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宫闱旧火引波澜

作品:《[水浒]梁山非我梦中乡

    卷首语:尘埃将定,封赏在前。众人醉于功名时,我独看清镜花水月。昔日暗中拨转的命轨,终须各奔前程。青山在望,此身已倦,最后一局落子时,便是云散风流归去日。


    卢俊义的亲笔信,用的是大名府卢府特制的暗纹笺纸,墨迹沉稳有力,一如他平素的性格。信中的内容,却远比燕青预想的还要惊心动魄。


    信的开头并未寒暄,直切核心:


    “小乙吾弟:见字如晤。日前得‘隐驿’急报,并接安先生秘闻,两相印证,牵出二十年前东京旧案,恐与弟身世攸关,不敢怠慢,特遣心腹驰告。”


    “清晖阁之事,经多方查探,脉络渐清。此乃哲宗朝时一场宫闱秘火,官方记载语焉不详,多以‘天灾失慎’掩盖。然据残存旧档及宫中老人隐约回忆,当年清晖阁确有一场莫名大火,焚毁殿阁数间,死者十余人,其中确有一位掌管典籍的燕姓女官,名唤‘燕婉’。”


    燕婉!


    看到这个名字,燕青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悲凉悄然弥漫。虽然记忆模糊,但这个名字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与亲近感。


    信接着写道:“此燕女官,据传出身书香门第,因家道中落入宫,性情娴雅,通晓文墨。大火之后,其名籍被悄然抹去,如同从未存在。更为蹊跷者,当时主持宫内修缮、兼管部分宿卫的宦官,正是如今权势熏天的高俅!彼时他尚是内侍省一名不起眼的小黄门,然清晖阁失火后不久,他便得当时端王(即今上)赏识,自此平步青云。”


    高俅!又是高俅!


    燕青眼中寒光一闪。前世梁山招安后的种种悲剧,高俅便是最主要的推手之一。没想到,在更早的时空,此人竟可能与自己身世的谜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巧合,还是其中隐藏着更深的阴谋?一场宫廷大火,一个被抹去的女官,一个借此上位的好臣……这背后的水,深得可怕。


    信的后半部分,提到了安道全:“安先生所述宫中秘事,其中一桩亦与高俅早年劣迹有关,涉及一桩隐秘的药材贪墨及构陷案,受害宫人亦与清晖阁有过往来。两相印证,高俅在此旧案中绝非清白。安先生所知细节,已另行加密收录,必要时可作佐证。”


    最后,卢俊义笔锋一转,语气凝重:“梁山内部,恐有人欲借此旧案兴风作浪,构陷于你。吴学究心机深沉,既已遣戴宗探查,必有所图。弟在寨中,如履薄冰,务必谨慎。凡有所需,大名府卢家,永远是汝之后盾。切记,保全自身为要!兄,俊义,手书。”


    信纸在指尖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信息量过大带来的冲击,以及卢俊义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所带来的暖意。卢俊义远在大名府,却能凭借“隐驿”和安道全提供的线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到这般程度,其能量和用心,可见一斑。


    这封信,不仅证实了戴宗所查非虚,甚至提供了更多连吴用可能都未曾掌握的细节——尤其是高俅在此事中的可疑角色。这不再是简单的身世之谜,而是牵扯到当朝太尉、宫廷秘辛的政治漩涡。


    吴用想用“前朝余孽”、“身份不明”来构陷他,但若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将高俅也拖下水,局面便会截然不同。高俅是梁山死敌,亦是宋江渴望招安必须逾越的大山。若能让梁山众人,尤其是宋江意识到,追究燕青的身世,很可能揭开高俅的老底,甚至可能影响到招安大计(毕竟高俅是皇帝宠臣),那么吴用的构陷,还能否顺利进行?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燕青脑中迅速成型——将计就计,祸水东引。


    他需要将“清晖阁旧案”与“高俅劣迹”以及“可能影响招安”这几个关键点,以一种看似偶然、却又无法忽视的方式,传递到宋江耳中。不能由他亲自去说,那太着痕迹,容易引人怀疑。


    最佳的信使,依然是那位沉浸在风水玄学中的“混世魔王”樊瑞。


    次日,燕青再次拜访樊瑞。这一次,他脸上的忧色更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樊瑞师兄,昨日得卢员外来信,提及一些陈年旧事,心中愈发不安。”燕青开门见山,将卢俊信中提到“清晖阁”、“燕姓女官”以及“可能与当今某位显贵早年行事有关”的信息,选择性、模糊地透露了一些,自然隐去了高俅的名字和安道全的具体细节,只强调此事牵扯宫廷,水深难测。


    “……员外信中忧心,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不仅燕青危矣,恐还会牵连山寨清誉,甚至……影响到将来可能存在的‘招安’之路。”燕青刻意在“招安”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并仔细观察樊瑞的反应。


    樊瑞听得眉头紧锁,手指不停掐算,喃喃道:“果然如此……贫道近日推演,亦觉天机混乱,煞星隐现东南,直指紫微垣侧,果然是与宫闱牵连!若再牵扯到朝中显贵,那便是……便是……”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这是大凶之兆!非但于燕头领你不利,于整个梁山的气运,亦是巨大隐患!那煞气之源,分明就在……在东京方向!”


    燕青心中暗赞,樊瑞果然“不负所望”,自行将线索串联并得出了“危及山寨气运”和“牵连招安”的结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师兄道法高深,洞察天机。”燕青适时送上高帽,语气沉重,“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燕青人微言轻,若贸然禀明公明哥哥,恐有危言耸听之嫌,亦可能打草惊蛇。不知师兄……”


    樊瑞此刻已完全沉浸在自己推演出的“可怕真相”中,一种“舍我其谁”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肃然道:“燕头领放心!此等关乎山寨气运存亡之事,贫道岂能坐视!我这就去面见公明哥哥,以风水天象之言进谏,务必让他知晓其中利害!”


    看着樊瑞匆匆离去的背影,燕青知道,第一步棋已经落下。由樊瑞这个“局外人”、且精通“玄学”的人去点破,远比他自己辩解或卢俊义直接施压,来得更自然,也更能引起宋江的重视。宋江或许不信燕青,但对这种关乎“天命”、“气运”的玄乎说辞,尤其是在涉及招安此等核心利益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与此同时,燕青也没闲着。他利用自己在山寨中良好的人缘,尤其是与乐和、扈三娘等相对中立或对他抱有善意头领的交往,开始有意无意地释放一些信息。


    或是与乐和切磋音律时, “偶然”感慨:“听闻东京水深,当年一桩宫廷旧案,不知牵连多少无辜,只怕至今仍有显贵惴惴不安。”


    或是在指点扈三娘武艺间隙,“无意”提及:“有时知晓太多秘密并非幸事,尤其当这秘密牵扯到某些大人物时,反倒容易引火烧身。”


    这些话语零散传出,经过不同人的解读和传播,渐渐在山寨中形成一种微妙的舆论氛围——燕青的身世似乎牵扯到一桩宫廷旧案,而这旧案,似乎还与某位梁山未来的“大敌”有关。


    几天后,效果开始显现。


    首先是宋江对待燕青的态度,明显多了几分客气与斟酌,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被吴用牵着鼻子走。他甚至在一次非公开场合,单独对燕青说:“小乙兄弟,近日山寨流言纷扰,你且宽心。我梁山聚义,讲的是忠义二字,出身如何,并非关键。只要心向山寨,便是好兄弟。” 这话虽未明说,但安抚之意明显。


    其次,吴用那边的攻势明显放缓了。他不再公开提及梳理头领出身之事,与戴宗的密谈似乎也少了。燕青偶尔在聚义厅与他目光相接,能清晰地看到那镜片后眼中深藏的惊疑与算计。吴用是聪明人,他定然察觉到了舆论的变化,以及宋江态度的微妙转变。他需要重新评估构陷燕青的成本与风险。


    这一日,秋高气爽,梁山泊演武场上正在操练。燕青一身利落短打,正在指导一支小队练习弩箭。他身形灵动,讲解要领清晰透彻,引得周围不少头领士卒围观叫好。


    “燕青兄弟好俊的身手!好细致的教法!”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只见花和尚鲁智深提着禅杖,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跟着行者武松。


    燕青收势,抱拳笑道:“鲁大师,武二哥,见笑了。不过是些微末技艺,强身健体而已。”


    鲁智深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燕青的肩膀:“洒家看你这些时日,不声不响,却把寨子里那些阴恻恻的风波给按下去了,有种!比那些只会背后算计的酸秀才强多了!” 他嗓门洪亮,毫不避讳,引得周围众人侧目。


    武松虽未说话,但也对燕青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一丝欣赏。他们这些直性子的好汉,最看不惯的就是背后捅刀子的行径。燕青近日虽身处漩涡,却从容不迫,反而隐隐占了上风,这很合他们的脾胃。


    燕青心中微暖,知道自己的应对策略,不仅化解了危机,更赢得了一部分实力派好汉的认可。他谦逊道:“大师过誉了。燕青只是谨守本分,不愿因一己之事,扰了山寨清净。”


    “好一个‘不愿扰了山寨清净’!” 又一个声音插入,只见神机军师朱武不知何时也来到近前,他摇着蒲扇,面带微笑,“燕青头领以静制动,四两拨千斤,这份智谋与定力,朱武佩服。” 他话中有话,显然看出了些门道。


    燕青与朱武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朱武与吴用同为军师,但理念多有不同,吴用吃瘪,他乐见其成。


    正在这时,忽见戴宗引着一个人,急匆匆地向聚义厅方向走去。那人作公人打扮,风尘仆仆,神色紧张。


    燕青眼尖,认出那公人服饰,竟是济州府的!


    戴宗也看到了演武场上的燕青等人,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复杂地瞥了燕青一眼,随即加快步伐,带着那公人离开了。


    鲁智深摸着光头,疑惑道:“戴宗兄弟这是作甚?又从哪里弄来个公人?”


    朱武摇扇的手慢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济州府的人……在这个当口前来,怕是……又有事发生了。”


    燕青心中亦是念头飞转。济州府与梁山毗邻,关系微妙。此时突然派人来,所为何事?是普通的交涉,还是……又与那未尽的“清晖阁”风波有关?


    他感到,刚刚稍有平息的暗流,似乎又有了重新涌动的迹象。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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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