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寡妇第九天
作品:《[罗小黑战记]被神秘养鸡男捡回家后》 【二十五】
鹿野收到会馆传讯时正在等洗衣机转完。
她靠在墙边读短讯,心想可别来什么麻烦事。带小孩很麻烦,衣服比独居时的两倍还要多,家里也总乱七八糟——就算小黑很懂事,也不能指望见一样爱一样的小黑猫在被新东西勾引前还记得收拾。
但在鹿野出言提醒后他会自觉整理。
叠衣服,晒被子,修鞋,和无限如出一辙的老头习惯。
鹿野双手抱胸读传讯,扫完全部字眼之后,很难不觉得好笑。小黑也发现灵力波动,四条腿喵呜喵呜地凑过来,落地后变成个小腿高的小孩。
“师父的消息吗?”
“算是。”鹿野没打算瞒,脸上还带着很奇怪的笑。“会馆叫我回感知组,这下又不考虑避嫌了,真是好笑。”
小黑有点失落:“我还以为是师父的消息呢,他昨天就没联系我们。”
“也差不多是。”
鹿野心想和人私奔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和弟子说。然后补充:“会馆就是让我回去找无限的。你收拾收拾,我们准备要出门了。”
“我也能去吗?”
“不然呢?”鹿野说,“把你一个人留在家吗。”
“师姐最好啦!”
鹿野先是联系上了泽宇,看看现在感知组的进度推到哪了,得到大概位置后就和小黑出发,找最近的传送门到北部的会馆去。
和传统的任务流程不一样,这次,她不打算和大部队集合。
她知道在哪能找到她的师父。
妖精繁衍困难,大多天生地养,师徒连结是妖精中超越血缘的关系。自战争后鹿野和无限住了几十年,从幼儿到青年,是天底下最熟悉他的灵的人。追毫也是最适合寻人的能力。
但越在北部追灵,鹿野越是沉默。
小黑在这沉默中读懂了某种含义,大惊:“难道师父挨打了吗?”
“比师父挨打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鹿野指了指天际的黑云,“前面有一大片散灵的气息,闻起来是仙以上神以下,会馆的三神十五仙的架构要更改了。而且,更糟糕的是,明王来了。”
“明王?”
“就是民间里的阎王,统管死灵和酆都。总之是很厉害的一个神。”她又指了指身后,“然后,会馆看到了明王出动,也正在往这边赶。现在这种情况,老君不出门,无限在私奔,也只能是哪吒大人扛旗了。”
小黑听得有些晕乎乎且目瞪口呆:“好多人……等等,师父说去做重要的事情原来是私奔??”
鹿野也低声:“是挺热闹。这件事闹得大,我们最好要提前到了。小黑,要跑了。”
“好!”
等他们到达现场时,只有一副巨大的龟壳留在原地,上面还有点点火焰在燃烧。燃灵的毁灭之火,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鹿野在无限教导下过了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钧一天师这一号人物。在进入会馆之后,组长级别能查阅的资料也有这个名字,但后面批注的几个字是:切勿靠近,即刻远离,上报会馆。
当初连追捕伤害妖精的风息时都只有“即刻远离,上报会馆”这两句。
无限正背手站在一侧,看到他们后先是接住飞扑过来的小黑猫,然后是看向可靠的大徒弟。他点了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然后,顺着他的视线,鹿野终于第一次亲眼看见那个传说中的钧一天师。
实话说,有点狼狈。
和生南会长打了一架,她白色的道袍一片黄一片黑,破烂的衣服里透出深可见骨的伤势。气势不错,拿剑的姿态不错,主杀入道,如传闻中一样非常强大。周边生灵以她为中点成漩涡状,灵力逼人……但这也是散灵的前兆。
如果鹿野判断没错,她快死了。
“她杀了生南馆长?”
无限回答:“是。”
“你没阻止她吗?”
“拦不住。”
鹿野这时才有点惊奇。无限是有备而来的,就算无备而来,也很少他拦不住的人、做不成的事。他在这个以人类钢铁金属浇筑的世界几乎所向披靡,有时连A股这种金融属性也能操纵(指打掉别人的总部或者大楼或者gdp)。
而且无限不会撒谎。
他说拦不住,就是真的拦不住。
“她没有成神,也比你厉害?”鹿野问。
无限摇头。
“因为她出剑不是为了血亲复仇,而是出于慈悲。”他说,“她不忍心看他这样活着,就把他的生命结束了。”
鹿野明显脚步一顿。
明王落地,带着万千阴兵神将抵达人间。她站在前方,身量八尺,做女相打扮,宝相庄严,她缓缓走到天师面前,表情冷若冰霜,却如有笑意。
“钧一,到时间了。”明王声线平和,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跟我走吧。”
阎王爷亲自来收,这是多大的殊荣。可是当事人并没有很开心。
天师遥遥望过来,隔着大漠,死灵,阴阳的界限,对上鹿野的视线。但鹿野知道她不是在看她。
而无限此时心想的只有那一句。
“……如果我死在这里,不要让明王见我。”
第一天,她曾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那时他的回答是,只要他在,谁都没办法带走她。
于是无限动了。
明王背对着世人,独望天师。无限从身后掠去,发起攻势。
这场面简直是比糟糕还要糟糕,可是哪吒大人没到,大家都没办法插手这种层次的打斗。小黑心急如焚,一时间担心师父打不打得过阎王爷,一时间又在想如果对方一气之下不肯收死人了怎么办(?)那生死簿无名,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就在这时,他听见师姐开口了。
“问明王为何倒坐,”她复杂地叹气,“叹众生不肯回头。”
还没等小黑问这是什么意思,鹿野又继续说:“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拉偏架了。小黑,你的领域现在怎么样?”
“可以暂时控制一会儿。”
“你等下找机会把天师传送走。我去保生南会馆的妖精不受波及。”她说,“谁让这不肯回头的是我们的师父呢。”
【二十六】
神都是没有性别的,只有看自己的爱好作男相女相打扮。我第一次见明王的时候她还是他,是个身高九尺的红发英俊男人。这么久没见性别都变了,也是感慨。
我不肯见明王的原因很简单。
当初丧夫后我找到酆都,一路打到明王那,发现对方是个精通暴力的超常规治愈系,性情高傲且力大如山,问不得求不得。我在她那纠缠了十几年,连姝月都已经习惯了我们忽然间就大打出手,绣花的针都不为天崩地裂颤抖一下。
很久之后,明王终于承诺:“你死后把灵魂给我,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怎么给你?”
“到时我会来接你。”
此后我离开酆都,再也没见过她。直至很久以后的今天。这时我才发现排斥明王并非出于恐惧交付灵魂,而是出于恐惧答案。
我很怕听到那一句话。
“——你想要寻找的灵魂,不在酆都,也不在别处。”
我其实接受不了阎王的否定。
我其实也根本不需要答案。
明王看穿了我,她给了我另外一条路。活下去,等到死,自然会有答案。
明王向我伸手的时候,我越过她,看见了身后的无限。
他说过只要他在就不会让明王带走我。他言出必行,心思纯净,始终如一,是我见过最正直也最强大的人。
……或许我活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在生命的末尾遇见他。
无限和明王的大战一触即发,哪吒前往救场,很快也陷入了纠纷中,一会骂一个。也还好这里是北部大漠,不然三神乱斗造成的影响足以毁灭一个国家。
小黑来到我身边时,犹豫地问:“你要死了吗?”
我伸出手,才发现手上满是血污沙土,只能悬停在半空。小黑却主动把脑袋放到我的手下。
我回答:“快了。”
“我带你离开这里,躲起来,不被明王找到,你能活下去吗?”
“只能活很短一段时间。”
“够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情吗?”
我低头望向小黑。
猫妖头发变得灰白,神色透露出几分成熟的冷酷坚毅,一师二徒的神情如出一辙。
“师父说你杀他是出于慈悲,虽然不能理解,但我觉得师父没有错,你是个好人。”他说,“有时我也能明白痛苦比死还要可怕,因为他们就是这样惩罚留下来的人的。”
“我并没有你说那么好。”
“我就觉得你有那么好。”
我一直走在我自以为正确的路上,在全世界认为我走错时依旧一意孤行。临近终点,终于有人说我没做错。
“谢谢你,小黑。”我松开手,“但我已经不需要再躲了。”
手里的剑已经不会再说话了。它承接我的生命然后再次断裂,出鞘之日即为我们双死之日,我杀龟妖只是因为我觉得我要杀了他。像小黑说的一样,有时候活着的痛苦比死还要可怕,可我们忍受磨砺和痛苦,可不仅仅是为了走向死亡。
而是为了走向圆满。
掌心向下,感受泥土,大地,万物之灵。我从这里出生,也将在此消亡。
“身心皆幻,非真非假,无生无灭。”我喃喃自语,“以依心所起,无有定体,皆如幻化......毕竟寂灭。”
手中剑即为万剑,灵质逸散的速度急速加剧,被海量灵气灌入的纯钧命剑开始颤抖,展现出大千世界的数万重影。剑光上扬,直指交手的明王、无限、哪吒三神。三神瞬间分散,但剑却一路上升,直至天际。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叹息。
宇宙的尽头,白光湮灭,破碎成无数点点剑光,散落人类世界各地。广场、公园、学校、商业楼,温柔地覆盖这片土地,犹如大雪落下。
“咦?下雨了吗,怎么是白色的?”
“是雪吧?”
风息公园中有幼童伸手,接过白光,感受到一阵身心俱净的纯粹喜悦;一只流浪许久的老猫舔了舔碎光,浑沌的大脑中忽然冒出“咦,我这是在哪里,又要到哪去?”的念头;光落在无限故居那一枝细弱的梨花上,小花妖睁开了无知无觉的眼睛。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作恶之徒的哀嚎。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十二恶妖在光中发出同一声惨叫,被囚在监狱空间中灵遥感受到了天降剑锋,抬起头,嘴角似笑非笑,无声无息地死在光覆盖而成的雪中。
生南会馆,三神停手,感受这温柔剑锋的落下。
“仙人散灵,以身化万剑……”哪吒说,“这种奇景,还是我第一次见。”
明王:“她真是全天下最蠢的仙人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居高临下站着一个人。为什么是居高临下,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倒下了。
来人轻轻放下折扇,扶起我的脑袋,挪到膝头。
“你说你啊,一定要弄出那么大阵势吗?”西木子轻声抱怨,“当初我收你为徒,从未想过有今天。”
“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在昆仑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他说,“那时我用掌心拂走你面上的冰雪,你五官结霜,连眼睫毛都是白色,一双眼睛却黑漆漆,像是最漂亮的黑曜石,那时我心想多漂亮啊。在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比你好看了。”
我有些说不上话了,但还是笑了笑:“别说得那么像见色起意,师父。”
“我怎么能不说呢,我这辈子唯一一个徒弟要死了,我只能把我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然等你死了我再和谁说?”西木子恼,“我问你,你有没有后悔过拜我为师,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拜入明王御下,你的路会完全不一样?”
“你知道的。”我说,“是你把我拼起来的,是你带我进蓝溪镇,让我感受过共存的平静和安宁……尽管之后世事弄人。对不起,我应该经常回去看你的。”
西木子又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侧面。无限走了过来。
他稍微扶起我,然后手里炼成一把剑,竖直插在地面,让我靠在剑身上。
“感觉怎么样?”
“要死了。”
“不好笑。”
“没在说笑。”
无限双手捧起我的手。我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颤抖。
“钧一,”无限呢喃,“天师……天师负剑,天师负剑。苦修二十年,修得地仙。二十年的苦修,五百年的寂寥。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点见面?”
我回握他的手。
“你知道刚刚看见明王时,我在想什么吗?”我看着无限,“我在想,可能正是为了要遇见你们,我才会走到今天。被你捡回家,和小黑一起过平静的生活,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时刻了。”
我的手逐渐变得透明。
灵力纷飞,仿佛蝴蝶飞散。生南会馆干涸衰败的土地被强大灵力浸染,竟然出现了几分生机。
无限的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我已经差不多失去触觉了。
他低下头,从天而降的剑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如同洁白的梨花花瓣。他神色温柔又悲伤,恍惚间似有泪光落下。
“你已经很累了。这么多年来,辛苦了。”他轻声说,“现在,你可以休息了。”
“嗯。”
“如果我们还有来生,请你嫁我。”
“好。”
【二十七】
恍惚间,我慢慢闭上眼睛。一切都在上升,我又到了那片纯白的空间,一直往前走,大雾拨开,景色浮现。左侧是永无止境的溪流,右侧是令人仰止高山。亡夫正站在山脚下。
“钧一,”他神色似有哀怨,“你知道我想见到你又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
“你知道我的答案。”
时隔数百年和生死天劫,我们又再见了。
亡夫一头黑发,有一双无限般黑蓝色的眼睛,丹眼凤眉,容貌比无限更加艳丽一些。我们一起登山,就像我们生前一同游历时候一样。我和他说我遇见了很多人,漂亮的,残忍的,复杂的,也遇到过很多事情,朝代更替,再到新时代国家,马车变为火车再到高铁,一代又一代的母舰扬帆起航,前往我无法抵达的崭新时代。
他静默地笑着,一如既往。
“你还记得你的诅咒吗?”他问。
“当然记得,我诅咒自己要杀死那三十六个屠杀我故乡的妖精,不然就永生为人,不做神仙。但在我命剑替死的那一次,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杀光他们,或者我自己死。”
“你的诅咒是极其罕见的生灵系天赋,与其说这是【诅咒】,不如说是【发愿】。”亡夫一语道破,“只要实现了你立下的愿望,就会在天地间产生一股愿力,越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愿力则越强。你以人躯杀三十六妖,许的愿是让我死而复生吧?”说到这,他笑了笑。“但你知道的,我没有留在酆都。”
“我想见你,”我说,“我比任何人都要想见你。”
“可是你现在想活。”
亡夫淡淡说,颇有怨言:“你在上面拈花惹草,我倒也不好说什么;有个正经男人喜欢你,有房有地有猫,你也喜欢他,那你干脆留在上面好了,还要凑到我面前,难道要我祝福你们吗?你记得告诉他,到了下面,我虽然没猫,但也是大房,他最多只能当个小侍。”
我老实:“人家是神,恐怕很难死,死了你也打不过。”
亡夫大怒,一挥袖子,把我赶走了。于是我又在这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漫游,半空中有一个虚影,我凑过去,看见了非常年轻的无限。
他背着剑,在一张简陋桌子上喝茶,剑的名字是碎叶。一个白衣道袍的女人从山上走下来,手里提着一个虎头,要了两斤酒走。他愣在原地许久,最后跟了上去。女人没多久就发现了有人在跟踪,一道白光就打掉了他的剑,好奇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无限回答:“没干什么,就是想看你一眼。”
女人笑了一声,把剑还给他,眨眼就消失了。
那是我自己。
……
一滴重如千钧的眼泪落在我脸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我心头涌现,似是怜惜,也像是希冀。
我杀了很多人,很多人因我而死也因我而活。
我救了很多人,很多人因我而活也因我而死。
我只是在做“我”。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
*
妖灵会馆历三百九十一年,天师成神。
A.钧一天师姓谢,名字是谢钧,旧时经常被以为是谢君就改用圈名了(?)实际上是非常有杀气的名字。能力是【生灵系-毁灭】(血液成毁灭之火,可以烧灵)和【造物系-诅咒】(诅咒别人对自己也有坏话,诅咒自己就跟发愿差不多),十足十的反派能力,都和剑一点关系没有,只是单纯喜欢剑,一般靠手持和锁御系使剑,出神入化的锁御系是师父西木子教导的。
B.此女修行路上一路顺畅,原本是二十年成仙百年成神的起点男主路线,因为性格问题耽误了几百年,但也不影响成神,是继无限之后的第二个人类天才
C.前夫当初也是倒追的
D.明王怪喜欢她的性格,很够劲,如果跟明王走死不了
E.大家其实都知道无限是梦男,只有哪吒敢说
F.大家几十年前在北境打过那伽,过了几十年还是在北境打,哪吒吐槽过此地风水不好
G.鹿野其实也研究过很久天师,知道慈悲一剑后大受震撼,觉得自己的研究可以发篇妖灵论文了
H.西木子他其实不知道怎么当个好师傅,因为和徒弟属性并不相近,所以以前每天都在苦恼教什么,幸好她对锁御系很感兴趣。决战当天他一直在现场,如果天师想跑他会帮忙,可是他也知道她不会跑
I.老君在叹气
J.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在我生前——周鹤雏《无题》
K.主线完结了,我就只是想写个天师成神的短故事,看应该还有一篇种田or公路番外
L.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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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寡妇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