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品:《陛下他金玉难养

    他本意不过泻火,楚衡此人阴晴不定,现今虽未关他,但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不料楚衡身形微微停顿,随即单膝跪地,右膝重重地砸在永华宫的金砖之上,也砸在了陈敛的心里。


    不可一世,骄矜自傲的摄政王竟真的听了他的话,头一回朝着天子跪了下来。


    陈敛垂眸,视线落在楚衡的侧脸上,眼里寒光乍泻。


    前世情到浓时,楚衡也会吻他的耳垂,亲他的脚踝,对着他诉说情人最甜蜜的絮语,言说自己听命于先皇的那段时日。


    可他从来不会对着陈敛下跪。


    楚衡垂着眼,长睫在眼睑留下一片阴影,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先皇既将陛下交予臣,臣本该鞠躬尽瘁。”


    他说过这样的话,前世陈敛重伤濒死,楚衡关他之前,只冷冰冰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时过境迁,陈敛已记不清他当时的语气,可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他事先命李德全把陈寒之叫回京城,怕的就是楚衡再次将他关起来,可楚衡居然没有半分关他的意思。


    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陈敛撑着床沿,赤足下地,看也未看楚衡的脸:“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他事先已命李德全给宋嬷嬷提了醒,只要太后不蠢,就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对他下手,白白给人留下把柄。但叶无妄还是对他下手了,说明背后的人并不是太后。


    楚衡摇头:“臣无能。”


    陈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前世叶无妄的嘴极严,到死也未供出他的主子是谁,摄政王有通天的本事也问不出幕后主使:“人没死吧,朕要见他。”


    桃枝一直跪在外间,听到寝宫内的动静,进来替陈敛更衣。


    小丫鬟的眼睛红了一片,不知哭了多久,拿起衣袍的手还微微发抖。


    陈敛叹了口气:“哭什么。”


    “陛下以身涉险,还打晕了奴婢,奴婢如何不能哭了?”桃枝抽了抽鼻子,替他整理好衣服,将一枚小巧的白玉盘挂在了陈敛的腰间。


    陈敛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你就仗着朕不舍得罚你。”


    桃枝是他六年前在平城施粥时捡回来的,小姑娘生了重病,可怜见的,缩起来小小一只。谁知如今如此不知礼数,牙尖嘴利。


    楚衡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打断了陈敛和桃枝的交谈:“陛下可要现在见叶无妄。”


    陈敛刚醒,还有些疲惫,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叶无妄伤了他,他也不会手软。


    可真当进了天牢,看见叶无妄模样的时候,他藏于衣袖的手指收紧,忍不住侧开了眸。


    那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浑身冒血,毛孔密密麻麻地扎着针,四肢被锁链锁住,只留一双眼睛还能视人。


    他只知楚衡心狠手辣,行事果决,却不知他的手段竟残忍到如此地步。陈敛僵硬地转回视线,强迫自己对上叶无妄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楚衡,杀了他吧。”他们注定从叶无妄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再怎么折磨他也无济于事。


    “不够。”楚衡浓黑眼瞳盯着叶无妄的身体,像是强调什么一样又加重了语气,“他伤了你,这怎么够。”


    一阵寒意自陈敛的脊背缓缓上行,他往后退了几步,声线压低:“楚衡。”


    是了,上一世他也是这般,这般重地对他说“臣本该鞠躬尽瘁”。


    他的感觉从来都没有错,楚衡果然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在很久以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可惜楚衡此人性格凉薄,再厚重的感情,也比不上江山的半分。


    楚衡充耳不闻:“陛下,若是臣没能赶到,您想过后果吗?”


    陈敛沉默。他想要反驳楚衡的逻辑,又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是的,如果楚衡没能赶到,叶无妄早就成功取了陈敛的性命。以他的能力,有的是办法藏匿踪迹,陈敛只会死的不明不白,而凶手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陛下。心软比什么都可怕。”楚衡一边拿起身侧烧红的烙铁,一边缓缓地压在了叶无妄的身上。


    叶无妄的舌头已经被他割掉了,他叫不出来,更喊不了痛。


    他只能挣扎着,挣扎着,却无处可逃。


    “还不说吗?”楚衡微笑着,他的手腕带了点力气,叶无妄毫无情绪的眼里终于带上了惊惶、痛楚、以及几不可查的恨意。


    “你看。”楚衡似乎在教陈敛,他的语气带上了些独属于楚衡的狠厉,“如果你不把他浑身的骨头都敲烂,这条狗仍会反咬你一口。”


    陈敛不愿再听。


    楚衡割掉叶无妄的舌头,当着他的面对叶无妄用刑,看似审问他,其实是在警告陈敛。


    他知道了。


    不对,他自认已经很警惕了,连桃枝都未告知,为何楚衡会知道此事是他故意为之。


    陈敛的思绪有些乱,他眉头微蹙,倏然忆起烟雨楼的烟柳姑娘。


    昏迷前他依稀看到了烟柳的身影,现在想来,知道他以身试险的人,除了李德全,也只剩烟柳一人了。


    原来烟雨楼所听命倚仗的人,就是楚衡。


    “陛下,”楚衡将烙铁放回原处,语气意味不明,“这世上太多人想要你的命了,他们都想害你。”


    楚衡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却又很快恢复正常,好像方才只是随口一说。


    他对着陈敛行了一礼,道:“人陛下也见过了,可要回去休息。”


    陈敛垂下眼,不置可否。


    他转过身,作势要离开,却在即将走出牢房的刹那挺住了脚步。


    “你想见烟柳吗?”


    江湖侠客,职业杀手,烟雨楼说闯就闯,险些要了老鸨的性命,却对一个手无寸铁的风尘女子温和以待,怎么看怎么不对。


    叶无妄发不出声音,他垂下头毫无反应,被烫过的地方还在发抖。


    “你的命不值钱,可烟柳呢。”陈敛并不罢休,继续试探着。


    楚衡所为,在于泄愤,不然他不会割掉叶无妄的舌头,但陈敛所为,意欲求真。


    在京城之内就敢对他动手,又能让叶无妄三缄其口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楚衡不会蠢到找人弄死他又救他,太后刚被楚衡落了一个下马威,更不会轻举妄动。


    叶无妄是唯一的线索,前世他从未见过叶无妄,怕是早被楚衡杀了。


    “还是不交代吗?”陈敛叹了口气,“真可惜。”


    楚衡教他不要心软,可人的心向来是软的,是人就有感情,是人就有软肋。


    “楚衡,请烟柳姑娘过来一趟吧,趁这烙铁还热着。”


    叶无妄的眼神终于变了,他“呜呜”地挣扎着,他并不畏惧这废物一般的新皇,可楚衡就是陈敛身边的一条疯狗,烟柳如若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眼里迸发出无穷的恨意,一双眼狠狠地瞪着陈敛的背影,几乎要活撕了他。


    陈敛能感受到身后属于困兽的憎恶眼神,他却并不生气,前世三年囚禁,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心气:“放他下来,给他纸笔。”


    叶无妄没有一根手指是完整的,他跪坐在地上,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不知。对方蒙面。”他连多写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敛这才觉察,叶无妄的手筋被尽数挑断,每一根指甲都是残缺的。


    陈敛的面上不显,心却凉了半截。


    如果有朝一日,他威胁到了楚衡的生命和地位,他是否也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


    严刑逼供,残忍至极。


    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将注意力落在叶无妄身上。


    “身形如何,是男是女。”


    “七尺。”叶无妄的指尖渗出了血,可他还是在写,“体弱。”


    情一字,终究难解。


    陈敛知晓这就是叶无妄所知道的全部了,他一阵沉默,忽然抽出楚衡身侧的长剑,狠狠捅入了叶无妄的心脏。


    叶无妄抽搐几下,终于烂泥一般,没了气息。


    陈敛最后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两世头一回杀人,神情竟是近乎平静的。


    他扔下剑,也不管楚衡的反应。头也不回的往天牢门口走去。


    还未见天光,陈敛便看到了烟柳姑娘的身影。


    烟柳朝着陈敛行了一礼:“先前不知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陈敛猜出当时是烟柳报的信,正欲答谢,却听到烟柳淡声问道:“他死了吗。”


    那声音里没有情绪,仿佛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解脱了。”


    楚衡不会放过叶无妄,陈敛不是以德报怨之人,更不会放过他。


    烟柳早已知晓如此结局,在她报信的时候就知晓了。闻此,她缓缓跪下,朝着陈敛复行了一礼:“谢陛下。”


    陈敛并没有给烟柳太多视线,他后撤一步,错开了姑娘的跪拜。


    他杀人亦或是救人,皆是从心。陈敛叹了一口气,藏于袖中的手微微发起了抖,方才杀人带给他的刺激感太强,哪怕已经做足了准备,还是忍不住痉挛。


    李德全早早在天牢之外等待,见陈敛出来,恭敬地递上了湿帕。


    陈敛一点一点擦干净自己的手指,上头分明没有半分血迹,他却觉得很脏。


    李德全跟在他身后,掐着嗓子道:“明儿那龟兹王子就要离宫,今日要在太和殿设宴为其送行。


    “对了,那龟兹公主与大梁的联姻,陛下看给她什么位分较为妥当。”


    陈敛这几日太忙,将龟兹与大梁联姻的事抛在了脑后。李德全忽然提起,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摊烂事没处理。


    “龟兹不过小国,依你看,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位分比较好?”陈敛将用过的湿帕折起,嗓音沙哑,没什么情绪。


    李德全躬身接过湿帕:“老奴斗胆,依照旧例,外邦公主联姻多封贵嫔,若陛下喜爱那龟兹公主,封个妃位亦无不可。”


    “那便封个良妃吧。”反正这公主命薄,大抵是活不过今日的。


    陈敛对着李德全招了招手,老太监附耳,听完陈敛的吩咐,先是震惊,很快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这时,楚衡从厚重森严的天牢中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差,身上还有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看见陈敛以后,他快步走到陈敛面前,语气不悦:“陛下就让他如此轻易地死了?”


    陈敛没曾想楚衡还在纠结这个,他的心情倏地好了起来,刚才杀人造成的阴霾淡下几分。


    他嗓音沙哑冷淡:“你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显然不能。楚衡看向陈敛的眼睛,那双如溪般的眼里,隐隐含了几分嘲弄。


    “楚衡,”陈敛无所谓地笑了笑,掩下眸中不屑,“没什么好恨的。”


    朕最恨的,是你啊。


    第七章改了很多,建议再看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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