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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柔弱郎君的彪悍夫郎

    第61章 发钱


    不过李淑云和赵大钱离不离, 关李淑慧什么事儿?


    难道她担心两人和离后,赵家摊子没人守,她没处打秋风?


    也有点道理, 陈淮安只有这样才想得通。


    赵招娣也知道他爹娘的事, 两人吵了一辈子,爹也被看不起一辈子,每天早出晚归,守着摊子, 却被娘指着鼻子骂他没出息、俗气, 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两人一把年纪闹和离,虽然不体面,但她倒是希望两人能分开。


    “姨母,爹娘的事哪有我插手的份儿, 对了!虎子还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呢,我先回了!”赵招娣说着转身就走,步子迈的又快又急, 根本不给李淑慧反应的时间。


    看着走得飞快的赵招娣,李淑慧啐了一口:“臭丫头!真是个没主见的!”


    这边陶十七看了一眼李淑慧骂骂咧咧的背影, 想起陈淮安和赵家微妙的关系:“你怎么想?”


    陈淮安一愣, 看见他的视线才知道在问他赵家的事:“他们的事情跟我早就没关系了,我现在只想着快点把咱们的辣酱做出来。”


    陶十七看他没受影响,放下心来:“好,咱们一起努力。”


    工坊虽然早就建造好了,但地方有限, 要不了太多人,陈淮安在每户找了一个帮工,加上他和陶十七两个, 一共七八个人,在工坊忙碌起来。


    陈淮安忙不过来的时候,苗翠兰还会主动帮他们做个饭。


    陈淮安时时刻刻守在工坊里,每道程序都亲自过目,给大家细心指导。


    唯有最后一道调味,他稍微留了一点余地,是他和陶十七两人自己做的。


    他也不是不相信大家,而是怕有心之人挑唆,这配料传出去事小,要是有人因此抢占他们的市场,那大家今年的心血就白费了,以后也彻底断了这条赚钱的门路。


    大家在工坊里忙了七八日,每日陈淮安还给他们包顿饭,大家眼看着就要完工,干的越发有劲。


    最近又下了一场雨,雨后草叶上看见一点白色,意味着霜降到了。


    好在辣椒不仅采收完了,都可以送货了。


    陶十七架着牛车跑去了县城,按着订单陆陆续续给大家送货。


    因为这茬儿订单多,大家等的急,他们又租了一辆牛车,分开送。


    陶十七拉着一车货昨日才出门,陈淮安一早又装满货往镇上赶。


    陈大牛看他一个人上下货有些困难,这几日就自发的和他一起送货。


    陈淮安在他的帮助下,镇上几家铺子在上午就送完了。


    下午送的是临镇的单子,过程很顺利,只是镇上却有些不太平。


    看着有很多逃难的人,陈淮安送货的时候,和雇主闲聊两句才得知,离他们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出了瘟疫,有些家底的人都避难来了。


    不过听说那里县令清明,很快阻止了瘟疫的蔓延,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


    但这些逃难的人却还是不敢回去。


    陈淮安听后安心不少,被控制就好,不然传开后,他们这里怕也会遭殃。


    除了这事儿,陈淮安这两日在镇上还发现一个稀罕事儿。


    他路过赵家摊子上,没看见赵大钱的身影,反而是看见赵顺在卖肉?


    陈淮安想不明白,以他的心气,怎么会愿意去做这些事?


    虽然挺奇怪的,不过跟他都没关系,只有陈大牛路过的时候,朝那多看了两眼。


    最后一趟货送完,两人赶在天黑前回村,路过村口的时候,听见赵家传来吵闹声。


    有男声有女声,但闹得最突出的是李淑慧,陈淮安路过门口都能听见她撒泼打滚的声音,每句都骂的撕心裂肺。


    陈淮安没想偷听,但实在骂的太脏,而且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赵淑慧骂的好像是赵淑云?


    这是两姐妹终于撕破脸了?这赵淑慧终于想清楚,打算靠自己了?


    赵家最近还真是怪事多。


    陈淮安摇摇头,架着车走了。


    忙了几日,所有货物送完,陈淮安和陶十七没歇上一会儿,又马不停地叫来大家,准备分钱。


    忙了这几个月,为的就是这天。


    大家早早等在陶家院子里,陈淮安推开门,看见的是一张张期盼的脸。


    陶十七在身后给他披上外套,才抱着钱匣出来。


    他们在院子里安置了一张桌子,陈淮安拿着纸笔和印泥负责记录,陶十七则在一旁负责给大家发钱。


    “大哥大嫂家,一共十四两六钱,分红六钱,合计十五两二钱银子。”陈淮安算着卖完货后的利润,按照当初说好的一并发给大家。


    苗翠兰捧着银子,激动的脸都红了:“大牛!好多钱!咱们真的挣了这么多?”


    陈大牛看着妻子激动的模样,自己也有些忍不住,他们哪儿见过这么多钱,他感叹道:“这多亏了老二和十七,我就说我弟咋可能没出息!”


    “是是!你说得对,以前是我没眼光。”苗翠兰两人拿着银子站在旁边看着正在给下一户分钱的陈淮安,感叹到,这老二是真的变了。


    “李叔和李婶儿家的八两四钱,加分红二钱,一共八两六钱。”


    陈淮安这边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院子外依然围着不少人,之前还不信陈淮安拿的出钱的,现在都不吭声了。


    看着村里的贫困户腰包鼓起来,甚至比他们自己的家底还多,大家都眼酸的不行。


    等到最后一户分完,大家也不肯走。


    “陶哥儿家的,你这玩意儿还种不?可不可以加我一个?”一个大胆的乡亲,终于忍不住跑出来。


    “我我家也想加入!”


    “还有我,蔡树根家!”


    围着的人纷纷跟在后面出声,生怕晚了就没份儿了。


    陈淮安和陶十七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陈淮安举起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今年这是最后一茬儿。”


    马上过冬,天气冷起来,已经不适合再种辣椒了。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很失望,纷纷低头,唉声叹气。


    “不过明年我还会接着种,要是想加入的,可以来我这儿登记。”陈淮安话锋一转,大家又听见了希望,纷纷纷挤进院子来。


    “大家挨着排队,一个一个来。”陶十七适时在旁边出声,他一开口,效果很好,大家马上自觉排队。


    “不过我先说好,明年的价没这么高,而且想跟着我干的,都必须听我的,要是有自己想法的就别来了。”


    人一多,心就会不齐,只能提前给大家说好,免得到时候难管理。


    “阿淮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到时候要是有二心的,就别管我不客气!”陶十七站在陈淮安身后,成为他最大的底气。


    大家听了这话,交头接耳,人群里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淮安等他们商讨完,才开始登记名字。


    有少部分人听说明年价格会跌,犹豫着退出了。


    院子里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半,但已经比原来的六七户多很多了。


    “快走!赵家卖肉!去晚了就没了!”院子外路过的人碰见自己相熟的,马上拽着人走。


    “你糊涂了?这有啥好急的,赵家不是天天卖肉。”被拽着的人疑惑不解。


    “嗨,你还不知道呢,赵大钱最近没工夫管摊子,都是赵秀才在管,怕是不知道价格,这几日这肉价便宜的很!一斤只要十五文!快走,去晚了,赵秀才就出摊去了。”


    “这么便宜!那咱快去!”


    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刚登记完的人,连忙跟在身后跑出去,还没登记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有些脾气燥的,开始催促起陈淮安来。


    “陈二,你快些!”


    “对啊,我们赶着去买肉呢!。”


    陈淮安已经记的很快了,但哪能这么快全部记完,他有些烦躁。


    “啪——!”一声拍桌声,镇住了所有人,陶十七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有震慑力:“安静!不想排队的,有急事的,可以出去,别在我家院子里吵!”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有几个脾气横的,有又不敢得罪陶十七,只能咬着牙退出。


    最后剩下的人,到都安分起来,院子里一片和谐。


    等所有人都走后,陈淮安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这赵兄可真大气,猪肉直接半价卖,这是准备把家底一起卖了?”


    刚刚还热闹的院子,现在只剩下陈淮安和陶十七两人,树上泛黄的叶子被秋风卷落,留下喧嚣后的寂静。


    “他倒是会挑时候。”陶十七吐槽一句,就数起钱匣里剩余的钱:“咱家这辣酱和烧椒酱,除去成本,净赚了八十六两!”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激动的抱住陈淮安的手臂:“阿淮,咱们成了!咱们这下也算有钱人了!”


    陈淮安也有点出乎意料,他家五亩地都是肥田,所以收成比所有人都好,加上从大家那里收来的货,这季度的收益居然如此可观。


    陈淮安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终于能让十七过上好日子了。


    陶十七嘴角上扬,瞥了一眼空旷的院子:“十五文确实便宜,要不咱也去买两斤?”


    陈淮安本来高兴的眉眼瞬间耷拉下去,转头看了陶十七一眼,又默默挪开,语气有些闷:“不去。”


    陶十七紧紧抱着钱匣子,有些疑惑:“为啥?”


    陈淮安‘哼’一声,揣着手嘟囔道:“我才不会去照顾情敌的生意。”


    他虽然说的很小声,但陶十七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


    陶十七福至心灵,嘴角憋着笑意,故意凑近他身边:“怎么?陈大掌柜如今富贵了,连半价猪肉都看不上了?”


    陈淮安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耳畔发痒,他憋着劲:“就不想吃他家的猪肉,不行吗?”


    陶十七点点头:“哦——是不想吃他家的猪肉,还是不想吃某人卖的猪肉?”


    陈淮安的心事被戳破,他红着耳朵破罐子破摔,直接把陶十七抱进怀里,霸道说:“我不管,你不准去见他!”


    陶十七看着怀里撒娇的人,低低笑起来:“好,我不去,猪肉哪有我们阿淮重要。”


    朝霞升空,温暖的光线,投射出地上两个交叠的身影。


    第62章 囤货


    秋收终于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准备过冬。


    冬季寒冷,正是万物休养生息的时候。


    不囤积食物,只能饿死。


    村里各家各户都忙着晒白菜, 藏红薯, 萝卜,但陈淮安两人却一亩菜没种下。


    两人一合计,打算在村里收一点。


    结果陈淮安在村里走了一圈,才收到半筐。


    大家的地基本都种了油菜, 这菜籽过了冬天就能卖钱, 大家哪舍得拿来种菜。


    所以陈淮安最近总能看到大家背着背篓,挎着竹筐往山上去。


    他以为是什么美味的野菜在这个季节生长。


    结果陶十七告诉他,大家这是在挖葛根,也就是一种藤蔓植物的树根。


    陈淮安本还有点想法, 也打住了。


    既然他们现在手头富裕些了,他哪能让十七和初一跟着他吃树根?


    于是他第二天马上架着车,去镇上买菜去了。


    集市上很热闹, 特别是菜摊,人潮人海, 围了一圈, 摊位上的蔬菜也是成堆摆放,透着秋收后的丰饶。


    陈淮安在人群里寻找,对比着周围几个菜摊的价格和蔬菜品相。


    “这大白菜怎么卖?”陈淮安最终在街角一个摊子上蹲下来,拿起一颗看了看,又敲了敲, 裹得紧实,色泽也新鲜。


    摊主十分热情:“三文钱一斤,这都是早上现摘的, 好着呢!”


    陈淮安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捡起一旁的萝卜掂了掂,估摸着有一两斤:“这萝卜又是什么价?”


    摊主依然耐心的给他解答:“这萝卜也是我自家种的,两文钱一斤。”


    陈淮安放下手里的东西,直视摊主:“若我各要五十斤,这两样你得各少我半文,我看你筐子旁边有些择下来已经蔫吧的梗叶,你一并送给我,我拿回去喂鸡。”


    摊主有些为难,但想了想这算是大主顾,能早些卖完也好:”行吧!看您大气,我马上给你秤!”


    一百斤的东西不轻,但幸好陈淮安驾着牛车来的,他分了几趟把菜放在牛车上,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买了耐储存的红薯。


    他本打算打道回府,但路过布庄的时候停住了,他记得十七的衣服有些旧了。


    他转头迈进去,又买了几匹布,打算给家里一大一小各做两身新衣服。


    最后临走又看见铺子里有新棉花,他想了想,干脆直接买了,免得下次又来。


    足足三十斤棉花,除了做冬衣,棉被也能絮的厚厚的,一点不挨冻。


    他架着空车出来,满满当当的回去。


    刚走到门口,陶十七也刚从后山下来,他的衣服上还有一些草屑,不过他手里却收货颇丰。


    两只肥硕的山鸡被他绑在一起倒挂着提在手里,背篓上盖着斗笠,里面有蹦跳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几只兔子。


    “打了这么多好东西?”陈淮安把牛车停在门口栓好,迎上前,想帮他拎野鸡。


    “不用,我力气大。”陶十七侧着身子躲开:“今日运气好,遇上兔子窝,喏,抓了整整五只兔子!”他把背篓一侧,给他看了一眼。


    陈淮安揭开斗笠,果然五只膘肥体壮的兔子捆着腿,缩在里面。


    见他看完,陶十七提着野鸡扔进圈里,又把兔子装进笼子里:“加上前几日抓的几只,咱们冬天不愁肉吃了!”


    陈淮安把车上的菜卸下来:“那得再多打点草,先前囤的怕是不够。”


    陶十七这边忙完,也跑去帮他卸车,看着满满当当的蔬菜,他的心里都是充实:“也是,不过今儿下午我得去捞鱼,等明个儿,再去多打点草,我昨日看大黄的草料也快吃完了。”


    “那下午我陪你一起去。”陶十七刚打完猎,紧接着又得下河,陈淮安怕他太累,他能在旁边递个桶,拿个网也是好的。


    “行,不过我先说好,水冷,你不准下河。”陶十七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仿佛他说不同意,就马上拒绝他的请求。


    这天眼见着越来越冷,河水还没结冰,能赶着再捞最后一波鱼,但这两天水温也是刺骨的冷,就阿淮这身子骨,别再给冻病了。


    陈淮安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能点头答应。


    深秋的岸边,林木已经枯黄,落叶在地上铺满厚厚一层,河水清澈却冰冷,河面上落下的树叶被水流载者向远方启航。


    陶十七把裤腿挽到膝盖,脱了鞋,利落的下河。


    冰凉的河水使他的小腿肌肉瞬间绷紧,他却毫不在意,只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河面,寻找动静。


    陈淮安也没有闲着,他顺着河岸的林子搜寻着干燥的、适合生火的树枝。


    他动作轻柔,不时便将一捆干柴拢好,抽出准备好的草绳扎捆。


    “哗啦!”一声,河里陶十七扯着渔网破水而出,一网活蹦乱跳的鱼在不断蹦哒,飞射的水珠溅在陶十七脸上,他毫不在意的一抹:“阿淮!桶!”


    陈淮安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岸边拿着桶给他递过去,陶十七把鱼装进去,又伸手接过来,看着陶十七有些泛红的手脚:“行了,你上来吧,这水太冷了,别再冻坏了。”


    陶十七把网又往水里一铺:“没事!我再捞一网就上来,这鱼多!”


    陈淮安看他这倔强劲儿,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暗暗打算着,晚上给他熬个姜汤去去寒气。


    他转身回到林子里,这次专门捡了一些手臂粗细的硬木棍,这种耐烧,适合天气最冷的时候用。


    陶十七上岸的时候,陈淮安脚边已经堆了两捆柴:“阿淮,你这柴火捡的,比我打鱼还利落。”


    陈淮安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鞋子给他提过来,示意他赶快擦干脚穿上。


    两人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赵大钱迎面走来,面色沉重,人也憔悴不少。


    “淮安,陶哥儿,你们来捞鱼啊?”赵大钱看见他们,勉强提起一点生气,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沙哑。


    陈淮安敏锐的察觉到他神色里的悲伤,不像被锁事烦恼那么简单。


    “赵叔,你这是?”陈淮安毕竟不是原主,那声爹他叫不出来,只能捡个平常的称呼。


    赵大钱却反常的没在意他的叫法,只是叹了一口气:“我家对门的赵老汉今儿早上没了,刚发现的他清苦半辈子,本来下月他儿子就要成亲了,他也没机会看到了乡里乡亲的,大家伙儿都去搭把手,帮他料理后事,我来捡点柴,拿回去用。”


    陶十七装鱼的动作一顿,脸上的喜悦消失殆尽。


    陈淮安直起身子,握着柴的手垂落下去,河里的水瞬间变得清晰起来,顶头的风变得格外冷。


    这赵老汉他有点印象,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原主小时候时常饿肚子,饿的头晕眼花的时候,赵老汉会沿着对门,向他悄悄招手,把原主喊过去,再塞个饼子给他。


    “这么突然?”陈淮安声音有些低沉。


    赵大钱又叹了口气,气氛沉重起来:“应该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再加上年纪大了,最近又冷起来,才没挺过去每年冬天村里都会有一两个老人挺不过去哎,世道如此,你们去忙吧。”他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柴火来。


    陈淮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轻轻唤他:“赵叔,我这捆柴刚捡的,你拿去用吧。”


    赵大钱愣了一下,摆手:“那是你们过冬用的,使不得,我自己捡就行。”


    “我再捡就是,这打理后世,可不能耽搁。”陈淮安把柴给他捆好放到路边。


    赵大钱听了这话,终于不再推辞:“那行,那我替他家谢谢你们。”


    陶十七倒了半桶鱼出来:“赵叔,你把这个提上,这赵老汉家里穷,怕是没东西招待大伙儿,这个就当我们的心意。”


    赵大钱深深看了看他们,才欣慰的点点头:“好,你们好好过日子。”一句话说的深沉婉转,带着对他们的期盼。


    赵大钱走后,陈淮安还站在那里,眼神不知道在看着远去的背影,还是在看着寒冷的河面。


    良久,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我记得赵老汉今年才五十来岁,怎么就”


    秋风吹来,卷下满树枯叶,也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陶十七走过去,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干,才捧着他的脸说道:“生命可贵,咱才更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你看,咱们现在什么都有,更要及时行乐才是。”


    陈淮安被他掌心的冷冰了一下,他拿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怀里,给他捂着:“是,我们要好好活着。”


    在这个时代,能吃饱穿暖,好好活着已是不易。


    两人最后又重新捞满桶,拾好柴,才携手回家。


    所有过冬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剩把这些东西好好储存起来。


    他们捞的鱼和野味有些多,陈淮安决定分一部分出来做成肉干,白菜也不容易储存,需要晒干装进仓库,红薯和萝卜放进地窖就行。


    在冬至的时候,陈淮安在镇上买了几斤新鲜猪肉,磨了一点之前留的辣椒,自己装了几吊香肠。


    陶十七和陶初一没见过这东西,两人全程围着他,好奇的看完了他制作的全程。


    直到香肠被挂在房檐下晾着,两人都得时不时瞅两眼。


    因为今年陶十七准备的野味多,他家准备的腊肉就少,只买了十来斤肉解馋。


    七月里买过陈淮安熏肉的李婶儿还专门跑了一趟,问他今冬还卖不卖?结果得知他并没有准备,有些失望的走了。


    陈淮安之前也考虑过做这个生意,但是后来他一合计,他家没有喂猪仔,自己买肉做,再卖出去,太不划算,今年肉价也贵,没什么赚头。


    所以最后就歇了这个想法,结果过了几天,巧的来了,赵顺做起了这个生意,而且价格一如既往的便宜,村里好多人都去买,大家准备着过冬慢慢吃。


    可陈淮安却有一丝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赵顺不是个傻的,不可能做赔本买卖,所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第63章 丑事


    昨夜长风呼啸, 吹了一整晚,陈淮安把新絮的棉被拿出来盖上,两人睡了一个暖和觉。


    早晨, 陈淮安推开堂屋的门, 清冽凌厉的风吹来,外面白茫茫一片,晃得人刺眼。


    “十七,下雪了!”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 陈淮安很少见过这么大的雪, 所以乍一看见,十分兴奋。


    陶十七拿出一件带着毛领的斗篷给他系上:“今年这雪来的早,居然没到腊月就下起来了。”


    这毛领是陶十七用野兔毛给他做的,经过硝制的兔毛柔软, 没有腐臭味,陈淮安把脖子往里缩了缩,推开门走出去。


    雪下了一夜, 也才积了薄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陶初一穿好衣服从屋里冲出来:“小石头, 我们来堆雪人!”


    对门陈大牛也刚推开门,小石头刚露个头,就被陶初一发现,催促着他出来玩。


    小石头迈着步子就想往他们这里跑,被苗翠兰一把薅住:“把衣服穿好!”她在屋里给孩子裹上厚厚一层袄子, 才放开他。


    陶初一穿着新做的粉红棉袄,在院子里撒着欢的跑,留下一圈圈脚印, 小石头学着她的样子,也跑起来。


    “慢点跑,别摔了!”陶十七也套了一件厚棉袄,慢慢踱步出来,走到陈淮安身边。


    “老二、十七,瑞雪兆丰年,这雪下的好啊!”陈大牛拿着扫帚在自家院子里扫出一条路来,看见他们高喊着打招呼。


    “是啊,明年应当是个丰年。”陈淮安呼出一口热气,看着院子里众人喜悦的脸,心里也漫上一种安稳的踏实。


    陶十七眼神亮晶晶的,瞟了一眼屋顶感叹:“这房顶刚翻过,不怕雪压,咱们柴火和炭也备的足,粮食蔬菜还有肉都满满一仓,今年能过个好年!”


    陈淮安点点头,把他的手拉到自己斗篷里暖着,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小雪,落在两人头上。


    他们享受着此刻的宁静祥和,远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绝望的咒骂,打破了这份平静。


    “天杀的!李淑云你个贱-人荡-妇!偷汉子偷到自己姐夫头上!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狠心丢下我跑了!猪狗不如的畜生!”


    “居然让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苟合了这么多年!孩子都野出来了!四十多岁的人也好意思!”


    “畜生!畜生!跑了!都跑了!!哈哈哈哈哈”


    陈淮安先听见的声音,紧接着才看见李淑慧出现在视野里。


    原先精明充满算计的人,现在披头散发,状态疯癫。


    手里拿着一只鞋在虚空里挥舞,光着的一只脚踩在石子路上,仿佛感觉不到痛意。


    她沿着村里的路一边踉跄的跑,一边咒骂,也不知道她想往哪里去。


    村民们站在自家门口,窃窃私语,或同情,或鄙夷,也少不了幸灾乐祸。


    “真没想到,这李氏和王秀才居然有多年私情,怪不得她不待见赵大钱。”


    “王秀才?哎!你真别说我都忘了咱村里还有一位秀才!”


    “听说今年赵顺去县城参加院试,王秀才和他一起去的,这李氏也跟去了,当时我还以为李氏心疼才认回来的亲儿子,原来是因为”


    王秀才正是李淑慧的丈夫,二十多岁考上的秀才,也曾风光过,肆意过。


    后来一直沉浸在这种自豪里,屡试不中,再未更进一步,却始终不肯认命,蹉跎多年。


    四十多岁还在妄想考上举人,可他明显没这个才能,渐渐的村里居然也忘了还有一位秀才,如今提起来全是唏嘘。


    “咳咳~难怪!今早上天没亮,我就看见两个身影大包小包的出村子,我好奇看了一眼,发现是李氏和她小儿子赵怀礼,再一看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我以为是赵大钱来着”


    “啧啧李淑慧也是可怜,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最后人财两空。”


    “呸,我看她活该!天天上赵家打秋风,编排人一家关系,终于把自己妹妹编排的变了心,这都是她的报应!最可怜的,我看是赵大钱,辛辛苦苦养大的是别人儿子!”


    陈淮安和陶十七站在自己院子外,李淑慧从他们面前经过,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


    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赤脚踩在雪地上,手脚通红,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怒火燃烧还是被冻的。


    陶十七把陈淮安挡在身后,警惕的护着他:“小心些,她现在情绪不对。”


    陈淮安却被定住,村民的讨论声,夹杂着几声咳嗽,都落在他耳朵里。


    他的思绪飞的有些远,赵家最近的争吵终于有了定论。


    前些日子他还听说李氏显怀了,大家都在讨论她这老蚌生珠,为啥两口子却不打算过了,原来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赵怀礼能跟着他们一起跑,说明他也是王秀才的种,这又让陈淮安想到,赵家改姓的时间好像就是赵怀礼出生前后。


    看着远去的女人背影,陈淮安深深叹口气,想起那日溪边赵大钱疲倦的身影,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但他却一直忍受着,或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感情,也或许他是为了女儿的名声、怕原主被人非议,总之他沉默了许多年。


    掩藏多年的龌龊和不堪,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让大家知道。


    陈淮安心情复杂,这也太荒谬了,好一出家庭伦理大剧。


    他对赵家其他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和赵大钱和赵招娣却打过几次交道,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李氏两人跑了,以后这村里的流言蜚语怕是都会由他们承担,由两个什么也没做错的人承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起原主被苛待的那些年,好像都找到了原因。


    只是因为不是与所爱之人生的孩子。


    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体深处的执念如一滴露水被热气蒸发,释怀不少。


    陶十七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担忧的唤他一声:“阿淮?”


    “我没事,只是终于明白,他们为何吵的那般难看了。”


    他摇摇头,注意到陶十七的头发被飘落的雪花打的有些湿润:“回吧,我回家给你炖汤喝。”


    “好。”陶十七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荒谬,只余下小孩儿的嬉戏和彼此的相依。


    这事最后成了个笑话,为大家茶余饭后添了不少谈资,但却影响不了时间的前进。


    雪一直没停,一直下到了大年三十。


    厨房里热气腾腾,陈淮安在粘板前正在揉面,准备包饺子。


    擀面皮是个体力活儿,他额角有些微微出汗,陶十七这时候从他身边接过擀面杖:“这粗活我来,你去调馅儿。”


    陈淮安让出地方,却不肯走,从身后抱着他,手放在陶十七腰上,下巴搭在他的肩窝里,呼出的热气熏红了身前人的耳廓:“我突然不想吃饺子了。”


    “嗯?”陶十七擀面皮的动作很利落,闻言不知道他又冒出了什么小心思。


    陈淮安抱着人,含-着他的耳垂一吻,气息温热:“我想吃点别的。”


    陶十七动作骤然停住,脖颈爆红,他侧头,想瞪一下这个打扰自己的人:“你”


    却落入一双带着笑意的眼中,话未出口,被全数吞下。


    最后陶十七面无表情的继续完成擀了一半的面皮,只不过他红润的脸色和嘴角的红-肿出卖了他。


    陈淮安心满意足的继续抱着人,手慢慢移动,直到握着他的手腕,带着他一起擀着一张面皮。


    厨房里的温度格外火热,以至于这顿年夜饭吃的有些晚。


    等到夜色沉沉,远处响起了一些炮仗声,划破漆黑的夜空,他们才吃上饭。


    屋内摆着一盆炭,三人围着满桌的好菜坐在一起,桌上是红油油切成片的香肠,中间一碗奶白的鱼汤,饺子冒着热气被放在旁边。


    陶初一盯着自己面前,专门给她做的金黄酥脆的炸酥肉,眼睛亮晶晶的,正在吞口水。


    “吃吧。”陈淮安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干煸兔肉,看着小姑娘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陶十七把凳子拉开,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上半杯热酒:“阿淮,我敬你,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陈淮安一愣,转身震惊的看着陶十七。


    他的脸上明明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是什么都知道的清明。


    良久,陈淮安才缓过来,他端起酒杯,喉咙一滚,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酒太烈,激的他眼眶有些红。


    那一刻,他心底最后一丝孤独感也彻底消失殆尽。


    陶十七抬起干燥的手,为他抚去眼角的湿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淮安点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打算再放开。


    屋内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屋外炸开的烟花越来越多,带着人们对新的一年的期待和美好祝愿。


    *


    连绵的大雪几日后终于停了,但天气却有种化不开的阴霾。


    陶十七刚从外面回来,声音有些沉重:“阿淮,我刚听说,蔡树根昨天夜里没了。”


    陈淮安正在整理辣椒籽的动作一顿,蔡树根他记得,年前因为水渠的事,跟着他上过赵家要说法,虽然瘦些,但也是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怎么会


    “这天气真是难熬,听说还有几家的老人也没挺过去。”陶十七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有些唏嘘。


    陈淮安没说话,但却有些心绪不宁,冬天冷,一两个老人没挺过去是常事,但村里这丧事是不是有些频繁?


    又过了两日,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不只是老人,村里的壮劳力也相继病倒,他们都症状也及其相似,都是浑身发热、咳嗽、提不起劲儿。


    村里只有有一位郎中,现在家中挤满了人,大家脸上弥漫着恐惧和害怕,村里人心惶惶,路上已经看不见人。


    陈淮安关紧院门,对着陶十七和早就停学的陶初一叮嘱道:“咱们尽量不出门,若非急事,回来也要用皂角洗手,年前在山里挖的驱虫辟晦的草药我晒了一些,这两日也要在家里都熏上。”


    村里的‘暴风雪’怕是要来了。


    第64章 爆发


    几人在家里待了几日, 村里又传来很多不好的消息,生病的人越来越多,陈淮安看着快用完的草药, 实在不放心, 赶忙驾着车上镇上药铺。


    镇上空荡荡的,只有药铺和医馆前挤满了人,药价也是翻了三四倍,一些穿着粗布补丁的农户, 期盼着来, 又空着手绝望的回去。


    陈淮安顾不上他们,匆匆挤进去买了一些艾草、苍术、和一些常见的发热止咳的药材,最后还买了一大堆净手的皂角。


    他买完也不敢逗留太久,驾着牛车匆匆赶回去。


    在路上他看见村里条件还不错的几家富农, 拉着行李,拖家带口的往村外走。


    村里郎中院子里挤满了人,里面很多熟面孔。


    病重的已经站不稳, 只能躺在地上等,家属拿着布巾偶尔擦拭, 脸上全是焦急。


    王婶儿给自己丈夫擦脸, 刚擦到脖子,她松开丈夫衣领的动作,却猛然僵住。


    前几日还只是发红发热的皮肤上,现在布满了灰色的麻点,怎么擦都擦不掉。


    “这是什么?”王婶儿抖着嗓子出声, 旁边的家属也不由自主的看过来。


    “我我阿爹手臂上也有!”人群里又传来一声惊呼。


    这声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人们纷纷检查自己亲人的皮肤,接连的尖叫响起。


    “我娘身上也有!”


    “狗蛋儿身上也有, 这这到底是啥?”


    恐慌在人群里传开,人们脸上带着惊惶和无措。


    屋里正在诊脉的张老爷子,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拧着的眉头就没展开过。


    “高热、灰点”旁边一个汉子带着恐惧的声音响起,大家纷纷朝他看去,这个汉子常年在外跑生意,年前才回来,现在他的脸色一片苍白,他盯着大家的症状仿佛看见了什么恶鬼。


    “这这是灰腐病!”那汉子尖叫着吼出来,吓得后退几步:“是东边溪口村的灰腐病!”


    溪口村几个字一出,众人脸色都铁青,这是大名鼎鼎的瘟疫村!


    那汉子接着说完:“我年前路过溪口村,隔着村口远远看过一眼,那些得病的人都是这种症状!刚开始就是发热咳嗽,和风寒差不多,后来开始骨头酸软,皮肤出现麻点,最后麻点扩散形成灰斑,皮肤就会开始溃烂,直到身体衰竭而亡!”


    “完了!全完了!”听见他的描述,人群里开始哀嚎,哭泣。


    张郎中的院子里爆发出浓重的绝望。


    张老爷子看完后,也是沉默再无言语,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村出现了瘟疫!


    身后的哭嚎声逐渐减小,陈淮安回到家里,先用艾草在身上熏了一遍,然后把外出的衣服换下来用草药浸泡,又用皂角洗了手,才敢进屋。


    陶十七坐在屋里早早就在等着他,看见他回来,吊着的心才放下来。


    “怎么才回来?我说让我去,你非不让,你没事吧?”陶十七看着陈淮安沉重的脸色,担忧的问道。


    陈淮安摇摇头,把买的药材给他:“我没事,这药材给大哥家也送点过去。”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感受到杯沿的一点温热,他才慢慢冷静下来,说起刚才的事情。


    “你是说咱们村得了瘟疫?!”陶十七一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两人互相看着,相对无言。


    这是人类对于天灾的一种无力感。


    “我把药材给翠兰嫂子家送去。”陶十七缓了缓,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看见那包药材才找到一点目的。


    ‘吱呀’的关门声响起,陈淮安又陷入沉思当中。


    溪口村的事情他听说过,起初只是在村里出现了牲畜瘟,家里喂养的鸡鸭相继死亡,接着是猪仔,牛犊,大家虽然心痛,但也只当是普通的猪瘟、鸡瘟。


    因为这事也很常见,去年就得过一场猪瘟,导致肉价猛涨,但对大家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没想到这次的疫难来的如此猛,连人也能传染,溪口村的人也慢慢开始发病。


    这病的潜伏期很长,起初的症状就和风寒无异,人们也没当回事。


    这病在潮湿阴冷的环境更容易显现,直到天气冷起来,村里人皮肤开始出现灰斑并恶化腐烂,和村里动物的症状一般无二,接着陆续有人死亡,大家才如临大敌。


    后来听说县令通过强硬手段,进行封村治疗,病情有了一定的进展,但具体进展到什么地步,他就不知道了。


    现在他们村里的情况和溪口村无异,陈淮安不知道他们又会是哪种结局。


    不过说到动物传播,他突然想起年前赵顺低价卖猪肉的事情。


    不好的想法猛然滋生,虽然只是他的猜测,但赵顺异常的举动,用常理根本解释不通。


    他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杯子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他也没察觉。


    陈淮安摇摇头,希望不是他想的这样,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赵顺!


    村里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张老爷子也只能开一些缓解症状的方子给大家,不能彻底根治。


    随着病情扩散,村里的药材开始稀缺起来,镇上的药铺价格更是贵到买不起,村子陷入一股死气沉沉里。


    这时候,里正李福站了出来,他开始组织人手在村里自救,但方式有限。


    里正让人在村里搭了一个草棚,把病患集中到里面隔离起来,村口也派了人把守,只每日遣两三人出去采买必要物资。


    最后就是去向府衙上报,大家都等着官府的救援。


    等待救援的过程,总是漫长又难熬的,灾难面前人性很难经受考验。


    有的村民开始聚集在一起求神拜佛,祈求上苍保佑,有的害怕传染,把家中病人的衣物丢出去,导致传染源扩散,有的把病弱的家人送到草棚,便不闻不问,等待自生自灭。


    “娘不去!娘不去!柱子你别把娘送走!”林寡妇扒着门框死死不松手,泪水糊了一脸。


    外面响起撕心裂肺的喊叫,陈淮安隔着窗户看见斜对面的王大柱正在推他娘。


    “你个老不死的,你不去难道还想把病传给老子!想害死我!”王大柱毫不留情的推嚷:“里正说了,得了病的都得去草棚,你滚开!别害我!”


    说着拿着木棍撬开林寡妇的手,然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林寡妇听见屋里的锁门声,瘫坐在地上,苍老的手无声的捶地,露出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灰色斑点。


    附近的人和陈淮安一样,隔着自家门缝或者窗口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柱子,你看在娘从小把你拉扯大的份上,你给娘拿点吃点穿的啊,那里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滚!你快死的人,这粮食给你也是浪费!”


    陈淮安知道,他家今年收成不好,应该没有多少过冬的食物。


    但尽管如此,也不该一点吃的拿不出来,在他看来,王大柱打的就是放弃他娘的打算,真是畜牲!


    林寡妇听到答复,脸色灰败,看起来真像快没气似的。


    她在雪地里跪了很久,久到天色黑沉,快要冻僵,仿佛才终于接受被自己儿子抛弃的事实,她踉跄着爬起来,佝偻着背,慢慢朝着草棚的方向走去。


    那一刻,陈淮安感觉到她也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往日的纠葛像天空飘起的细雪,落在土里,融化后消失不见,让人再想不起来。


    这草棚按理来说把病患隔离起来是好事,但是一旦隔离,里面的人就需要有人给他们送吃的喝的,还有药材。


    但这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没人愿意去,即使自己的亲人在里面也一样。


    里正在村里动员了很久,也没人愿意领这个差事儿,他无法,只能让自家儿子上阵,结果没几天他儿子也感染了,这下更没人去了。


    草棚变成了灾难所,里面饿殍遍野,病骨支离,时不时能听见里面传来痛不欲生的哀嚎。


    惨烈的嚎叫又给这个村子添上一层阴霾。


    因此,有的人宁愿隐瞒病情,也不愿意把生病的亲人送进去。


    有的人却截然相反,如同王大柱一般,巴不得把人赶进去。


    官府的救援迟迟未到,众人看不见一点希望,草棚里已经开始有人死亡,一卷草席卷着被抬出来,再连夜埋掉,再无一点生息。


    陈淮安已经好几日睡不安稳,他们家现在没什么事,也吃喝不愁,但这样的场景却每日都在他面前上演,他们又能躲多久呢?


    他想做点什么,他能做点什么?


    一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心里不痛快?”陶十七的声音不大,但也打破了陈淮安片刻的寒冷。


    陈淮安对上陶十七那双清澈的眼睛,苦笑一声:“只是觉得人性真是复杂。”


    没事的时候母慈子孝,大难临头也可以狠心决绝。


    陶十七的声音透着一股锐利:“自私的人一向如此,即使是一心为自己的亲娘,危险来临时,也能弃之如敝履,连野兽都比不上。”他说完后,声音软了一点:“你想怎么做?”


    陈淮安知道自己什么也瞒不过他,叹了一口气,分析着现在的情况:“里正虽然是好意,但现在的做法不行,对大家的管控也不够严格,大家聚集在一起或是丢病患衣服这些行为只会加快传染,我们需要更严格的管束,一旦发现聚集,马上驱散,并进行适当处罚,源头也要尽快查明,隔断”


    他说着,看向草棚的方向:“最重要的是草棚必须有人送水、食物和药进去,不然里面的人没等病死就先饿死了,外面的人也会更恐慌。”


    “我去。”陶十七没有犹豫。


    陈淮安心里一紧,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行!你不能去!”


    这风险太大,他无法想象陶十七染病的样子,他接受不了。


    陶十七挣脱他的手,反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拍了拍:“阿淮你看,就是因为大家都是你这种想法,都舍不得亲人冒险,才没有人敢去给大家送东西。”


    “而且我身手好,底子也好,没那么容易染病的。”陶十七笑了笑,带着令人安心的语气。


    这话如当头棒喝,点醒了他,对啊,就是因为大家都是这种想法,才会让草棚的那些人自生自灭。


    陈淮安沉默片刻,做着最后的挣扎:“那我去!”


    陶十七摇头,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不行,外面需要你,你得去找李福叔,告诉他你的想法,帮他一起管理村子。”


    陈淮安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陶十七说的对。


    理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可是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害怕。


    “阿淮放心,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把你做的药囊都带上,口鼻也用药侵过的布巾蒙着,一定不会有事的!”陶十七拍拍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陈淮安握紧他的手,很久很久,才微微点头。


    他终于还是同意了。


    第65章 自救


    陈淮安找到里正的时候, 这个之前充满活力的老爷子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精干的腰背佝偻着,头发胡须凌乱, 眼窝深陷, 一看就是多日未曾合眼。


    “李叔。”陈淮安轻轻出声:“我有事和你商量。”


    李福抬头看见他,只点点头,露出疲惫的面容:“陶哥儿家的来了,你坐吧, 官府就快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


    李福看着账上快见底的药材,和越来越多的感染人数,声音越发低下来,直到消失无声。


    陈淮安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以为他和其他村民一样是来问消息的。


    陈淮安没解释,而是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叔,咱们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派人来, 但是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得把大家组织起来, 能救一点是一点。”


    李福浑浊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微光, 他激动地抓着陈淮安的手:“陶哥儿家的,你有办法?!”


    陈淮安语气沉着:“不是万全的法子,但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陈淮安早把要做的事情在脑海里理出来。


    首先是动员大家,凑出粮食和衣物,草棚条件差, 天气寒冷,首先得保证病人的基本生活需求。


    接着是让和病患接触过的家属,没有症状的, 在家隔离两日,若无病发,才可放行。


    村里聚集起来求神拜佛的,需要召集人手疏散。


    乱扔病患衣物、污秽物的,都得组织人手巡逻管控。


    里正按照陈淮安的法子行动起来,但一开始并不顺利。


    他们没有人手,只靠他和李福两人,在村里挨家挨户上门劝说大家捐粮捐物,不出意外都吃了闭门羹。


    后来还是陈淮安想到,先劝有亲属在草棚的人家更容易一些。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淮安自己也捐献了不少物资,大家终于被劝动。


    他们凑到了一点粮食和衣物,甚至有的人家自发加入陈淮安的队伍。


    不过最多的还是陈淮安帮助过的几户贫农,张莲、李满仓、陈大牛甚至陶丰年都加入了进来。


    村里还健康的男女老少,都自发遵守起陈淮安制定的方法,在大家发努力下,病情蔓延的速度终于减缓了一点,让大家看到了一点希望。


    但陈淮安没时间休息,他还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那就是追本溯源,找到瘟疫源头,彻底断绝。


    陈淮安带着一队人马,推开赵家大门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赵大钱早已病倒在草棚里,赵顺也没了踪影。


    屋里散发着一股腐臭味,众人捂着口鼻,小心的搜索屋内的物件。


    陈淮安目光锐利,扫过灶房、屋檐、院角,最后在后院一个用石板盖着的水缸里发现了异常。


    陈淮安和陈大牛一起搬开石板。


    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扑出来,大家都嫌恶的后退几步,里面赫然是几块已经变色,长满霉斑的熏肉。


    陈淮安掩着口鼻,捡了一快木棍挑开一块腐肉,上面隐约可见灰色的斑点,和那些发病的人身上的麻点基本相似。


    人群里的一个汉子望着水缸里的腐肉,发出泣血般的哀嚎:“贪便宜!贪便宜害死人啊!我家老娘就是吃了这肉,才没得!赵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人们所有的愤怒、恐惧和悲伤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出口,大家开始咒骂起不见踪影的赵顺。


    陈淮安脸色很难看,果然事情和他想的一样,看这屋里的灰尘,这赵顺怕是还没事发就跑了,真是混账!


    他听着大家的哀嚎,收起自己的愤怒:“大家听我说,我知道村里不少人都买了他家的肉,现在开始,全部都得交出来,统一销毁!”


    陈淮安的语气严肃起来:“大家不能舍不得,或者藏起来,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肉,这是催命符!村里其他人,大家也得多规劝规劝,不然下一个被草席卷着抬出去的尸体,就会是我们自己!”


    大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纷纷交代自己家里的情况。


    “我家房梁上还有一吊”


    “我家也有,这就扔了!”


    很快村里的病猪肉被全部清理出来,聚集在村子里一块荒废的空地当中,陈淮安亲自监督,全部被焚烧殆尽,最后连着灰烬被一起掩埋。


    瘟疫源头被彻底切断,陈淮安带领着大家拔除了这个毒瘤,他们都在努力的自救。


    村里的情况得到了一点控制,但陈淮安的心情却并没有好多少。


    陈淮安和李福坐在一起,盯着账本上的药材,眉头紧锁,虽然病情得到控制,但短缺的药材成为他们现在最重要的难题。


    “这都快十日了,这县衙也该派人来了吧?”李福苍老的声音透着不自信。


    陈淮安沉默良久,镇上的药材铺子已经空了,他们现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听说附近几个村子也有不同程度的感染。


    现在又是冬天,积雪深厚,后山的药材根本挖不出来,若是官府再不来人,他们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再等等。”陈淮安身心疲倦,也只能安慰眼前的老爷子这么一句。


    他望着草棚的方向,心底十分难捱,不知道十七怎么样了,冷不冷?有没有生病?吃了没?


    “阿嚏~”陶十七隔着布巾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继续分发食物。


    草棚旁边有两个简陋的窝棚,一个是陶十七的,另一个是负责给大家熬药的张老爷子的,此外再无别人。


    这是他们的住所,也是他们日常干活的地方。


    陶十七一个人照顾着几十人的饮食起居,再好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但是每当看见有一个孩子因为他送去的棉被不再发抖,一个老人因为他送去的汤药能睡个好觉,他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一来就按照陈淮安说的,把里面的病人按照病情轻重分成了,重症区,轻症区。


    他每日从棚外把村里送来的米粥和菜糊拿进来,给大家分发下去,有了厚棉被和这些食物,简陋的草棚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他一边给大家发食物,一边观察大家,草棚里的病人似乎比他刚来的那几天情绪好了一些。


    他在里面居然还看见了李淑慧,她依然疯疯癫癫的,但知道抢先给自己拿吃的,若是有人挤她、推她,她就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咬人,以至于都没人敢得罪她。


    陶十七在分发食物的时候,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老太太蹲在那里不动,可能是病情恶化的原因,好像自暴自弃了。


    陶十七给其他人分发完,本想过去看看,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吃饭,你吃饭。”李淑慧糟污的头发成缕挂在脸上,只傻笑着把吃的递给角落里的林寡妇。


    林寡妇却毫无动作,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别处。


    “娘,你咋不吃饭?娘,你吃,吃完给慧慧梳头发,慧慧最喜欢娘梳的头发了。”


    李淑慧把粥端到林寡妇面前,但面前的‘娘’好像一点也不想吃,她急的推她。


    似乎被这一声声娘唤醒,林寡妇的眼神终于有了实处,她看着面前的疯女人,再看着面前的粥,一滴老泪从眼角落下来。


    她猛地端起碗一口灌下去,抹抹嘴:“来,娘给你梳个最漂亮的发髻”


    一个从未有人真心待她,只能想念小时候娘亲的模样,一个半辈子为儿子操劳却被无情抛弃。


    这两个被命运捉弄的女人,最后居然会互相抱着取暖。


    陶十七收回空掉的碗,心情复杂的回到棚外,这些病人用过的碗筷需要用石灰水和沸水消毒。


    “后生,这是用剩的药渣熬的药,你喝了预防一下,你可不能倒下。”张老爷子见他出来,连忙端着一碗药给他。


    陶十七拒绝的话被堵回去,他感激的接过:“多谢您。”


    张老爷子看他喝完,才放心:“谢什么,我一把老骨头不怕这些,但你还年轻,却肯为大家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老头子佩服你!”


    “您老也别自谦,您彻夜为大家想法子,我都看在眼里,您才是活菩萨。”


    陶十七说的是实话,张老爷子一把年纪还夜夜熬着,他都怕人有一天倒下去


    “药也熬出来了,你现在去歇会儿,别把自己累到了,我们可都指望着你救命呢。”


    “救命我要是能救大家的命,我愿意用我这条老命换都行,可是”


    后面的话张老爷子没说下去,但陶十七知道,他们现在不过是用药在缓解和控制,却无法把大家彻底治愈。


    他望着阴霾的天空,心情沉重,他突然有点想他家阿淮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半夜会不会咳醒。


    似乎心有所感,他直起身,下意识的看向围栏外的山坡下,看见一个裹着棉袄却依然单薄的身影。


    陈淮安本来只是想在山坡下远远望一眼,但没想到一眼就看见同样裹着棉衣的陶十七。


    两人的目光穿过冷冽的空气,隔离的围栏,在空中轻柔碰触,互相拥抱,诉说着思念和担忧。


    陈淮安往前挪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的眼神里带着牵挂,似乎在问陶十七:你好不好?


    陶十七蒙着口鼻,但依然能从他弯成月牙似的眉眼,看出他的心情很好,他挥了挥手,仿佛在说:我很好,别担心。


    陈淮安隔着远山描摹着爱人的模样,看见陶十七依然活碰乱跳的鲜活样子,他这几日的担忧终于缓解下来。


    陶十七打过招呼后,又贪恋的多看了两眼,才赶忙移开目光。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就舍不得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他不能打退堂鼓,最重要的是,不能影响阿淮的心绪。


    陈淮安看着陶十七朝他挥手道别,意思是让他快回去。


    他明白他所有的想法,他不能让十七担心,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


    但见过爱人后获得的短暂安心,很快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思念。


    看着他的爱人在那生死之地操劳,随时会陷入危险之中,他攥着自己的衣袖,心中是万分的无奈。


    他好像真的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拯救大家,拯救十七。


    冬天的风刮得人生疼,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裹挟着他,他的所有努力和挣扎在瘟疫面前都像一场笑话。


    他心中的绝望也陡然而生,他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就在这时,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滴——系统交易启动,请宿主做出选择。】


    陈淮安漫无目的脚顿住,看着突然出现的系统界面,心里泛起狐疑。


    【宿主可以选择抽满一百两银子,让进阶池彻底开放,进阶池拥有万能医疗卡哦~】


    第66章 目的


    陈淮安看见‘万能医疗卡’几个字的时候, 瞳孔猛地一缩,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心脏颤动了一下。


    “一百两, 真是一个好价钱。”他闭上眼, 过往的一切浮现在眼前。


    起初在他身无分文,快饿死的时候,这个‘一百两’便是系统给他留下的希冀。


    后续因为和十七的相遇,自己的生活逐渐好起来, 导致他在系统的抽卡次数直线下滑, 它才又出了一个奖励机制。


    这些奖励的技能卡不过是它的诱饵罢了,一个诱惑他不断在系统消费,诱惑他早日开启进阶池的诱饵。


    陈淮安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目的吧?一直在引诱我抽卡,然后启动什么所谓的进阶池。”


    “不过你这诱饵下的也太不走心了, 给我抽的全是一些没用的卡,什么土地的叹息,点石成金三秒钟……真是想被诱惑都难。”陈淮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系统似乎被他的直白震住, 页面的微光不由自主的闪了闪,良久才恢复正常。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控, 页面再没有其它反应。


    “又装死?”陈淮安无语,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这系统还能忍住?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跟它掰扯,陈淮安问了一个他现在比较疑惑地问题:“按照你的机制,开启进阶池后,我还是需要不断抽卡, 那我怎么能保证一定能抽到这张医疗卡呢?”


    系统沉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似乎就在默认,他需要花费大量金钱去赌一个渺小的可能。


    陈淮安轻笑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那就是说,就算我开启进阶池,也不一定能抽到医疗卡,那我想这进阶池也没必要开了。”


    系统听他这么说,终于不再装死,页面有了变化:


    【宿主可以用三点健康值直接换取万能医疗卡。】


    用三点健康值换?那他不就只剩一点健康值了。


    陈淮安盯着这行字愣了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我会怎么样?”


    【缠绵病榻,英年早逝。】


    八个字,轻而易举的描写出他的结局。


    这答复在陈淮安的意料之中,相当于用他的命换大家的命。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草棚的方向,那里每一个人他都认识,每一张脸他都熟悉,最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他的爱人。


    “让我想想。”陈淮安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他关掉系统,缓慢的行走在这个死寂的村子里,他看着那些紧闭的门户,难以想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曾经鲜活的村子,变成了这个模样。


    田间地里只剩雪白,看不见一个忙碌的身影,村道上也寂寥无人,没有赶路的行人,儿童的嬉闹声变成了哭声、欢声笑语变成了死水般沉寂。


    他望着村口那颗大树愣神,如果没有这场瘟疫,现在那里应该有一群大娘在聊东家长西家短才是。


    等他靠近的时候,她们会压低声音,等他走了又会谈论他两句。


    他望着前方,鲜活的宁静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哒哒哒~”几道马蹄声由远及近,陈淮安余光一撇,看见一群身穿兵服的官兵,跟在为首的骑马将领身后,小跑而来。


    官军?是府衙派人来了!陈淮安心神一震,心头的阴霾终于淡去一层,或许他们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刻!


    村口正在带着人巡逻的李福也看见了官兵的到来,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又定睛看了看,真的是官兵!


    他连日来的疲惫消失不见,他赶忙带着人上前迎接。


    跟着巡视的村民也兴奋的拍手,他们有救了!


    这队人马刚到村口,李福便迎上去,用恭敬的语气喊道:“各位官爷,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小的是本村的里正李福,村里瘟疫横行,急需药材和粮食救命,求各位官爷帮帮我们!”


    说着还望了一眼他们身后,似乎在寻找救命的药材和食物。


    陈淮安跟在人群身后,眼神一扫,刚雀跃的心情便沉入谷底,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这群官兵只带了刀剑,根本没有带任何救援的物资,这架势不是来救他们的,而是——


    “奉县令大人令,即日起封村,许进不许出!胆敢擅闯者,格杀勿论!”


    为首的队长,拿出腰间的配刀,指向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的声音冷的像冰窟里传来的。


    众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喜悦慢慢褪去,只剩不可置信。


    李福张着嘴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官兵推了一把:“滚回去!不准靠近这里!”


    李福踉跄几步,被陈淮安扶住。


    他靠希望支撑着的精气神瞬间没了个干净,整个人肉眼看见的苍老下去。


    周围的几个汉子也绝望的站在一旁,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坚持的意义。


    陈淮安看着那些官兵冷漠的神情,心情降到冰点。


    这意味着,他们整个村子都被放弃了!


    这不是救援,是上位者冰冷无情的切割。


    派人来不过是为了看管他们,等着他们自生自灭。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了他,外援已断,退路已绝,他们好像真的到了绝地……


    被官府放弃的消息,像长了脚,四散开来,乡亲们才缓解一点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每日都有村民来村口查看,但他们还没走到村口,便被官兵拿着刀,呵斥着退回去,仿佛再往前一步,便会血溅当场。


    人们最后的希望也落空,村里艰难维持起来的秩序再次被打破,这次连李福也没了再自救的动力。


    新感染的人进了草棚,也把这个绝望的消息带了进去。


    “我们完了!官兵来了,但他们根本不是来救我们的!他们把村子封了,不仅没给我们带来药材、粮食,连我们派去采买的人也被拦下,他们这是要我们等死!等死!我们都被放弃了!”


    “放弃”两字像最后的丧钟,崩碎了所有人的神经。


    “等死等死哈哈哈!”一个汉子猛地坐起来,似乎终于受够了病痛的折磨,他眼神狂乱:“老子不要烂在这里!老子要回家!回家!”


    汉子的嘶吼点燃了草棚积攒已久的情绪,许多人像他一样,咒骂着、哭喊着朝着出口冲去。


    陶十七也得知了官府的决定,他虽然气愤,但他还是依然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张老爷子还在旁边熬药,他没有放弃大家,他陶十七也不会放弃大家!


    但往往最先放弃的是病人自己。


    他正在准备大家今日的吃食,便听到出口处传来崩溃的呐喊,他心道不好,赶忙冲过去查看,一群人已经冲到了门口。


    “回去!大家都回去!你们现在出去!那些官兵不会放过你们的!村里其他人也会被传染!”他使劲抓着草棚的围栏,试图阻止大家。


    但没有人听他的,平日对他还充满敬畏的乡亲,此刻在绝望和恐惧的裹挟下早已没了理智,他们现在什么也不怕了。


    “滚开!陶十七你再拦着,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们要出去!我们不要在这里等死!”


    无数双手推着围栏,推着他。


    他咬牙堵着,还不能还手,只能用身体紧紧抵着围栏门。


    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是几十个人。


    木栅栏被彻底放到,人群冲了出来,混乱中,一只枯瘦的灰白的手狠狠抓在陶十七的手臂上,棉絮飞了出来,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陶十七疼得‘嘶’了一声,看着冲出去的人群,他第一次有些恐惧,疫病会以一种不可想象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村里所有人都会被感染,最后他们全都会死!


    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一股头晕席卷而来,在他将要倒下去的时候,被一双大手接住。


    “十七!”陈淮安看着他的伤口,目眦欲裂。


    陶十七晕晕乎乎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这边的动静就过来了。”


    陈淮安把他抱到旁边的窝棚,慌张的翻找着消毒止血的工具,但他颤抖的手却什么也拿不住。


    张老爷子刚从家里取了一味药回来,就看见冲出来的人群,乡亲们已经被逼疯了,他也无力拦截。


    等到人群走远了,他想到还留着的陶十七,不放心,就回来看一眼,刚好看见慌乱的陈淮安,和陶十七手臂上的伤口。


    “陶哥儿你这是被病患抓了?!”张老爷子纵使见多了病人,也被这伤口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接触面积,必定会被感染,救不了了。


    陈淮安仿佛看见救星,上前只差给他跪下:“张大夫,您救救十七!救救他!”


    张老爷子拍拍他,沉默的走过去,看了陶十七的伤口一眼,脸色沉重:“血液接触,是这种疫病传染最快的途径,我只能给你消毒,止疼,减缓病发的速度,其他的”


    他的后面的话沉在嗓子里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陈淮安听到他的话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那血红的伤口刺的他眼睛生疼。


    陶十七自己到是没什么感受,只是看见陈淮安苍白的脸,感觉比自己受伤还疼。


    “阿淮,别哭。”


    张老爷子转身回到自己的窝棚,准备上药的工具,把场地留给苦命的小两口。


    陈淮安眼眶发红,自己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他,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利害。


    他慢慢走上前,想抱抱他。


    陶十七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推开他:“会传染的。”


    陈淮安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的再次把人抱住:“传染就传染,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陶十七感受他他身上的恐惧和绝望,终于没舍得把人推开。


    是啊,迟早有一天,他们这个村子都会被感染,没人能幸免。


    草棚没了人,陶十七也不用再守着,他们收拾东西,回到了自己家里。


    这段时间忙,陶初一一直由苗翠兰帮他看着,现在他们虽然回来了,但陶十七的情况,更不能让小姑娘回来。


    陈淮安给陶十七熬了一副药,盯着人喝完睡下,才转身开门出去。


    刚关上门,陈淮安所有强装的镇定,瞬间被抽去,他靠着冰冷的墙蹲下,脑海里全是陶十七病发时痛苦的呜咽。


    伤口已经溃烂,他们回来才三日,陶十七整条手臂已经找不出一块好的地方。


    但他的十七很坚强,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喊痛,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以为陈淮安睡着的时候,才会捂着被子漏出两声痛哼。


    陈淮安把所有都看在眼里,但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十七不想让他担心,那他就装作不担心的样子。


    可是,那些蚀骨灼心的痛,他恨不得由自己来承受,而不是让他看着爱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陈淮安听着屋里陶十七克制的痛哼,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对着脑海里的系统说:


    “陈怀安,你的交易,我答应了。”


    第67章 系统


    陈淮安这句话一出, 周围空气似乎都凝结了,然后他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东西在上蹿下跳,就像有人在他脑子里蹦迪。


    陈淮安脸色白了一点, 但手里的动作没停。


    系统再次被震惊, 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响起。


    “卧-槽!!!!!你在干什么玩意儿?!!”


    “抽卡。”


    陈淮安脸色依然如水般无波无澜,唯有听见屋里的呻-吟时,眉头才会有一丝褶皱,然后手上的动作更快。


    “抽…哎?我能说话了?”一道和陈淮安十分相似的嗓音发出又惊又喜的语气。


    系统被短暂的吸引带走注意力, 陈淮安趁着这个功夫, 完成了一百两的消费。


    加上之前所有的抽卡次数,和他身上所有的银钱,才勉强抽够了一百两。


    抽出的卡牌全堆在系统空间里,他完全没心思去看, 冷冽的声音响起,带着急切:“第一步我已经完成了,现在你把健康值拿去, 把医疗卡给我。”


    就在他话落的瞬间,原本熟悉的抽卡页面闪起强烈的白光, 又瞬间黯淡下去, 卡牌和转盘都消失不见,页面里出现一个缩小版的,和他九分相似的男人。


    “我去!我终于自由了!”这个缩小版的人在页面里转了两圈,惊喜的喊起来。


    等他欣赏完自己的身体,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还等着的陈淮安。


    他又想起陈淮安刚刚那句惊人的话:“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陈怀安的?”


    陈淮安看着面前这个短发、穿得像个人工智能的人, 也有一瞬惊讶,这和他梦境里见到的原主很不一样。


    不只是穿着打扮的不一样,连性格语气也全都不一样, 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那还不是因为李氏被她姐姐挑唆,把我养废了,不然凭借我这英明神武聪明绝顶惨绝人寰的英姿,怎么会成为一个赌鬼!”


    陈淮安脑海里的想法被人听到,还被解答,他有一瞬的不悦,但又想到,这招系统之前也对他用过,是他忘了,遂又平复下来。


    不过看样子,两人不把他们之前的事情捋清楚,这系统是不会给他医疗卡了。


    他没办法,还是调整情绪,回答了系统的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把系统和原主划上等号的呢?


    他想到这儿,嘴角勾起:“刚刚。”


    系统脸上出现裂缝,不可置信道:“什么?!那你刚刚喊我陈怀安?”


    陈淮安挑挑眉,不以为意:“哦,那是炸你的。”


    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颗怀疑的种子出现的到是很早,在他和十七成亲那日便有了。


    那日他随便在脑子里吐槽了一下原主的亲情债,然后他就感觉一阵不适,这时他还只是怀疑原主还在他的身体里,没往系统那想。


    直到后来,他打算摆烂再也不抽卡,却被系统读取到他的脑海里的想法,并对他做了惩罚。


    相似的感觉和机制,他便有了这个结论,直到刚才,他故意喊出‘陈怀安’这个名字,系统那惊诧的反应,他才最终确定。


    系统听了他的解释,和陈淮安相似的嘴角有些抽搐:“……算你厉害!”


    陈淮安听他这么说,刚刚因为骗到系统而起的一丝愉悦,瞬间荡然无存。


    他嘴角勾起,这次是自嘲:“我算什么厉害?我若是厉害,就不会让乡亲们变成这样,不会看着十七痛苦,却无能为力”


    系统没插话,只是等着他疏散情绪。


    而陈淮安也很快调整过来,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十七还在等着他。


    他深呼吸一口,平静的说道:“我解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了。”


    系统从变出人形后,表情就是高昂多变的,或高兴、或惊讶、或生气,但现在他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十分严肃的对着陈淮安说:“你真的决定了?这三点健康值一旦扣除,你可就命不久矣了。”


    陈淮安没有一秒犹豫:“当然,只要十七平安快乐,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时系统却看着他沉默了。


    陈淮安觉得奇怪,这系统怎么感觉不是很想让他这么做?


    他如果没了,系统便可以拿回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在为难什么?


    “你说的对。”系统突然开口。


    陈淮安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偷听别人脑子里的想法,这是侵-犯隐私。”


    系统装作没听见,变出一行字:


    【请问宿主是否接受用三点健康值换取一张万能医疗卡?】


    下面依然是熟悉的两个选项:接受和拒绝。


    陈淮安平静的点下接受,没有犹豫。


    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精气神被抽走,耳朵里一阵耳鸣,视线也有点模糊。


    他还好是背靠着墙壁,有个支撑,没有瞬间倒地。


    他顺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冷风吹来,他控制不住的咳嗽出来,漫天雪白被一抹红撕碎。


    陈淮安一口血吐出来,他捂着嘴尽量不惊动屋里的陶十七。


    他笑了笑,脸色和白雪融为一体,原来扣除三点健康值后的感觉是这样的,就像执念未散的小鬼,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系统看着陈淮安站都站不稳了,还想着往外走:“你去哪?”


    “咳咳~救人。”陈淮安缓了缓,又费劲的站起来,说话的声音像是染了一股浊气。


    系统‘哼’了一声,有些得意的说:“不用了,医疗卡我帮你用了,放在了稻香村的所有水源里,还有附近的一些河流,附近的村子和城镇过一段时间也会慢慢痊愈的。”


    陈淮安出门的动作一顿,看着系统页面里男人虚拟的身影:“为什么帮我?”


    系统不屑的‘切’了一声:“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就你现在这样子,难道要我看你爬着去吗?”


    陈淮安沉默一瞬,还是艰难的挪动步子往外走。


    系统赶忙叫喊起来:“我都帮你做好了,你还出去干什么?!这大半夜的这么冷,不要命了!”


    陈淮安没出门,只是在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给十七喂水,这里面也有吧?”


    系统发现自己误会了,尴尬的停下来点点头。


    陶十七在伤口的疼痛和腐烂折磨中,痛苦了很久,三天来,基本没睡过觉。


    如今这含着治疗效果的水刚喂下去,他便舒展了连日来皱起的眉头,很快熟睡了过去。


    陈淮安描摹过他的眉,他的眼,最后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十七好好休息,睡一觉就不疼了。”他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看着爱人开始好转的伤口,陈淮安终于放心下来,这医疗卡确实有用。


    夜深人静,他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这才有功夫询问起系统的来历。


    “陈怀安,你作为一个古代人,是怎么又变成系统跟着我的?”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不过——”系统‘哐’的一闪,弹出他的身影:“我本来就是系统,陈怀安不过是我的一个任务身份罢了。”


    陈淮安有些惊讶,但没说话,而是等着他解释下去。


    “我本来就是卡牌种田系统,需要帮助宿主带领周围人致富来完成任务,我已经完成99个世界,只差最后一个我就能退休养老了!但是——”他的声音里有点气急败坏。


    他失败了,因为违反了主系统的规则。


    “我的最后一任宿主是个非酋,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在成功之前功亏一篑,比你还非。”


    陈淮安:


    “在我的10086次帮助下,他艰难的种出了第一批成熟的西瓜,但是在丰收的前一天晚上,偏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冰雹!冰雹啊!要知道他们这地方三百年都没下过冰雹啊!还是拳头大小的!这是什么非酋属性!”


    系统说的有些激动:“这要是砸下去,那些西瓜定然稀巴烂!”


    陈淮安点点头:“所以你帮了他?”


    系统叹了口气:“没办法,我急啊!眼看着我就要退休了,结果一直卡在这个世界停滞不前!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动了一点小手脚”


    “我悄悄调整了天气,让这些冰雹变成了一场雨,西瓜也顺利丰收,谁知主系统这个周扒皮发现了!说什么我违反自然规律,说这个屏障不是我的宿主抽出来的技能,他不仅扣光了我一半的养老金!还把我记忆封存,让我亲自来种田!结果可想而知”


    陈淮安有点疑惑:“那让你宿主抽个技能不就行了?”


    但他刚说完就闭嘴了,他想起来这人失败了这么多次,有没有钱抽卡另说,就算他家里有钱给他挥霍,但凭借他的运气,应该也抽不出什么好东西。


    陈淮安和系统对视一眼,都默默的没说话。


    陈淮安是尴尬,系统是生气。


    但拦不住想法会自己在脑子里生成,这生在赵家也确实倒霉,窝囊的爹,偏心的妈,黑心的姨母,最后养成了喝酒赌博的他,确实天崩开局。


    系统跳起来:“我那是被养歪了!才不是我本来的个性!”


    陈淮安轻轻‘哦’了一声:“所以你一气之下,栽河里冻死了?”


    系统哇哇大叫起来:“那是被人害的!而且你不许提这个事情!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要是光彩的事他当然不会提,嗯,他是故意的。


    让他偷听别人的想法。


    不过陈淮安被他吵得脑仁疼,没再刺激他,而是问起自己的事情来:“所以引诱我抽卡,是为了让你恢复‘自由’?”


    “算是吧,不过最重要的是让我恢复能量,当然了进阶池开启也是真的。”


    他做作的咳嗽两声,假装随意的解释道:“之前给你抽的那些技能卡之所以没什么用,只是因为我能量不足,只能做到那个地步。”


    不是因为他没用!


    “所以健康值换医疗卡,也是主系统的规则。”陈淮安不置可否,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是,我们是种田系统,我们的理念是:不能不劳而获,所有宿主从系统处得到的物品或者技能卡,都需要自己花钱抽出来,像我之前悄悄帮忙也是不行的。”


    系统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但像万能医疗卡这种稀有卡,你抽也不一定能抽的出来,只能用更贵重的东西来交换才行。”


    最重要的是陈淮安等不起。


    陈淮安想起自己最初的摆烂,那时候扣他健康值应该单纯为了强迫他抽卡,好让系统早日恢复能量。


    不过有一点两人都没有挑明。


    等他没了以后,系统便可以用这具身体活下去,带领大家走上致富的路,也算走回了系统原先的路,完成惩罚任务,彻底获得自由。


    第68章 恢复


    陶十七恢复的很快, 灼热的体温已经正常,原本痛苦的呼吸也变得匀长,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变小。


    又过了两日, 陈淮安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 发现伤口已经愈合,长成了浅浅的淡粉色。


    “阿淮。”


    直到陈淮安在陶十七的病榻前又守了几日,一声沙哑却清醒的呼唤,将假寐的陈淮安震醒, 他睁眼便看见一双疲惫但清亮的眼睛, 和往日一般无二。


    陈淮安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我在。”


    仿佛怕他听不见,又说了一遍:“我在”


    陶十七自从感染了疫病后,基本就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里, 没有清醒过,但他能感觉到陈淮安一直在身边照顾他,也能想象到他有多着急。


    看着爱人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 陶十七眼眶发红,扯出一个心疼的笑:“辛苦了, 阿淮。”


    陈淮安摇摇头, 几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你没事就好。”


    陈淮安扶他坐起来,看见他嘴皮因为连日的高热有些干裂,给他到了一碗温水。


    陶十七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阿淮,我是怎么好的?”


    陶十七本来是随便问问, 谁知他对面的人,却半天没有声音。


    他放下碗,看着有些愣神的人:“怎么了?不方便说?”


    陈淮安看着他, 依然沉默,不过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脑子里现在有道声音吵得他没法说。


    “啊啊啊!!你可千万不能把系统的事情告诉他!!!不然你和我都会被处罚的!!!我不想剩下的一半退休金也被扣完啊!!”


    陈淮安烦躁的揉了揉额头,用意念回他:“吵死了!闭嘴!”


    呵斥完又补充一句:“我不会说的,而且我说的出来吗?”


    上次他想告诉陶十七抽卡的事,结果就被他禁言了,系统现在恢复了能量,他更没机会说出来了。


    “不过,你是不是被骗了?按照人类世界的规定,养老金是不能被扣除的。”


    他记得系统给他说过,他们的工作福利跟人类社会的机制很像,有年终奖、退休金啥的,不过货币不是普通的金钱罢了。


    系统乱窜的身影陡然顿住,惊叫的声音也瞬间消失不见,然后他难以置信的盯着陈淮安,等他确认陈淮安没有撒谎后,系统再次蹦起来。


    “啊啊啊啊!!!!主系统这个周扒皮!等我回去了!我要向系统维权中心举报他!!!”说着就消失在陈淮安脑中,似乎是被气的自闭了。


    陈淮安终于清净了,他这才重新看向陶十七,但他没有直接解答他的问题,而是推了推他手里的碗:“多喝水,好的快。”


    陶十七愣了一下,眨巴了几下眼睛。


    陈淮安也坦然的看着他,两人就如此对视了一会儿,陶十七突然把碗里的水喝完,然后开口道:“好。”


    陈淮安笑出来,他的十七一直很聪明。


    与此同时,村里死寂的氛围被一阵阵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喜悦打破。


    “娃子退烧了?!”


    “爹!你身上的灰点没了!!”


    “我好了!!我好了!!”


    接下来几日,村庄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活力。


    日夜的哀嚎和咳嗽渐渐消失,草药的苦涩和病腐的味道被烟火气取代,村道上终于又有了人影,大家带着哽咽和希望互相问候。


    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重新打开,人们开始自发的清理街道、掩埋废弃物和死掉的牲畜。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好,但他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只要好了就行,就当菩萨保佑!


    村口的官兵也注意到了这不可思议的变化,他们惊疑的看着村里的人,但县令没让撤兵,他们也不敢动。


    结果没几天,命令就来了。


    官兵们撤走了,村民们重新获得了自由,也知道了撤兵的原因。


    原来是知府大人巡查至此,听闻县令隐瞒疫情、见死不救,勃然大怒,将县令革职查办了。


    听闻这一消息,大家也是大快人心。


    陈淮安想到他当初去赌坊还债时,也听到过这位知府大人的消息,新官上任,清廉公正。


    过了不久,他们又听说新上任的县令也承诺会给几个受灾严重的村子拨下钱粮,帮助大家重建家园。


    几个好消息接踵而来,让村民们脸上添了不少喜色,村子正在有条不紊的恢复。


    陶十七身体好,又休养了几日,便活蹦乱跳的下地了,陶初一也被他们接了回来。


    陶十七生病的事情小姑娘并不知道,但是多日没见,她还是一上来就扑倒哥哥怀里撒娇不放。


    苗翠兰和陈大牛围着两人看了又看,确认他们都没事了,心口的大石才落下。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苗翠兰捂着嘴,眼眶有些红。


    这几日她照顾着两个小孩儿不敢去看他们,但是村里染病的人什么样,她不是没见过,十七肯定受了很多苦!


    她又看了眼,明显憔悴下来的陈淮安,感叹道老二也不容易,好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


    “听说了吗?稻香村那边,前段时间闹灰腐病,死了好多人,村子都被封了,这才几天,怪事发生了!听说那里的人都好了!”


    “真的假的?这灰腐病不是瘟疫吗?瘟疫还能自己好?”


    “千真万确!听说新任的官府老爷还给他们送去了好多粮食和银钱,说是让他们重建家园呐!”


    “那真是老天开眼!佛祖保佑!”


    巷子里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男人蜷缩在那里,灰色的粗布裹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像怕人发现他的异状,不敢有太大动静,只能低低咳嗽完。


    等说话的几人走远了,他才捡起脚边的棍子,艰难的站起来。


    若这时他旁边有人的话,说不定能从他露出的手腕上看见一片灰点。


    他挪动着步子朝着稻香村的方向走去,但他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诡异的光


    稻香村好了?他们怎么能好?!他们应该全死光才是!


    他的仕途没了指望,姻缘也因为在宴会上的一番话被推掉,镇上的富户没一个再愿意和他结亲。


    眼看着外面没了指望,但好在家里还有点闲钱,结果谁知道他那个便宜娘居然和他姨父有一腿!


    说什么钱财都要留给赵怀礼那个野种!


    他们当时一起去县城赶考的时候他就觉得怪怪的,但他忙着试题,没工夫管他们,没想到他们居然珠胎暗结!


    回村后不知道怎么被李淑慧这个泼妇知道了,三天两头的来家里大闹,导致村里都有了流言。


    仕途没指望,姻缘断了,家产没他的份,那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于是他趁着赵大钱焦头烂额的时候接过了猪肉摊子,他听说几十里外的一个猪肉贩子低价卖肉,他连忙找过去定了一大批肉,然后再卖出去,赚了个彭满钵满


    陈淮安这个废物,不就会种点地,卖点腌菜,能挣几个钱?哼,还不是不如他!


    他没高兴多久,村里人渐渐开始发病,别人没有感觉,但他自己很清楚,这几户人都是最先买他猪肉的人。


    后来在他的威胁敲打下,那个卖他肉的猪肉贩子直接承认,这些肉都是从溪口村低价买来的瘟肉。


    赵顺起初只是害怕,但转头一想,他们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肉是他们自己要买的,便宜是他们自己要贪的,就算被人发现,他到时候拿着钱远走高飞,谁也拿他没办法。


    后来村里发病的人越来越多,直到赵大钱也病倒,他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连夜拿着银子和行李跑了几十公里。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追赶,他才敢在一个偏僻的河边停下来。


    冷风吹打,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但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几十两银子,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慌乱的心安定下来。


    “一群贱民,死了也好!”他喝了一口冰冷的河水,降了温,低声的咒骂不知道是发泄还是给自己壮胆:“死光了就没人知道是我卖的肉了。”


    他修整了一下,继续赶路,在天黑前进了附近的镇子。


    镇子不大,但还算五脏俱全,他找了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吃的狼吞虎咽。


    干净的客房,丰盛的饭菜,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这样的好日子多自在!”


    他美滋滋的想着以后生活,又想起陈淮安和陶十七依然在村里,他们是不是已经染上瘟疫,在等死了?


    哈哈哈,到时候他可要好好给他们上一柱香,让他们好走!


    然而,夜里开始,他便开始不对劲,喉咙发干,体温也迅速升高,他以为是连日赶路染了风寒,也没在意。


    直到第二日起床,他头晕眼花,骨头也疼,等他捧着冷水想降温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几个针尖大小的灰点。


    ‘哐当!’水盆被打翻,赵顺惊恐地瘫倒在地,是瘟疫!他感染瘟疫了!


    起初的惊慌后,他渐渐冷静下来,不敢声张,他拉下袖子就往药铺跑。


    他眼神在铺子里东张西望,生怕别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只敢对着药铺郎中含糊的说自己买点风寒止疼的药。


    那药铺的老郎中问他症状,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


    但这郎中见多识广,加上这里离溪口村也不远,他看着赵顺不自觉抓挠手臂的模样,脸色瞬间就变了。


    “本店小本经营,治不了你的病!请另找高明吧!”说着把他赶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赵顺有些恼怒,接着又换了几家药铺,才买到一点风寒的药材。


    但是没多久,他的病情加重了,普通的风寒药对他根本没用,他的身上、脖子上也布满了灰麻点,手臂已经开始腐烂,他不得不把自己裹起来。


    他抱着钱袋在附近的城镇流浪,但病情依然越来越严重,有些眼利的的,看见他掉头就走,有的拿着东西驱赶他,免得传染他们。


    赵顺心里愤恨急了,这群贱民,该死!都该死!


    滚烫的身体和病痛的折磨,已经让他神志不清,他蜷缩在巷子里,咒骂着所有人。


    偏心的李淑云、贪心的李淑慧,还有跟猪一样的赵怀礼他们都不得好死!


    特别是陈淮安和陶十七!他本该功名加身,美人在怀,富贵无双,都怪这两个奸夫淫夫!都怪他们!他们不得好死!最好阴阳两隔,死无全尸!


    在他意识已经模糊的时候,巷子里走过来几个人,他听到几人谈论稻香村的事情,说是他们的病突然好了?


    他们凭什么好!凭什么自己要遭受病痛折磨!不过…他现在回去,是不是也能好?


    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站了起来,他挣扎着往前走,朝着稻香村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意识从没有清醒过,全凭一股意志支撑着他前进。


    终于,当他远远看见稻香村的村口,熟悉的环境让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他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


    终于回来了


    他又走近了几步,望着近在咫尺的村子,他的眼缝里发出一丝光亮,下一秒却被两个身影熄灭。


    陈淮安和陶十七牵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到赵家门前,早就发病的赵大钱现在已经恢痊愈,他的脸上是赵顺从没见过的和蔼慈祥,赵大钱高高兴兴的把两人迎进去,再关上门。


    他被这其乐融融的画面激起满腔的愤怒!


    贱人!!凭什么!明明他才是赵大钱的亲儿子!凭什么他要对陈淮安如此好!


    村里一只小黑狗跑出来,对着他汪汪大叫,他的气愤无处发泄,只能挥起木棍朝这着向他大叫的狗子打去。


    但他忘记了自己现在身患重病,体力不支,木棍刚离开地面,他便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心口的那口气再也提不起来。


    怀里的钱袋掉在地上,银子和铜板撞在石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就像孩童在轻哼。


    他咳出一口污血,瞪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村庄,眼神里是贪婪、是恐惧、是不甘。


    看着赵家紧闭的大门,头一歪,彻底没了气。


    第69章 隐瞒


    小狗的叫声愈发激烈, 吸引了村口的人,大家纷纷围过来,结果就看见赵顺的死状。


    大家没有同情和害怕, 这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受尽折磨的人,终于得了报应!


    大家对着他的尸体都是拍手叫好!抒发着这段时间以来的怨气和愤恨。


    陈淮安两人和赵大钱谈完出来,刚好看见这么一幕。


    看着那张狰狞扭曲、布满恐惧和不甘的脸,陈淮安的内心很平静。


    害人终害己, 为了一己之私, 赵顺害了那么多人,将生养自己的村子拉进人间炼狱,最终也被自己带来的‘恶魔’毁灭,也算报应。


    陈淮安没做过多停留, 而是轻轻拉着陶十七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赵顺的死意味着这场瘟疫真正落幕,他们该往前看, 奔向新的生活了。


    所有人发泄完心中的愤恨纷纷散去,人死如灯灭, 有天大的仇恨也算了了。


    众人离去, 最后只剩下一个沧桑的身影。


    赵大钱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儿子,内心复杂,这个儿子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刚开始回家时十分优秀,人人见了他都道他命好, 迎回来一个准秀才郎。


    但是谁知道最终会是如此结局,曾经人人称赞的少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伥鬼。


    他浑浊的眼里涌出一行老泪, 赵顺的行为确实可恨,但也有他教导无方的原因。


    他默默走上前,合上他的眼睛。


    最后找来一卷草席卷着,给他葬在了村子外一个没人的小山坡。


    毕竟他害了那么多人,那些惨死的冤魂,是不会放过他的。


    潦草的坟茔落成,赵大钱站在那看了很久,久到远山暗淡,他才转身,不再回头。


    这逆子罪有应得


    也怪自己一生太过懦弱,儿女都没教养好,只有招娣一个还算踏实的性子。


    赵大钱的步子有些踉跄,鬓边的白霜染了满头。


    “爹!”对面两个身影跑过来搀扶住他“你身体还没好,快跟我回去休息!”


    赵招娣和他男人扶着赵大钱一脸关心。


    “您以后跟我们一起过吧,虎子说外公病好了,还让您陪他‘骑大马’呢。”那汉子言语里带着憨厚。


    赵大钱颤抖者嗓子:“好!好!”


    远山逐渐模糊,相携的身影是互相支撑的依靠。


    陈淮安牵着陶十七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在身后,他们的影子在身前,村子里弥漫着艾草的熏香。


    “赵叔应该知道了吧?”陶十七偏头看了一眼陈淮安,小心的问道。


    陶十七虽然没有挑明,但陈淮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嗯,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换了芯子呢?


    陶十七没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刚刚他们是去看望赵大钱的,赵大钱作为最初染病的一批人,能挺到最后,等到救治还痊愈了,很是难得。


    赵大钱之前对陈淮安的关心,他们都看在眼里,所以专门走了这一趟。


    不过自从他们从赵家出来,他脑子里的系统就特别安静,往常总会时不时偷听陈淮安的想法,然后吐槽两句,今日却一句话也没说。


    陈淮安没想到这系统还挺有人性,自己短暂为人的一生,赵大钱是少数对他好的人其中之一了,如今他也在伤怀吧?


    两人像散步一样慢慢走回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正在他家门口转悠,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李福转身看见他们回来,笑着招呼他们:“陶哥儿,淮安,你们可算回来了!”


    陈淮安上前,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疑惑的问道:“李叔,你这是干啥?”


    李福现在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说话也是中气十足:“这是给你们送东西来啦!县令得知我们在封村期间,能有序维持秩序,没造成更大的传播和影响,这是给我们的奖励!”


    他把米袋子递给陈淮安,被陶十七抢先接过,李福空出手,又从兜里掏出银子:“这是奖银三两!”


    “都是您的功劳,我们不过搭把手罢了。”陈淮安也没想到这县令居然还有奖赏,还算赏罚分明。


    不过这银子来得及时,他之前把所有的身家都投在系统里了,要不是过年存的粮食多,他怕是要让十七和初一跟着他喝西北风了。


    李福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早撑不下去了。”


    他说完又朝着陶十七点头:“陶哥儿也是,我替乡亲们多谢你,愿意接那么危险的任务,要不是你,大家怕都饿死在那草棚里了,哪还能等到病痊愈的一天。”


    陶十七抱着米袋,笑的轻松:“都是从小看我长大的乡亲,当然要帮。”


    李福满意的点点头,有闲聊了两句,才揣着手回去。


    村子恢复了人气,冬雪也开始渐渐融化,田野里已经有绿色冒头,挖野菜的身影也多了起来。


    张莲个子又窜了一截,他挎着篮筐路过陶家院子的时候,刚好遇见在院子里打盹的陈淮安。


    他高昂的声音响起:“陈二哥!注意着凉!”


    陈淮安躺在椅子上,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结果下一秒一件毛领披风就搭在了他的身上。


    “十七哥!”张莲看见陶十七出来,兴奋的挥挥手。


    陶十七笑着答应:“后山西边的小山坡,新冒头的野菜多,你去那儿看看。”


    张莲眼睛亮起来:“好嘞!谢谢十七哥!”


    张莲身后跟着周娘子,她牵着三岁的小姑娘跟在儿子身后,小姑娘已经能稳当的跟在大人身边。


    周娘子的脸上已经没了最初的愁苦,现在她的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家里还有余粮,没什么好愁的了。


    她静静的等他们交谈完,最后要走时,她朝着陈淮安和陶十七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对他们的感谢,眼底充满对生活的期盼。


    等人走了,躺椅上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你把我发现的风水宝地,就这么告诉别人了?”陈淮安躺在椅子上歪头看他,他的脸陷在毛茸茸的兔毛里,像个软糯的汤圆。


    陶十七忍不住上手揉了两把:“那是我发现的。”


    陈淮安眼睛转了转,开始耍无赖:”我不管,你发现的,就是我发现的,你不能就这么告诉别人。”


    陶十七有点好笑,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那你想怎么办?”


    陈淮安嘴角勾起,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陶十七没防备,一下跌进他的怀里,两人倚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挤成一团。


    陈淮安揽着他的腰:“罚你让我抱一会儿。”


    陶十七落进他怀里也没挣扎,而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我觉得还不行。”


    陈淮安疑惑一瞬,还没发问,嘴上覆上一片温热,转瞬即逝。


    “嗯,挺软。”陶十七先发表了自己的评价,还砸吧了两下嘴,才笑着说:“这样才算补偿。”


    陈淮安眨了眨眼睛,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被自家夫郎调戏了?


    陈淮安胸腔震动,笑起来:“陶十七,你完蛋了!”


    “啊?”陶十七憋着笑:“你能拿我怎么办?”


    陈淮安看着有恃无恐的人,压了压后槽牙,一侧身,躺椅发出‘吱呀’的声音,两人已经对调了位置。


    陈淮安看着身下的人:“你现在跑不了了。”


    陶十七挑挑眉,表示:然后呢?


    陈淮安再次被挑衅到,埋下头,在他唇角发泄似的咬了一口,直到听到一声轻哼,他才肯放过他,转而轻吻起来。


    陶十七放松身体,慢慢开始回应,两人气息温热缠绵,院子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


    早春的微风卷着树叶,飘落起伏,撕扯纠缠,道尽缠绵悱恻,早已不分你我。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陈淮安的手在陶十七腰后摩梭,正在这情热之时,只听“嘎吱”一声,两人身影随之一斜。


    还好陶十七手疾眼快,一个滚身,把陈淮安抱在怀里,两人轻轻滚落在地。


    暧昧的气氛转而变成尴尬。


    陈淮安看了看坏掉的躺椅,又看了看身-下的人,一脸无辜:“这躺椅也太弱了,这点‘风波’都受不住。”


    陶十七被他的言外之意说的耳热,抖了抖他,让他起来。


    两人起身后,陶十七查看了椅腿:“木契松了,打磨打磨还能用。”


    陈淮安脸色有些异常的红,听后走过来:“那十七可得打磨的紧实些,免得下次~又塌了。”


    这个下次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陶十七红着耳朵没理他,只默默的开始修椅腿。


    温度降下来,风一起,便有些冷,陈淮安被陶十七赶回屋休息。


    陈淮安刚回屋,刚才还言笑晏晏的神色马上垮下来,他捂着嘴,肩膀颤动,接着是一阵剧烈又无声的咳嗽。


    终于平静下来,他用帕子擦干净嘴角的红渍,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差点在十七面前表现出不适来,要不是他逗着十七,分散他的心神,怕是刚刚自己身上的异状就藏不住了。


    “他迟早会知道的,你能瞒他多久?”系统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陈淮安一愣,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能瞒多久算多久。”


    “不过,”他的语气有些危险:“刚刚我和十七的事情,你都看见了?”他的语气仿佛再说:你要是敢说一句看见了,就要杀系统灭口。


    系统激烈的摆摆手:“没有!绝对没有!”然后光速消失。


    他怕再待下去,陈淮安就要开始对他进行言语攻击了,可怕的人类!


    不过主系统扣他退休金的事情,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屋内陈淮安开始休息,屋外大门一关上,陶十七忙着的动作便停下来。


    他看着里屋的方向愣神了很久,才又重新拿着工具开始修理木材。


    阿淮说要给椅腿定的紧实些,于是他一遍遍的打磨木料、修磨椅腿,直到躺椅的四条腿都变得十分光滑结实才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