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作品:《陛下他金玉难养

    陈敛走得潇洒,走出几米才忆起来自己从未光临过永和宫。


    陛下只好站定,楚衡却迟迟没有跟上。


    永和宫的烛火本就熹微,沉沉的看不清前路。


    桃枝既一个人住一间,早寻了门口守夜的小太监,抱着被子住下人房去了。


    许是窗未关紧,有风吹过陈敛的手指,吹过桌上的烛火。


    摇摇欲坠的烛火撑不住几时,一根接一根灭了干净,空旷的大厅瞬间被黑暗笼罩,陈敛略一踟蹰,更不知往何方向走了。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他清楚那是楚衡的手。


    干燥,比他的手指略长一些,指腹还带着经年练武磨出的茧。


    “陛下小心。”楚衡手边未有烛火,此时去取火点烛十分麻烦,陈敛顺从地跟着楚衡的脚步,手心出了一点细密的汗。


    楚衡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手心的潮湿与冰凉,那是属于陈敛的体温。


    他已许久没如此亲昵地牵陛下的手。


    “陛下。”楚衡没由来道,“您怕黑吗?”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万幸风雪声够大,能掩盖住他心间忐忑与再也藏不住的贪恋。


    “……朕怎会怕。”陈敛放慢了步子,好半天才做了回答。


    楚衡握得更加紧,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蜜饯——那是他先前托谢海华买的,一直没有机会交给陈敛。


    他将蜜饯递到陈敛唇边,陈敛试探地伸了舌头,尝到一丝甜意,便整个囫囵吞了下去。


    “陛下不怕臣给您下毒?”微微暗光中,楚衡能看到陈敛因迅速吞食有些苍白的脸,和那双黑眸里潋滟的水色。


    他的陛下,从前好看,年少也好看。


    陈敛不愿承认自己见了甜食就松心,嘴硬道:“父皇就剩朕一子,如若朕死了,大梁就真正分崩离析了。”


    楚衡虽手握兵权,权倾朝野,但无实名——更何况他对陈敛用心不纯,无论从何角度来说,他都不会对陈敛下手。


    “而且摄政王光风霁月,想来也不愿用那腌臜手段。”


    陈敛特地将“光风霁月”四个字咬得极重,“摄政王想要朕的命,随意杀了就是。”


    他的语气溢满嘲讽,显然是被这没有尽头的黑天搞得烦躁不堪。


    “臣永远不会对陛下动手。”推开门的刹那,楚衡开了口。


    楚衡此人,说话如同饮水,一日喝三次,随意承诺,皆然做不得数。


    陈敛早些年叛逆,窝在巷子里看话本的时候,也曾听闻过宫廷将相,情深似海的故事,可惜从来与史书记载大相径庭,不过是后人粉饰。


    楚衡这话入了他的心,他却不信,也不认。


    屋内未生炭火,冷得像冰。


    楚衡替陈敛解下大氅——方才风雪摧折,陈敛身上的大氅带了一层薄雪,潮乎乎的。


    紧接着,他将床边挂着的貂皮披风取来,将陈敛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永和宫不怎么生火。”楚衡弯下腰,“陛下身子不好,臣去取些炭火。”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他身子不好。


    如果情绪有实体,那陈敛的额头上定然是三根严严实实的黑线。


    他确实自小怕冷,但也不是娇贵的性子,单纯凑合的话,有没有炭火都没什么所谓。


    可能折腾楚衡的事,陈敛向来乐意去干,他默许了这一切,一双浓黑的眸子安静地打量着屋内的装潢。


    这还是他前世今生头一回来楚衡的卧房——虽不是摄政王在摄政王府的住处。


    屋内没什么陈设,除了一个木桌,仅有一个钴蓝色的细颈花瓶,里头插了几株艳艳的梅花。


    陈敛不由想起楚衡关于梅花的那番发言,这摄政王还真是道貌岸然,嘴里说着梅花高倚枝头才是最美模样,私下里不过是同他一样的折花之徒。


    楚衡回来之时,陈敛正盯着面前的花瓶发呆。


    他将炭火放至地上,用火石将蜡烛点燃,他点了三四支蜡烛,屋内就一片亮堂之色。


    “天色不早了。”楚衡弯腰将被子掀开,许久无人躺过的被窝冰凉刺骨,“陛下……”


    他的“早些歇息”憋在了喉间。


    太凉了些。


    楚衡思索片刻,一个人躺进了被窝里。


    陈敛坐在床边,从“夹缝”中伸出两只手烤火。转一眼,就觑见了摄政王正一人躺在被窝里,衣服都没脱!


    如此享受。


    陛下怒从心上起,头脑稍稍发热,没站稳一整个囫囵倒到了床上。


    他身上还裹着摄政王的披风,行动不便,一个不稳就要滚下床。


    楚衡眼疾手快地将人往回一拽,可惜力气没收住,一不小心拽进了怀里。


    陈敛被裹在披风里,缩在楚衡的怀中。


    他的眼睛远看是深黑,仿佛什么都进不去,其实凑近一看,里头浮光掠影,带着些独属于陈敛的冷漠柔和。


    他挪不出手,整个人滚成一团,耳根处尽是楚衡的呼吸,这厮抱着他,也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


    “……”陈敛忍无可忍,“……放肆。”


    楚衡好似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放开了狼狈的陛下。


    陛下一个鲤鱼打挺站定,高贵冷艳地看了一眼摄政王:“还不给朕解开。”


    原来那一遭折腾,披风彻底将陛下裹了起来,连手都拿不出来了。


    楚衡望向陛下这副狼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眼里像是坠了星星,亮亮的。


    陈敛盯着他上扬的唇角,薄唇拉成一线,紧紧抿着。


    楚衡还是在笑。


    终于,陛下好似被感染了一样,也无奈地弯起了眸子:“楚云渡,你是小孩子吗?”


    楚云渡并非是小孩子。


    他还大了陈敛三度春秋。


    他却止不住笑,那笑并不带嘲,陈敛从未见过他如此笑过。


    灿烂而温暖。


    若洗去一身血腥,洗去经年的对权力的渴望,楚云渡大概也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陈敛的身体,笑意让楚衡还发了些抖。


    楚衡三两下解开陈敛身上的披风:“抱歉陛下,臣实在是没能忍住。”


    陈敛:拖下去砍了吧。


    他不想理会这个愚蠢的权臣,咕咚一声坐在了床上。


    床板硬的要死。


    “你缺银两吗?”


    陈敛冷不丁道。


    楚衡不明所以:“银两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臣并不缺。”


    “你既不缺银两,为何不将寝宫修葺得好一些,这样的床板,你怎么睡的下去。”


    楚衡虽不怎么在宫中留宿,但偶有奏折压身、或是事情很多的时候,还是要住上几宿的。


    这床硬的如同在木板上直接铺了一层薄毯。


    “陛下,你好生娇气。”楚衡将被子掀起来,方才脱下的披风被他理平,然后铺到了床上。


    “应该差不多了。”他道,“陛下睡吧,臣在地上凑合一晚。”


    明明楚衡将床让给了他,两人不需要挤在一张床上,陈敛应该开心的。


    可他的心头涌起一阵烦躁,说不出是从何而来。


    翻来覆去了很久,他也睡不着,床铺已被楚衡暖过,身下的貂皮也很柔软,可迟迟无法入眠。


    楚衡已熄了室内的烛火,只留了最角落的一炷。


    黑夜中,靠坐在床边的黑衣男人幽幽开口:“陛下还不睡吗?”


    陈敛迟疑了一会,他嗓音有些沙哑,很小声地说:“你要不上来睡吧。”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楚衡这厮像是狼见了肉,脱了靴子就噌的上了床。


    他像是一个巨大的暖炉,一蹭进被窝里,陈敛就疑心身边起了一汪火。


    他背对着楚衡,能感受到身后人探究的眼神。


    其实三年囚禁,他并未与十六岁的自己有多少区别。


    可只有陈敛自己知道,哪怕摄政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身后的皇位,哪怕他应该对摄政王抱有警惕与防备。


    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对楚衡的颐指气使,尖酸刻薄,无非是仗着楚衡不会动他。


    真没意思啊。


    陈敛咬着唇,思来想去,暂时也想不到对付楚衡的方法。


    说来也奇怪,身侧躺着那么大一个威胁,存在感如此之高,陈敛却睡得很安心 ,不一会就陷入了深眠。


    楚衡却毫无睡意。


    软玉在侧,他又不是柳下惠,能克制得住自己。


    而且明日就要启程去南阳了,他嘴里说的轻松,说什么年前回来。


    但他心里有数,南阳诸事并不简单,哪怕提早预防了雪灾,其他事也够他喝一壶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陛下于京城中无人可用,恐会左右掣肘。


    他的手搭在陈敛的腰肢之上,闭上眼准备睡觉。


    一团冰冷柔软的人缩进了他的怀里。


    完了,彻底睡不着了。


    翌日清晨。


    陛下醒来之时,摄政王已没了踪影,他睡得十分安稳,桌上放了皂角与清水。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来了,外头皑皑一片,阳光洒在雪上,映出了霓虹一般的彩虹色。


    陈敛简单洗漱完毕,桃枝不在,他一个人也能束发。


    一切收拾完毕后,陈敛的肚子饿了。


    他正打算出门寻点东西吃,楚衡就推门进来了。


    他的额上还有水珠,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洗了个晨澡。


    天寒地冻的,这么冷的天,大清早起来洗澡?


    摄政王还真是傻小子睡凉炕,年青人火力壮。


    但很快,陈敛就被他手里端着的糕点吸引了。


    “御膳房新研究的芙蓉梅花糕。”楚衡将白嫩的糕点放在桌子上,“陛下可饿了。”


    “没毒吧。”陈敛嘴上说着,修长手指已忍不住摸走了一块芙蓉糕。


    他边质疑边咬了一口,“梅花糕能好吃吗?”


    桂花糕,荷花糕,桃花糕他都吃过,却第一次尝这梅花糕。


    甜甜的,咬一口像是要化了,软绵绵的像云朵。


    陈敛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哪位御厨的手笔,朕要赏他!”


    赏字出口,陛下才想起自己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傀儡。


    “并不必赏。”楚衡道,“是楚御厨的手笔。”


    陈敛好似被噎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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