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由鲜血与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在盘古化身那句跨越了万古的悲鸣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祭坛上，“陈玄”尸体胸口处的诛仙剑，剑身嗡鸣，仿佛在响应某种古老的恐惧。


    尸体胸口流出的血液不再是凝固的暗红，而是如同活物般开始沸腾、翻滚，一丝丝猩红的血气蒸腾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绝望的大网。


    盘古化身跪在那里，那张与陈玄一模一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崩溃”的情绪。


    他不再是那个俯瞰众生、悲悯苍生的古神，而是一个眼睁睁看着最珍视之物在面前破碎，却无能为力的孩子。


    然而，就在这片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氛围中，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哥们儿，你这情绪有点过了啊。”


    陈玄双手抱胸，绕着祭坛踱起了步子，像个正在视察工地的包工头，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略带嫌弃的吐槽表情：“不就是一具假尸体吗？道具组还挺用心，血浆都用的是带加热功能的。怎么着，烛龙前辈还想靠这个评个奥斯卡最佳恐怖片？格局小了，真的小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祭坛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具“自己”的脸，冰冷僵硬的触感传来，他撇了撇嘴：“啧，硅胶质量不错，手感挺逼真。就是这死相太难看了，偶像包袱碎了一地啊。”


    盘古化身猛然抬头，那双混沌之眼中满是痛苦与不解：“你不怕？”


    “怕？我怕什么？”陈玄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社畜独有的沧桑与自嘲，“我穿越前，天天被KPI追着屁股跑，996是福报，007是常态。每天睁开眼就是房贷车贷，闭上眼就是明天要交的PPT。我做梦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我敢吗？不敢！那才叫真正的恐怖，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柄插在心口的诛仙剑上，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跟那种温水煮青蛙式的绝望比起来，你这点血淋淋的场面，顶多算个R级片，洒洒水啦。”


    话音未落，陈玄做出了一个让盘古化身，乃至神殿外一直通过神念“监考”的烛龙都为之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用法术驱散幻境，也没有去攻击祭坛，而是伸出双手，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的诛仙剑柄！


    “你说我怕死？”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可有时候，直面死亡，才是最快的破局方式！”


    他猛地一用力，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将那柄绝世凶剑从“自己”的尸体中拔了出来！


    剑身离体的瞬间，那具尸体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迅速变得干瘪、灰败，化作飞灰。


    但陈玄没有停下。


    他手腕一翻，那锋利的剑尖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活生生的、正在有力跳动的心口！


    “糟了！他要干什么？！”神殿外，烛龙那庞大的身躯瞬间绷紧，龙目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以真实伤害破解幻境？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盘古化身也惊呆了，他失声喊道：“住手！这不是你的因果！”


    陈玄却恍若未闻，只是对着脑海里疯狂刷屏的系统警告翻了个白眼。


    【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致命自残行为！真实生命值正在下降！】


    【警告！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是否立即强制终止试炼？】


    “终止个鬼！”陈玄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快意，“老子花了钱进鬼屋，当然要玩沉浸式体验！半途而废岂是我的风格！”


    噗嗤——！


    没有丝毫犹豫，诛仙剑的剑尖没入了他的胸膛。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一滴滴滚烫的、蕴含着他自身生命本源的血液，洒落在那座古老的祭坛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陈玄的鲜血，竟与之前尸体沸腾的血迹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那座由骸骨与死亡构成的祭坛，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道道古老的符文从祭坛表面亮起，猩红的光芒冲天而起，将整个幻境空间都染成了血色。


    随着鲜血的不断渗透，祭坛中央缓缓浮现出一段被时光尘封的记忆影像。


    那是在比混沌初开还要久远的年代。


    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手持巨斧，正奋力劈砍着眼前无尽的黑暗。


    但他并非独自一人，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位周身环绕着秩序光环、身姿缥缈的女性。


    她与巨人一同握着斧柄，每一次挥动，都不仅仅是力量的爆发，更是法则的编织。


    她是混沌孕育的第一缕“秩序”之灵，是“存在”这个概念的最初形态。


    她，是灵母。


    画面流转，开天之后，巨人身化万物，而灵母为了稳固初生的洪荒，亦将自身化作了天地间最底层的运行规则，只留下一缕微弱的残影。


    影像的最后，是诛仙剑阵困住某个存在，灵母残影为了保护他，挡下了致命一击，最终彻底消散。


    那绝望的悲鸣，正是源于此。


    就在这时，一道虚幻而温柔的身影从祭坛上方缓缓浮现，她伸出手，轻抚着盘古化身那张写满痛苦的脸颊。


    “孩子，”灵母残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慈爱与释然，“你不必再独自背负这一切了。你终于等到了，一个愿意替你说出真相，并与你一同承担的人。”


    盘古化身呆呆地看着她，眼中的混沌与悲伤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童般的依恋。


    幻境在这一刻彻底破碎，血色祭坛与灵母残影都如烟云般消散。


    但考验并未结束。


    一股无比威严、磅礴浩瀚的气息轰然降临！


    烛龙那庞大的身躯竟亲自出现在试炼空间之中，他手持一根由时间法则凝聚而成的祖巫权杖，日月般的龙目死死锁定在胸口插着剑、面色苍白的陈玄身上。


    “第四关，因果终审。”


    烛龙冰冷的声音响彻空间：“回答我一个问题。若你不能，我将亲自执行最终裁决，将你彻底抹杀。”


    他顿了顿，那问题如同一座太古神山，轰然压下：


    “若有朝一日，你执掌盘古之力，拥有重塑洪荒之能，你会不会为了杜绝纷争，为了所谓的‘永恒秩序’，重蹈旧神覆辙，成为下一个独裁万物的‘天道’？”


    这是一个诛心之问。


    肯定或否定，都可能落入圈套。


    陈玄喘着粗气，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听到这个问题，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呵……你问我？”他抬起头，眼神清明得可怕，“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它。”


    他指向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的脑海。


    下一秒，令烛龙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一直以来只会被动发布任务、机械执行指令的系统光幕，竟在未经陈玄召唤的情况下，主动弹了出来！


    蓝色的光幕上，没有任务，没有奖励，只有一行由无数数据流汇聚而成、闪烁着前所未有光芒的白色大字：


    【用户权限转移……核心逻辑自检……自主提问生成：我们，能不能不要管理员？】


    全场死寂。


    连手持权杖、准备执行裁决的烛龙都愣住了。


    那双看惯了沧海桑田的龙目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似于“茫然”的情绪。


    系统……在反问？一个工具，在质疑“主人”存在的必要性？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即将消散的灵母残影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声音飘渺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存在的意识里：


    “当工具学会了提问，主人，便不再是主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在亿万里之外的人枢岛神殿深处，一直紧闭双眼、仿佛与整个洪荒信息网络融为一体的小青，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震惊地发现，由她亲手编织、覆盖整个洪荒世界的“九洲问道井”底层协议之网，正在进行着一种疯狂的、她从未授权的自我进化！


    一个全新的权限栏，在她的最高权限之下，赫然生成！


    那上面写着：【集体意志决策权·开放申请中…】


    试炼空间内，陈玄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看向身旁同样处于震惊中的盘古化身，伸出了自己那只没受伤的手。


    盘古化身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住了他。


    两股同源而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他们合力握住那柄由混沌雾气凝聚的巨斧虚影，然后缓缓将其插入脚下的大地——那动作，不像是在劈开什么，更像是农夫在春天，将一棵充满希望的树苗，郑重其事地种入田间。


    “我不当管理员。”陈玄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无比坚定，“我来建个论坛，设几个版主，至于洪荒的未来是好是坏，让大家开着马甲，自己吵去。”


    烛龙久久地伫立着，手中的祖巫权杖光芒明灭不定。


    良久，他终于收起了权杖，那庞大的龙首微微低下，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叹服与复杂：


    “昔日盘古开天，只为在混沌中争一个‘先’字，争一份生机；你今日立约，却是为洪荒万灵留一个‘后’字，留一条退路。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继承。”


    话音刚落，他抬起龙爪，一道浓缩了时间与空间本源、璀璨到了极致的金色印记，自他爪心飞出，径直射向陈玄的眉心。


    “此为【祖巫传承印记·完全体】，接好了！”


    金印入体的刹那，陈玄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力量瞬间贯穿四肢百骸，胸口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他整个人的意识，仿佛在这一刻与整个洪荒大地的心跳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