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后的战斗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粤东外海,乌云低垂,压着墨绿色的海面,咸湿的风中裹挟着暴雨将至的沉闷气息。
一支由五艘中型战船组成的清军水师分队,正破开浑浊的浪涛,进行着例行的巡弋。为首的战船桅杆上,飘扬着一面“张”字认旗,旗下站立着的,正是身披戎装、面色凝重的守备张保。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带队出巡。数月来的官场浮沉,早已磨去了他脸上最后一丝属于海上的恣意,留下的只有被风霜和心事刻下的冷硬线条。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海天相接之处,锐利依旧,却深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这次的任务简报依旧简单:据报,有残匪于这一带海域活动,劫掠零星商船,令其前往清剿。
所谓的“残匪”,成分复杂。有的是昔日六旗联盟中拒绝招安、或未被招安条款覆盖的死硬分子;有的是在清算中侥幸逃脱的头目手下;更多的,则是活不下去的渔民、被“迁界令”逼得走投无路的沿海百姓重新拾起了旧业。
他们规模不大,船破人少,如同海上的鬣狗,虽不成气候,却极其烦人,难以根除。
张保对这类任务早已麻木。他机械地发布着命令,船队保持警戒队形,瞭望哨增至双岗。内心深处,他却感到一种荒谬和刺痛。
曾几何时,他才是被清剿的对象,在这片海域与官军追逐周旋。如今,位置调换,他手持着朝廷的令箭,来追猎那些或许还穿着熟悉破旧衣衫的“自己人”。
“禀守备!左前方发现可疑船只!三艘!像是……改装过的渔船!”
瞭望哨突然发出的呼喊,打破了压抑的宁静。
所有人心头一紧。张保举起望远镜,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海浪中,三艘船体狭长、帆具破旧却速度不慢的船只,正试图借助一片零星礁盘的掩护转向逃离。那船型,那逃窜的架势,他再熟悉不过。
“全队提速!包抄过去!发信号,令其停船受检!”
张保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这是无数次重复后形成的职业本能。
战斗的序幕骤然拉开。清军战船鼓起风帆,依仗船体优势和训练有素的配合,迅速展开包围阵型。那三艘可疑船只见状,自知无法逃脱,竟也凶性大发,不再一味逃窜,反而利用其小巧灵活的特点,在波浪间穿梭,试图反击。
“开炮警告!”张保下令。
轰!轰!几发炮弹落在可疑船只的前方,炸起冲天水柱。这是标准的威慑程序。
然而,对方非但未停,反而传来一阵模糊却充满戾气的嚎叫,其中一艘船甚至调转船头,用船头安装的一门老旧小炮,“砰”地一声射出一发炮弹,虽未命中,却表明了死战到底的态度。
“是蓝旗的人!是乌石二那疯子的手下!”
张保身边,一名由旧部提拔起来的哨官突然低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乌石二!蓝旗帮帮主,昔日六旗联盟中脾气最为暴烈、与红旗帮也素有摩擦的一个。招安时,他坚决不从,带着一批死忠消失在了茫茫大海。没想到,今日在此遭遇。
张保的心猛地一沉。乌石二,那是与他同一时代的人物,虽然道不同,但终究是“海上同源”。如今,却要兵刃相向。
没有时间容他多想。对方的攻击已然开始。另两艘船借着第一艘船的掩护,如同灵活的箭鱼,猛地切入清军两艘战船之间的缝隙,船上的亡命之徒抛出钩索,嚎叫着试图跳帮近战!他们用的,完全是过去海盗最惯常、也最悍不畏死的打法!
“开火!拦住他们!”各船管带声嘶力竭地下令。
砰砰砰!轰!火铳齐射,火炮轰鸣。海面上顿时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一场小规模却异常激烈的海战爆发了。清军依仗船坚炮利,试图保持距离轰击。而蓝旗残匪则凭借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对小船操作的极致熟练,拼命拉近距离,想要拖入他们熟悉的肉搏模式。
张保所在的旗舰成为了重点攻击目标。一艘匪船不顾侧舷火炮的威胁,硬生生撞了过来,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十数个面目狰狞、手持利刃斧头的海盗,如同饿狼般嚎叫着跃过船舷,见人就砍!
“保护守备!”
“杀光这些海贼!”
甲板上瞬间陷入混战。清军水兵虽然训练有素,但缺乏这种血腥接舷战的经验,一时间竟被这股亡命之徒的气势压住。
张保“锵”地一声拔出腰刀。冰冷的刀柄入手,一股久违的、近乎本能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他没有退缩,反而一步踏前,刀光一闪,精准地格开一把劈向身边一名年轻水兵的鱼叉,反手一刀,便将那名凶悍的海盗劈翻在地。
鲜血溅在他的官服上,温热而刺目。
他的动作迅捷、狠辣、高效,完全是过去千百次跳帮厮杀中淬炼出的**技。这与周围清军士兵略显僵化的格挡刺杀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困兽,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血腥丛林。
“是张保仔!叛徒张保仔!”
匪船上有眼尖的海盗认出了他,发出凄厉而充满仇恨的嘶吼,“杀了这个朝廷的走狗!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叛徒!”
“杀了你!”
更多的诅咒和攻击如同**般射向他。那些海盗似乎放弃了对其他人的攻击,全都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扑向张保。
在他们眼中,他这个接受了招安、反过来带领官军剿杀旧日“同道”的人,比纯粹的清军将领更加可恨,是彻头彻尾的叛徒!
张保挥刀格挡,步伐灵动,在甲板有限的空间内闪转腾挪,每一次刀光闪动,都必有一名海盗惨叫倒下。他的武勇依旧,甚至因为这份被指责的愤怒和压抑已久的憋闷而更显凌厉。
但与此同时,那些充满仇恨的“叛徒”骂声,却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他的心里,比任何刀剑带来的伤害都更深。
他是在自卫,是在执行军务,但内心深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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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在尖锐地质问:你现在杀的,是谁?他们和你一样,曾经在这片海上挣扎求存!他们骂得不对吗?你难道不是吗?
战斗很快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清军毕竟装备和人数占优,在最初的慌乱后逐渐稳住阵脚,火炮和火铳形成了致命的火力网。
另外两艘匪船见跳帮失败,又被其他清军战船咬住猛轰,很快便帆破船损,失去了战斗力,开始下沉。跳上旗舰的海盗也死伤殆尽,最后几人被逼到船舷角落,浑身是血,仍兀自咒骂不休。
“投降吧!饶你们不死!”
一名清军把总高声喝道。
“呸!官府的狗!爷爷们宁可喂鱼,也不受这嗟来之食!”
一名断了一只手臂的海盗头目狞笑着,猛地转身,纵身跳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其余几人也纷纷效仿,如同下饺子般投入海中,转眼便被浪涛吞噬。
海战迅速结束了。清军取得了完胜,击沉敌船两艘,俘获一艘(已半残),毙伤俘匪数十人。己方仅伤亡十余人。
士兵们开始清理甲板,包扎伤员,脸上带着胜利后的兴奋和后怕。军官们则忙着统计战果,准备报功文书。
唯有张保,依旧持刀立在原地,官服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微微喘息着。海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浓得化开的阴郁和……空虚。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他看着水兵们将海盗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抛入大海,看着海面上漂浮的破船碎片和油污,看着那艘被俘虏的破船上,几个幸存者被铁链锁拿,投来混杂着恐惧、仇恨和鄙夷的目光。
他赢了。他完成了任务,证明了自己对朝廷的“价值”。但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成就感。
他刚刚指挥了一场战斗,**了一批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重操旧业的可怜人,其中甚至可能有他似曾相识的面孔。他用自己的海上经验,击败了“自己人”。这胜利,像是一杯苦涩至极的毒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和五脏六腑。
“守备大人,您没事吧?”
哨官走上前,关切地问道,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敬畏和疏远。张保刚才展现出的那种近乎野蛮高效的杀戮技巧,让他们这些正规水师出身的人感到心惊。
张保缓缓还刀入鞘,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返航。”
他转身走向船楼,不再看那片狼藉的海面。背影在夕阳的拖拽下,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这场“最后的战斗”,与其说是剿匪的成功,不如说是对他内心的一次残酷凌迟。
它清晰地印证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洗脱“降贼”的印记;无论他立下多少功劳,在朝廷眼中他或许永远只是一件好用的工具;而在他自己心中,那条通往救赎的路,似乎已被这场自相残杀的鲜血彻底染红,变得更加渺茫和遥不可及。
胜利毫无喜悦,只有无尽的唏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