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寡妇第八天

作品:《[罗小黑战记]被神秘养鸡男捡回家后

    【二十二】


    和无限在荒漠第三天。


    无限的传送点在北部大环线的中间,想要抵达生南会馆,仍需要一段时间。我假装了一次路人进去会馆地带,还没问人就看见宣传栏上一张大大的寻人令。


    画的人嘴歪眼斜,笔法狂放不羁,如果不是看见了名字和介绍,连我都认不出那是我自己。


    北部的会馆风格比南部要粗犷,人也差不多。妖精们与人类混居已久,说话都一股大碴子味,还热爱喝酒,台上的全是啤酒烧酒公文包,连喝茶的地方都找不到。


    “喂臭人类,这餐厅你家的不?瓶盖子都蹦我菜里了!”


    “兄弟,实在对不起,我给你再点一盘吧。”


    “都喊兄弟了,那还说啥了,你继续吃吧。”


    ……


    “老妹,要住宿不?”一只鹿妖热情上前,“你要继续往北走的话,今晚就得在这歇儿一晚了,靠生南那边天气不好,白天热晚上冷的,还有不属会馆的势力的活动,老鼻子危险了。”


    “生南那边很乱?”


    “也不算吧,不过会馆确实是前几年才建的。馆长以前还是个妖王,为了老婆归顺会馆,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谢过了鹿妖之后我走出会馆,无限身份太招摇,虽然明面上没有通缉,但私下大家肯定都知道无限的情况。所以他就在外面等我。


    我回来时候他正盘腿在火堆边,火上烤了一只流油的兔子。


    篝火的光照亮他一半的身体,无限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打开手里被绢布包裹的餐具。手中铁制的勺子、筷子和餐刀重见天日,在火光中闪闪发光。


    真讲究。


    我瞥了一眼后背的剑,它抖了抖,透露出的意思是想也别想。


    “怎么样,”无限问,“这边会馆情况还好吗?”


    “会馆明面上没有在找我们。只贴了张寻人令,画得也不像个人形。但是妖精活的时间太久,稍微修行久一点的,都知道会馆在找我。”


    他点了点头:“嗯。那这里的会馆呢?”


    “还不错,其乐融融,醉鬼一地。”


    “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有妖精和人因为一碟菜大打出手,烧了半座会馆,见到我来才收手。”无限看着火光,“说起来也就只是十年前的事情。现在人类移风易俗快,眨眼间就完全不一样了。”


    “好事还是坏事?”


    “看对谁来说吧。”


    “你怕人类和妖精宣战吗,”我问,“然后把你夹在中间,让你进不得退不得,帮妖精做事那么多年人类不会相信你;当了那么多年的人类妖精也不会信任你。有时候我觉得你的立场很可怕。”


    “我不需要考虑立场。”他看向我,“我只是像你一样,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有时和你对比,我感觉自己真是个混账。”


    他一本正经点头:“确实是。”


    兔子快烤好了。无限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干净的布,擦拭餐具,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个小碟子——他的故居甚至还在我的灵质空间里。


    烤兔表皮金黄,刷了油和蜂蜜之后显得更加诱人。而我在想甜烧烤、咸柠檬,口味这么独特,一看他就知道是粤东地区出生的人。


    “你到时打算怎么阻止我?”


    无限把兔肉片成一小碟:“看情况。”


    我觉得很没意思:“你好敷衍。”


    “如果说得动你,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他把碟子递给我,“和你一定要杀他一样,我是一定要拦你。”


    这句话令人百感交集。我是固执己见的人,他又何尝不是。可是我们在这无情大道的奔流中漂浮,如果没有坚守的东西,又怎么能到达终点呢?


    “如果我有徒弟,一定是你这样的。”


    无限却很冷淡:“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师父。”


    “情有可原。”


    “比起师父,我仍为你更适合当我的伴侣。”


    “没有道理。”我说,“你不知道老君说过我是天选神妻吗?我过得很顺而靠近我的人都会倒霉。他自己都怕我怕得要死,生怕我爱上他,真是自作多情。”


    “老君也说过,我是这个时代最强的神。所以你是我的妻子,这很合理。”


    “……?”


    “那老君算是支持我们这门婚事的。”


    “免了吧,他自己都过成那个样子了。我算姻缘可不会找这种家伙。”


    无限笑了笑,我也笑了。


    夜晚沙漠冰冷无比,篝火却足够慰藉人心。我们闲聊了很久的天,从以前到现在,有时甚至谈论未来。夜间并不安静,小动物活动的窸窣声频响,到半夜,银河般的天空忽然闪下一道流星。


    随流星而来的,是一条在世真龙。


    宏伟的身躯占据半边夜空,细密的银色鳞片比星光还要闪耀。它收起四爪掠过沙漠上方,如同在与故人打招呼。


    “是云龙。”无限很高兴地说,“西部的旱地有雨水了。”


    这是第三次我见云龙,第一次靠那么近。第一次见,是中部大旱,饿殍千里,姗姗来迟的云龙布雨,水落在改朝换代的血腥土地上,草木再次生长出来;第二次,是东海水灾,整座沿海城镇被暴雨毁灭,龙静静地端坐云端,大雨依旧倾盆。


    龙不吃人,但无数人会因龙而死,那么龙是坏的吗?龙也带来了雨水甘露,带来无数生机……龙只是龙。


    无限打断我的思绪:“兔肉,不吃吗?”


    “……”


    “……”


    “…你先吃。”


    【二十三】


    生南会馆坐落在会馆板块西北部边缘,西靠不周山,东傍笙江,虽然地势好,但因为十年前一场打斗而断绝了此地所有生机。


    这里泥沙灰白,旱地干裂,就连步入会馆界限内,也杳无人烟。


    中午,太阳直照土地,热得空气都在扭曲融化。一对人影隐隐从土地尽头出现,几只小沙鼠警惕地从洞里冒出头。


    “那是谁?”


    “好像是无限大人。”


    “无限大人?!”


    “无限大人来了!!!!”


    小沙鼠们瞬间一哄而散,躲进身后矗立在漫天黄沙中的沉默灯塔中。这里就是生南会馆所在,里面一楼是传送阵,二楼是小妖精们的休息室,三楼是馆长居所,除此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景色,没有特产,作为边缘化的会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人影在靠近时能隐隐看出相貌。其中一人披斗笠穿白衣,身后背一把未出鞘的剑;另一个人长发便装,单手背在后,一手控灵,悬浮在身侧的金属片上吊着一只蔫蔫的圆脸狐狸。


    “师兄!”“是师兄!!”“是前几天被秃鹫抓走的大师兄!!!”


    小鼠们叫声不绝于耳,窸窸窣窣,像是沙子滚过岩石的声音。


    男的问:“你先发现的,怎么处理?”


    女修回答:“找个地方放下就算了。”


    步入会馆范围内,圆脸狐狸四脚落地,灰溜溜地道了声谢之后就找了个洞钻进去了。小沙鼠们和藏狐师兄汇合,话更多了。


    忽然间,有极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门外风暴沙尘应声俱起,巨物影子在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中隐约浮动。


    很快,一只背负木屋的巨龟从风暴中走出。想必屋中居住的就是传闻中的生南馆长之妻。它停在会馆建筑前,脚步一滞,沙尘俱落。


    巨龟低下头,沙砾如同瀑布般落下。它打量二人许久,口吐人言:“无限大人。”然后侧过另外一边。


    “钧一天师。”巨龟说,“我等你很久了,会馆已经发布通缉一个月,是什么拦住你的脚步?”


    到达生南会馆正是无限和天师。


    天师不语,只是拔剑。


    巨龟闭目,将龟甲留在原地驮屋,再睁开眼时龟妖已经幻化为一位白发老翁,手持双色灵球。


    天师:“多少年过去了?”


    巨龟:“五百年。”然后又问,“我是第几个?”


    天师:“二十四。”


    巨龟:“后面十二个都是不成器东西,为了逃避你的追捕东躲西藏。你只要杀了我,复仇成功已经是板上钉钉……只要你杀了我。”


    他一语未毕,惨白的剑光已经汹涌袭来。巨龟丢弃龟甲应战,只能闪避,以水灵土灵反击。他天生灵物,又是巨龟,寿命漫长得几乎与天同寿,更是修习御灵系的好手,举手就是土墙水盾,是一块非常难啃的骨头。


    这不是无限第一次见她出手。


    白光急速上升,在某一个节点分裂成无数血色火焰。火雨从天而降,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落得生灵被永远灼烧的下场。和那位北境的国主一样。无限手疾眼快抓了几个观战得太近的小妖精。


    沙鼠懵懵懂懂:“这是谁呀?为什么要来打我们的馆长?”


    无限和小妖精们坐在一边。


    他回答:“钧一天师,五百年前馆长吃过她的亲人,现在她来寻仇了。”


    沙鼠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派出一个代表,大胆说:“可是馆长好多年没有吃过人啦。自从遇到了师母之后,他一直在沙尘暴里救迷路的人类,救了好多好多人。不能将功抵过么?”


    “对会馆来说,可以。”无限静道,“但对她来说,不行。”


    巨龟还有数不清的寿命。


    而她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龟妖在地表升起巨大的防护罩,隔断火焰,天师双指拂过剑端,瞬间消失在原地,进入土中之壳追击。


    土中有土刺,水中有阻垣,可是她飞行的速度未曾变慢。龟妖不敢随意伤她,只要沾上了一点血火,毁灭就会顺着灵气找来,唯一一条出路,就是一击必杀。


    此时她已经心无旁骛,眼中只有百年前虐杀手无寸铁的人类的妖精。那时她蜷缩在水缸,用灵覆盖人类气息,耳中有亲属的惨叫。那时缸中漆黑无比,她却觉得周围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


    生命、仇恨、眷恋全部都在离开,一切情绪在上浮,天师在战斗中,再次陷入了全然空白的世界。


    而远处正有一片乌云飘来。


    【二十四】


    尖锐的土刺朝人类心脏进攻。我不退反进,染着火光的剑贯穿了隐藏在土中的龟妖。


    久违的甜美血腥气味把我从半空拽回了人间。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肋,已经缺了一个大洞,血水汩汩流出。被我一剑钉在土壁上的龟妖没有流血,只有巨量的白色灵从伤口涌出,随后被火光舔舐得一干二净。


    “我输了。”陆龟说,“给个痛快吧。”


    “你不要龟壳和我打,摆明就是找死的,为什么?”


    龟妖不语。


    我也不是很好奇。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努力忽视被灼伤一样的痛感,将剑抽了回来。正当我准备给他最后一击时,剑却被一股巨力吸走,穿墙破土,回到无限手中。


    那是他赠予我的剑,收回也在意料之中。


    “啊。”我并无感慨,“果然,轮到你了。”


    “这一剑烧光他一半的寿命,你大仇得报。”无限动作细微摇头,向我伸出手,“来,和我回家吧。”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没有武器,灵力也接近干涸,有影响行动的致命伤。和无限打,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妻子在龟背小屋坐化仙逝,他如今只是一心向死。”无限意有所指,“你留他一条命,比杀了他更好。”


    闻言,龟妖抬头看我,面露悲戚。


    他的眼睛保留乌龟的特征,大而无神,不知道是看着我还是看着虚空。许久后,老龟垂泪,只吐露一句轻轻的:“愿死谢罪……”


    “好。”我笑了笑,“我成全你。”


    一把血色长刃凝结在我灵台。


    那是命剑。是基准。是我如今生命的根基。而我要把这根基拔出来了。


    随着鲜血流逝,灵气亏空,我又陷入了恍惚的一片空白。母亲,父亲,丈夫,还有许多知己朋友,他们在另外一个真空世界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哀伤,有一个面目不清的人问:“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我知道那是妈妈。我早就忘记她的长相了,可竟然还记得她的声音。


    回家吧,回家吧。


    我把手放在剑柄上,命剑哀鸣不断,似在劝阻。我手上用力,一寸一寸拔出位于虚实之间的命剑。


    霎时间,风起云涌,灵气以席卷之势涌向灵台,重铸我的仙骨灵脉。最后血流停滞,灵脉接回,命剑重归。


    “天师……”


    “她真的是那个钧一天师!!大家快跑啊啊啊!”


    “天师,住手!!”


    只需一剑。


    剑影快到金属残片来不及阻止,巨龟庞大的身躯就被生生斩断,汹涌的火光几乎一瞬间就将生灵烧为灰烬,落入大漠沙尘。璀璨且邪恶的火焰中,龟妖跪地感谢,随后与龟背小屋一同葬入火海。


    无限看着我。


    我没有看他。


    “…你拔剑了。”


    “是。”


    他一语中的:“你可怜他。”


    “……”


    出于杀心?出于怜悯?有什么不一样。


    远处,天边黑云汹涌前来。为首女子一头红发庄严盘起,每间点竖朱砂,如观音又似玄女。可惜都不是,她是天底下第一号杀神。


    我有些疲惫,却又勉强露出一点笑。


    “明王。”


    临近尾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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