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巫被驱逐那天，她深深地看了薛琼章一眼，就在薛琼章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只是将那个机器图案的香囊留在了原地。


    阿亚纳小心翼翼地去取，闻了闻：“上面没有下毒。”


    薛琼章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眼皮抽搐了一下，小声说：“谁教你这样辨识毒药的？”


    若是挥发性的毒药，她这么凑过去闻，岂不是当场中毒。


    阿亚纳骄傲道：“以我的体格，除非是喝进肚子里的剧毒，这点奈何不了我。”


    薛琼章：“……”


    实在不懂你们漠海族，都这么不怕死吗。


    指尖在香囊上触碰，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薛琼章眸光一动，面色不变将其挂在腰间，重量变了。


    看着斡勒部那些起义失败的青壮男子被赶出草原，单薄的衣衫，身上没有任何干粮，确保他们大概率会死在冬雪之中。


    薛琼章闭了闭眼睛，听见李昭月冷静地下令：“将他们的遗孀和子嗣全部打散在两个部落，派人盯着斡勒部扎萨克的子女，若有异动就地斩杀。”


    无独有偶，大晋都城长安，此刻也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一场宫变，之所以说悄无声息，是因为百姓们都闭户不出，窗户紧闭，连烛火都不敢点亮，而皇宫却彻夜灯火通明。


    宫女与内侍瑟缩在一处，妃子花容失色，崔贵妃拔剑指着李景和，在她身后是个年幼的男孩，男孩的眼神怯懦，如惊弓之鸟。


    崔贵妃厉声呵斥道：“李景和，你狼子野心，你父皇还未老到处理不了政务，就算皇位要更新迭代，自有本宫的八皇子，如何能轮到你这个乱臣贼子！”


    “这皇位该不该我坐，贵妃娘娘您说了可不算。”


    李景和盔甲之下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抬起，将一名企图反击的内侍斩杀当场，他眸色淡漠，望向那躲在女人身后的天子，冷嗤一声：“父皇，既然想要和我玩这一场游戏，又何必假装懦弱，让女人冲锋陷阵。”


    天子鬓边已经生出白发，他身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势的黄袍上染了血，在身边大伴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景和，是朕小看了你。”


    “只是，这天下终究要让给你的，你又何必闹得父子相残，在史书中留下耻辱的笔墨呢？”


    皇帝的话落下时，周围跟随李景和的大臣与将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人将角落里正在奋笔疾书的史官揪出来，举起刀刃欲要动手，李景和忽然道：“慢着。”


    “让他写。”


    “本殿下不怕史官与后世百姓的辱骂，只怕不能在青史留名，如父皇一样做个守成之君，却妄想让前朝血脉夺了大晋的国祚。”


    他看向那如鹌鹑一般胆小的八皇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嘲弄：“父皇，您算计了一辈子，在皇爷爷面前装得是温良恭俭让，可临到头来却败给自己的私欲。用玉徽公主大肆敛财，私下让方士剖开孕妇的独子取其胎盘和羊水做长生药。”


    “一桩桩一件件，你以为只要做了九五之尊，便没人敢揭露你这些恶行吗？”


    “目之所及都是曾经忠于您的好臣子，可惜您不懂得珍惜。凌将军对您忠心耿耿，您却圈禁他的家人，迫使他致仕。崔国公这些年听您号令指哪打哪，最后她的女儿还要收养一个孽种，被论罪处置……”


    李景和面上浮现疲惫与不耐，“退位让贤吧，我会给八弟一块好封地，让他做个逍遥王一辈子无忧无虑，您也可以继续在皇宫里与您心爱之人相守，不必用崔贵妃做靶子，逼死一国之母。”


    皇帝的脸色随着李景和说出的话，愈发灰白，他指着李景和，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顽劣不堪、难当大任的儿子，良久，他转身，走入了属于帝王的太极宫。


    他坐在龙椅上，不论任何人劝说都不肯下来。


    寒光凛凛的铁甲军随时可以将太极宫的宫人们杀个干净，李景和挥挥手，下令禁止侵扰宫人，就地驻扎后，就去了荒废已久，如今才收拾出来的东宫。


    谢灵桉始终一言不发，等其他人都退下时，他单独留下：“殿下，既然不怕背负骂名，何不斩草除根，八皇子年纪小，夭折是常有的事……”


    李景和揉了揉眉心，已经几个夜晚没有睡过好觉，又长期在皇陵被皇帝派来的侍从与官员监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此刻只想休息。


    但对这位帮他解决盐铁走私案的功臣，还是要做做功夫，李景和解释道：“留着他，还有用。”


    谢灵桉没问有什么用处，聪明人之间无须过多解释，流亡在外的前朝余孽只要知晓他们的长公主之子还在，便会想方设法营救，届时一网打尽。


    谢灵桉想到那流亡在外的公主与母亲不寻常的关系，皱了皱眉。


    迈过门槛之际，李景和冷不丁说：“令堂身陷囹圄，本殿下已经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前往漠海族签订盟约，将其带回。”


    谢灵桉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掀起波澜，李景和对他起初不肯加入阵营，本就心里有疙瘩，再加上他的父亲其实没死，早已投靠了李景和，母亲的情况恐怕不妙……


    漠海族，薛琼章浑然未觉危险靠近，她近来都在石头城堡中，吃着李昭月请喊人厨子做的食物，捧着一本晦涩的简体带图案的书，陷入沉思。


    兰婆婆被驱逐之前，在她的香囊中放了一把钥匙，在兰巫的遗物里有一个铜制的箱子，她好奇用这把钥匙试了试，竟然真的打开了，里面有好几本誊抄版的现代书籍。


    全都是关于毒药毒草，以及解毒药的制作。


    其中有些是关于养生的，但篇幅很少，著作者认为再如何养生，人也终究会死，不如拼一把。


    薛琼章看得头晕，阿亚纳来报：“薛夫人，在天山遭遇伏击时，您走散的亲人已经找到踪迹。”


    “他们在哪？”


    谢天谢地，这么多天，终于有了陈桃等人的消息。


    “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