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本撕起来，烫手。


    陈玄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却像吞下了一捧碎玻璃，从喉咙一路刮到丹田，刺得动之源都跟着一阵明灭。


    天道这个老六，玩得一手好文字狱！


    当初他还是个战五渣，为了苟命许下的三个愿望，听起来多卑微，多朴实无华——“别被抓”“别背锅”“别负责”，翻译过来不就是“大佬放过我，我只是个路过的靓仔”？


    结果天道这台超级计算机愣是给跑成了死循环。


    “别被抓”成了“让追者永困”，于是五庄观的山门日夜哀嚎，守护一方的镇元子硬生生被逼成了强迫症晚期的暴躁老哥。


    “别背锅”成了“让罪责转嫁”，风伯一族的故地，恐怕已经成了怨气冲天的线下鬼屋。


    “别负责”就更绝了，直接“让责任消散”，这因果线模糊地指向虚空，连着一个还没出新手村的先天魔神，这不就是精准扶贫，上赶着给未来的大佬送黑锅经验包吗？


    “主人……”小青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海眼深处传来。


    她本体是先天灵根，对生机和因果的感知最为敏锐，此刻探入海眼的无数根须就像接了三根漏电的高压线，反馈回来的全是“痛苦面具”级别的负面信息，“这三条线……它们在‘吃’因果，像三张永远填不饱的嘴，正在吞噬周围的一切来填补您许愿留下的窟窿！”


    话音未落，整片归墟海眼的海底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史前巨兽打了个哈欠。


    一道浓得化不开的黑潮冲天而起，其中裹挟着一道扭曲的人影，那人影由纯粹的怨念和死气构成，双眼空洞，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本能，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直勾勾地朝着小青扑来。


    “赛博精神病是吧？见谁都撞？”陈玄眼神一凛，一个闪身挡在小青面前。


    这虚影他认得，正是风伯故族废墟里逸散出的残魂怨念，被他那个“别背锅”的愿望扭曲成了承载一切罪责的“劫奴”，简单来说，就是天道钦定的背锅侠升级版。


    他没有丝毫犹豫，掌心一翻，一缕微弱但精纯至极的本源之火“砰”地燃起。


    这火光不大，却像是黑暗中的唯一真理，瞬间将那咆哮的虚影定在原地。


    陈玄五指如钩，虚空一抓，那劫奴便不受控制地被压缩成一团黑气，最终被他封入一枚随身携带的青玉符中。


    玉符上，那张无神的脸庞不断挣扎，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不是怪物，”陈玄看着玉符，轻声说道，“你只是被我坑了的倒霉蛋，一个替罪羊。”


    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仿佛从另一个次元传来，没有惊动一丝水流：“三愿已成‘因果瘤’，扎根于你的本源之上。若不切除，七日之内，以此地为中心，方圆十万里的生灵，都将陷入无尽的轮回死局，直到世界本源被彻底榨干。”


    陈玄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正负手立于虚空之中，衣袂无风自动，纤尘不染，那张脸俊美得不像真人，一双眸子却平静得宛如绝对零度，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一串可以计算的数据。


    墨言，天道的代行者，或者用陈玄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天道这套傻叉系统的产品经理兼现场监理，格调直接拉满。


    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缓缓展开一卷古朴的灰色帛书。


    帛书之上，无数细如发丝的红线凭空浮现，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而所有红线的终点，都精准地指向了陈玄。


    “我不是来杀你，”墨言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是来见证——你会否主动割舍这三段因果。毕竟，这也是你与‘它’之间契约的一部分。”


    “割舍？”陈玄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疯狂和嘲弄，“那你不如去问问天道，当初是谁把我的求生欲当成程序代码来执行的？用户反馈的漏洞它不修，现在想让我删号重练？”


    他懒得再跟这个天道NPC废话。


    灵母残影当初在他识海中留下的一缕“始初静默”悄然发动，这股力量能让一切回归最原始的平衡，是最好的“防火墙”和“净化器”。


    借助这片刻的绝对冷静，陈玄全力催动脑海中的混沌解析模块，开始构建第一层因果镜像。


    他的眼前，时空开始倒流、重组。


    归墟的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五庄观外那片熟悉的土地，月黑风高，空气中还弥漫着人参果诱人的清香。


    画面中，一个年轻得多的自己正趴在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山门疯狂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保佑！各路神仙保佑！千万别让镇元子大仙抓到我！让我躲过去就行，我给您立长生牌位！”


    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然而，下一秒，天道的回应来了。


    一道看不见的法则之力降下，画面瞬间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


    原本仙气缭绕的五庄观，气息陡然变得暴戾、压抑，守护山门的大阵开始无故崩解，坚固的山体也年复一年地出现裂痕。


    镇元子这位得道高人，硬生生被这永无宁日的骚扰，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神仙，整成了起床气没消的狂怒战神。


    真相何其残酷。


    他一句“躲过去”，被天道这台反向许愿机执行成了“让守护者永远失去安宁”，一个良性漏洞，硬生生被玩成了恶性特性。


    “原来如此……”陈玄喃喃自语，眼中血丝攀爬。


    他猛地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带着本源的气息滴落。


    他没有丝毫迟疑，以血为墨，以虚空为符，双手急速舞动，画出一个繁复而诡异的阵法。


    “因果剥离，镜像承载，敕！”


    他低吼一声，强行将这段与五庄观纠缠的因果线从自己身上扯了出来，然后狠狠地砸进了刚刚构建的镜像空间之中。


    让虚假的“过去”去承受这真实的“恶果”。


    轰隆！


    现实世界与镜像空间交错的瞬间，一道九天神雷毫无征兆地在归墟海底炸响！


    陈玄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颤，他的左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从肩膀到指尖，所有经脉寸寸断裂，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垂了下去。


    几滴鲜血从他手臂上滴落，掉入海水中，竟没有化开，而是直接凝结成了漆黑如墨的晶体，沉入海底。


    “你……竟真敢抽离自身业力？”饶是墨言，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诧异。


    这种自残式的切割，无异于从灵魂上剜下一块肉，稍有不慎就是道基崩溃，魂飞魄散的下场。


    然而，陈玄根本没空理会他的惊讶。


    就在那因果镜像即将闭合的瞬间，他身后那座残破神殿的石碑，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


    原本模糊的半句残文，在因果剥离的冲击下，竟变得完整清晰起来。


    “动始有形，形随心动，心锚即誓。”


    陈玄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一行新浮现出的字迹，笔锋凌厉，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中二气息，他妈的，这不就是他当年高考结束，在出租屋墙上用马克笔写下的那句座右铭的笔迹吗？！


    这剧本，原来开局就是地狱模式，而且还是他自己亲手写的？！


    他呆呆地看着那行字，再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又瞥了一眼玉符中不断挣扎的风伯残魂。


    割裂，从来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五庄观的因果只是暂时封印，可风伯的债，却实实在在地背负在另一条生命之上。


    这一次，不能再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办法了。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风伯……你的债，我得换个方式来还。


    一个，能让你真正安息，也让我……能真正解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