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传教的歧路

作品:《澳门风云--海上争霸300年

    安东尼奥总督在马尼拉的日程排得很满,除了与官方周旋、观察贸易,还有一项无法回避的活动——拜访教会。马尼拉是西班牙在远东的传教中心,其天主教的势力与影响力,远比澳门更为庞大和……激进。


    他被邀请参加一场在圣多明我教堂(IglesiadeSantoDomingo)举行的盛大弥撒。这座宏伟的石砌教堂属于道明会(多明我会),与澳门的耶稣会圣保禄教堂(**)风格迥异,更强调一种庄严肃穆甚至略带压抑的权威感。


    教堂内烛火通明,香雾缭绕,装饰华丽的金色祭坛、栩栩如生的圣徒受难像、以及身穿精美祭衣、神情庄重的道明会神父,无不营造出一种接近西班牙本土的、正统而强大的天主教氛围。


    弥撒仪式本身隆重而漫长,使用拉丁文,辅以唱诗班雄浑的格里高利圣咏。席尔瓦总督和殖民地几乎所有头面人物都出席了,显示出教会在西班牙殖民体系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安东尼奥注意到,参加弥撒的华人极少,且大多集中在后排角落,神情拘谨,与周围沉浸在宗教热情中的西班牙人形成鲜明对比。


    弥撒结束后,安东尼奥有幸(或者说不得不)与马尼拉教区的几位重要人物会面。除了耶稣会的代表(他们在马尼拉也有据点,但影响力似乎不如道明会和方济各会),更多的是道明会和方济各会(Franciscans)的资深神父。


    这些托钵修会的神父们,与安东尼奥在澳门熟悉的耶稣会士气质截然不同。耶稣会士如罗明坚、利玛窦、乃至那位在炮台上操作火炮的加西亚神父,往往给人学识渊博、沉稳内敛、善于思考和策略的印象。而眼前的这些道明会、方济各会神父,则更像是一群充满炽热信念、行动力极强的“精神战士”。


    “席尔瓦总督阁下,”一位名叫弗雷·迪亚哥(FrayDiego)的道明会神父,年纪约莫六十,目光锐利如鹰,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感谢主,让您平安引领‘圣费利佩号’再次满载着信仰的资助归来。这些白银,必将为在远东广袤的土地上播撒天主真光的伟大事业,提供最坚实的支撑!”


    他的开场白就直接将世俗财富与传教使命紧密捆绑。席尔瓦总督显然对此十分受用,微笑着点头。


    迪亚哥神父随即转向安东尼奥,眼神中带着审视:“安东尼奥总督阁下,我们也听闻了澳门在主的庇佑下,成功抵御了异端荷兰人进攻的英勇事迹。这无疑是天主对其忠实信徒的护佑。然而……”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尖锐,“我们在马尼拉也一直关注着澳门的传教事业。恕我直言,你们耶稣会的方法,是否太过……谨慎,甚至妥协了?”


    另一位方济各会的神父,弗雷·胡安(FrayJuan),更为年轻,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激情,立刻附和道:“是的!我们听闻,为了取悦中国的官员和文人,耶稣会的传教士们竟然允许中国的皈依者继续祭拜他们的祖先,甚至容忍他们参与那些充满偶像崇拜色彩的仪式!他们还穿着儒生的服装,学习那些异教的经典,这简直是对天主纯正信仰的玷污和背叛!”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主的福音是普世的真理,是烈火和利剑!它应该直接而清晰地传达给那些迷失的灵魂,要求他们与过去彻底**,皈依唯一的真神!而不是披着异教文化的外衣,进行某种……迂回的交易!”


    安东尼奥的心沉了下去。他深知这正是耶稣会与西班牙托钵修会之间最根本的分歧所在。他试图为澳门的方法辩护:“尊敬的神父们,中国的文明古老而独特,社会结构严密,对异质文化极其警惕。利玛窦神父和他的继任者们发现,直接挑战他们的核心礼法和社会秩序,只会招致彻底的排斥和**。‘文化适应’策略(Amodation)是为了……”


    “适应?”迪亚哥神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总督阁下,我们是来传播真理,拯救灵魂的,不是来做学问或者讨好异教徒的!暂时的容忍只会导致信仰的不纯,最终孕育出畸形的、混合了异教思想的伪基督教!看看他们在日本的失败吧!(指日本禁教)就是因为不够坚决!我们必须坚持欧洲的礼仪,坚持要求皈依者彻底放弃一切偶像崇拜行为,包括祭祖!这才是对信仰的忠诚!”


    胡安神父更加激动:“没错!我们方济各会已经在菲律宾的土著中取得了巨大成功!我们要求他们彻底改变生活方式,严格遵守教规!为什么对中国人就要特殊对待?难道他们的灵魂比菲律宾土著更高贵吗?正是因为你们的‘适应’,导致澳门开埠近百年,皈依的中国人却远不如菲律宾多!这是策略的失败!”


    安东尼奥感到一阵无力。他知道无法说服这些被绝对信念充满的人。他们看到的只有“纯洁”与“不纯”的教义之争,却完全无视中国与菲律宾在社会结构、文化厚度和**实力上的天壤之别。西班牙在菲律宾是殖民统治者,可以用剑与火强制推行信仰;而在中国,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传教士是恳求者,而非征服者。


    迪亚哥神父似乎看穿了他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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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语气稍微缓和,但内容却更具威胁性:“总督阁下,马尼拉教会已经多次向罗马教廷和墨西哥总主教区申诉,质疑耶稣会在华传教方法的正统性。我们认为,所有前往中国的传教事务,应该由更坚定、更忠诚的修会来主导,或者至少受到更严格的监管。澳门的特殊地位,不应该成为偏离正统教义的避风港。”


    这话语中的含义让安东尼奥脊背发凉。这不仅仅是传教方法的争论,更涉及到教廷内部的权利斗争,以及西班牙教会势力试图借机侵蚀甚至夺取葡萄牙保教权(Padroado)下对远东传教事务控制权的野心。如果让这些激进的托钵修会主导对华传教,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传教事业可能毁于一旦,连澳门赖以生存的、与明朝官府维持的脆弱默契也可能被彻底打破。


    会谈不欢而散。安东尼奥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教堂。他意识到,来自马尼拉的威胁,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袖手旁观和经济上的封锁,更深层的,还有这种宗教上的不理解和激进主义的冲击。


    随后几天,安东尼奥在马尼拉街头,也亲眼目睹了这些托钵修会神父所谓的“直接传教”。他看到一个方济各会士站在帕里安的入口处,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布道,斥责中国民间信仰是“魔鬼的欺骗”,要求路人立刻放弃“偶像”,皈依天主,引来华人群众疑惑、厌恶甚至恐惧的目光。他还听说,有激进的神父试图强行进入华人寺庙或宗祠进行“净化”活动,引发了小规模的冲突。


    这种毫不掩饰的文化优越感和传教狂热,让安东尼奥深感忧虑。这与耶稣会在澳门及内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通过学术和科技慢慢渗透的策略,简直是背道而驰。


    “他们这是在玩火。”安东尼奥对随行的秘书低声说,“他们根本不明白他们在面对什么。他们以为所有的民族都像吕宋岛上的土著一样可以任意摆布。一旦激怒了中国官府,所有的传教努力,连同我们澳门的贸易地位,都可能顷刻间灰飞烟灭。”


    马尼拉的传教歧路,在安东尼奥看来,是一条可能将所有人都拖入深渊的险路。西班牙人凭借美洲白银和军事力量带来的自信(或者说是傲慢),正在试图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世界上最复杂的文明课题。


    这不仅是对耶稣会策略的挑战,更是对澳门生存之道的潜在威胁。安东尼奥意识到,他回到澳门后,必须立刻与耶稣会的负责人商议,如何应对来自马尼拉教会的这种压力和挑战,保卫来之不易的传教成果和澳门的特殊地位。


    宗教的歧路,其凶险程度,或许并不亚于荷兰人的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