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作品:《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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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除了任弘锋都是高手,三局下来,叶公子自觉换位,让旁指导的情人上牌桌,半倚半搂在她身侧看牌。这位小姐,依稀记得姓黎,生着一张薄淡清冷的漂亮脸蛋,一袭金属光泽的凉灰长裙,与轻佻风流相的叶少并肩而坐,竟是十分般配。转眼十年,叶公子身边人除去妻子,称得上般配的只这一个。


    思及此处,她不免瞥了一眼友人。莹莹倚着沙发扶手,坐在大片纹身、眉钉鼻环的蜜肤青年身后,端着高脚杯一口一口地喝干白,已喝到脸颊泛红了。这酒预备是再晚些喝的,两人方才输得眼红,莹莹说扛不住,总归冰度刚好,干脆开瓶先喝。其实她是扛不住输钱吗?一个月零花钱,输便输了。曲家掌权的是她同胞姐姐,很宠爱她,朋友之间小赌怡情,这些钱算得什么?她是受不了叶青就坐她对面,偏毫无顾忌对黎小姐言听计从,两人耳鬓厮磨,三言两语间点到为止,却已显出浓情蜜意;仿佛两心相印,再容不下他人似的。


    其实何必呢?他叶少对女孩是耐心,可本性凉薄,一视同仁,某种意义上还不如她前头那个。这么多年,莹莹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叶青无非是嫌熟人闹掰更麻烦,有意无视罢了。自然,莹莹谈过几个不错的男友,可她心里有人,总能挑出数不清的毛病,要么声音太低、眼睛太圆,要么嘴唇太厚、身量太壮,合着照模子往下印呢;男友每每带上饭局,没多久便散了。至于叶青?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谈过正经恋爱。结婚的时间倒比恋爱早些。他的身边人么,说来都好笑,也不知那几个男人甚么恶癖,但凡叶青旁边有个姑娘,一定勾走睡个一轮,喜不喜欢另说,总归刻个标记,弄得越脏越爽快;跟狗撒尿似的。——这一圈男人从高中到现在,受了叶公子太多精神折磨,没有不恨他的。他们是朋友,有友情,可仍然恨他。


    从女人的角度,穆元澜很难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但她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恨他。就连她有时也觉得晟奇太子爷那副获得一切却始终轻描淡写的模样惹人憎恶。何况还有小堇。她以为越是熟人越该明白,叶公子在这一圈五毒俱全的阔少里都算最糟的一个。他没有心。之前那些女孩被朋友勾走什么下场,他有一次管过吗?这事恐怕在他心里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吧;他们这些人,骨子里只认钱货两清。


    当然,这也只是作为「择偶对象」的评价,单纯作为好友,叶哥是一个非常合格、非常有分寸、非常迷人的异性朋友。


    夜幕沉沉,雨愈到晚上下得愈大了;天色越暗,紧挨庭园的复古风包间却被顶灯照得越发明亮似的。她坐在靠屏风的沙发上看牌,林秉牌风沉稳,和上家有几分相似,并不冒进。这会儿距离黎小姐上桌又走了两局,他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癸癸开局前特意说要「放开了玩」,把把都赌最大的牌局,因而虽有输有赢,却赢得最多;每每结束算分,连叶公子都要苦笑。


    今夜玩太久了,想必新牌友确实有一手,竟让赵癸有了牌兴。


    气氛沉落,场上声音渐渐只剩雨声与简短的报告声,黎小姐的声音永远最轻,像雨滴柔凉落入水泊。这一局结束,靠门的纹身青年最先忍不住把烟点了。赵癸玩得爽快,出门透气。林秉问无声出现的侍者要一杯干白,关切问道:


    “黎小姐不来一杯?不爱长相思,我还带了一瓶滴金。”


    “这杯就好。私人酒庄酿的,我还没尝过。”


    新牌友轻声应道,声气同发丝一般朦胧似雾。她瞥一眼叶青,仍漫不经心地搂着女伴的腰,像是没注意好友隐约的试探;心下不免暗暗冷笑。不远处任弘锋见高岭之花竟很好说话似的,也凑热闹搭话。


    “不然也来一口吧,这儿有水烟,适合新手,一块儿试试?”


    高岭之花正对门,纹身青年是她对家,穆元澜倚着沙发扶手托腮看戏。黎小姐视线自未收的牌局抬起,与青年短暂相撞,似乎笑了一笑,自Birkin里抽出雪色细支点燃,看向帘外漆黑雨幕。乳白烟尘中,侧颊像一抹腻凉的柔雾。


    “多谢,不必了。”


    这一眼明显把对家电住了,竟稍微弓起了腰;莹莹顺着青年背后看向她,视线相对,共同露出一点鄙夷的冷笑。下一局很快开场。这一局林秉的牌格外好,她屏气凝神,想着说不准能一举赢回她的R8,到上家出牌,眼神一瞥,忽地怔住了。


    黎小姐那杯酒不知何时见了底。


    还在场上呢,喝这么多?


    “…四筒。”脸颊晕出红,声气却仍是薄淡清冷的,“介意我抽支烟么?”


    自然没人介意。这一局结束,她第二个走,计起来比以往多几分。


    穆元澜不知怎地分了一缕神,看着自己的牌,眼神总往黎小姐那瞥。因而注意到,每局结束她都要喊侍者添一点酒。每局结束她赢得都多一些。


    转眼最后一局,发如海藻的情人醺然泛醉,半趴在桌上摸牌,左手挟着雪白烟尾,右手便懒洋洋地捏着翡翠玉牌,指腹轻巧一摸,两指一飞甩出去;而后含笑倾出白雾,报一句菜名。吸到第三支烟,桌上烟雾缭绕,尽是四季茶香,场上只剩她和赵癸。


    “三条。”


    “八条。”


    “八条。”这牌洗好了吗?


    摸牌,插堆,出牌。


    “红中。”


    “杠。”黎小姐说着,打出一张万字,“我知道了,你想凑大四喜。”饮酒后,她的话变多了。


    “你猜呢?”赵癸笑道,“我赌一手海底捞月。”


    “我也想呢。”黎小姐还是懒洋洋地半趴在桌上摸牌,指尖探进牌底。这是倒数第三张。指腹轻抚而过。


    纤白手臂擎着牌,一点一点停住了。


    众人屏住呼吸。新牌友慢慢直起腰来,视线自上而下,寸寸扫过牌桌,张张扶正乱牌。许久,直至烟灰烧到指尖,轻巧甩出了两指钳着的莹润玉色。


    “九筒。”


    “三万。”


    “胡了。”


    赵癸摸到倒数第二张就知道结果。但众人仍不知晓。黎小姐海底捞月自摸,两手一推啪地摊开一线翠色玉牌:牌型十八罗汉,三暗一明,最后一张将牌正是九筒。


    ——她换掉几副将牌,只赌海底捞月把番数拉满。


    全场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中,黎小姐轻盈地抬手喊侍者添酒,这时从始至终微笑旁观的青年终于动了。她这时才注意到叶青。视野中姿容风流的异性友人微微倾身,双手下压,自身后平静而有力地按住了女伴的肩。


    “黎潮。”


    ……


    原来她叫黎潮。


    应当是潮水的潮吧。


    ……


    及至深夜,出门暴雨未停,想必又有洪涝灾害。后半程战况激烈,三人皆饮了酒,出门叫风雨一激,凉得浑身一颤。晚间下大雨,路不好开,干脆住下;虽烦男生们爱玩,集体外宿却没有男女分开住两间别墅的道理,何况四重轩别苑大得出名,总之还是住一起。一路无话,临进别苑赵癸冷不丁张口,声气笃定。


    “向锦昀带她赌过。”


    穆元澜接话:“年初?那会儿还没她呢。”


    “不知道,凭感觉。身上那股劲儿。”赵癸说,“莹莹记得离远点。”


    “我?为什么?”


    “怕你找人麻烦呗。”


    “用我找么?俩人眼珠子要掉她身上了。”曲卉莹不满道,“而且我看着是傻还是笨啊?找她麻烦?”


    三人一块笑了。正巧走进别苑,室外温泉雨中激起层叠涟漪,更远处半开放空间隐约听见人声。男生们在那边玩。这种情况女孩们一般回避。知道跟看到是两回事,物伤其类;尽管实际在对方眼中,友人和女人仿佛是两种生物。…她们其实也不大在意。毕竟这些事总轮不到她们头上,只是看到多少会不舒服而已。总之,不知怎地,这晚路过时,三人的脚步都停了一停。


    雨声中稍微的停滞。


    那头的声音格外清晰。


    那个人也在其中。


    “…去看看?”穆元澜低声说。


    “看看呗。”莹莹小声接话。


    “行,那去吧。”


    沿回廊转过一道锋利的弯,眼前投下介于黄与白之间模仿柔和日光的灯色。白玉温泉池暖融融地氤氲水汽。雨幕斜飞砸进泉池。背景画面不堪入目。视野尽头,异性友人的情人坐在他的腿上,海藻般流丽卷发大片沾湿散落,腰身绰约纤瘦。水面波澜掩映细节。叶青手臂环绕,指尖自脖颈划至下方,在黎小姐耳边轻笑。牌桌上疏离清冷的美人儿双颊绯红,视线迷离,既狂野、又羞愧似的,任他捏着下巴煽情地吻上去;一吻过后浑身瘫软,陷进青年的怀中,迷恋地叫他「哥哥」。


    接下来的求恳,便是让人听了耳热的内容了。


    ……


    ……


    ……


    她真是搞不懂叶青。


    ***


    喝了酒不要泡温泉很危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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