豫中绝对掺杂了心虚。


    最烦的,就是不能不接。


    没有前男友在旁边就拒接丈夫电话的道理,那不真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来电音乐是随便挑的鸭子叫,不是针对谁,她上班几个诊室来回折腾,经常听不到客户电话,不静音的时候,她手机音量像个喇叭。


    谢敬扬的表情略显复杂,大概也是看到了备注,轻咳一声说:“也不急,你先接电话。”


    下车不合适,在别人车里视频也很吊诡,米妍妍转了语音。


    “喂。”


    时景舟没看到画面,问她:“不方便视频?”


    “嗯,我在外面。”


    “苏州下雪了,还好带了厚衣服。”


    米妍妍翻开对话框,看他老早回了个吃早餐的照片。


    此刻再说起和谢敬扬偶遇的事,更是无从开口,米妍妍只好顺着他话往下讲:“民宿有暖气的。”


    时间是正经上班点儿,他大概率在研发中心,或者办公室,米妍妍又问:“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时景舟声音不紧不慢,磨得米妍妍很是慌乱,“女儿想你了。”


    “你还在家啊。”听筒贴着耳朵,只是车里很静,几乎每句话都是功放。


    “嗯,陈姨今天请假,我在遛狗,给你发了照片。”


    玻璃上很快积攒一层雪,车子停在过道旁边岔路口,不算阻碍交通,来往车辆也不少。


    她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时景舟牵着花生米走在雪地里的场景,金毛喜欢户外所有新鲜的东西,肯定一门心思往雪里扑腾。


    南城很少下雪,也很难积雪,不知道等她回家,还能不能赶得上陪花生米玩雪。


    万一来不及,有点遗憾。


    好在时景舟今天在家,他现在对猫狗有求必应到了夸张的程度,所有区域开放,全家畅通无阻。


    “那你回家记得给她擦擦脚,一定要吹干,不然她会忍不住舔。”


    “狗吹


    风机在哪?”他声音有微小的喘气,风声呼呼吹响,能猜到一人一狗应该是跑起来了。


    “陈姨会放在玄关柜子里,旁边还有个收纳盒,里面有免洗手套。”


    “我回去找找。”


    安静氛围中,突如其来响彻女声播报——“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在下个路口掉头。”


    坐在一旁的谢敬扬也愣了下,随即翻转了一下屏幕,“抱歉,导航卡了。”


    她淡淡扫了眼,似是在确认对方是否纯属故意,谢敬扬看不出她的判断,只听到她用再正常不过的声音说。


    “我跟朋友出来接个人,现在要回去了,到马场再跟你说。”


    电话里安静了起码五秒,时景舟才回说:“注意安全。”


    “好,早点带她回家,玩久了关节疼。”


    谢敬扬看她饶有兴致地翻开几张新发来的照片,头发上沾染的雪花已经看不见踪迹,高马尾绑在脑后,发丝轻扫在烟灰色毛衣上。


    放大,又放大,仔仔细细看着对话框里的照片,没有男人的身影,只有狂奔到起飞的金色大狗。


    照片大约五六张,说实话,他没看出有任何区别。


    可是米妍妍看得入了迷,爱不释手的嘴角扬起来就没放下。


    “你的狗?”


    米妍妍全部点击下载,确定保存好,边打字说“很可爱”,边回他:“嗯。”


    感觉到副驾的人倾斜了身体,视线落在她屏幕上,米妍妍不想处在这么近的距离,主动将手机抬了抬,让他一次性看完。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动物。”谢敬扬看看她。


    “当然。”


    “我以为你工作以后,每天都接触,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痴迷了。”


    “并没有,还是很喜欢。”


    “那很难得。”


    米妍妍听出他语气带着倦怠,“怎么,你现在厌倦医生这行了?”


    谢敬扬笑了笑,“有点。”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丧气,补充道:“反正只是工作而已,你呢,这次来苏州是医院安排学习?”


    她摇头,“不是,傅老师手术要帮忙,算是志愿者。”


    “毕业了还要做免费劳动力?”


    “对,我愿意,不行吗?”


    谢敬扬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刻薄尖锐了,而米妍妍也完全不给他面子,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给她一个,不兜圈儿呛了他。


    和以前的形象大为不同,谢敬扬讶异中带着失落,又自我安慰过了这么久,人总是有变化的,或许不是针对他。


    “开个玩笑,我听初燃说了,这次观摩很有含金量。”


    米妍妍不想反驳他一贯的自以为是,人过了可塑造的年纪,想要改变是很难的。


    她深谙相处之道是谈得来则谈,谈不来就散,哪怕结婚也没指望改过对方改变。


    “在想什么?”谢敬扬看她眼角弯了弯。


    “没什么,我前面靠边停。”


    她想到这段婚姻关系里,似乎真的有人改变了,并且是在不要求她的情况下。


    脚下的油门松掉,她迅速下车,手机里还有好多张时景舟发来的新照片,她急着去看。


    回房间她给时景舟发了个【到民宿了。】


    半天没有回复,她斟酌后又补一条。


    【遇到个朋友,等回去跟你细说。】


    想来这样差不多能放心,等到午饭点时景舟没有回她,周书适逢发朋友圈,是睿思的新产线宣传,米妍妍估摸着他八成去了公司。


    收拾妥帖再推门出去,同门师弟妹正好也去餐厅,她环顾一圈,没再看到谢敬扬身影,才接上话茬跟着进去。


    谢初燃的民宿,餐食提供极为精细,她主做高端私定,每次傅老师带学生来更是头等大事。


    知道大家一进手术室就没个时间准头,更是备了师傅随时候着,小炒下午茶宵夜24小时供应,连早餐也有三十多种菜式。


    这会儿正叮嘱咖啡师打包好送到旁边医院,给他们做下午茶,瞧见米妍妍,快步迎过来。


    “没闹什么不愉快?”


    “又不是小孩,顺路接你再回来很快的。”


    她其实想说自己和谢敬扬真没事了,去程她纠结怎么和时景舟报备,回程又在想时景舟在婚姻中还不错的表现,哪有时间计较谢敬扬的事。


    米妍妍接过咖啡,还是贴着特殊的贴画,一闻就知道定是加了谢初燃自己熬的桂花酱。


    “我把他撵走了,省得看了心烦。”


    米妍妍:“这大雪天,估计路不好走。”


    “爱走不走,你们下午还有手术吧?”


    “最后两台。”


    傍晚大家辗转回民宿,傅国芳明早回城,收尾工作留给学生,包间备好宴席,小酌几杯后大家谈论起上学趣事,米妍妍嫌里面暖气太足,出来透口气。


    坐在亭子边看月亮,没一会儿身边就多出一个人。


    她瞥了眼,谢敬扬换了身衣服,还是一如既往考究穿搭,显得略微老气。


    “没别的事做了,成天盯着我。”她语气淡淡,说完继续目视前方。


    “初燃把我撵回城里,还特地关照门卫不给放行。”


    谢敬扬额间有汗,从第一道门走进来,还有近两公里路程。


    “她知道我们没话可说,我也是这样觉得。”


    “我回去想了想,还是认为欠你个解释,给个机会让我说完。”


    米妍妍忽然想起那时候大院门禁严,谢敬扬每次要去也被拦在门外。


    米妍妍怕两人见面撞上父母,都嘱咐他停远点,见完一面他送她回去,再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不过刚走回车里,喘着气跟她聊天,竟然与此刻语气有些相似。


    “说吧。”她向外移动些位置,和谢敬扬拉开距离,眼看他也要跟着动,“别动了,能听得见。”


    谢敬扬又悻悻坐下。


    “我回南城了,现在在省人民医院任职。”


    “屈才了谢博士。”


    省人民是南城最权威的三级甲等综合医院,谢敬扬所在心血管内科更是国家临床重点专科。


    他心思重,奔着目标可以抛弃所有,达到现下职称实属意料之中。


    “你知道我读博?”听语气就能猜到他眼底的欣喜,大概是那种原来你一直在默默关心我的优越感。


    “蒋菲发过你们俩的合照,”米妍妍偏过头看他,“特地发到我私人邮箱。”


    惊喜的神情从脸上一瞬溜走,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拧起的眉头,“我和她不可能,只是父母始终放不下执念。”


    米妍妍觉得今天的自己挺没礼貌,因为她又不想听了,谢敬扬好像到现在还不能体会到,米妍妍对他的生活感情早已不感兴趣,能坐在这儿,无非是不愿再多些拉拉扯扯的场景。


    “谢敬扬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怎么现在这么啰嗦。”


    她记忆中的谢敬扬,好歹是出类拔萃的优秀和骄傲,当初选择离开南城的时候,更是多一个字一句话没有,人间消失无影无踪。


    “我不甘心。”


    米妍妍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笑出声。


    “你给自己挂个号看看吧,说的像话吗?”


    “小妍,别这么说话。”


    “我还有更难听的,你听吗?”


    “我们之间没有原则性问题。”


    “你选了更有利于自己的路,我尊重,现在有几年了?我算算啊……小六年差不多吧,又不是六天六个月,我结婚了啊大哥。”


    谢敬扬急了,“我没同意分手,后来我也找过你,我说了我在国外等你。”


    “我说我不去。”


    “所以啊,只是大家异地专注自己的事,我也没有逼你去陪我。”


    “你凭什么让我去陪你,谁跟你在一起就得以你为中心,你没长腿?自己不会走?”


    谢敬扬没想过米妍妍会毫不客气地回怼,诧异又着急地继续说。


    “我明白,家族联姻,你以前说过不喜欢婚姻的束缚,更不会要孩子,爷爷走的突然,你做这样仓促结婚的决定我完全能理解。”


    米妍妍听完又在他脸上看出了从前的骄傲,但是现在她终于认清,那不是骄傲,是过分自信。


    毫不相关的人竟然在她跟前指手画脚,对她的婚姻品头论足。


    她可以接受遇到前男友,也不觉得正常交流有问题,只是很无语,为什么好端端非要来这


    出,把以前最后一点好感全部败光。


    况且,他越界了。


    谢敬扬还在自说自话。


    “我不在乎你结过婚,我可以等你,哪怕离婚以后你不愿意再领证,不要孩子我都可以接受。”


    米妍妍别过脸去,单手捂嘴看着眼前广阔草地,冬草枯黄,谢敬扬手里捧着的那顶帽子倒是绿的很。


    她气得发抖,又忍不住想笑,正纠结着如何措辞送走普信男。


    “你凭什么觉得她会离婚?”


    一道低沉嗓音从身后响起,米妍妍不用回头,都听得出是谁来了——


    作者有话说:舟子:好烦,这人哪里冒出来的。


    第58章


    米妍妍和谢敬扬不约而同回头。


    风雪中走来的人步子不疾不徐,长腿被笔直西装裤包裹,好看线条一览无余。


    黑色长款毛呢大衣沾染几片雪花,面容沉稳内敛,有种看破不说破的大气。


    “就猜到你会来,但是没想到是今天。”米妍妍总算有了笑意,时景舟不回消息的状态她太过熟悉,多半是安排好所有行程在路上了。


    她插着口袋起身,绕过小亭跑到他面前。


    时景舟表情瞬间温柔下来,向前一步伸出手把她拉入怀里,两指担掉她发顶雪粒,稍稍俯身问说:“冷不冷,就穿一件外套。”


    “不冷,出来透气的,”她全然克制不住喜悦地踮了踮脚,小鸟依人模样问,“吃饭了没,要不要让人准备。”


    “还没,一会儿陪我吃点。”


    “好啊,这边的糕点是老板特制的,味道清甜不腻,昨天我发给陈姨看,她让我打包几分,说妈妈也爱吃,还有他们小厨房的当地菜也好吃。”


    “噢”时景舟捏了捏她脸颊,有些冰凉,又随手将她颈后帽子一盖,“你跑来美食探店的。”


    “才不是,也就下午刚结束学习。”


    她粲然一笑,时景舟路上的烦闷就散了七八分。刚才老远看到两人月下闲聊,隔得距离摸不清米妍妍神情,却也清楚地知道。


    这位,正是他介怀已久的前男友,不姓肖,更不姓徐,而是姓谢。


    谢敬扬目光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无名指戒指在月光下光芒灼目,混乱视线里一时分不清两人是不是临场发挥。


    他骤然发现,遇到米妍妍以后,兴许是自以为过去的光环太耀眼,甚至没注意到她始终戴着婚戒。


    以前他也送过手链戒指一类的首饰,米妍妍愉快收下,却基本不会戴,总是说要在医院跟诊不方便。


    眼下这个问题似乎早不存在。


    久仰时景舟大名,也在新闻里看过他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姿态。


    一度以为米妍妍内心是带着慕强底色的小女人,越是高冷傲慢,她越是沉迷。


    不然怎么可能和这种冷血怪物结婚。


    现在两人站在面前闲话家常,浓情蜜意,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


    白天他稍稍主动,米妍妍就掉头要走,难得说上几句,他问她答,一旦说不好就相顾无言,或者言辞激烈。


    米妍妍以前绝不会这样的,她听话顺从,说话不会夹枪带棒,追求平静生活小富即安,眉眼永远柔情乖巧。


    原来她是有脾气的人,谢敬扬不禁在想。


    是她本就是这样嚣张泼辣,还是这几年变了。


    生气时分的俏皮很新鲜,对着时景舟说话的眉眼更是让他妒忌。


    今日追忆往昔再比较,忽然觉得米妍妍与他相处时不冷不热的愉悦,多少是有些轻描淡写了。


    拉着时景舟直接说起几天的大小琐事,黑灯瞎火还要带他去看马。


    他不解,按理说嫁入高门,岂不是更妥帖才是。


    “谢敬扬!你怎么又来了?”


    几米远谢初燃没来及熄火,摔了车门跳下来。


    道路结冰湿滑,她歪七扭八迎到三人面前,劈头盖脸质问:“保安都拦不住是吧,得把上山的路封了才行?”


    米妍妍庆幸,扶了她一把。


    “初燃,我先生过来了,麻烦你帮忙跟包间里打个招呼,我们先回房。”


    谢初燃瞪一眼自家哥哥,转而看向米妍妍身边的人,热情地自我介绍:“嗨,妹夫。”


    时景舟听着笑了,礼貌地伸手出,“初燃你好,这些天辛苦了。”


    谢初燃小手一拍,“别客气”,又冲米妍妍眨眨眼,“是帅的。”


    她最恨情情爱爱里面的弯弯绕,当年自己母亲嫁给谢敬扬父亲,就吃了不少苦,那头离婚刚办完她已经在肚子里两个月,多少要受人非议。


    可外面人只看热闹,又怎么会明白私下里谢家夫妻早就分居,要不是顾及谢敬扬生母家老人身体,怎么可能托着不办手续。


    最讨厌拖拖拉拉的男人,早干嘛去了。


    “师傅一会儿把餐食送去房间,还需要什么别客气。”


    “多谢。”时景舟微笑,又稍稍向谢敬扬颔首。


    完全没把她哥哥放眼里。


    真不错。


    况且这么一比,她哥哥气势上就输了,不过她又隐隐担心,她哥哥从小就是背地里卖惨的好手,现在又莫名其妙回到南城,天知道还会做什么。


    米妍妍先行进门,没看见身后时景舟关门之时,在最后缝隙朝谢敬扬瞥去的眼神,他身体挡住米妍妍,嘴角弧度轻蔑讥诮,眼尾蔓延出不屑神情。


    谢初燃也看见了。


    她没忍住轻笑一声。


    没啥好担心的了,这也是个狠角色,跟刚才判若两人。


    谢敬扬声音压在嗓子里,伸出的手还没指着门,就被谢初燃拉住。


    “又找小妍做什么?她现在结婚了,能不能安生点。”


    “我不能眼睁睁看她过得不幸福。”


    谢敬扬冒出焦虑,一道门后,时景舟会不会因为今晚的事为难她,但是如果真的因此争执产生间隙,又不为一件好事。


    “你真该看病了,谢敬扬。”


    “你是我妹妹,怎么向着他说话。”


    “我怕你上社会头条。”


    谢初燃推着他离开,生怕他再干离谱事,这么多熟人在,真是丢人死了。


    房内米妍妍把厨房送来的餐食摆放好,坐在沙发边等时景舟洗澡出来。


    他来并不意外,肖亦驰现在和叶今禾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勺漏多半是他主动倒出去的。


    就是来得时间点忒背,再迟五分钟她绝对有把握能把谢敬扬打发走。


    时景舟歪着头出来,手里揉着白色浴巾,几滴水珠从发丝滴落,落入锁骨,打湿白色T恤,衬出坚实胸肌,腹肌


    看过也上手无数遍,一旦出现在眼前她依旧没忍住吞咽一声,真的好性感。


    这阵子她时常在想,对时景舟,不会是生理性喜欢吧。


    身材好,体力不错,服务意识强。


    屋里灯光明亮,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是就是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喜欢不行啊。


    “饿不饿啊,来吃点。”米妍妍冲他招手。


    “还好,看你有点饿。”时景舟唇角勾起,继续擦拭湿发。


    “瞎说。”她反应过来,捂着脸垂眸,眼神东张西望最后落在陶瓷杯上,湿漉漉的唇瓣含住杯壁小口小口抿红茶。


    这话说的,他不会也是跟自己一样,也是生理性喜欢?


    这有点不好,米妍妍鼻尖皱起,偷偷感叹自己好双标。


    等时景舟坐下,她举着杯子问道:“从南城赶来的?”


    陈姨说时景舟几天都很晚回家,应酬多喝得多,说来也怪,自己在家时候,他倒是极少出去吃饭了,总不能是把局全攒在她出差,好寻欢作乐吧。


    “赶来看你谈离婚以后的打算。”


    这是开始兴师问罪了,米妍妍放下杯子,托着腮手肘支在膝盖上,胳膊小幅度晃悠,“我可没说要离婚。”


    “你在和前男友疯狂试探婚姻道德界限。”


    她撅起嘴,小手一撑握拳坐直,不能认同他的说法。


    “嘴长在他脸上,我又管不住。”


    说完还气呼呼捏起一颗小番茄塞嘴里,酸得要命,她拧着眉心往下咽。


    “也是,不过你的嘴可以先给我管管。”


    米妍妍注意力还在集中在桌上水果里,眼前画面瞬间从苹果西瓜梨变成时景舟闭上的双眼。


    他现在也不讲武德,蜻蜓点水的吻是好久不见了,按着她就往沙发里陷。


    小番茄的酸汁水辗转反侧,很快变得甜美。


    “不吃饭了?”米妍妍搂着他脖子问。


    时景舟故意用冰凉的鼻尖蹭她,听到她说话仰起头,“气都气饱了。”


    从研发中心赶回来,在办公室看到硬等两小时也不走的肖亦驰,他就知道事儿不小。


    还没坐下,肖亦驰声情并茂喊了声“大哥”。


    脑子是混乱的,照着米妍妍,他该叫“妹夫”,换成叶今禾,这声“大哥”也是合情合理。


    主打一个各论各的,互不耽误。


    叫大哥的话,时景舟脱了外套坐下就问,“今禾怎么了?”


    “是小妍,遇到谢敬扬了。”


    “谢敬扬是谁?”


    看时景舟一脸茫然,肖亦驰娓娓道来。


    “小妍前男友,大学时候谈的那个,我们都以为两人和平分手还挺遗憾,谁知道这孙子弄不好还是劈腿。”


    再看到两人并排坐在亭子里叙旧,他才气的发晕,大冷天还挺有闲情逸致,就着雪景聊起离婚了。


    时景舟有点儿后怕,怎么着得是最后一位了吧,西天取经都没他杀的小鬼多。


    米妍妍此时两条小腿挂在他腰上,讨好似的岔开话题:“今天是前面扣子的……”


    他还在思索X的事,停了停问:“书房里那些书”


    “回家就扔掉。”米妍妍眼里泛泪花,房间寂静,水声汩汩。


    没跑了,真是谢敬扬送的。


    “烧了吧。”他眉头一皱,手上力道加重,说完就用嘴去挑沟壑中的暗扣。


    米妍妍呜咽一声往后躲,没躲掉,只能蹦着脚软了腰,轻声细语回好。


    再想吃饭的时候,汤底儿都冻在一起,时景舟叫人来热,米妍妍赶忙钻进被窝里,等人拿走又送回来才敢冒出头。


    “我要去洗澡。”她抓起睡裙要去。


    “肩膀破了,不能沾水。”


    “那你下这么重的口!”她站在镜子前别过身子,右肩好深一个牙印,身上更是密密麻麻的粉色痕迹,仔细看还有隐隐血丝。


    “等会儿我给你洗。”他只穿一身浴袍,腰间带子宽松系着,也遮不住什么东西。


    “才不要。”她真是怕了,刚才掰着她全身各处,问这里有没有,那里有没有的时候,她直接哭出来,说了只牵过手,下一秒他就问:“左手还是右手。”


    这谁能记得请啊?


    “应该都有吧。”米妍妍不想骗人。


    “那两个一起吧。”时景舟从不假客气。


    说完就带着她手往下,不纾解到位不放开,米妍妍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他跟故意似的就不随她心意。


    一遍一遍磨着让她想办法。


    能想什么办法,最后还不是头都差点被他揉进身体里。


    她自知理亏,当年谢敬扬送的书全是专业工具书,时不时也要温故知新,时间太久,那些书就只是书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道时景舟哪天翻到扉页的赠语,小肚鸡肠念在心里。


    “吃好没啊,好想洗澡。”


    民宿里地暖温度太高,此时深夜,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热得流汗。


    “快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时景舟说话间扬了扬筷子,硬朗眉梢挑起,“还是刚才吃”


    “闭嘴,别说了。”


    米妍妍瞪他一眼,旖旎又浮现在眼前。


    搞打击报复,时景舟从不手软。对她也是,只是方式方法永远不变。


    时景舟抱她去浴室,满眼都是她刚刚舒服到瘫倒的样子。


    他哪能受得了一点。


    听到那些话,不过是执着于米妍妍从头到尾没肯定过他们的婚姻,他想听的不是那句结婚了,而是她在乎,她心甘情愿,或者再贪心一点。


    时景舟想米妍妍爱他。


    哪怕是开始爱他也好。


    米妍妍收拾完又被抱回床里,这些天睡着不比家里差的床品,仍是不踏实,直到现在搂着人,才知道问题的关键在人不在床。


    她又搂紧了些,整个脸贴着心跳,头顶陷在他脖颈里,忽然想起结婚以后,好像每次出差,时景舟都会跟来。


    原本她是不爱出差的人,现在又隐隐有了点期待。


    这种期待不仅限于出差,悄无声息见缝插针入侵生活每一寸。


    她诧异于自己的变化,不能心安理得把这种情绪视为习惯或是依赖,特别是此刻。


    时景舟的吻落在她额头,压低了嗓子说:“好想你啊。”


    米妍妍仰起头,不假思索回:“好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我来更新啦啦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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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他闻言,迎着仰起的眼睫很轻地吻了吻。


    是想他,很俏皮的语气。


    吻完仍是不够,又将人往怀里挤了挤。


    “压到我头发啦。”


    时景舟这才又松展手臂,两人在黑暗中调整姿势,米妍妍把头发撩到耳边,又听到他哑哑的追了句:“我还爱你。”


    她噗嗤笑了,明白过来,是比想你更多的意思,有种要跟她暗自比较的劲头。


    难得的带了点孩子气。


    在床上说我爱你总归不能作数,米妍妍只是笑着不回答。


    时景舟看她没反应,侧过头来看她。


    可惜升温的脸颊藏不住,米妍妍唯有一门心思往他怀里钻,时景舟追着问:“听见没。”


    “唔,听到啦。”睫毛扫在胸膛,如羽毛般柔软。


    也行,先来后到不重要,他先说也可以。


    稍稍抬头把她身后被子拽紧,隔一层棉被搂住她纤薄的背,比刚结婚的时候略微长了些肉,不再像糖葫芦串一颗一颗,米妍妍嘴唇贴着滚烫皮肤,小腿寻着热气自然而然缠在他身上。


    民宿的床不如家里舒服,她问了句:“这床有点小,会不会睡不习惯。”


    “你在身边就能睡得好。”


    声音笃定又认真,她很想马上打开灯,看看不苟言笑的人怎么现在好听话张嘴就来。


    又怕时景舟看见自己红润润的脸,就只是将尾音长长拖下去,回了个“噢”。


    风雪不止,静谧的夜里体温交互,米妍妍久久没能酝酿出睡意,她忽然开口。


    “要过年了,我要去老宅对吧。”


    眼下这是米妍妍最关心的问题,她真的不想见到时怀之,将心比心老爷子应该也不想看到她添堵。


    偏偏团圆年就是要回家,她泄了气,搭在时景舟腰间的手都绵软无力。


    “你不想去,”时景舟肯定的回答她,“那就不去。”


    米妍妍向后翻身,动作大了些,没撞上床头柜却是撞在时景舟护着的掌心。


    她两眼发直盯着天花板,这些年循规蹈矩的礼数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化解的,从结婚到现在,去老宅走动的频率极低,她想过是不是时景舟背地里帮着拦下不少。


    也可能是时怀之真的很不待见她。


    有点惆怅


    ,亲情关系这块,她好像跟谁都没处好,犹豫片刻。


    “不行不行,大年三十不回家,太不像话。”米妍妍努努嘴看他,“我就是问问,可以去的。”


    “真的?”


    “嗯,要去的,你不去我还不答应呢。”再糟糕也是一顿饭的功夫,咬牙微笑吃完拉倒。


    “再说吧,你家呢,过年也要去一趟吧。”


    这又是新难题,明源医院的事暂时告一段落,米妍妍避着不联系他们,当然也没被联系。相安无事过下去多好,偏偏赶上春节。


    “我都不知道他们办没办完离婚手续,去谁家啊”


    好像爷爷去世,和米家的牵扯就此断裂,或许松了口气的不光是她。


    “我来安排。”


    “要不叫人送些礼去就行。”要她去好煎熬,免不了遇到方洁她们或是章乔舒的男朋友,想到就窒息。


    “听你的。”时景舟的声音染上浓重疲倦,暮色中睫毛交叠,下颌影影绰绰泛青,她也阖眼,相拥入眠。


    大部队先行撤退,翌日清晨马场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白雪皑皑中几匹马儿溜达。手机在洗漱台边震动几声,米妍妍打开就看到肖亦驰发来的图片,正是马场此刻情景。


    点开语音,把手机放在水池边播放,肖亦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还不起床,都等你呢。”


    米妍妍裹着毛毯推开露台,白雾中时景舟轻扯缰绳,温血宝马四蹄在雪中踢踏飞扬。


    他一身黑色混纺马术服,宽肩收腰,紧身卡其色马裤包裹流畅线条,皮质马靴踩于马镫,身体自在驾驭,随着马儿韵律奔跑,步伐轻盈优雅。


    是不同于平时的性感。


    面色冷峻,却又在停下时垂眸抚了抚珍珠白马颈,嘴角带笑。


    这一笑,比刚才策马奔腾时候还叫人心尖一跳。


    “我哥帅吧?”露台木栅栏边冒出半个脑袋,鼻尖冻得通红,搓手哈气裹得严严实实。


    米妍妍含笑拉开栅栏门锁,又折回屋里端茶壶,把滚烫的杯子塞到叶今禾手里,“喝点热的缓缓。”说完扬起身上羊绒毯罩住她。


    “衣服上有雪,别冻着你了。”


    米妍妍把人一拽,“没事儿,刚起身上暖和。”


    两人盘腿坐在屋檐下,只露两双大眼睛,叶今禾满脸崇拜看着肖亦驰。


    “没想到他也会骑马,不比我哥差。”


    时景舟看到肖亦驰来了,放缓速度,两人在雪中闲庭信步骑着,时不时聊几句,远远望回来,肖亦驰兴奋地挥挥手,屋里人舍不得拿出刚焐热的手,只能略举马克杯回应一秒,又迅速缩回去。


    “小嫂嫂会马术吗?”


    米妍妍摇头,回说起童年。


    “小时候动物园有那种骑骆驼骑马拍照,就是上去摆个造型,爷爷抱着我上去,一坐下你猜我说什么?”


    “架架架?”叶今禾说。


    “我说,是热的,是热的,不能骑它!”


    两人笑作一团,马场上男人闻声看过来,亦是宠溺一笑。


    “让我哥教你,他马术一流,记得十三四岁,就骑得很好。不止骑马,他还会开飞机、跳伞、滑翔伞、冲浪,攀岩,以前我们家里出去玩,他负责开游艇,超帅的。”


    米妍妍倒是惊诧,她认识时景舟的时候,就是四平八稳的形象,“他热衷极限运动?”


    “是啊,什么危险玩儿什么,回睿思之前,一年见不着人影,后来爷爷明令禁止他再碰这些,说起来好多年没看他这么自在了。”


    对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米妍妍的视线始终围绕在那匹英俊的马匹,心思却被马上人牢牢抓住。


    怪不得时景舟一开始就欣然接受她的所有特殊,纵容她骑摩托车,不计较身上图案和夸张打扮。沉稳矜持的形象重新赋予未知面貌,是她不曾见过想过的洒脱。


    雪花再落,扑簌在他肩膀,闷沉的寒意袭来,强大到封锁住他所有原本心性。


    米妍妍把毯子留给叶今禾起身,去屋好衣服再出来,时景舟已经牵着马等在门口。


    “教我骑马。”米妍妍戴上手套。


    “好,就在等你。”时景舟扶着她腰,准备把人托上去。


    “等下等下,”米妍妍看着空旷的马鞍,“下来干嘛,不应该是你坐在上面,然后一搂我就上去了吗?”


    肖亦驰从马上翻下来,笑得捂肚子,“一看就是被电视剧荼毒的,那都是吊威亚才能抱上去的。”


    叶今禾也摩拳擦掌期待一个飞抱上马的姿势,听完脸色一沉,“会不会是你们俩不行?”


    肖亦驰看看时景舟,眼神明了,言下之意。


    ——哥,你行你上。


    时景舟思虑片刻,肖亦驰面露难色,劝说道:“不是吧,真要抱啊,冰天雪地的等会你和马走了,小妍还在。”


    人字拖底儿掉,人字还在的场景在四人眼前闪现。


    “安全起见还是算了。”他五岁学骑马,技术尚可,飞身上马可以,单手抱人没试过。


    另一边谢敬扬也牵马出来,一身白衣,视线始终注视他们。


    “这孙子怎么还在啊?”肖亦驰把叶今禾扶上马,“先走,看他就烦。”


    米妍妍坐在马上,看时景舟翻身上来,两臂护住她微微低头,“坐好了。”


    “慢一点啊。”马往前一步,她腰间顿软,和小时候记忆相同,还是热的。


    “害怕骑马?”时景舟稳了稳缰绳,速度适中。


    “可以喂马,可以开刀,就是不太敢骑主要因为,它是活的,而且热乎乎。”


    时景舟兀自笑出声,“你骑我身上”


    “打住!”米妍妍说完就后悔了,果然两人想到的方向全然相同。


    一阵冷风从耳边呼啸而来,米妍妍扭头看到谢敬扬和一群朋友从旁边疾驰而过,米妍妍顿感不好,要后仰的腰肢被他□□腹部顶住,她屏住呼吸,默念,这是摩托车,摩托车而已


    甩开身后人一截,米妍妍才觉得速度放缓,腰要断了,屁股也生疼,脸颊被冷风吹得麻痹,不自觉窝在身后人怀里。


    折返回程的路上寂寥宁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偶有路过的工作人员吹响口哨,逗他们说在拍电视剧呢。


    米妍妍被打趣弄得红了耳廓,于雪白天地里甚是娇小好看,她是怕骑马的,但是此刻无比安心。


    结婚以后有很多次,她都在嘈杂无序中不知所措,索性不用她回头,也知道时景舟就站在那里。


    这场匆忙婚姻,到此生出许多温情的调子,一如霜冻里握住她的掌心。


    她不只是想被握住,也想拥抱或者亲吻,别过脸去看,那张深情清亮的脸直视前方,又被她勾过去,俯身把脸颊贴近过来。


    两人回到马场,才刚刚下马,时景舟还在挥手掸去衣服上的雪花,衣领已经被米妍妍拽在手里,她踮脚仰头,一个还有凉意的吻就砸在他心里。


    他回应片刻后停下,唇还在原地,用压着的嗓子问说:“怎么那么急。”


    “嗯,好急。”


    时景舟听不得她说这些,每一个字都能要他的命。


    被打横抱起的米妍妍瞬间天旋地转,抱她上马不能实现,抱她上床手到擒来。颠啊颠,颠到房间,米妍妍目光所及是时景舟用脚带上门,把她扔到白色帷幔中,沾染风雨的所有衣服尽数落地。


    这次她真的敢骑,而且很好骑。


    时景舟被她柔软的姿态闹得没了脾气,哪怕是第一次,米妍妍也不是完全娇羞、顺从的模样做这件事,他们契合、彼此磨合到最佳位置。


    可是今天实在太疯。


    好像刚才两人饮的不是风,是致命的酒,失控的情。脱离了他的习惯、认知,以及舒适圈。


    “我觉得你是会骑马的。”时景舟已经完全放弃,随她高兴。


    “那你喜欢吗……”如洁白小舟逐浪,沉沉浮浮中,她眼里水光四溢。


    嘶哑撒娇的语气伴随柔软身体很快坍塌在他胸膛。


    被米妍妍硬控,除了前所未有的满足,随之而来也有无法控制的提前交代出去,即使时长高于平均值,但是和以前的自己相比,还是有失水准。


    好在,锁骨里都腻着汗的人,今天比他还要更快更多次的轻啼。


    直到外面天色暗下,微弱的阳光尽数消失,不断萌生的燥欲才被一次次抚平,米妍妍脑子里混沌地羞涩,又分不出更多精力仔细回忆思考,有些暖意还未抽身,稍一动作要走,她竟然舍不得。


    “就这样挺好的。”


    时景舟怕她累的心思又被打回去,只能沉沉说好。


    “那你也要偶尔动一动嘛。”看似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的人,撅起嘴提出新要求。


    简直是不拿他的命当命,时景舟叹了口气。


    看来以前并不尽兴,最好的永远是下一次——


    作者有话说:是的,这章我又不敢说话了。


    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


    第60章


    贴上福字,过年的气息喜上眉梢。


    陈姨哼着小曲儿拆米妍妍带来的苏州特产,锦盒里还叠着一枚大大的红包,她嘴里甜,心里更甜,拉着米妍妍的手红了眼眶。


    “太太总是记挂我,你嫁过来之后,说句不像样的话,真真感觉自己多了个女儿。”


    陈姨是打心眼儿里欢喜米妍妍,脾气好没一点娇惯姿态。


    她在时家干了这些年,形形色色阅人无数,本以为时景舟联姻娶的定是不好伺候的主,她早有准备耐着性子照顾。


    没成想小两口这么省心,逢年过节更是体贴,生怕冷落了她。


    “想和您一道过年的,可是我们要去老宅,除夕夜留您一人在家,总觉得过意不去。”


    “哪儿的话,这不还有花生米和爆米花陪我,这两个小东西暖心得很,现在花生米会给我叼拖鞋,”陈姨从柜子里掏出两个狗玩具,“还知道给我送小礼物,就是吃的喝的全送厨房来了。”


    听闻有人喊她名字,小金毛摇着尾巴跑来,陈姨赶忙变出两根小肉干,嘴里念叨着:“奖励!奖励!”


    米妍妍跟着蹲下逗狗,两人在厨房笑得合不拢嘴。


    时景舟外套搭在手臂,靠在门框边没忍心打扰,只觉得欣慰。


    当初请陈姨跟过来的决定做得正确,陈姨很好,米妍妍也是。


    瞥见时景舟,陈姨看了眼挂钟,“聊得开心把时间忘了,快出发吧,家里还等着呢。”


    距离开席还有一个小时,米妍妍起身顺了顺裙摆,跟着时景舟往外走。


    陈姨追出来,塞了两颗解酒药到她包里,“等会儿入席前喝点酸奶,再把这药吃了,我睡得迟,需要宵夜就给我电话。”


    米妍妍说好,临上车又抱抱她,“新年快乐,辛苦你啦。”


    时景舟看两人依依不舍,笑说:“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去得了。”


    花生米适时从门里探出头,很是不满叫了两声。


    窗花春联红灯笼,小区应景的团圆装饰,让米妍妍想起刚搬来钟山别墅的时候。


    “有天我准备出去,结果在客厅碰到陈姨,她告诉我你要回来了。”


    时景舟没想到她忽然想当年,打趣说:“听你这语气,还挺不想我回来的。”


    “谁叫你半个月没影”


    时景舟替她放好包,又把后备箱礼盒收拾完,能干的都干好,也没想到要如何解释当时的心境。


    登记结婚仓促,身份的转换又让他罕见的局促,并且不想让米妍妍看出来。


    只得在外面跑了半个月。


    他是从叶琼华嘴里听说大哥要结婚的,想想他那个年纪,也该组建家庭了。


    叶琼华:“泽楷从小跟着他爸,妈妈走得突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跟谁也不亲。”


    时庭看看爱人,“姜梦走得可惜,孩子还那么小,又要应付外面的女人,这个阿姨那个阿姨换得不停,他就跟着喊,心都叫硬了。”


    叶琼华惋惜:“怕他是不会疼人的,现在老爷子又要联姻,选的人摆明是他能控制的,这种关系怎么处一辈子。”


    时景舟本就不关心这些事,那天不知怎么的,兴许是听到了“控制”二字生厌,反常地就多问了母亲一句。


    “爷爷又想控制谁家的姑娘?”


    “就是东部医院米教授的孙女,你还有印象吗,他家办寿宴,我们去过。”


    她啊。


    连一碗银耳汤都拒绝不了的小姑娘。


    再被老爷子盯着,这日子更难过了。


    等周书查到时泽楷行程,他就着看热闹的态度,把谈事地点约在了一起。


    轰鸣声在耳边响起。


    撤了头盔,她甩了甩头发,从手腕勾出根皮筋,三两下绑起。


    多年不见,小姑娘身上稚气消退,推门进来。打量着要见面的人还未来,反倒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后来等得着急又不敢发作,看着想跟朋友吐槽,手机拿起又放下,矛盾得很。


    时泽楷人到,她瞬间就换上一副小鸟依人假模假式的笑容。


    朋友见他视线总往前厅飘,来了句:“别想了,那是你大哥联姻的老婆。”


    大家都是家族的棋子,对这种场面看惯了,言语中颇有些信手拈来又满不在意的戏谑。


    他本没觉得自己有多笃定,也觉得没必要。


    简单交谈后,时泽楷起身匆匆离开,小姑娘肩膀倏地松了劲,猛喝一口咖啡,八成是凉透了或者太苦,鼓起嘴巴,眉心狠狠皱起。


    然后立起眼睛,茫茫然巡视一圈,确认没人注意她,低头偷偷吐进垃圾桶。


    时景舟记忆瞬间被拉回儿时几场宴席。


    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动作,还有被他发现时候,有些为难又带着威胁的圆眼睛。


    眼神意味很明显——嘘,不许说出去!


    他微笑点头,女孩快意挑眉。


    周遭喧闹静止,恭维的话,假意的酒都不见了,只有共同存有秘密的小小彼此。


    时景舟忽然就决定了。


    “那又怎么样,格局大一点。”


    “卧槽,这是要跟你大哥明抢啊”


    众人话音未落,时景舟已经到米妍妍身边站定。


    如同此刻,他俯身,看望过去:“小妍,你为什么同意嫁给我?”


    米妍妍微微一怔,没料到他提起这茬,狡黠的眼睛眨了又眨。


    “那你为什么娶我啊?”她反问。


    时景舟反应过来,这是用他以前一贯的方式对付自己呢。


    把人围巾一拉,在脖子前系了个死结,轻笑的语气说她:“好的不学。”


    米妍妍不吃他这套,继续追问:“说呀,怎么就要娶我,是不是跟大家说的一样,为了跟大哥整个高低?”


    其实米妍妍早就释怀了这件事,身边人在她结婚初期,或多或少会提起时景舟争抢好斗,一直和时泽楷交锋在家族利益。


    她开始心里不舒服,也坦然接受。


    直到相处久了,又觉得本就是陌生人,这种婚姻关系之下,何种开头并不重要,毕竟自己也是存了私心答应的。


    更何况时景舟待她是否真心,她全然感知,不需要别人再非议。


    “不是。”时景舟却给了她截然不同的答案。


    “我不是要和大哥争才结婚的。”


    米妍妍失笑,这个回答太郑重,又很意外。


    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原因。


    时景舟反而笑了,帮她拉开副驾门,手稍挡门框,表情温柔淡定。


    “以后再说,先出发吧。”


    米妍妍看了眼时间,快迟到了,忙不迭坐进去。


    年前就安排好吴叔休假,阖家团圆的日子,总归是家人最重要。


    时景舟自己开车,他系好安全带望了望身边人。


    似乎也没打算深究刚才的问题。


    米妍妍正对着镜子左描右画,身上这件酒红色羊绒裙,是她在衣帽间斟酌两小时后才穿上的,口红色号也是换了又换,唇角都擦得有些肿起。


    较小耳垂挂着一对珍珠耳钉,色泽圆润饱满,跟着她各种小动作跳弹。


    能看得出,她心里忐忑又不得不去。


    时景舟:“今晚在外面吃,不回老宅。”


    “哦,”她还在用纸巾擦拭多出来微乎其微的唇釉,“怎么不去家里吃呀?”


    “人多,外面方便。”


    米妍妍不知道该喜该忧,想着人多的话,注意力平均分配,时怀之不待见她的次数兴许能少点,语气终于有了一丝缓和松弛。


    “在外面吃也挺好的。”


    其实她过年从未在家外吃过饭


    ,米振华再忙,除夕这顿也是保证回来的,哪怕晚上要值班,也准时在八点到家,吃完再回医院。


    后来学生多了,基本轮不到老人家冲锋陷阵,更是把过年作为头等大事。


    即使多半只有他们祖孙三人加钱姨,米文忠和章乔舒通常只来露个脸就走。


    说起父母,米妍妍转过脸去望向窗外。


    上午她还是电话里问候了米文忠和章乔舒。


    两人只是千叮咛万嘱咐米妍妍礼数要周全,连句新年好都是没有的。


    更是瞧不见他们和时景舟父母问好,明源事情尘埃落定后,恍惚这不是嫁女儿,是死女儿。


    米妍妍虽不在意这些虚假的表面功夫,心中却也有些抱愧,毕竟时家父母的节礼分文不少按时送到,她更有种身后无人的飘摇无力。


    眼睛倏地一酸,想爷爷奶奶了。


    时景舟察觉到她的低落,在红绿灯口思虑要不要去。


    除夕家宴定在外面是叶琼华安排的,今年恰逢几家远亲和挚友都在国内,她本想带着孩子借度假由头躲掉这顿,可惜老爷子坚持时景舟和时泽楷两兄弟必须回来。


    这才折中选了在时家旗下会所,左右一张罗弄出来三十多桌。


    “怎么停车了?”米妍妍听见转向灯响起,时景舟打着双跳把车往路边一横。


    拿起手机上下翻动,没抬头表情很是认真。


    时景舟:“看看机票。”


    “啊?”


    “要不要去滑雪?或者泡温泉。”


    米妍妍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扒拉出腕表扬给他看,“快开席了。”


    “可以不去。”


    “真别逗我了,第一次去你家过年,不能置我于不仁不义,更不能迟到。”


    他早就和时怀之吹眉瞪眼放过话,以后不带米妍妍回家,若不是老爷子身体情况直线下降,他还真不会给这个面子。


    “快走吧。”米妍妍摇着他胳膊耍嗲,“你看我特地选的新裙子,好看的吧。”


    “很美。”


    米妍妍莞尔一笑,手指前方,“出发!”


    宴席定在南城西边一块僻静的私人会所,是时家私产,平日用来接待大小商宴。


    打理得颇费心思,庭院层峦叠嶂,看着是按四季花期做的景观布置。


    到花开茂盛的那块,时景舟换了个位置,把她挤到左边空旷地方大步往里走。


    等到包间,她才震惊于时家人口之多,男女老少乌泱泱坐满整个厅,隆重程度不像过年,像喜宴。


    最夸张的是,严歌仍旧跟一尊大佛似的怵在时怀之身边,同样一身红裙,正红,咤紫嫣红,艳得要命。


    时景舟也皱了眉,叶琼华迎上来拉着米妍妍,又转头抱怨:“这严家是人死光了?年三十还跟来凑热闹,本来安排的十人桌,硬是加了三张椅子。”


    时景舟冷哼一声,“那我走了,反正坐不下。”


    说完就要去拉米妍妍,叶琼华默许般松了手,拢拢头发跟时庭使了个眼色准备回头应付老爷子。


    “景舟,过来坐。”


    ……


    一道指令响彻包间,几十号人齐刷刷目光扫来,长辈起身架着时景舟就往桌前走。


    米妍妍见他不动,劝了劝:“来都来了”


    叶琼华抚了抚眉心,安慰说:“简单吃点儿,等会安排你们早些回去。”


    “妈,没事的,过年嘛人多热闹。”米妍妍微笑回道。


    排好的顺序被打乱,主桌坐序倒也没了章法,米妍妍入席,没一会儿身边竟是坐着时泽楷。


    她放下手机,含笑喊了声大哥。


    时泽楷拿过她面前水杯,贴心问道:“弟妹喝果汁还是酸奶。”


    “都行。”


    “弟妹确实随和,做什么都不挑。”


    米妍妍无声扯了扯嘴唇,心中暗骂。


    ——我当然挑啊,这不就是没挑中你吗。


    再一抬眼,正对上严歌抱臂端凝的目光,耳边清脆悠扬如同小夜莺般一声“景舟哥哥”,叫两人同时回头,年纪尚小的明媚女生身着毛呢斗篷跳跃而来,一把挽住时景舟胳膊,亲昵说:“新年好,有没有想我呀。”


    袁政拎着小姑娘帽子把人往后扯,“没大没小,当自己还是小孩儿呢。”


    小姑娘满不在乎伸出手,“本来就是啊,景舟哥哥的红包呢?现金还是转账?”


    时景舟往后退了半步,笑说:“我结婚份子呢?现金还是转账。”


    米妍妍听得愉悦又觉得这声音熟悉,思索半天终于想起,之前在时景舟办公室瞥见的朦胧影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爷爷旧识家孩子,袁家兄妹,”时泽楷旁若无人介绍起来,“小姑娘可是从小就跟着景舟,关系很好。”


    “挺可爱的。”米妍妍笑笑。


    时泽楷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不像是装的,一点艳羡妒忌不带,满不在意看着桌上菜式,偶尔喝几口果汁解闷。


    嘴角沾上一点橙色液体,晶莹剔透,唇肉饱满。


    每次再见米妍妍,总觉得她比上次见面又漂亮生动许多,发丝稍动散发出清香怡人的果味,和其他女生大为不同。


    恬静中透着恰如其分的自在优雅,内敛含蓄又耐人寻味。


    “最近经常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总自省到底做得不妥,错过了米小姐这么优秀的妻子。”


    米妍妍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胡乱拿起湿巾捂住嘴巴,一脸惊恐的看向时泽楷。


    那表情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你没事吧?


    她从未觉得世界如此混乱,怎么个个儿都上赶着跟她想当年。


    谢敬扬就算了,好歹也算有过纠葛,他时泽楷是什么毛病了,两人结伴去看看病倒是要紧事。


    米妍妍咽下,又捋了捋胸口,一口气噎着顺不下去,呛得咳嗽几声。


    时泽楷看她犹如受惊的蝶,纤细手臂随着咳嗽震动,连带整个身体微微前倾后轻颤着。


    乖俏面容下尽量掩饰着诧异和愤怒,又觉得太勾人了,那双杏眼瞪得滚圆,深棕色瞳孔天真纯粹。


    他终于明白时景舟为什么能为她改变如此之大。


    换做自己,难保不会相同沉溺。


    时景舟听到动静从人群中脱身,大步走过来,俯身搭在米妍妍肩头,目光扫过时泽楷又转回来,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怎么咳嗽了,不舒服吗?”时景舟问。


    米妍妍抿了口热水,恢复镇定回道:“没有,喝水呛着了。”


    被你大哥的神操作吓到了,还吓得不轻。


    时景舟帮她顺了顺背,又吩咐服务员把包间门关上,人来人往,不聚暖气。


    “大哥难得这么健谈,和我太太聊了什么?”时景舟站直,单手扶着椅背,面向时泽楷。


    米妍妍的心瞬间一蹦三尺高,压着嗓子眼儿往外冒。


    怎么还不开席啊,她弱弱地巡视一圈,脖子僵硬,时景舟的手虚浮搭在后背,节奏缓慢轻柔的还在替她顺气,透过布料的寒意却是骤然升起。


    四周笑声此起彼伏,当真是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有说不完的话,比吃饭重要。


    时泽楷适时站起,嘴角扬起莫名其妙的弧度,疯了似的回了一句。


    “我说,错过米小姐,真挺后悔。”——


    作者有话说:写到文案前半段啦!


    第一集就被抢走老婆的大哥现在后悔是不是迟了点。


    没办法谁叫我们小妍越来越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