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冲锋衣，单手随意插在兜里的男人。


    与记忆中的父亲形象早已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差甚远，可应溯浸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父亲……


    男人看着他这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缓缓扬起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摆出了一个迎接的姿势，语气里带着久别重逢的戏谑与温柔：“好久不见，嘤崽。”


    “不来抱抱吗？”


    应溯浸指尖泛白，默默将匕首收了起来，并未向前迈出一步。


    “我不认识你。”很平静的语气，好像眼前这个男人他真的不认识，也不在乎。


    应时初脸上立马摆出一幅伤心的模样，就准备向前走一步。


    然而，令他没料想到的是，应溯浸抬手直接就给他来了一拳，没有任何预兆，动作干脆利落，直打肩膀。


    伴随着风声擦过，男人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待到第二拳袭来时，他这才灵巧地躲开，嘴里忙不迭地喃喃道：“诶！轻点啊，你不想我了吗？”


    应时初一边后退一边喊道：“爸爸是真的想你啊！”


    “才不信。”应溯浸不听，只是一味的攻击。


    他的薄唇紧抿着，攻势不断，一招一式皆是应时初曾经教过他的，像是在宣泄着挤压已久的情绪，又像是纯粹的报复。


    “真的真的，没骗你。”应时初看准时机，一把握住应溯浸的拳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解释道，“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的动态呢。”


    应溯浸用力地想把手抽回去，手腕却被牢牢锁住。


    “别这么生分嘛，你坐飞机的时候还是我给你升的舱呢。”应时初见他终于缓了下来，这才慢悠悠地说，“你连入职的体检报告都是薅我的数据，你以为就你那点小伎俩能骗得过他们吗？”


    应溯浸：……


    “别无语啊，这可是事实。”应时初看着他这幅别扭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明明小时候还跟只糯米团子一样可爱，说什么干什么，成天最喜欢黏着他睡觉，怎么长大了变得这么**的，油盐不进。


    可应时初现在这幅不着调的模样，也让应溯浸感到有些陌生，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要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温暖的气息和结实的怀抱。


    在应溯浸记忆里的他，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服饰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黑金配色，就连长发都打理得纹丝不乱，容不得半点杂毛。


    而现在取而代之的，是烟草呛人的气味……


    “我知道。”应时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应溯浸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嗡嗡的，宽大的掌心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抚，“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我向你道歉……”


    “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应时初动作一顿，掏出手机看了眼，眉头忍不住皱起，随机利落地将手机调成静音，又重新放回口袋里，就像刚才打来的电话铃从未响起过。


    自始至终，应溯浸都没有说话，也没再挣扎，只是任由对方抱着自己。


    良久，应溯浸缓慢地抬起手，试探的回抱住了他，没有松开。


    他消失了太久，太久。


    以至于应溯浸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消失，然后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感受到回应的应时初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绷紧了身子：“那个……我在这还有点事要处理，等过几天回国了，我再去找你，好吗？”


    他走了。


    路灯也灭了。


    整个世界，都好似归于最开始的平淡，沉寂的一片黑暗。只有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淡淡的烟草气还证明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并非幻觉。


    突然，下一秒，他手机的屏幕在黑夜中突兀地亮了起来。


    手机屏上方弹出一条信息。


    “记得想我哦，嘤嘤崽。”


    漆黑的夜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喃喃自语：“都说了，别再叫我这么土的名字了……”


    “嘀─哒──滴─哒──”


    手机屏幕上接下了一滴水。


    紧接着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模糊了手机屏幕，也模糊了应溯浸湿润的眼眶。


    ……


    正当霍瑾辰将喝得有些醉醺醺的陆泽川拖回公馆，准备把这家伙扔给闻声而来的管家时，陆泽川却一反常态挣开他的搀扶。


    “喂！”霍瑾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劲带着一个踉跄，揉着被压得发酸的肩膀，无奈地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消停点，重死了你知不知道！”


    见陆泽川不回应他，霍瑾辰试探地问了句：“怎么了，这是？”


    霍瑾辰皱着眉，心里嘀咕着这醉鬼又在发什么疯：“酒都没醒，找什么东西呢？”


    “应溯浸不见了。”


    霍瑾辰：？？？


    这么一个俩个都这么不省心。


    他简直要气笑了，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大的喝醉了不省心，满脑子都是那个漂亮助理；小的更绝，直接玩失踪。


    “不是，大哥，你冷静点！他一个成年人，还能丢了不成？说不定就是出去透透气，或者在自己房间睡觉呢，你手机呢？给他打个电话啊。”


    “打了，没接。”


    “消息，没回。”


    霍瑾辰看着他这幅固执的模样，就知道这爷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他任命地叹了口气，半推半就地拉对方上楼。


    “行了，我给你找，你就安心坐在沙发上，哪里都别去，行吗，大少爷？”


    好在刚才霍瑾辰光顾着听八卦，酒都没喝几口，这才有力气应付这家伙。


    就在霍瑾辰刚把电话拨通，管家就跑来告诉他们，应助理刚到楼下。


    霍瑾辰摆了摆手，十分识趣地提前离场，跟着管家离开了公馆，徒留陆泽川一个人呆坐在客厅里。


    诺大的屋子，只剩下陆泽川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应溯浸换鞋的声音。


    随着拖鞋拖在地上的声音逐渐清晰，应溯浸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微微低着头，长发早已被雨水打湿，刘海也耷拉在颧骨处，遮住了部分视线，显得几分凌乱。


    应溯浸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沙发上的人，在他看不见的视线里，那人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他要穿过客厅时，才发现了这道过于专注的目光。


    应溯浸的脚步一顿，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陆泽川只是静静地看着应溯浸，透过湿透的衬衫，能若隐若现地看见对方白透的皮肤。


    此刻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为脆弱，或许是下雨的原因，湿漉漉的刘海，像泪一样，挂在他的眼睛下，像珍珠一样闪着动人的光辉。


    陆泽川的喉结轻轻滚动，但他压下来那股想要立刻上前的冲动，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


    最终，陆泽川率先开口道：“回来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了许多。


    应溯浸并未发觉，只回了句“嗯”就要往房间走。


    “站着，别动。”陆泽川低沉的声音，制止住了应溯浸向前一步，他回头，不知何时陆泽川已经站了起来。


    他看着陆泽川明显有些反常的状态，松垮的领带，泛红的耳廓，以及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双眼，像是刚反应过来般似的，眨了眨眼。


    “陆总，您还没休息啊？”应溯浸轻声回应道，可陆泽川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疲倦。


    陆泽川低声应了一句，目光依旧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他走向前一步，逐渐靠近对方。


    “外面的雨很大，对吧？”他陈述着事实，目光扫过应溯浸湿润的发梢，以及那件穿在应溯浸身上偏大的黑色冲锋衣。


    “嗯。”


    应溯浸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他身上阴影面积逐渐变大，陆泽川宽大的肩膀恰好挡住了客厅里的那盏光源，令应溯浸看不真切。


    陆泽川看着他这幅冷漠疏离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下次出门，告诉我，好吗？”


    看似简单的请求，语气却容不得应溯浸一点拒绝的余地。


    陆泽川见对方没有说话，又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彻底拉进了俩人的距离，近到应溯浸能明显闻到对方身上酒气。


    “外面挺危险的，不是吗？”


    浓烈且有压迫感。


    “只是出去走走。”


    太近了。


    应溯浸下意识想往后退一步。


    他试图拉开距离的动作，像是一根导火索，陆泽川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您喝多了，该休息了。”


    应溯浸想结束这场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对话。


    “不要。”


    陆泽川执拗地拉住对方的手，借着酒劲，又将应溯浸往自己怀里拉近了几分，几乎是要贴在一起了。


    应溯浸被他囚禁在方寸之间，滚烫的体温贴在湿冷的衣服上，浓郁的酒精味扑面而来。看着陆泽川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令他陌生的东西。


    他试图去触摸探寻，却被陆泽川拦住。


    应溯浸竟有些好奇这双眼睛里究竟藏着的是什么情绪，全然不知，他的沉默与无措，落在对方醉酒的眼里，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自己这幅身体因湿透了的衬衫微微颤抖的模样，全部落入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中。


    陆泽川猛地低下头，却在最后时刻，偏过了头──


    滚烫的唇最终重重地落在了应溯浸湿润的嘴角，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抖，和那毫无章法的亲密。


    这吻，倒像是像标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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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久别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