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陆泽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展会都没去坐镇。


    管家送来的几份文件，他也只是草草翻阅便搁置一旁。


    指间的钢笔转了又转，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映出那个画面──


    应溯浸蹲在他面前，脸颊蹭过他手背的触感，以及对方无意间坐于他腿上时，那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与重量。


    烦躁，莫名的烦躁，一种陌生而难缠的情绪裹挟着酸涩，在他心间蔓延。


    陆泽川已经很久没过做梦了，偏偏这几天一直在做梦，而且梦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应溯浸，更离谱的是梦里的他带着猫耳，还有那种尾巴，甚至他们还……


    陆泽川猛地晃了晃脑袋，企图把奇怪的东西丢出去。


    终于，在即将回国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拨通了霍瑾辰的电话。


    “出来，喝酒。”


    半小时后，一家私人酒馆的包厢里。


    霍瑾辰看着对面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喝了两杯干邑白兰地的陆泽川，挑了挑眉。


    “跟哥说说，这是怎么了？”霍瑾辰晃着酒杯，语气戏谑。


    陆泽川没理会他的调侃，放下酒杯。


    “哥。”他声音有些低哑，“我问你个问题。”


    霍瑾辰把酒杯放下，要知道，陆泽川这家伙可从没这么认真叫过他哥。


    “说吧，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事能让你把烈酒当水喝。”霍瑾辰坐直了些，来了兴趣，能让陆泽川这么纠结的事可不多见。


    “我有个朋友……”


    “打住！”霍瑾辰立刻抬手制止，“撤回，跟我这儿还玩‘我有个朋友’这套？”


    陆泽川语塞，沉默片刻，重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无奈：“就是我。”


    “这就对了嘛！”霍瑾辰满意地靠回沙发，“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陆泽川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有一个人他对我的一些行为有点出格，经常做出一些完全不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冒犯的举动。”


    “嗯，哥们，你俩有点暧昧了？”霍瑾辰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寻找哪号人物能对号入座。


    霍瑾辰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哪位天仙能让老陆这么困扰。


    “但我感觉他可能没有那个意思，像是完全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陆泽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而且他好像，只对我这样亲昵。”


    陆泽川试图解释那人对别人都是一幅客套的模样，对自己是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陆泽川也说不上来。


    “哦？”霍瑾辰嘴角已经开始上扬，强忍着笑意，“具体点，比如呢？”


    陆泽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比如……他会蹲下来，用脸蹭我的手。”


    像小猫一样，陆泽川心里默默想道。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耳根微微发热，立刻端起酒杯满上又喝了一口。


    “噗──”霍瑾辰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在陆泽川要刀了他的目光扫过来时，连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你继续，继续。”


    “我很困扰。”陆泽川拧着眉，“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不懂，还是装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神情也有些失落。


    霍瑾辰看着好友这副为情所困的样子，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身体前倾，用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陆泽川的杯子。


    “老陆，你完了。”他语气笃定。


    陆泽川抬眼看向他，酒精上头有点晕晕乎乎的，但他还是听清了对方说了什么。


    “你这明显是栽了啊！”霍瑾辰一副“你完蛋啦”的表情，“还管她懂不懂，重要的是你动不动心！”


    “我……”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霍瑾辰打断他，“我就问你，她蹭你手的时候，你恶心吗，讨厌吗，想推开吗？”


    陆泽川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恶心、不讨厌、不想推开，甚至想让他贴得更紧一些，但他绝不可能把这种奇怪的念头告诉霍瑾辰的。


    霍瑾辰，这位陆泽川打小就玩在一块的好兄弟，一看他这表情瞬间就明白了。


    “你管她懂不懂，老陆啊，你自己想想，这重要吗？”霍瑾辰趁热打铁道，“按你说的，她无意识对你做这些‘出格’的事，说明你在她心里是特殊的，是能让她放下防备想去亲近的人。”


    陆泽川眸光微动，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些。


    霍瑾辰压低声音，像个传授秘籍的军师：“再说了，她不懂，你不正好可以教她吗？”


    “告诉他什么样的动作是只能对喜欢的人做的，什么样的距离是只有情侣才能拥有的。”霍瑾辰摇头晃脑的，还真有点军师的模样。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泽川心中的迷雾。


    “更何况，都是成年人了，谁会不懂这些。”霍瑾辰才不信有人能懵懂到分不清亲密关系的底线在哪。


    陆泽川又陷入了沉思，打算抬手续酒，却被霍瑾辰拦下。


    “你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呢？”


    “我见过吗？”


    “有照片吗？”


    面对霍瑾辰连环炮式的提问，陆泽川平静地扔下一颗炸弹。


    “见过。”


    霍瑾辰疑惑了，不应该啊，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应溯浸，前几天你们见过的。”陆泽川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飘忽。


    “哦～是他啊。”霍瑾辰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


    “emmm……”霍瑾辰拉长了语调，下一秒，他猛地抓住陆泽川的肩膀，音量拔高，“应助理？？？”


    “嗯。”相比之下，陆泽川看起来比他淡定多了。


    霍瑾辰：？？？？？？？


    “不是，我当时就开玩笑说说而已，你来真的啊，你真是gay啊？”霍瑾辰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缩回手，双手夸张地环抱在胸前。


    “呵呵。”陆泽川白了他一眼，“我就算是，眼光也没差到那种地步。”


    “切！”霍瑾辰不服，“小爷我这魅力还不够你迷糊的？”说着就要去掰陆泽川的脸，非要让他“看清楚”。


    陆泽川嫌弃地拍开他的手：“神经，都说了我不是gay。”


    “那你还说喜欢他。”


    “我……不喜欢，只是觉得这样不妥。”


    这下轮到霍瑾辰翻白眼了，他无语地倒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用脚尖踹了踹陆泽川。


    “你有病啊，大晚上的喊我出来喝酒，就为了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


    “不是这个意思。”陆泽川有些百口莫辩，最终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低声道，“我承认，我是在意他。”


    “这不就对了嘛！”霍瑾辰一拍大腿，“他确实长得好看，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天生的建模脸。”


    霍瑾辰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你是想跟他上｜床，还是……？”


    霍瑾辰过于直白的描述让陆泽川刚入口的酒液险些呛出。


    “咳……不、不完全是那样。”陆泽川被烈酒呛得眼角微红，说的话断断续续的。


    霍瑾辰无奈地坐起身，帮他拍了拍背顺气：“说白了，你就是喜欢人家，但不确定人家喜不喜欢你，对吧？”


    陆泽川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劝你想清楚了。”霍瑾辰神色认真了几分，“如果你只是觉得人家漂亮想玩玩，那你怎么样，都是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能把握好分寸就行。”


    “但如果你动了真心……”


    他顿了顿，直视陆泽川的眼睛：“那你必须想清楚，他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关系。更进一步说，如果他愿意，陆叔叔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霍瑾辰的话点醒了陆泽川。


    “我父亲他……”


    ……


    “父亲？”


    应溯浸看清来人的脸后，没忍住喊出了声。


    方才，应溯浸鬼使神差地变回小黑猫，想跟着陆泽川出门，却没想到跟车跟到半路，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应溯浸立马停下脚步，拐进了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今夜没有星空，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应溯浸绷紧全身，当机立断迅速使用空间迁跃能力，把自己送到离公馆较远的地方。


    可都这样了，那道令他不安的视线还是没有消失。


    对方不仅能跟上，甚至可能比他更熟悉空间的规则。


    应溯浸心头一凛，不再犹豫。


    幽暗的光线在他周身流转，巷子深处阴影波动，下一秒，黑猫消失，身形修长的长发青年赫然出现。


    应溯浸手中紧握着一柄造型简练，通体漆黑的匕首，这是他从陆泽川书房里掏出来的，一直藏着，没人的时候，他偶尔会拿出来把玩一下。


    突然，一阵风拂过，应溯浸立马回头，他的指尖发白，握拳的那只手迅速挡下那一击。


    来人步步紧逼，动作又快又狠，应溯浸反应稍慢，处在被动状态。


    来人贴身紧逼，右腿腾空飞起，打掉了应溯浸手上的匕首。


    应溯浸看似在躲避，实则寻找反击的机会，匕首飞出的那一刻，他反手直击来人脑袋，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扯住对方的兜帽，用力向后拉紧。


    来人显然没料到他在失去武器后反击如此迅猛，下意识用一个灵巧的后空翻卸力，兜帽随之被扯落。


    巷口那盏方才一直明明灭灭的老旧路灯，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滋啦”一声，稳定地亮了起来。


    如同舞台的追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刚刚稳住身形的袭击者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应溯浸所有的警惕，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瞬间瓦解。


    他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