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祠堂里的香火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咸腥的海风常年吹拂着大屿山,却吹不散东涌湾里日益浓厚的血腥与铜臭气息。
红旗帮的势力如日中天,劫掠的商船越来越多,运回的金银珠宝、丝绸瓷器堆积如山。按照帮规,大部分缴获充入公库,再按功行赏。张保作为新晋崛起、屡立战功的头目,分到的赏赐也愈发丰厚。
他的船舱角落里,多了一口不起眼的樟木箱子。里面不再是刚入伙时那几串可怜的铜钱和一小锭银子,而是换成了成色十足的银元宝、色彩斑斓的异域金币、甚至还有几件小巧而精致的玉器首饰。
这些财富,是他用命搏来的,是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甚至获得些许尊严的证明。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独自面对这口冰冷的箱子时,张保心中涌起的,却并非全是喜悦和满足。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焦虑,如同船舱底部的渗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些钱,能买来好酒,买来手下弟兄的恭维,买来澳门黑市里能弄到的任何享受。但却买不回他失去的家,买不回父亲额角流下的血和母亲绝望的哭泣,更买不回妹妹被官差拖走时那双惊恐的眼睛。
财富堆积得越高,那种无根浮萍般的漂泊感就越是强烈。
他是个海盗,是官府海捕文书上画影图形、悬赏捉拿的悍匪。即便将来有一天真能金盆洗手,他又能去哪里?这片茫茫大海,哪一处港湾能容得下他?故乡的那个小渔村,早已在“迁界”令下化为焦土,宗祠想必也早已坍圮,祖先的牌位不知散落何处。
宗祠……牌位……
这个词像一根尖锐的刺,猛地扎进他的心里。一股强烈的、几乎是本能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他想要重修祠堂!就在那片被毁弃的故土上,重新立起张家的宗祠,将散佚的祖先牌位重新请回去!让袅袅香火,再次缭绕于祖辈的灵前!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他浑身都微微战栗起来。他仿佛能看到那座虽然简陋却庄严肃穆的小祠堂重新立起来的模样,能看到母亲(如果她还活着)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欣慰的泪水。这似乎是他这个不肖子孙、这个双手沾满血污的海盗,唯一能为自己、为家族做的,带有某种“救赎”意味的事情。
可是,风险巨大!那片区域虽已荒废,但仍在清廷管辖之下,偶尔会有兵丁巡逻。大兴土木,极易暴露。而且,这笔钱来源不明,一旦追查,很可能牵连甚广。
理智告诉他,这太危险,太不切实际。
但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根”的渴望,对“光宗耀祖”(哪怕是以这种扭曲的方式)的执念,最终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
他找到了一个绝对可靠的心腹——一个同样来自潮汕地区、家中也曾遭“迁界”之难、对官府恨之入骨的老兄弟。他将一包沉甸甸的、足够重建一座像样祠堂的银两和几件容易脱手的金器,郑重地交到对方手中。
“阿水哥,”张保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灼灼,“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带上这些,回咱们老家那边去,想法子找到还留在附近的族人,或者可信的乡邻。”
他详细地交代着:不要声张,悄悄找人,选个隐蔽些的地方,不必太大,但一定要结实,要把能找到的祖先牌位都请回去安置好。主持此事的人,必须绝对可靠。
“万一……万一我娘还在,”张保的声音有些哽咽,“找到她,把这些钱也分她一些,告诉她……告诉她儿子还活着,活得……还行。但千万别告诉她我在做什么!就说……就说我在外面做大生意。”
阿水哥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感受着那份重量,神色凝重。他明白这件事的份量和风险,更明白张保心中那份深藏的痛苦与执念。
“保仔,你放心。”阿水哥重重点头,“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把这事给你办妥帖了!咱们的根,不能断!”
几天后,阿水哥借口探亲,悄悄离开了船队。
接下来的日子,对张保而言是一种煎熬。他一方面要带领手下继续执行劫掠任务,在郑一嫂面前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勇猛和冷静;另一方面,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远在故乡的事情。每一次看到官军的巡逻船,每一次听到有关沿海清查的风声,都会让他心惊肉跳。
几个月后,阿水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瘦了很多,脸上带着奔波劳碌的痕迹,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亮光。
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僻静角落,阿水哥向张保汇报了情况。
情况比想象的稍好一些。他们的老家确实被毁得彻底,族人星散,但仍有几户穷苦人家偷偷留在附近的山坳里艰难求生。阿水哥几经周折找到了他们,亮明了身份(只说是受在外发财的同乡所托),并展示了财力。
银子发挥了巨大的魔力。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他们选中了一处相对隐蔽、背靠山林的废村旧址,请来了流落外乡的老匠人,买来了材料。乡民们对于重修祠堂这种事,有着天生的敬畏和热情,尽管好奇金主的身份,但在银钱和“为祖宗尽孝”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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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下,都选择了沉默和配合。
一座青砖灰瓦、不算宏大却十分规整结实的新祠堂,已经悄然立了起来。能找到的几位祖先的牌位,也被乡老们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请回了祠堂正中。
阿水哥还按照张保的吩咐,悄悄打听了他母亲的消息,可惜的是,有人说他母亲在他妹妹被抓走后不久就病故了,也有人说可能逃荒去了更远的地方,无从寻觅。
张保听着,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嵌进了掌心,听到母亲可能已不在人世时,眼眶瞬间红了,但他强行忍住了泪水。
“祠堂……立起来了就好。立起来了就好……”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阿水哥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张保。打开一看,是一撮新祠堂奠基时的泥土,还有一小块从烧制祠堂屋瓦的窑里取来的、带着青灰色釉光的碎瓦片。
张保接过这两样东西,手微微颤抖。冰凉的泥土和瓦片,此刻在他手中却重逾千斤。这捧土,这片瓦,连接着他那早已断裂的根,寄托着他无法言说的乡愁和罪孽深处的微弱救赎。
“辛苦了,阿水哥。”他郑重地将东西收起,贴肉藏好,“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要提起。”
“我晓得轻重。”
从那天起,张保的心境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依旧勇猛作战,依旧服从郑一嫂的号令,但身上那股亡命徒般的躁动和虚无,似乎沉淀了一些。每当夜深人静,抚摸着那撮故乡的泥土和那片青瓦时,他仿佛就能获得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他手上沾的血,注定他只能在这条黑道上走到黑。但至少,在遥远的故乡,在那片被官府和命运摧残的土地上,有一座小小的祠堂因为他而重新立了起来。香火或许微弱,但终归是续上了。
这像一个秘密的仪式,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与过去和传统达成的脆弱和解。它无法洗刷他的罪孽,却多少填补了那份无根的空虚,让他在这血腥的海盗生涯中,找到了一丝诡异的、属于传统中国人的心灵依托。
这份“故土情深”,以一种极其悖论的方式,体现在这个年轻海盗的身上:他一边在海上**越货,破坏着秩序;一边又暗中重修祠堂,维系着古老的宗法传统。
这既是他的个人救赎,也是这个时代“盗亦有道”复杂性的一个微妙缩影——那“道”,往往深植于最传统、最深厚的文化土壤之中,即便开出的是罪恶之花,其根须,依然渴望触碰故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