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虚仪(七)

作品:《舒君她个骗子(gb)

    我打开门,雨声依旧很大,借着一道雷闪过逐玉峰的断榕树。


    “轰隆!”


    我看清一个女人拖靠着沉重的刀站在不远处。


    她整个,人都潮湿了,就如此站着。


    闪着金光、刻着璀璨日月的大刀上,黑红血液被雨水冲刷,流到地上,再逐渐消失。


    恰好浇灌了我种下的药草。


    这颗种子都是在逐玉峰下找到的呢。


    都刚好是我需要的魔草种。


    女人穿着深红色的衣服,再配合身后还残留一点的闪电,眼角发尾还有血,整个人像只复仇女鬼,我骤然想到曾看过的话本故事。


    雨夜杀人鬼,扮作新嫁妇。


    是她。


    “知道你会来。”


    她咧开嘴。


    “嘻嘻。”


    武踏浪笑着对我说:“好久没有动手,一不小心动静大了点。”


    水镜通话时,我便知道她在抱扑不远了,其实没想谁会过来,但是她过来后,我还是心安不少。


    至少此刻,我并非一个人。


    从浑浑噩噩醒来后,我推开师兄,但实际上,我很不想要一个人。


    我想,我可能得病了。


    “你的师兄师祖我过来时看见了,让他们去看护宗大阵了,你可真该看看,他们当时的表情,身为你的好友,我混进来不是正常吗?”


    “不是吗?”


    原来如此。


    我捏着师兄飞来的灵鹤。


    他们没事便好,那就证明情况不是太糟糕。


    我与她。


    也能算是好友。


    “你说是就是吧。”


    我憋回心里,总觉得她听见会生气。


    于是,我对她深沉地点点头,武踏浪一副理所当然的骄傲模样。


    “我们可是天下第——呃不说这个了。”


    “某些…哼。”


    “现在的孩子们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测了,你们上次维护灵阵都是千年前,真是难说是不是故意的,抱扑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聪明人办蠢事。”


    “玉清那小子知道后,让我不要说出去,你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哎,这个不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额,这句也不说了,你当没听见吧。”


    玉清?我思考了一下。


    她说的是师祖吧。


    抱扑微生怜,法号玉清。


    另外,最讨厌你们谜语人了!说一半藏一半!有意思吗?


    “你到底多少岁了?”


    师祖似乎活了一万多年,我盯着她,那她?是不是真的有快两万岁了?


    武踏浪自己登门,并轻轻捶了我的脑袋一下,“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呀,舒君~”


    “这家伙身上都还有蛊,”


    她踢了踢脚边那具死不瞑目的异魔尸体,拙劣伪装的草木气散了。


    “你都不告诉我你差点死了。”


    她说的是那十年。


    “还好我聪明,知道你总是爱说好不说坏,留了个心眼。”


    “你听见了哈。”


    “下次可不能只听见我扛刀的声音就开门,万一不是我怎么办?”


    我听见了,听见了刀刺进血肉的顿声,便知道是她了。


    毕竟相识的人中,只有她用刀。


    也只有她是今夜前就知道我醒来。


    她说的我答应了,但纵使……如此。


    我信她,这种信任,来源于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熟悉,仿佛刻在了灵魂上。


    永生不忘。


    很奇妙,不是吗?


    “留给你,我记得你要练的九重破魔丹,恰好差这一味药?”


    她的刀指了指一旁抽芽的种。


    几瞬之间。


    魔人的尸体被她举着刀,细细剁成臊子了,那些血还未来得及落下,散在空中成雾,她点了点。


    尽数落在需要魔血浇灌的天魔藤上。


    那时我在昨夜李文玉来前种下。


    今夜又刚好有个异魔死在家门口。


    她杀魔,我放火。


    掺着冰的丹火将异鬼最后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冷冷的,我想进去。”


    她抱着胳膊,身上的肌肉鼓动,令她说的话,很没有信服力,我抽了抽嘴角。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正好能浇。”


    “但你记得还挺清楚。”


    “是会未卜先知吗?”


    “嘻嘻。”


    她不回答了。


    又在用一种“你总会知道”的眼神看着我,我能知道啥?我握起拳又放下。


    果然,武踏浪无论什么时候,都嬉皮笑脸地想让人揍她。


    “快带我回家啊~”


    想打她。


    四十岁的女人朝我猛猛眨几下右眼睛。


    “所以,除了你,还有谁来抱扑了?”


    我带她进洞府,启动绞杀阵法后,不多时,外面又传来其他骚动。


    看来。


    最后一味药很快就能成熟了。


    “除了异魔、恶鬼。”


    “哎,你这样一说那就没有了。”


    “除了异魔、恶——————鬼。”


    她毫不见外,拖长调子,浑身滴水就要坐上我的榻,这怎么可以!


    我无法忍受。


    什么狗脾气!!!这么不爱干净!


    “喂喂喂!坐椅子上!”


    “我的榻等你干净了再上去!”


    武踏浪的刀随意放在门槛上,她举着手被我推到椅子上,怎么又像只流浪狸奴?


    但对比起小猫,只剩下不可爱了。


    我马上给她贴了张烘干符。


    “啧啧啧,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武踏浪的眼神很讨厌,我瞪她一眼。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再说了,我不是弥烁不是弥烁!


    再说了,即使是弥烁,她也爱干净啊!说她不拘小节纯粹污蔑。哪里来的什么以前不是这样?


    纯污蔑!


    “人心易变啊——”


    她长吁短叹,我马上举着茶壶堵住了她的嘴。


    她再说一句我就灌她嘴里。


    “好好说话。”


    “真没耐心。”


    和以前一模一样。


    武踏浪猜到了。


    “暮天寒…哦,应该叫他许魏洲了,这个疯子也来了,爬上梯子的时候一步一吐血呢,估计也快到了。”


    “活该。”


    她看着我,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玩的事情,又骂了一句。


    “疯子一个,死了这么久疯得更是没有脑子,你说是吧,舒君。”


    屋外的血雨似乎停了。


    我的鼻子里只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升腾到空中,雨小了。


    “你问我?”


    我也觉得他是疯子一个。


    但想到十岁时他救了我,我当时昏迷,但琉璃没有,她后来和我说:一只鬼吐了好多好多血把带我到了宗门前。


    我无法说他很坏。


    又想到他与弥烁的纠缠,即使许多人都明里暗里表示我就是她,包括天辰。


    但为什么我就要接受?


    如同接受许多人的“爱”一般。


    我不愿意。


    我无法接受自己就是弥烁。


    我的眼里,我是我,弥烁是弥烁。


    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可我也无法说我就完全抗拒这股奇怪的爱,即使我清楚无论是我还是弥烁,与他都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谁问便说讨厌。


    况且,谁都不会爱上日夜相伴的亲人吧?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会……吧?他太极端了。


    极端得不像是要她的爱,而是要她永远恨自己。


    我的心中对他的印象复杂。


    单单说他是个疯子,难以描述清楚。


    “这样啊。”


    不过,原来抱扑不欢迎许魏洲,是物理意义上的啊,一步一吐血。


    我啧了几声。


    所以十岁后,他真的是在修养吗?


    翠妆明还骗我,说他没事,只是出去游历,如今看来,或许他真的是受了很重的伤。


    那他被夏霖带回来的那三个月,过得应当不好吧,毕竟一上抱扑就吐血。


    死过一次的是鬼,强大如他。


    也会灰飞烟灭吗?


    在这里待久了?


    是惩罚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妹妹。”


    飘渺虚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他。


    雨也停了,锦鲤一只只上浮,我丢了一把鱼饲料下去,心中想了很多。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武踏浪眯了眯眼,握着烈日刀。


    她不喜欢他。


    门外的鬼一声一声敲着门。


    “妹妹…是我。”


    “啊?他来了?”


    我明知故问。


    他好似听见了我的疑问。


    “妹妹,哥哥来了。”


    “这么快啊?”


    我一下撞到了凑过来的武踏浪,撞得她龇牙咧嘴,我和她道歉。


    “你想开门吗?”


    “你准备好了吗?”


    “你原谅他了吗?”


    我不懂。


    为什么武踏浪如此快就看清楚了我在想什么,接着她捏着刀很大劲又很不快地对我说:“你总是太心软。”


    “但是如果你心软,那就快开门,不然他可能真的会魂飞魄散。”


    “他死了,就一了百了。”


    “为什么进来就不会?”


    我问她。


    “说了你也不信,不说你又总觉得我把你当傻子,舒君,”她摇摇头,跟着我走在洞府的石板路上,“你快些想起来吧。”


    我不说话,当傻子就当傻子吧。


    反正我不知道这群人想让我想起什么,我也想不起来。


    “舒君,你的剑法为什么让我想起我的师尊?啧啧啧,难道说我们族师徒就是天生的缘分吗?”


    “我像我师尊玉清,你像我,但更像另一个人,哦对,当时没有查名字,忘记避讳……”


    “同门三代啊!”


    把我当傻子整。


    师尊。


    师尊第一次教我剑法时,文玉师兄也在,他默默地举手:“师尊,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我也是你的弟子啊。”


    师尊砸砸嘴:“你不懂啊,文玉。”


    是啊,文玉,你不懂啊。


    李文玉身旁的师祖一边修复阵法,一边对他对他说:“流照去了,她终于回来,你却似乎像是将要生出心魔。”


    “是爱而不得,还是如何了?”


    一切都是忮忌惹的祸,他还记得师妹喜欢过师祖这幅皮囊,师尊也曾经明里暗里暗示过,昨夜本就不堪回首。


    如今,当他听到这句话后,师祖高高在上的俯视,隐晦的敌对关系。


    李文玉口不择言。


    “那难道我要像师祖您一样这般稳坐高台,等她垂怜我吗?我手段下作又如何?我可以勾她看我又如何?她总归是看我了。”


    “文玉,你不懂她。”


    你不懂她,只喜欢自己去得到的,却是主动捧着心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师祖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奇怪的话,如同那时候的师尊一般,李文玉不懂自己哪里不懂了。


    两人无言,沉默着修复宗门大阵。


    “进来吧。”


    “许魏洲。”


    许魏洲看起来真的很虚弱。


    鬼气凝成的躯体竟然有些半透明,他吐出的血落在下面,那些妖魔的躯体堆成一座小山,看向我,连自己的嘴角下的红都没有擦干净。


    眼神依稀有些温柔。


    是我疯了吗?


    我仔细再看了看,他的身子往我这里前移,“唉?”


    竟然真的不疯了?很平静。


    是在装可怜吗?


    但还是第一次我见他如此。


    旁边的武踏浪也不说话了,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刀,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他英俊的眉眼萎靡不振,下垂着眼睑,目光都有些涣散了,似乎想要抱着我?


    鬼气仍旧缠着我,可上一个印记都已经不见了,想起来,或许除我与他,谁都不曾记得。


    “妹妹……”


    这声呼唤。


    只是这声呼唤。


    似是怅然若失,他伸出手,我打算问他什么时候才自己走进来时。


    “砰——”


    暮天寒变成一只小小的了,“喂!从她身上起来啊!变小了也不能占人便宜啊!”


    武踏浪一下跳起来,想用刀背把他弄走,我拦住了她。


    变成小小一只的也不忘记抓着我的衣服,生怕我把他丢了,蛇尾巴?我揪住。


    我是那种人吗?


    再捏一下,啊,他还真长了条蛇尾巴啊?


    “算了,把他放在屋子里吧。”


    该死的怜悯心。


    我抱着他穿过院子,他没有吐血。


    之前的血液沾到我的衣服上,没关系,反正这身也是黑的,看不出来。


    似乎是累极了,或者确实累?


    他安静地很奇怪。


    尤其是对比起他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如刻意勾引、绑架我、让身边的人装成顾怀谦、跟着夏霖师兄鬼鬼祟祟上抱扑还总在逐玉峰附近逗留。


    他一变小,就让我想起乱/玉/洞那一场隔世经年的梦里,年少的许魏洲与弥烁相依为命的可怜时光。


    变小了就是不一样哈。


    凝神台也变小了,小小一个白盒子,被黑色的小孩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还醒着。”


    我对着他说话,武踏浪在窗户外踩着那把大刀,我准备和她一起去看后山池中的月琴。


    不知道能不能捞回来。


    能捞最好,不能捞就布个困灵阵。


    “我不在乎什么前世今生,今日也不算救你,毕竟你肯定不会死,但不管你是在装可怜还是什么,我都希望下一次,你不要再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许魏洲听见她停顿一秒后,再补上了一句略带嘲讽的话。


    “这样,好蠢。”


    他的心却被蜜意填满。


    妹妹不记得他,彻底忘记他,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给妹妹留下了多坏的印象。


    可妹妹还是关心他。


    即使在说他蠢,但是许魏洲还是尝到了那一点口不对心的枫糖滋味。


    她还,没有彻底放下他。


    好幸福啊,妹妹,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恨着我吧,一直一直都要继续恨着我啊………妹妹。


    不要让哥哥只身孤独的死去。


    师兄:


    我到底不懂什么?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和我说?


    舒君:讨厌谜语人的第10086天


    师兄:讨厌谜语人的第100086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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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虚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