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异域港口:暹罗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毁灭的边缘,有时与生机仅有一线之隔。


    就在“圣卡特琳娜号”即将被愤怒的大海彻底吞噬,幸存者已然放弃挣扎、听天由命之际,风暴,如同它来时一般突兀,开始显现出疲态。


    风的咆哮声似乎降低了一个音调,虽然依旧猛烈,却不再是那种要撕裂一切的疯狂。砸在船身上的浪头,威力也逐渐减弱。最令人振奋的是,一直疯狂下跌的气压计水银柱,终于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开始回升。


    “风眼……我们是不是穿过风眼了?”一个趴在甲板上、死死抓住断裂缆绳的水手,抬起苍白无比的脸,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没有人能确定。但他们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毁灭性压力正在减轻。天空虽然依旧阴沉如墨,但那种诡异的黄绿色已然褪去,雨水也不再是水平抽打的水鞭。


    皮雷斯船长第一个挣扎着站起来,他半边脸被飞溅的木屑划破,鲜血淋漓,但他毫不在意。他用通红的眼睛扫视着一片狼藉的甲板、断裂的桅杆基座、和只剩下残骸的舵机,最后将目光投向远方。


    “泵!不要停!继续排水!”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声,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检查所有舱室!报告损伤情况!快!”


    求生的本能再次被点燃。幸存的水手们挣扎着行动起来。手摇泵的吱呀声再次响起,虽然缓慢,却持续地将涌入的海水排出底舱。


    检查的结果令人稍感安慰:船壳的主体结构似乎奇迹般地没有完全碎裂,最大的破口位于左舷水线附近,涌入速度虽然很快,但并非完全不可控制。


    最大的问题是动力和方向。主桅和后桅尽失,前桅也严重受损,帆缆系统一团糟。舵机几乎全毁。如今的“圣卡特琳娜号”,就像是一个在海上漂浮的、漏水的木盆,只能随波逐流。


    门多萨挣扎着找到他的仪器箱,大部分仪器已经在风暴中损坏或丢失,但那具戴维斯象限仪竟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只是外壳有了凹痕。他利用云层缝隙中短暂露出的太阳,艰难地进行了一次观测。


    “船长……我们……我们被吹向了西北方。”他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茫然,“纬度……大概在北纬十三度左右。离我们预定的航线偏离很远了。”


    皮雷斯船长沉默地看着海图。风暴将他们彻底推出了预定的南下航线,反而向西北方向,推向了中南半岛的东海岸。


    “我们现在的位置,可能靠近暹罗(Siam,泰国古称)或者柬埔寨海岸。”老船长判断道,“我们必须靠岸!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没有动力,没有方向,他们只能大致借助残余的帆布和海流,向着推测中的大陆方向漂去。幸运的是,风暴过后,洋流似乎正在将他们带向西方。


    又艰难地漂浮了一天一夜,就在所有人几乎再次陷入绝望时,瞭望哨上用尽最后力气坚守岗位的水手发出了微弱的呼喊:


    “陆……地!右舷方向!是河口!很大的河口!”


    所有人挣扎着望向那个方向。只见远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绿色的海岸线。一条宽阔的大河如同玉带般,从郁郁葱葱的陆地深处蜿蜒流出,汇入大海。河口处,隐约可见一些渔船的帆影。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个幸存者的身体。


    他们拼尽最后力气,利用临时拼凑的、如同百衲衣般的帆片,勉强调整着方向,朝着河口缓慢靠近。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与澳门、马尼拉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里没有高耸的、充满防御性的欧洲式城堡,也没有密集的、显得焦虑不安的舰船。河口两岸是茂密的红树林和稻田,远处是起伏的丘陵,点缀着金光闪闪的佛塔尖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植被和淡淡香料的味道,与海上的腥咸气息混合。


    一些暹罗渔船好奇地靠近了这艘看起来惨不忍睹、如同鬼船般的异国船只。船上的暹罗渔民皮肤黝黑,笑容淳朴,戴着宽边草帽,指着“圣卡特琳娜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但眼神中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敌意。


    通过手势和有限的几个马来语词汇(东南亚贸易通用语),皮雷斯船长艰难地让对方明白了他们的处境:遭遇风暴,需要帮助,希望进入河道修理。


    渔民们似乎理解了,他们比划着示意跟随他们的小船。


    在暹罗渔船的引导下,“圣卡特琳娜号”艰难地驶入了那条宽阔的大河——湄南河(MenamChaoPhraya)。逆流而上了一段距离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宏伟的东方都市展现在他们面前。这就是暹罗王国的首都——大城(Ayutthaya)。


    与澳门和马尼拉的紧凑和防御性布局不同,大城坐落于湄南河环绕的冲积平原上,地势开阔,水道纵横。城市没有统一的城墙,而是由河流、运河(klong)和分散的堡垒组成防御体系。高耸的、造型优美繁复的佛塔(Prang和Chedi)是城市的天际线,它们覆盖着金箔或彩釉瓷砖,在热带阳光下熠熠生辉,远远就能望见,仿佛一片金色的森林。


    河面上舟楫穿梭,除了本地人的长尾船,还能看到中国的帆船、阿拉伯的三角帆船、甚至偶尔有印度和马来群岛的商船。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语言和口音,显得繁忙而富有生气。


    葡萄牙船员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并非恐慌。码头上**了许多看热闹的暹罗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穿着简单的纱笼(Sarong),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从破烂船只上下来的、狼狈不堪的西方人。他们的目光友善而平和,与马尼拉华人区那种隐藏在繁荣下的紧张感截然不同。


    很快,当地的官员乘着小船到来。他们穿着丝绸衣服,态度礼貌而矜持。通过一位略通葡萄牙语的阿拉伯商人作为翻译,皮雷斯船长表明了身份和来意:葡萄牙澳门商船,遭遇风暴,请求允许停靠维修,并愿意支付一切费用。


    暹罗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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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船只(确认确实没有军事威胁),询问了来龙去脉。与其他东南亚国家相比,暹罗王国对外来者素来以政策开明、贸易自由著称。尤其是对葡萄牙人,自16世纪初双方就有了接触,暹罗王室欣赏葡萄牙的武器和技术,允许他们在首都附近定居和贸易,关系相对良好。


    官员在请示上级后,很快给予了许可,并指派了一块专门的河滩地供他们修船,还带来了食物和清水。


    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许多葡萄牙水手几乎瘫倒在地,亲吻着土地,感谢天主的庇佑。他们终于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随后几天,幸存者们在大城得到了难得的休整和补给。门多萨和工匠们忙着评估损伤,采购木材(暹罗盛产优质的柚木),雇佣本地工匠,日夜不停地修复“圣卡特琳娜号”。这需要时间,但他们至少安全了。


    皮雷斯船长和门多萨则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座东南亚的佛教王国首都。他们被它的繁荣和独特文化深深吸引。市场里货物琳琅满目,从暹罗本地的稻米、鱼露、香料、**、锡器,到来自中国的瓷器、丝绸,印度的棉布,阿拉伯的香水,应有尽有。佛教寺庙(Wat)随处可见,僧侣们穿着橘黄色袈裟,托钵化缘,神情平静安详。社会秩序似乎并然有序,人们脸上带着一种澳门和马尼拉少见的、发自内心的安宁感。


    这与欧洲殖民地那种剑拔**张、唯利是图、宗教冲突激烈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有一种源自自身古老文明的自信和包容。


    “他们似乎……并不害怕我们,也不特别崇拜我们。”门多萨观察后感慨道,“他们有自己的国王,自己的神佛,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只是众多来贸易的外国人中的一种。”


    皮雷斯船长点点头:“暹罗是个强大的王国,不像菲律宾的部落。他们选择与我们贸易,而非被我们征服。这就是区别。”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看,他们这里也有日本人区、华人区、甚至我们葡萄牙人的小定居点。只要遵守他们的法律,纳税,似乎都能相安无事。”


    这次意外的停靠,给了这些刚从死神手中逃脱的葡萄牙航海者一个全新的视角。世界并非只有欧洲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两种模式,也并非只有天主教与异教的尖锐对立。在远东,还存在着像暹罗这样拥有强大本土文明、善于利用外来贸易而非被其主导的国家。


    大城的金色塔尖、宁静的佛教氛围、繁忙而有序的贸易景象,如同一剂舒缓的药膏,暂时抚平了风暴带来的创伤和恐惧。他们在这里不仅修复着船只,也在修复着身心,并重新思考着葡萄牙在这片复杂多元的世界中的位置。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遥远的澳门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他们的消息和运回的补给。暹罗的宁静只是暂时的避风港,他们的使命尚未完成,海洋的召唤和未知的挑战,仍在前方等待着这艘伤痕累累的船和它的船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