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功成归来暗潮生

作品:《[水浒]梁山非我梦中乡

    章节引语:匹马功成返梁山,看似风光暗箭藏。巧计暂安众人心,更深何处起萧墙。


    ---


    燕青单骑返回梁山泊时,已是次日黄昏。残阳如血,将八百里水泊染得一片金红,粼粼波光映照着连绵的寨栅与旌旗,肃杀中透着一丝诡谲的平静。他踏上山寨码头,青石板路上回荡着清脆的马蹄声,立刻感受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好奇、审视、猜忌、乃至毫不掩饰的敌意,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


    早有耳目飞报进去。不等他走到聚义厅前那宽阔的石阶,便见宋江、吴用率领数十位头领迎了出来。宋江一身赭黄袍,脸上堆满近乎夸张的热情笑容,远远便拱手高声道:“燕青兄弟辛苦了!单骑入万军,片语定干戈,真乃我梁山栋梁!快快有请!”


    吴用紧随其后,羽扇轻摇,脸上挂着惯有的莫测高深的微笑,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在燕青身上细细刮过,仿佛要透过那身风尘仆仆的青衣,看清他心底的一切。


    众头领神色各异。关胜抚须而立,面色沉静;林冲目光复杂,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秦明、索超等武将则面带不忿,显然对不成而和心存芥蒂;李逵更是鼓着一双牛眼,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王英、白胜之流则挤在人群后,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燕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下马,向宋江、吴用及众人抱拳环揖:“有劳公明哥哥、军师并诸位兄弟相迎,燕青愧不敢当。”


    众人簇拥着他,如同众星捧月般回到聚义厅。厅内早已灯火通明,大小头领济济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燕青身上,等待着他带回的消息。


    分宾主落座后,宋江迫不及待地倾身问道:“燕青兄弟,此番出使,结果如何?卢员外与程太守是何态度?”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急切,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仿佛轻了几分。


    燕青起身,再次向四周抱拳,神色平静无波,将从单人匹马抵达联军大营,如何被董平拦下、引入中军大帐,如何面见卢俊义与程万里,如何陈说利害,分析双方罢兵之利、死战之害,最终如何说服卢、程二人原则上同意罢兵议和的过程,清晰而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他言语简练,条理分明,既说明了结果,也点出了对方之所以同意的关键考量——即卢俊义需稳固内部,程万里欲保境安民。


    “……卢员外与程太守已允诺,愿与我梁山订立盟约,彼此以现有疆界为限,互不侵犯,并可酌情互通商旅。具体细则,需双方另派专人,择地详细磋商。燕青幸不辱命。”他最后总结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个角落。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持续了数息。这结果,既在部分人的预料之中,又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不成而屈人之兵,无疑是上策,但如此“轻易”地达成,反而让一些人感到难以置信,甚至……失落。


    “这就……完了?”李逵第一个打破沉默,他猛地站起身,蒲扇般的大手挠着乱发,满脸的不可思议与不满,“俺铁牛磨了好几天的板斧,就等着砍下几个狗官的头颅来下酒!那卢俊义也是个没卵子的,被小乙哥几句话就吓住了?忒不爽利!”


    秦明也闷哼一声,脸色不太好看:“如此示弱,虽免了刀兵,只怕传扬出去,江湖上的朋友要笑话我梁山怕了他卢俊义和东平府!”


    主战派的抱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一些原本就对燕青心存疑虑,或单纯渴望战功的头领也纷纷附和,厅内一时议论纷纷,嘈杂再起。


    吴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羽扇轻摇,脸上那莫测高深的笑容愈发浓郁,他看向燕青,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嘈杂:“燕青兄弟果然不负众望,巧舌如簧,洞察人心。不费我一兵一卒,不损我一粮一草,便化解了一场泼天大祸,消弭了北境烽烟,此功……当真不小啊!”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语气中的意味难以捉摸。


    燕青微微躬身,态度谦逊:“军师过誉了。燕青岂敢居功?此全仗公明哥哥仁德之名远播,军师运筹帷幄之智,以及我梁山兵威之盛,方能使卢员外与程太守心存忌惮,愿坐下来谈。燕青不过恰逢其会,奔走传话而已。若非山寨为后盾,燕青纵有苏秦张仪之舌,亦是无用。”


    他巧妙地将功劳归于宋江、吴用和梁山整体,既捧了上位者,也安抚了那些因未能出战而心生不满的头领,言辞恳切,令人挑不出错处。


    宋江闻言,脸上笑容更盛,显然对燕青的“识趣”颇为受用。他哈哈一笑,站起身,双手虚按,压下厅内的议论:“好了!诸位兄弟!燕青兄弟立此大功,保全了无数弟兄性命,维护了我梁山基业,此乃大喜之事!些许虚名,何足挂齿?传令下去,今晚聚义厅大摆筵席,为燕青兄弟接风庆功!山寨上下,同饮三杯!”


    盟主发话,众人自然不再多言。只是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复杂情绪,却并非一道命令就能轻易化解。


    是夜,聚义厅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酒肉香气四溢。宋江高居主位,频频向燕青敬酒,言语间极尽笼络夸赞之能事。吴用亦端着酒杯,与燕青谈笑风生,仿佛白日里的试探从未发生。许多头领,无论真心假意,都纷纷上前向燕青道贺敬酒。


    燕青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脸上始终带着温和而恰到好处的笑容,与众人周旋应酬,既不因立功而骄矜,也不因猜忌而畏缩,举止从容,风度翩翩,令一些原本对他观感复杂的人,也不禁暗生几分佩服。


    酒过数巡,气氛看似热烈融洽。吴用端着酒杯,踱到燕青身边,状似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一股酒气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道:“燕青兄弟,此番你与那卢员外故主重逢,帐中密谈……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他可曾念及旧情,私下许你什么好处?” 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阴冷的试探。


    燕青心中冷笑,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复杂与怅惘,轻轻叹了口气:“军师说笑了。各为其主,阵营分明,帐中虽有旧主,却更多是敌帅。卢员外……虽顾念旧谊,未加为难,但言谈之间,界限分明,多是权衡利害之语。一句‘小乙’旧称,已是难得。至于好处……”他自嘲地摇摇头,“能全身而退,带回盟约,已是万幸,何敢他求?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语气中的那一丝落寞与无奈,恰到好处,仿佛真的因身份转变、情谊难续而感伤。


    吴用盯着他的侧脸,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从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但燕青眼神清澈,只有淡淡的感伤与坦然。吴用嘿嘿干笑两声,用力拍了拍燕青的肩膀:“兄弟能勘破情义之关,一切以山寨大局为重,忍常人所不能忍,真乃干大事的材料!贫道佩服!来,为了兄弟这番苦心与功劳,满饮此杯!”


    “军师请!”燕青举杯,一饮而尽,掩去了眼底深处的一抹寒光。


    一场喧嚣的庆功宴,直至深夜方休。燕青被两名喽啰“殷勤”地搀扶着,脚步“踉跄”地回到住处。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退,眼神恢复清明,如同暗夜中的寒星。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梁山泊的灯火在水面上摇曳不定,如同无数窥伺的眼睛。蛙鸣虫嘶,更衬得夜寂静得可怕。


    今日他看似风光无限,立下大功,赢得了宋江的赏识,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但他心如明镜,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吴用那看似亲热的揽肩低语,比直接的质问更加危险;主战派头领们强压下的不满,如同暗火,随时可能复燃;而那些隐藏在暗处,因他“功高”而愈发嫉恨的目光,更是不知凡几。


    他与卢俊义达成的,只是一个建立在脆弱平衡上的停战协议。这个平衡,随时可能因为朝廷的一纸诏令、梁山内部的一次权力更迭、乃至某个意外事件而被打破。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燕青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他需要更主动地在这龙潭虎穴中布局,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眼线和力量,需要找到更多可以相互倚仗,或至少能够加以利用的支点。


    他的思绪飞快转动。后山那些与他日渐熟稔、心存好感的工匠与底层头目,或许可以发展为最基础的眼线;林冲那压抑的悲愤与对现状的不满,关胜那沉稳外表下对梁山战略的忧虑,都是可以潜移默化施加影响的缝隙;甚至像白胜那样贪婪猥琐的小人,若能掌握其把柄,未尝不能化作一枚暗棋……


    然而,就在他凝神思索,脑中勾勒着未来棋局的轮廓时,窗外极远处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绝非风声、也非夜枭振翅的衣袂破空之声!


    那声音轻若飘絮,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燕青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屏住,所有杂念被瞬间抛开。他如同石化般静止在窗边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仔细地扫视着外面每一寸被黑暗吞噬的区域。


    不是吴用的人。吴用的监视更加系统、持续,不会如此突兀且隐秘。


    这轻功路数,带着一种阴柔诡谲的气息,与那日林中遭遇的“幽冥府”杀手颇有几分相似,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是谁?


    “幽冥府”并未放弃?还是……这梁山之上,除了吴用和“幽冥府”,还潜藏着第三股,甚至第四股在意着他燕青的势力?


    夜色更深,浓得化不开。危机如同潜伏在沼泽深处的毒鳄,刚刚露出了一鳞半爪,旋即又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与迷雾之中。


    燕青轻轻关拢窗户,退回房间中央。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面对明处的刀枪与暗处的冷箭,还要提防那些来自未知阴影中的窥伺。


    前路,愈发凶险难测了。


    ---


    第四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