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忘眠真的憋了一肚子气。


    真要吃她就麻利点，咔嚓把她脖子咬断不就结了？反反复复，难不成惊吓能让她肉质变好不成？


    分明网上科普说人不好吃，据说肉是酸的，骨头也多。不过比起鱼刺，人骨头的确是好吐一些。


    倒霉啊……


    谢忘眠缓缓吐出一口气，挪到水潭边撩起水来给自己洗脸，洗掉身上的鱼腥气。


    她都一心求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这次人鱼好久都不回来。


    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摔坏了，屏幕整个裂开，看不了时间。


    可她的肚子逐渐饿了。


    怎么也过了四五个小时吧。


    人鱼攥碎的鱼肉还在地上，干巴巴的，可她不敢去碰，她不懂人鱼为什么突然发怒，是鱼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她分不清。


    谢忘眠抠着地上的苔藓，一块块往水里扔。这个发光苔藓其实挺有趣的，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如果按下去，给它一点压力，它就会亮起来，过好一阵才变暗。


    好像地上的水母。


    能死在这么漂亮的山洞里，其实也不错。


    啊啊啊不错个屁啊！


    谢忘眠无声呐喊了一阵，肚子又咕噜噜叫起来，她立刻卸了劲，扁扁躺在地上。


    还是省点力气一会用吧。


    另一边，人鱼从海中跃出，后腰柔软的两条背鳍瞬间展开，变硬，化作两只晶莹剔透的翅膀，只一振翅，就飞出几十米。


    它手上空空，头发上倒是坠满了东西，有螃蟹、龙虾、扇贝、水母、海星，还有五颜六色或长或扁的鱼，乍一看，真像是它头发上的装饰品，充满海洋风情。


    它在天空中飞行，几乎没有多少声音，速度却是极快，眨眼便能飞出上百米。


    仿佛宝石一般的红色鳞片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漫天虹彩，如同携了一片晚霞披在身上。


    它的飞行尽管没有声音，却分外壮美。


    鱼尾在地面投下阴影，它从哪里掠过，哪里就死寂一片，虫鸣鸟叫半声也无。


    人鱼飞着飞着，忽然向下俯冲，落到一片花丛里。等它再度飞起，怀中已然抱着一大捧花，姹紫嫣红，映着它冷白的肤色都染上些许淡粉。


    这下肯定没错了。


    人鱼抖抖耳鳍，一想到伴侣会因此高兴，答应它的求偶，它就忍不住兴奋。


    它是昨天傍晚嗅到伴侣的气息，甘美，丰富，味道十分复杂，像一场蜂蜜雨。


    伴侣马上就要进入求偶期，可她却受伤流血，它闻到血液里惊慌的味道，顺着气味就找到了她的巢穴。


    起初，它以为这是伴侣的蛋壳，后来才发觉这是她的巢，她的伴侣好小一只，皮毛不厚，也没有鳞片，连找来防御的外壳都那么脆弱。


    人鱼趴在巢穴上方，注视了她一整晚。


    它本来想连着伴侣的巢一起带回去，可又怕伴侣受惊，只好耐心等待。


    终于等到天亮，小小的伴侣醒过来，爬出巢穴，光是看着她摆弄四条腿，认真给自己套好外壳的画面，它就觉得自己能看到死去的那天。


    它跟伴侣打招呼，伴侣却倒在它怀里，一定就是接受它了！


    但或许是还没有正式进入求偶期的缘故，伴侣对它的求偶歌不喜欢，也不想和它亲近，更不喜欢它投喂的食物。


    它知道，一定是巢穴太单调，太丑了。


    它从来没有布置过巢穴，伴侣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人鱼见过其它动物求偶，尤其是那些鸟，巢都特别漂亮，干干净净，还会铺满花瓣和树叶，在巢穴前面摆放很多食物。


    这样一比，它实在是太不称职了，难怪伴侣对它发脾气。


    这下它采了花，还带来许多海里的食物，伴侣一定会感受到它的实力，接纳它的求偶。


    ……


    人饿极了就容易犯困，谢忘眠不懂这其中的逻辑，难道是大脑认为睡着的时候消耗少，所以操控身体赶紧睡觉？


    就像给手机开省电模式一样。


    再紧张的情绪，躺了好几个小时后也什么都不剩了。


    谢忘眠呆呆望着蓝天，看着云彩乌龟爬一样从洞口挪动。


    她真的很喜欢大自然，曾几何时，还想过赚够钱在乡下买房，住山沟沟里，就这样和森林零距离接触。


    现在真接触了，谢忘眠只想笑。


    明亮的洞口忽然投下阴影，是人鱼回来了！


    人鱼扇动着翅膀，缓缓落下。


    谢忘眠才发现，它除了那两只大翅膀，下面还有两对小的，在落下的时高速振动，发出呼呼的风声。


    人鱼明明是水里的生物，它却会飞，还会在地上爬行，真是不讲道理。


    但此刻谢忘眠顾不上思考这个，她完全被对方怀里抱着的巨大花束惊呆了。


    难不成，人鱼是杂食动物？也吃素？


    就在她目瞪口呆时，人鱼将怀里的花向她一抛。足足有上百朵的鲜花劈头盖脸砸下来，砸得谢忘眠满身花香抱头鼠窜。


    这又是干什么，给她撒调料吗！


    扔完花不说，人鱼的头发也扬了起来，看到上面挂着的东西，谢忘眠脸都绿了。


    “有完没完！你有完没完！”


    不折腾死她浑身难受是不是？


    谢忘眠怒从胆边生，刚涨起来一点的求生欲立刻就被火气压了过去，她不是被猫抓住的老鼠，也不是让虎鲸顶飞的海豚，只能被动等猎食者玩够了再送上小命。


    跑又跑不了，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谢忘眠抄起匕首，啊啊大叫着就冲过去，她的高度够不到脑袋脖子心脏，就只能扎向肚子。


    能扎哪儿算哪儿，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谢忘眠用足了力气，狠狠刺过去。


    只听叮的一声。


    匕首尖端撞在人鱼腹部的鳞片上，和划头发达成了同样的效果。


    她呆了一呆，不死心地再度刺向没有鳞片包裹的皮肤。


    冷白细腻的皮肤顺着力道向内凹陷出一个小坑，也没反应了。


    没破皮，没流血。


    她仅有的攻击手段连破防都做不到。


    人鱼没破防，谢忘眠自己破防了。


    这合理吗？这合适吗？


    她还不如抹自己脖子呢。


    不等她再做什么，谢忘眠感到自己倏忽一下腾空了，一双手抱住她的腰，像提布偶一样轻轻巧巧将她拎起。


    与此同时，海鲜们噼里啪啦掉落到地上。


    “哎——”


    她刚发出惊呼，嘴就被堵上了。


    准确来说，是整张脸都被迫埋进人鱼颈窝里，紧贴着它冰冷滑腻的脖子，那些红发也跟着缠了上来，将她像个粽子一样裹住。


    “啾啾啾……”


    人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鸣叫，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它抱了她一会，又把她举起来，举到面前，用扩张的圆瞳眨都不眨地紧盯着她。


    然后，它张开嘴，伸出蛇芯般分叉的红舌。


    眼看着自己和舌尖越来越近，谢忘眠拼命扭动起来：“等等等，不是这么吃啊！别活吞啊！”


    可她再如何扭动也挣脱不开，只好眼睁睁看着长舌落到脸上。


    从下巴舔到额头，舔了个满满当当，结结实实。


    舌面刚好盖住她整张脸，让她想躲都没地方。


    好消息，人鱼的口水也是果香的。


    坏消息，再香的口水，它还是口水。


    湿漉漉地蹭到脸上，似乎还有倒刺，和被猫舔过好相似，谢忘眠尚且还嫩的脸瞬间就红了。


    这条鱼刚舔了一下，本就扩大的瞳孔又圆了两分，几乎要把虹膜挤没了。


    它明显兴奋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上上下下，给谢忘眠洗了个口水澡不说，还抱着她在地上打滚。


    等它再松开，谢忘眠已然生无可恋，咸菜干似的躺着，双眼无神魂飞天外了。


    人鱼大概不会吃她。


    它把她当猫薄荷吸。


    人鱼的大体型这样一通滚，不亚于在山洞中刮了一场龙卷风。


    刚采的花束全碎了，它带来的海鲜们也都成了平面画，唯独有一只龙虾跑得快，趴在石壁上躲过一劫。


    人鱼不再舔她，但仍旧搂着她不放，蹭她的脸，抓她的手指，似乎好奇她的指缝为什么没蹼。


    谢忘眠实在受不了，壮着胆子拽回手，抵到它凑近的额头上，“别舔了，别闻了，赶紧放我下来！”


    人鱼眨眨眼睛，没有继续，却也没松开。


    “松开，松开我懂吗？”谢忘眠用力挣扎，蹬着两条腿，手上也没闲着，去扯绑在身上的发丝。


    人鱼看着她的动作，低低叫了一声，把她轻轻放到地上。


    谢忘眠踉跄几步才站稳，心情十分复杂。


    她身上的口水已经差不多干了，残留着浓烈的花果香，又沾上花叶的汁水，带着点涩。


    摸着虽然没有异样，可她心里实在过不去这个坎，一站稳就走到水潭边，仔细给自己洗了把脸，再搓了搓胳膊。


    要不是没有换洗的衣服，她真想把身上这几件全扒了。


    人鱼的视力极佳，能看到伴侣面颊的泛红，心中惊讶又懊恼。


    它知道伴侣很脆弱，就像海底的小章鱼一样，需要随时带着壳来保护自己。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伴侣的皮居然这样薄，它只是舔了几下，还特意收起倒刺，竟也蹭红了。


    都怪它没注意。


    不过伴侣见到它送的花，又看到食物，果然很高兴，主动贴近它，它怎么能不激动呢。


    伴侣清洗受伤的脸，却没有洗掉外壳的气味，就是接纳它的意思了。


    人鱼不由得翘起尾巴甩了甩。


    它一定要多多带花和食物回来，把巢穴填满，这样伴侣肯定会和她生蛋的！


    人鱼决定趁热打铁，把带来的食物也送上去，可一低头，却发现东西全让它压扁了。


    死了就不好吃了……


    它左右看看，找到仅存的龙虾，急忙滑过去把它捉住。


    伴侣的前肢没有爪子，钝钝的，恐怕打不开龙虾壳。它殷勤地掀开外壳，露出虾肉，捧到伴侣面前。


    “啾……”


    快吃快吃，先填填肚子，一会我再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