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跳脚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周老师，你可是金牌制作人，注意形象。”


    “形象？我现在都快成‘望晚石’了！我还注意什么形象！”周予白的声音带着点抓狂，“节目组那边催你去排练的消息都快把我手机挤爆了！”


    “别的选手排练室热火朝天，你呢？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去练？”


    “排练的事，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周予白拔高了音调，“我的小祖宗，后天就录制了！你连一次正式的合练都没有，到时候上台两眼一抹黑吗？”


    他苦口婆心，简直操碎了心。


    “晚晚，我知道你厉害，但这是帮唱！不是独唱！讲究的是配合，是默契！你总得跟对方磨合一下走位、眼神交流什么的吧？”


    “万一对方是个舞台新手，一紧张忘词了怎么办？你俩在台上大眼瞪小眼吗？”


    云晚回头看一眼，想起裴景深那精准如节拍器的演唱和稳如磐石的台风，眼底闪过笑意。


    忘词？


    恐怕裴教授连哪个字该用多少分贝的气息都计算好了。


    “放心吧，周老师。”她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明天我会去彩排一次，熟悉一下舞台效果就好。”


    “一次？就一次彩排？”周予白的声音差点劈叉，“你当是逛菜市场呢那么随意！”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晚晚，你听我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虽然不能明着给你当帮唱，但我可以把我御用的和声老师借给你！绝对实力派！现在换人还……”


    “周老师。”


    云晚轻声打断他，“我相信我的选择。”


    “也请你相信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最终，传来周予白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委屈和无奈的叹息。


    “行吧……你总有你的道理。”


    他嘟囔着，“那你明天彩排，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把把关？”


    “不用了。”云晚婉拒，“你安心当你的导师就好。”


    “好吧……”周予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甘心，“那明天彩排场见。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云晚轻轻应了一声：“好。”


    -


    裴景深合上琴盖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


    他转过身，水晶面具在渐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视线落在云晚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上。


    “又是周予白？”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比平时更显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像个冷静的观察者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晚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还能感觉到刚才通话留下的微弱热度。


    她坦然点头，“嗯，是他。他也是我朋友，比较关心我。”


    “主要是好奇心太重，快把自己急死了。”


    裴景深没接话。


    他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铺在琴盖上的乐谱，动作一丝不苟，边缘对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然后，他将那叠纸轻轻放进一个深棕色的皮质公文包里，拉链滑过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明天彩排厅。”


    “保密级别，和这里一样。我不能露面。”


    云晚看着他被面具覆盖的侧脸，忽然生出一点好奇。


    “对了，裴教授，”她歪着头，目光扫过那张精致冰冷的面具，“为什么你在我面前……也一直戴着这个？”


    裴景深整理公文包带子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面具上镂空的孔洞后，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


    “习惯。”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


    “我需要提前适应戴着它演唱的感觉，找到声音穿透面具的共鸣点，调整发声角度。这样正式上台时，才不会因为外物干扰而分心。”


    云晚恍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明白了。像运动员适应新装备，科学家校准新仪器。”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点敬佩。


    “严谨还是裴教授你严谨。”


    裴景深似乎被她这个比喻取悦了，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一瞬。他拎起公文包，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好的，那我们明天见。”


    云晚也笑着摆手。


    “明天见，裴教授。路上小心。”


    裴景深微微颔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清瘦而利落。


    厚重的隔音门无声地合拢，将他与外面世界可能存在的窥探彻底隔绝。


    排练室里只剩下云晚一个人，还有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属于裴景深身上那种干净的、像雪后松林般清冽的气息。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将大片云彩染成瑰丽的橘红色。


    暖调的光透过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温柔地洒满整个空间，将那架施坦威钢琴照得泛着暖融融的光泽。


    云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文创园区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


    她心里那片因为帮唱嘉宾而悬了几天的小石头，终于稳稳落地。


    甚至，还生出几分隐秘的期待。


    她几乎能想象，当那位被全网嘲笑的“面具歌神”一开口，台下和屏幕前，会是怎样一副惊掉下巴的景象。


    那一定很有趣。


    -


    “暗香”私人会所的最顶层，整层楼只服务于一位主人。


    顾云洲陷在意大利定制的墨绿色丝绒沙发里，长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刚点燃的古巴雪茄。


    幽蓝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水晶烟灰缸旁，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冰块缓缓融化，发出细微的轻响。


    助理阿城垂手立在三步开外，像一尊没有呼吸的影子。


    “所以，”顾云洲开口，声音带着雪茄浸润后的微哑，听不出情绪，“她那个帮唱嘉宾，到现在还是个谜？”


    阿城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是，顾总。云晚小姐那边口风很紧，经纪人林岚似乎也所知有限。他们并未使用电视台的排练室。”


    顾云洲吸了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


    烟雾中，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有点意思。”


    他晃了晃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查不到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