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清安在陆家吃的最安静的一顿早餐。


    陆维民没有哼哼唧唧，乖觉得不得了。


    他刚习惯性地要跟夏清安夺食，陆宗临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还没说话，他就吓得把筷子收回去了。


    后面夏清安吃哪个菜，他就特地避开了这个。


    再不敢起争执的心思了。


    陆维军陆维钊也都默默吃饭。


    陆维钊好几次想开口跟夏清安说铁鸟实验台的事情，但看看陆宗临又忍住了。


    在陆家饭桌上，只有陆宗临问话时，孩子们才能说话。


    否则他一定会说“吃饭就好好吃饭，大米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他不在家时，程霞的要求倒不会这么严格。


    所以过去这一个月，陆宗临不在家的日子，是几个孩子最自由的一段时光。


    陆维军有些担心地看向夏清安。


    父亲过于严厉，饭桌上的气氛也显得压抑，他怕清安不适应。


    他哪里知道，夏清安在陆家已经生活了十一年，对这一家子的脾性都很清楚。


    所以哪怕这一世是第一次与陆宗临一起吃饭，夏清安也不见任何拘谨、比那几个还要放松。


    程霞用手肘顶了顶丈夫的胳膊。


    让他注意着点儿，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家里多了个人，别把清安给吓着了。


    陆宗临方才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他缓了缓面色，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清安，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可以跟你阿姨说，让炊事员给你做。”


    “不用特别麻烦了，叔叔，这些菜我都爱吃。”


    “那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在这安西城好好转转，让你阿姨跟几个哥哥陪你去。”


    “真不用了，叔叔，这个月阿姨跟哥哥们也都带我出去转过了、玩过了。”


    陆宗临点点头。


    他也是个不善于表达的。


    实在不知道还能找什么话题跟孩子聊了。


    还是吃饭吧。


    昨日陆宗临回来已经挺晚了，很多事情程霞跟陆维钊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白日，当方老将夏清安画的那副发动机草图、她制作的信息元素标准化手册还有昨日刚拿出的铁鸟实验台方案交给陆宗临过目时，他握着手中的东西陷入了长长的静默中。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程霞很讶异。


    这不是工作时间吗？陆宗临怎么回家里来了。


    “清安在家吗？”


    “在啊，你怎么了？”表情这么古怪，一副风雨欲来很慑人的架势。


    陆宗临没有作答，而是快步上了楼。


    来到夏清安的房门前，想直接推门进去，想了想，还是轻轻敲了两下门。


    夏清安起身开门。


    “……陆叔叔？”


    这个时间点，陆宗临为何会在家？


    陆宗临看到了房间书案上堆满的书籍。


    走进去，翻了翻。


    “陆叔叔，你这是？”


    “清安的好学，随了你父亲。你父亲一手神枪，平时也喜欢看相关类的书籍。我记得有一本书，叫《烈火金钢》，他就特别喜欢里面的主人公，有一个枪法如神的，好像是叫……”


    “肖飞。”


    夏清安不知道陆宗临突然回来、还提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做的事情，让陆叔叔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也是。


    陆宗临年轻时候可是干过情报侦察工作的，与最狡猾的敌人斗智斗勇都不落下风。


    这方面嗅觉相当灵敏，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夏正周的女儿，可不懂什么航空器。


    这些先进的设想，也不是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想出来的。


    最有可能就是她是敌人送到他身边来的。


    这些东西，不过是让她快速进入他们的视野、接触到他们核心机密而准备的。


    陆宗临意识到这一点后，并没有声张。


    将接夏清安到大院的人叫了过来，细细询问这一路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夏清安的身份，完全确定了吗？


    那名同志非常确定，他没有接错人，这位就是夏正周的女儿夏清安。


    陆宗临心情难以平静。


    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夏清安在他的人去接她之前就被换掉了。


    还有一种是夏清安是真的，但被敌人利用了？


    不管哪一种情况，陆宗临都无法接受。


    夏正周夫妇已经去世了，只留下清安这么一个孩子。


    他绝不能看着清安再出事。


    夏清安不惧陆宗临的试探。


    父亲确实喜欢看《烈火金钢》这本书。


    58年出版的，那个时候父亲跟陆叔叔已经不在一处了。


    而陆叔叔还知道父亲喜欢读什么书，那就说明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是有书信来往的。


    在信中，父亲肯定会跟陆叔叔分享自己的近况。


    连看什么书这种事情陆叔叔都知道，那么对她过去的成长轨迹，陆叔叔肯定也清楚。


    所以他无比笃定自己有问题。


    因为夏清安过去十七年，都不曾接触过任何航空航天方面的知识。


    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教她这些。


    而夏清安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怀疑。


    真到了必要时候，她可以找陆宗临摊牌。


    毕竟想要继续自己的研究，很需要有这样一个人配合她、信任她。


    她自然也有办法让陆宗临相信她。


    “父亲最喜欢看肖飞买药等章节，这些章节里描写的主人公胆大心细、枪法如神，父亲看了不止一遍。”


    她竟然知道？


    “你父亲左肩曾经受过伤，一到变天时伤口就会疼，近些年还有发作吗？”


    “陆叔叔记错了吧，父亲是右肩受的伤。”


    “噢对，看我这记性，确实是左肩。他在你七岁的时候，便开始教你打枪，我听维军说你枪法不错，是个小神枪？”


    夏清安摇摇头，“父亲是在我五岁开始教我打枪的，七岁的时候，我已经能射中三十米外的目标了。”


    “九岁时，百米外的目标，命中率是百分之七十。”


    “十三岁，三百米之内的目标，命中率百分之九十九。”


    “父亲说，我完美继承了他的射击天赋，甚至我再练习一段时间，兴许能超越他。”


    “那你后面为什么不练习了？”


    夏正周在来信中，曾对此表示过苦恼。


    说清安这孩子曾经很爱打枪，突然就懈怠了。


    夏清安仰起头，直直看向陆宗临的眼睛。


    “因为父亲在我心里是不可战胜的，我喜欢打枪，但并不想超越他。”


    陆宗临怔然。


    “陆叔叔，我是夏清安，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