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丝线，如最恶毒的蛛网，从陈玄的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带着一股子檀香与腐朽混合的诡异味道。


    那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的祥瑞之光，而是来自西方教派的精神钢印，正试图格式化他脑子里名为“自我”的那个分区，强行安装一个名为“顺从”的后门程序。


    小青的根须已经化作最柔软的藤蔓，紧紧缠绕着陈玄的手脚，传递着焦急而微弱的能量波动，它的声音在陈玄的意识深处哀鸣，像极了服务器即将宕机前的警报：“主人，顶住啊！他们这是在釜底抽薪，想把你的‘初心代码’给重写了！再这么下去，你怕不是真要信了‘放下屠牛宝刀，立地考取编制’那套鬼话了！”


    陈玄牙关紧咬，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一块被反复读写的硬盘，每一次佛光的冲刷，都让他那点名为“陈玄”的个人数据模糊一分。


    他拼命运转识海中的协议树，试图启动防火墙，隔离这该死的精神病毒，但结果却是一片鲜红的乱码。


    【警告：检测到敌意精神烙印具备“伪天道合法性”，认证来源：[数据删除]。


    常规清除模块……执行失败。】


    “伪天道合法性？我呸！”陈玄心里破口大骂，“这不就是关系户走了后门，拿到了官方认证的流氓软件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在他的意志防线即将被彻底攻破，脑子里开始循环播放“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魔性BGM时，识海深处的系统核心猛地爆出一团深邃的紫色光芒，那光芒霸道得如同产品经理在上线前夜突然提出的新需求，不容置疑。


    【检测到宿主核心意志遭遇根本性篡改威胁……触发紧急预案……新机制觉醒——「反信仰免疫层·人格火种舱」激活条件已达成！】


    一行新的提示紧接着浮现，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机械感：【激活人格火种舱，需以宿主最深刻、最原始的反抗记忆作为点火燃料，重启灵魂防御核心。


    请尽快上传相关记忆片段。】


    “最……最原始的反抗记忆？”陈玄在精神风暴中一阵恍惚，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是小时候因为压岁钱被老妈“代为保管”而离家出走半小时？


    还是大学时因为挂科和教授据理力争？


    不，都不是。


    那些反抗，都带着一丝妥协和孩子气。


    真正让他从骨子里燃起一把火，烧掉所有温顺和幻想的，只有那一次。


    他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原始的反-抗？呵，那还能是哪次？不就是当年在福报公司007了三年，结果在年会前一天，被HR叫进小黑屋，用一份‘人员结构优化’通知单，把我优化出局的那天？”


    那一刻，他对着那个满脸假笑、说着“感谢你为公司做出的贡献，祝你前程似锦”的HR，用尽全身力气吼出的那句——“你们这帮孙子，全都给我等着！”


    就是这个！


    不是什么屠神灭佛的豪言壮语，也不是什么逆天改命的宏大誓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在被社会毒打后，发出的最卑微却也最倔强的咆哮。


    “燃料是吧？管够！”


    陈玄猛然睁开双眼，眼底不再是迷茫，而是一片燃烧的废墟。


    他精准地从记忆长河中，将那段混杂着屈辱、愤怒、不甘与一丝丝“老子迟早要卷死你们”的癫狂情绪，狠狠抽出，如同拖拽一条代码，然后猛地灌入眉心那枚虚幻的符种之中！


    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在他的精神世界掀起了十二级台风。


    那段来自二十一世纪蓝星的社畜记忆，如同最烈性的燃料，瞬间点燃了「人格火种舱」。


    刹那间，陈玄的识海天翻地覆。


    原本缥缈的云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钢筋水泥、霓虹灯牌和格子间构筑而成的都市幻象。


    一座通天彻地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社畜结界”。


    结界的墙壁上，闪烁着一行行令人头皮发麻却又无比熟悉的大字：


    “KPI不由天定，升职全靠硬刚！”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佛祖让你放下，老板让你加班，你听谁的？”


    “心中无慈悲，出刀自然神！”


    那些圣洁庄严的西方佛光，一触碰到这道充满了班味儿和怨气味的结界，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烙铁，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被其中蕴含的“老子不干了”的强大意志力反弹、扭曲，最终化作点点灰烬，飘散无踪。


    那所谓的“伪天道合法性”，在“老子下个月房贷还没着落”的现实压力面前，脆弱得像一张废纸。


    “主人！”小青惊喜地发现，缠绕在陈玄身上的金色丝线正在寸寸断裂，“你的灵根频率……变了！以前像是被动接收天地规则的收音机，现在……现在你好像自己成了一个信号发射塔，在定义自己的道！”


    与此同时，陈玄身下的建木心灯台光芒大盛，忠实地记录下了这次惊心动魄的“杀毒”过程，并自动生成了一个全新的系统模块。


    【叮！


    《人格防火墙V1.0》已生成。


    核心理念：他人的道理，终究是道理。


    自己的KPI，才是真理。】


    陈玄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刚骂完一个傻叉甲方一样通透。


    他抹去嘴角残留的金色血迹，眼神冷冽如冰。


    然而，人枢岛的危机暂解，洪荒大地的舆论风暴却已然刮起。


    不知从何处开始，各种流言蜚语一夜之间传遍了四海八荒，版本千奇百怪，但核心思想高度统一。


    “听说了吗？东海那个散修陈玄，拒绝圣人点化，还口出狂言，当场道心破碎，吐血三升，现在已经疯了！”


    “何止是疯了！我听内部消息说，此人当年窃取女娲娘娘造人之功，本就身负大因果，如今业力缠身，天谴将至！”


    更有数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先知”，在一些仙山洞府前登坛讲法。


    他们个个慈眉善目，言语间却充满了末日预言，宣称唯有皈依西方，沐浴佛光，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末法劫难”中求得一线生机。


    一时间，搞得许多不明真相的散修人心惶惶，仿佛不赶紧去西方交个投名状，明天就要被天雷劈死。


    密室中，陈玄通过小青连接的天地网络，将这些“头条新闻”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跟我玩舆论战？搞认知作战？看来是我当年在网上跟人对线三百回合的战斗经验，让他们产生了什么错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们喜欢玩虚的，把黑的说成白的，那我就让全洪荒的老铁们都睁大眼睛看看，谁才是那个连底裤都脏了的骗子！”


    他心念一动，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件物品。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镜子碎片，边缘极不规整，镜面却光洁如新，正是他某次完成隐藏任务后，系统抽奖赠送的安慰奖——“真实之镜碎片（一次性体验卡）”。


    “来吧，宝贝，让世界感受一下……没有滤镜的痛。”


    陈玄将这枚碎片轻轻嵌入人枢岛的护山大阵中枢，指尖灵力流转，开始疯狂调试参数。


    午夜子时，万籁俱寂。


    东海之上，平静的海面突然冲起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光柱顶端，一面由无尽光华汇聚而成的百丈巨镜凭空悬挂，镜面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将整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镜中画面一转，开始播放起一幕幕让整个洪荒都为之失声的“现场直播”。


    画面里，准提圣人正坐在一口沸腾的池子边，池中金光闪闪，看似是无量功德，可镜头拉近，却能清晰地看到，那所谓的功德金光，竟是由无数被强行炼化的妖族残魂扭曲而成！


    所谓的“功德池”，不过是一个高效的“伪功德制造工厂”。


    画面再转，接引圣人一脸疾苦地讲经，座下信徒无数。


    可镜头一拐，却照到了寺院后山，他门下的弟子正如同恶匪一般，强行掳掠凡人部落的青壮年，稍有不从便棍棒加身，将他们押入寺中，名为“度化”，实为奴役。


    更炸裂的画面还在后面。


    一位满身金光的西方护法神，正手持一沓金灿灿的“赎罪券”，对着一群瑟瑟发抖的生灵明码标价：“一品来世福报，享人间富贵，只需千年香火供奉！二品……可入我西方净土为仆，只需献上全部身家……”


    巨镜之下，整个洪荒，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正在观望的散修，下巴掉了一地。


    那些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投靠西方的修士，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我靠！这……这比抢钱还狠啊！”


    “说好的普度众生呢？原来是普度自己的钱包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哪是极乐净土，这分明是大型诈骗集团上市现场！”


    洪荒震动，舆论瞬间惊天逆转。


    而就在人枢岛上空那面巨镜的光芒达到鼎盛之时，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清风，悄无声息地拂过岛屿。


    密室中，陈玄的身前，墨言那模糊的身影短暂地浮现了一瞬，快得仿佛一个错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下一枚复杂而古老的符印。


    那符印散发着比混沌更深邃的气息，无视了所有防御，悄然没入陈玄的眉心。


    一个冰冷而淡漠的声音，直接在陈玄的灵魂最深处响起：


    “用凡人的不屈，对抗神圣的秩序，你已触碰到了‘自由意志’的禁忌。做得很好，但也要准备好付出代价。从现在起，你每向前走一步，都将承受来自整个天地秩序的……十倍反噬。”


    话音落下，墨言的身影与那道清风一同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密室恢复了寂静，只有陈玄眉心那枚刚刚生成的《人格防火墙V1.0》模块旁，多了一枚不断收缩、仿佛在积蓄着某种恐怖力量的黑色符印。


    它静静地蛰伏着，像一个倒计时，又像一个审判的标记。


    窗外，漫长的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