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柳玉溪之死

    永福寺的清晨放生池中的鱼儿快活地游来游去,本该梵音阵阵的大殿里却传来了吵闹。


    “你个小姑娘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盗贼在我们中间。”一男子觉得于霜月在污蔑大家,忿忿不平,不少人也点头认同他的话。


    “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做出如此鸡鸣狗盗的事情来。”


    “就是,就是——”众人应和着。


    此时,一身白衣翩翩的公子走出,持扇抱拳:“诸位,在下乃明澄派掌门亲传弟子——明晚白,可否让在下说一句。”


    得到了众人无声的认可,明晚白眉目如画轻佻,轻推扇头两侧,撑开折扇,优雅地在怀前轻摇。


    “要本公子来看,这位灵清师父的证词已经说明了一切,这盗贼正是主办人自己。


    “昨晚他在灵清师父面前刻意核查宝剑,就是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实际上核查完之后,主办人就趁僧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偷偷调换了剑,光明正大地出了寺院大门。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赶紧报官,让官府帮我们把主办人抓出来,将宝剑吐出来。”


    明晚白自信地得出结论,嘴角勾勒出谦虚的微笑,衣袂飘飘欲仙。


    柳玉溪在人群中看见这个场景,双手抱胸,发髻上的红头绳耷拉在肩膀旁,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位明公子大冬天扇着扇子,不冷吗?以及他旁边的人已经蹲在地上扇了很久,就是为了营造这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如玉公子真是不好当呢!


    柳玉溪摇摇头,把脑海中的那些胡思乱想甩出去,回到眼前的事件中,开始仔细思考明晚白刚刚话里的漏洞。


    第一点,昨晚主办人在灵清师父面前刻意核查宝剑,就是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


    确实,主办人在僧人面前核查宝剑的行为很奇怪,他自己拿来的剑,自己都不确定吗?不过,倘若主办人是个仔细谨慎的人,倒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第二点,主办人趁灵清师父没有察觉的时候偷偷调换了剑。


    这一点是最为奇怪的,主办人掉换了剑,他有什么理由调换,这名剑大会不就是他召开的吗?他要是想得到龙饮剑为何还要开名剑大会?


    柳玉溪还来不及想清楚,就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扯开思绪偏头一看,原来于霜月刚刚被说得气急,现在正抿着小嘴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地瞪圆眼睛。


    柳玉溪看到于霜月不忿,莞尔一笑,赶紧安慰,连忙问她怀疑盗贼还在这里的原因,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于霜月理直气壮地告诉柳玉溪,试图寻求她的信任:


    “是直觉,是直觉告诉我盗贼还在这里。青青你可能觉得不靠谱,但是从小到大我的直觉就非常准,就连来调查名剑大会,也是我强烈的直觉。”


    柳玉溪被阿月的回答震惊到,转念一想,阿月说的也并不无道理。


    在道教中,万物有灵,所谓直觉便是人的灵性与天地万物的灵性沟通感悟,跳过所有细枝末节,直接将答案摆在眼前。


    直觉在医理中也有运用,熟练的医者辩证医治,依靠直觉和经验,医者甚至能够从现象中寻找本质,无需医书取象会意就能治好病人。


    但是柳玉溪明白,没有毫无根据的直觉,所谓的无意识直觉本质是对自身经验与知识为基础的思考。


    所以,阿月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才认为那个盗贼还在这里呢?


    柳玉溪抛开于霜月的直觉和暂且不明的线索,从人群里走出来质疑明晚白的结论。


    “等等,诸位急着报官没有问题,但我想就算从官府那里得知主办人的下落,也找不出龙饮剑,因为现在的方向根本就是错误的。”


    明晚白站在柳玉溪的面前,听这个脸嫩的小姑娘令人哄堂大笑的言论,没有嘲讽,只是神色不解。


    “不知姑娘是谁,在下刚刚的结论有何错误之处?”


    柳玉溪先向大家抱拳行礼自我介绍,随后朝明晚白伸出右手,伸出食指,露出灿烂的笑容。


    “本姑娘林青青,失礼了,我觉得你推断的理由有两点问题。


    “第一点,你说主办人在僧人面前拔出剑核查,是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这个动作确实很可疑,但是也不是不能勉强解释,比如主办人是一个非常心细的人,那么他再三核对的动作也有了理由。”


    “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另一种微小的可能性罢了,没人能证明。”明晚白听到柳玉溪煞有其事的解释,抬眸含笑,轻摇折扇。


    柳玉溪从指尖的方向瞧见他的态度,没有反驳,而是伸出食指和中指,继续提出自己的推测。


    “那么第二点,你说是主办人自己调换了龙饮剑,但是这个举动更加奇怪,主办人自己为什么要换剑,如果他也想得到龙饮剑,那么从一开始这场名剑大会就不会被召开,做这样的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诸位觉得,主办人大费周章亲自将剑带过来,又亲自将剑偷走,他有什么理由?”


    明晚白听完柳玉溪的质疑,低头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眼角的痣显得格外妖冶。


    他身旁的人看他沉思的样子,知道他又在寻找不失风度的说辞,站起来在他耳旁低声说话:“二,二师兄,说不过,就别找,借口了。”


    明晚白被说中了心事,抹不开面子,听到小师弟紧张的口吃毛病,当即收起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瓜,“闭嘴,都说了别叫我二,二师兄,直接叫师兄。”


    “是,师兄。”小师弟泪眼汪汪,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的脑瓜。


    柳玉溪放下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热闹。


    “那不知,姑娘觉得盗贼是谁?”温柔地女声从身侧传来,柳玉溪转身一看,是先前那位温雅的青衫女子,她怀抱竹叶伞,发髻高束,眉眼中带着三分英气,语气柔和。


    “唐突了,在下青山派秦音。我并非是逼林姑娘做断论,只是姑娘方才的推断确实有道理,我想再听听你的想法。”


    柳玉溪看见秦音眼中透露出的信任,手里捏着发髻上垂落至身前的红头绳,来回踱步,笑着说道:


    “其实我并不能确定主办人不是盗贼,虽然主办人自己调换龙饮剑并不合理,但并没有证据证明主办人没有偷走它。”


    明晚白一听,又恢复了方才的姿态,右手复开折扇轻轻摇晃,鬓间两缕发丝随风飘动如晚间天上明月撩人心弦。


    “哈哈,林姑娘这不是自打脸面吗,你放才还说主办人不是贼人,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柳玉溪偏头转过身子,笑意消失,表情变得严肃,对明晚白正色道:


    “我刚刚并没有下结论,只是对你的推测作出辩驳,实际上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不想妄下定论污蔑任何一个人。


    “只是以你的理由,并不足以得出主办人是贼人的结论,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换个方式思考这个案子,寻找其他人证、物证。”


    明晚白心里自知有愧,尴尬讪笑话锋一转:“不知林姑娘有何见解?”


    柳玉溪摇了摇头,发髻上的红头绳滑落到身后,声音清亮:“不敢不敢,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罢了。”随后柳玉溪背朝大雄宝殿殿门,面向灵清师父双手合十低头问好。


    柳玉溪:“师父可否再详细说说昨晚至今晨的情况?”


    灵清师父:“阿弥陀佛,昨晚毕寺之前主办人就来到了本寺,但是平日里正殿里有香客,只能等毕寺之后再接待主办人,因此住持就带主办人去客堂休息了。”


    柳玉溪:“那么师父你应该见过主办人的真面目吧,他在我们之中吗?”


    灵清师父:“不,那位施主来的时候头戴黑色垂纱幂蓠看不清脸,并且全程戴着并未摘下。”


    柳玉溪:“他当时就带着所有宝剑吗?”


    灵清迟疑地回答:“应该是,那位施主背着一个巨匣,小僧觉得里面就装着那五把宝剑。”


    柳玉溪思索刚才的对话,发现了一处疑点打断灵清师父:“是主办人要求在正殿摆放宝剑的吗?不然为何要等毕寺之后再接待?”


    灵清点头:“是的,主办人向主持要求在大雄宝殿亲自摆放宝剑,大会的流程也是他要求的,在大雄宝殿展示宝剑,在山门外空地举行比武。”


    柳玉溪:“好,我明白了,请继续说昨晚的事。”


    灵清继续回想:“毕寺之后,小僧将主办人从客堂里带出到大雄宝殿,在此期间我们搬了五张供桌到宝殿里,之后他打开匣子,取出了里面的剑和剑托,一一摆放在桌上,还拔出剑核对,核对完后将一张纸条交给小僧。”


    柳玉溪提问:“你们搬桌子的期间,主办人身上背着剑匣不离身吗?”


    灵清师父:“是的,他身上背着剑匣搬桌子,不过对那位施主而言,身上的剑匣好似没有重量,搬桌子于他轻而易举。”


    柳玉溪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再次询问细节:“那么,主办人核对宝剑时,可有什么不妥?”


    灵清师父思考了一番,才突然想起来,惊讶地看向柳玉溪:“确实,小僧想起来了,主办人核对完剑之后,把剑调换了一番顺序,然后才把纸条交给小僧,说届时展示宝剑要按照桌子从左到右的顺序,念纸条上的字。”


    柳玉溪:“原来如此,所以主办人核对完剑才确认好顺序,确保最右边的那把剑是龙饮剑。对了,纸条上的字应该就是每把剑的介绍词吧?”


    灵清师父:“是的,施主。”


    柳玉溪:“的确,纸条上的介绍词已经写好,剑的顺序不能变,因此主办人才会当面核查宝剑,这个奇怪的举动有了原因。”


    “诸位,还请大家监督我探查这几张桌子,我想看看盗贼有没有留下线索。”沉思了片刻,柳玉溪走上前靠近供桌,示意众人监督自己,随后又拜托灵清师父在身旁监督。


    柳玉溪从左到右一一检查供桌,地面、桌脚、桌面还有剑托,前四张桌子没有发现问题,直到最后一张桌子,那张摆放龙饮剑的供桌,有一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