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法则崩碎的哀鸣。


    恰恰相反，整个洪荒三界，在这一瞬，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无论是九天之上的圣人道场，还是深渊之底的魔神残躯，所有存在同时“失聪”了三息。


    三息之后，声音回归，但世界已然不同。


    那根贯穿了时间与空间、因果与宿命的混沌锁链，从中间无声地断裂。


    断口处没有狂暴的能量宣泄，反而像是被捅破的亿万色彩虹糖罐子，喷涌出难以计数的彩色气流。


    每一道气流，都是一道被压抑了无穷岁月的原始规则雏形。


    【一念花开】：一位正在打坐的散修心念微动，洞府门口的枯石上竟真的抽出了一抹新绿。


    【言出法随】：东海之滨，有渔夫抱怨风浪太大，话音刚落，百里海疆竟风平浪静。


    【梦境投影】：南赡部洲，一个孩童梦见自己长出翅膀，醒来时发现床边真的落着一根五彩的羽毛。


    这些曾经只属于圣人，甚至连圣人都无法轻易触及的“创世”权柄，此刻化作漫天星尘，如一场盛大而温柔的流星雨，洒落九洲十地。


    凡人抬头，便能看见天际那条由纯粹希望构成的光河，璀璨得令人落泪。


    “封！”


    鸿钧道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


    他袍袖一挥，试图以圣人之力重塑秩序，将这些失控的“规则碎片”重新收拢、禁锢。


    然而，他那足以重炼地水火风的神通，此刻却像一张漏了无数个大洞的渔网，撒向一片汪洋。


    他只能勉强抓住身边几缕微不足道的光，更多的规则却从他指缝间、从他神念无法覆盖的广阔天地间，轻巧地溜走，融入了万事万物。


    天地，仿佛正在“脱网运行”。


    鸿钧身形微微一晃，亿万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茫然与震撼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是崩塌……是……是脱离控制。”


    这比世界崩塌更可怕。


    崩塌尚可重塑，而脱离控制，意味着他这位曾经的“最高管理员”，被彻底踢出了服务器。


    与此同时，风暴中心的陈玄，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格式化”。


    他的身体在崩解与重组之间高速闪烁，皮肤之上，血肉之下，浮现出亿万道密密麻麻的金色数据纹路，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正在将系统最后的“遗言”直接刻录进他的灵魂本源。


    【提示：日常任务模块已卸载。】


    【提示：抽奖功能已永久关闭。】


    【提示：商城兑换系统已终止。】


    【最终提示：“洪荒天命任务系统”已完成使命，正在与宿主进行不可逆转之融合……】


    一条条冰冷的系统提示，像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曾经陪伴他插科打诨、逼他拿人参果当瓜子磕的那个系统，正在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删除自己。


    可陈玄感觉到的却不是消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


    他能听见脚下人枢岛深处，一块顽石正在为自己终于可以“思考”如何生长而欢呼；他能读懂拂过面颊的清风中，夹杂着西牛贺洲某个老农梦见亡妻后那份酸涩的思念；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在刚刚，北俱芦洲一只刚刚破壳的妖雀，因为它“渴望”飞翔的意念足够强烈，竟直接跳过了幼生期，振翅冲向了云霄。


    整个洪荒，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开放式的“留言板”，而他，就是能看到所有留言，并感受到其背后情绪的那个人。


    系统的声音最后一次在他识海中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机械的电子音，而是带着一丝解脱与笑意的温和男中音，像个终于完成项目交接、准备去马尔代夫度假的程序员。


    “报告宿主，最终交接完毕。我不是死了……我成了你的底层代码，你的直觉，你的每一次心跳。从现在起，轮到你来当这个世界的‘狗系统’了。祝你好运。”


    话音落下，所有数据纹路骤然内敛，彻底融入陈玄的四肢百骸。


    他悬浮于空，形体凝实，双眸开阖间，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


    “吼——！”


    一声不甘的怒啸自幽冥裂缝中传来。


    烛龙那庞大的龙躯上，时间留下的苍老皱纹正在飞速褪去，他猩红的独眼死死盯着陈玄，怨毒与杀意几乎要将天地冻结。


    “篡夺盘古权柄，亵渎父神遗志！就算天道不管，我亦要……”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道无形而坚韧的屏障，悄无声息地自地府方向升起，恰好拦在了他和人枢岛之间。


    那屏障由亿万亡魂的呢喃构成，散发着浓郁的黄泉气息。


    奈何桥上，一位一直以来只是默默熬汤、仿佛与世无争的老妇人——孟婆，缓缓抬起了头。


    她手里捧着一碗新熬的汤，浑浊的汤面中，映照出万千灵魂或悲或喜的面孔。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三界：


    “诸位大佬打生打死，争的是天道归属。可曾问过我地府亿万鬼魂，愿不愿再被你们的‘天道’当成KPI，刷来刷去？”


    她舀起一勺汤，递到面前一个迷茫的鬼魂嘴边，动作温柔，话语却掷地有声：


    “从今日起，这碗忘川水，是甜是苦，是饮是弃，由亡者自选。我地府，不干了。”


    烛龙怔住了。


    他终于意识到，世界真的变了。


    不是只有陈玄、鸿钧这样的强者才能定义规则。


    当“立法权”被分散，连最卑微、最被忽视的存在，也开始行使属于他们的“一票否决权”。


    高天之上，陈玄体内的“洪荒意志投影”彻底觉醒。


    他没有感受到力量暴涨的快感，反而像是一瞬间接收了全世界的bug报告，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再需要修炼，因为他的每一个念头，都足以对世界规则造成一次轻微的扰动。


    但他没有像鸿钧那样试图掌控一切，反而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大能都看不懂的操作。


    他轻声念道：“系统权限……不，我的权限……启动‘镜像协议’，将基础规则调控能力，对九洲议事坛开放共享。”


    下一刻，奇迹在洪荒各处上演。


    西牛贺洲，那个双目失明的孩童，在他许愿的枯桃树下，真的捧到了一颗由纯粹愿力催生、散发着微光的灵桃。


    南赡部洲，那个瘸腿的邋遢道士，他画在黄纸上的祈雨符被风吹走，天空中竟真的应声落下一滴蕴含着稀薄龙气的金色雨珠。


    微小，却真实。


    “你看，”小青凝实的身影出现在陈玄身边，神念如风铃般清脆，“他们开始相信自己了。这比任何宏大的法则都重要。”


    陈玄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就在刚才，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感知力，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高频访问”。


    就像一个刚刚开源的公共系统，立刻就有人在疯狂扫描漏洞，试图在代码里埋下后门。


    更诡异的是，在那些刚刚诞生、散落于天地间的“潜在律令模板”中，他感知到了许多不该存在的、被加密过的段落。


    内容模糊不清，但其波动的频率，与之前惊鸿一瞥的混沌蝶影，竟有七分相似。


    他想起那蝶影消失前留下的低语：“真正的敌人，从未现身……”


    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念头浮上心头。


    “如果敌人一直在读取数据……那它，是不是也已经学会了如何‘编写’规则？”


    话音未落，他猛地扭头，望向遥远东方的一座山峰。


    那里，人族大贤仓颉曾立下一块石碑，以初创的文字刻下了对未来的期许。


    原本碑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是：“众生可圣”。


    而就在此刻，在陈玄的“世界视角”里，那四个字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石屑簌簌而落，自行扭曲、改写！


    片刻之后，石碑焕然一新，上面的字迹变得诡异而霸道。


    “唯我可圣”。


    刹那间，方圆万里的空气骤然冰冷，一股凌驾于所有新生规则之上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降临了。


    陈玄神色一凛，一步踏出，身形已然出现在那块诡异的石碑之前。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萦绕着刚刚与他融为一体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系统”权限之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石碑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