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跪拜
作品:《和错嫁的夫君先婚后爱了》 看着那两个挥着木棒的家丁朝宁菱走去,天冬连忙上前阻止。
“老夫人,娘子才刚受了赵将军一剑,身子本就伤着,不能动家法!”.
只是哪里有人愿意听她说话,嫌她挡路,两个婆子一人架着一个胳膊把她拉到一边,又死死钳着,天冬动弹不得,只有眼睁睁看着宁菱身后,那比她胳膊都粗的木棍狠狠在她背上落下。
力度实在太大了,宁菱压根受不住,身子往前倾去,指尖抵在地面,按出几个血印。
“娘子!”天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度苍白下去,两个婆子见她有所动作,甚至抓得更紧。
“喊什么喊,下一个就到你。”
这个威吓的间隙,宁菱又受了一棍。
这棍子比她想得要重,两下她就要受不住了。
余光里,扬起的椴木停滞在半空,在划出一道下垂的弧度后,第三次实实地落到了她的背上。
力度以背为点,发散到四肢,宁菱只觉得四肢末梢刺冷骤起,而后背上一股灼热的疼痛陡然席卷,刺骨的北风吹来,竟未觉一丝凉意。
宁菱眼底骤然一黑,身子脱力往前扑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从前从未受过刑棍,她不知道,这棍子打下来会那么疼。
这还只是庭院的家法,刑部的刑罚,只会更加痛苦不堪。
宁菱蓦地想起父亲。他被自己检举,抓入狱中时,也受了这种刑罚,阿娘去看他,他趴在床上,话说不出来,阿娘哭得不行,他也没办法安慰,只能平静地望着她。
宁菱知道,他在把阿娘托付给自己。
张合的嘴巴在呼吸,可只要一用力呼吸就疼,疼得他不受控地流泪,这是宁菱第一次见他流泪。
她知道他疼,可只有亲身体会了才知道,才能知道他当时究竟受了多大的痛楚。
干涸的眼眶陡然湿热,宁菱把脸埋进臂弯,借势抹掉眼泪。已经够狼狈了。
北风刮进了嗓子,宛若一把刀刃剜着血肉,血腥味弥漫。
天冬好像哭了,余光的边角可以看到她挣扎的身影,似乎在喊什么,但她耳边嗡声四起,几乎听不清她的话,家丁将她拉起来,扶正她的身子才方便受刑。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指骨攥紧了衣角,头上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在棍棒的挥舞下散开,碎发在北风的吹拂下,在她脸上落下一片痒,宁菱还没来得及去感知,又一记棍重重落下。
这次她直接栽到了地上。
脱力的身子如同一滩烂肉瘫在地上,四下下人不少,这番狼狈的样子,落在各人眼里,自是神态各异,颜面全无,但她已无力控制了。
喉间一股铁锈味翻天覆地地发作,一股恶心更是呼之欲出。
宁菱艰难地压下那股作祟的恶心,身子一起一伏尽力呼吸,带动着背上的痛意传遍全身。
她朝前上方梁瑶的方向看去。
刑数未定,家法轻重,全看眼前诵经妇人的意思。
她有些撑不住了。
但不知何时,她遣人带来佛串,降香黄檀佛珠在指间一颗颗转过,诵经者肃容念诵,并没有看到一侧格格不入的渗血衣衫。
一只手再次揪住了她的衣裳,将她身子扶正后,那沾了殷红的杖再次凝滞在空中,余光中十分显眼。
宁菱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绷紧全身去迎接这一击。
彼时寒风再度席卷,闭上眼前模糊的一片,宁菱隐约听到院墙边整树随风舞动的窸窣桂叶,随风飘了一院。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也听到了一阵细叶上的踏步声。
侧目一看,错乱扑叠在地上的叶片,清晰的叶脉在闯入她视线的一秒后,被一双乌皮靴盖住。
她好像见过这双鞋子……
她尽力抬头去看那隐匿在衣摆中的面容,恍惚中,不待她窥探,那鞋履的主人便开了口。
“孩儿见过母亲。”
熟悉的低沉声线。
但在宁菱的记忆里,这股声线的腔调应当是高高在上且冷意凛凛,不像今日这番毕恭毕敬,温声细语。
梁瑶这才睁开了眼,满眼欢喜地起身,上下打量。
“玦儿,你回来了……”
江玦接住那双颤颤巍巍的手,温声道:“孩儿让母亲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瑶掩去眼角的泪花,正要拉人进屋,才忽然想起到仍在地上跪着的宁菱。
温声陡然转冷:“把她带到祠堂,让她在祖宗面前罚跪思过。”
江玦回头望了她一眼,淡漠的视线在她狼狈又显眼的背上一瞥,扶着梁瑶缓缓进屋。
宁菱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也进了屋里,一盏灯火齐齐落入两人的眸底。
祠堂敬奉着江家的先祖,素日便是庄肃的地方,连带着烛光都跟着肃穆。
今日北风过劲,供台上的蜡烛在北风的吹拂下有些式微,
“娘子,跪了那么久,休息一会吧,老夫人这会跟主君叙旧,肯定没空来盯我们。”
天冬陪宁菱跪在一边,看着她面容越来越苍白,忧心劝着。
宁菱望着桌上供奉的牌位,轻摇头否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且不说梁氏有无派人来巡,她终究是个外人,在江家不得人心,这祠堂里外的侍女,都不是自己的人。只有把这次惩罚乖乖认了,她才好回去,尽快想办法与许心联络上,若是节外生枝,最后找不到那个医官,就得不偿失了。
她身子又挺得笔直了些,刚好挡住了晃烛的风,浅浅陷进蒲团的膝盖则不可控地微微颤抖着。
喉间那股血腥味在嗓子眼翻腾,宁菱抬眸环望周围,试图通过转移注意来忽略掉那股不适。
祠堂恢复了以往的寂静,午间的确回了些温度,院内的枝干上,传来了她今日听到的第一声鸟鸣,轻快清脆,脱离这个纷扰的世间而独立。
儿时在黔州,她与阿爹上山采药,悄然的林子里,到处都是这样的鸟鸣声,没有人迹,却有无限生机。
她很喜欢这样的宁静。
只是静好停留地短暂,不待多时,脚步踩碎落雪的声音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宁菱刚松下的身子陡然绷得笔直,听着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一角玄色衣摆踏进她的余光。
江玦从婢女手中接过燃香,在宁菱身边的蒲团跪下,俯身进香奉拜,举手投足亦是虔诚。
而后长身起立,持香置于香炉。
燃香的味道也在此刻扑满整个祠堂。
宁菱极力咽下喉间的痒,正等着身边那人上完香后离开,不曾想余光里那抹衣摆未再移开,反倒是在一侧蒲团站定,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自上而下投射在她身上。
宁菱道:“官人是有何事要吩咐的吗?待妾受完惩罚,母亲气消,再同你商议?”
“我没什么事要同你商量的。”淡漠的声线在一侧响起,睥睨着她,“仅仅是来告诉你一声,许心要见你。刑部只给你们留了一天时间,后日,她就要被押往刑场了。”
宁菱回头,被这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为何这么快?”
“证据确凿,她也招了,赵家自然不愿意让她多活。”
宁菱没有想到这结果来得这么快,神情有些恍惚。
江玦传完话便转身离开,待步至门槛时才停了下来,目光扫过她那染着血迹的衣衫。
“祠堂不得见血,回自己院子里去,别在这里碍先人的眼。”
闻言,宁菱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
跪了太久,身子还没回过神来,不受控地往供台倒去,慌张的两只手在撑住桌面的时候,不慎打翻了许多贡品。
几个脆弱的白瓷盘跌倒在地,碎成一片,刺耳的跌落声也止住了江玦的脚步,几个侍女闻声也赶了进来。
宁菱缓缓弯下身子,慌张的手越过碎瓷片去捡那滚落四处的果品,抓起的一瞬,指尖划到瓷片的边缘,疼痛一下划醒了她有些混沌的脑海,清晰地看到指间流动的暗红。
她小挪几步去捡另一个被吹起的衣角遮了视线的苹果,将好不好听到不远处,一个跟北风一样冷意凛凛的声音朝她吹来。
“把她扶回院里。”
一侧的侍女这才上前帮忙捡起散落一地的果品,旋即又扶起宁菱,毕恭毕敬。
“娘子,我送您回去,余下的事奴婢收拾即可。”
有了人扶,宁菱行走的艰难一下减轻了不少,原先在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回了院子,天冬给防风上药还没回来,宁菱便自己拿了药箱上药。
以往小打小撞,磕磕碰碰受了些伤,她也是自己处理,只不过这次伤的是背,她一人上药很不方便,只好松了亵衣,借着镜子窥清伤处,粗略抹了些药,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款式较旧的间色裙式样窄袖短襦,再加上一件披袄,不过一时便着装完毕,若不是唇边依旧苍白,根本看不出异样。
宁菱坐到梳妆台前,开妆奁揭了盒胭脂,血色慢慢攀上她的唇角。
合上胭脂后,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妆奁与铜镜,思索片刻后,合上了妆奁,拿了些银子系到腰间的荷包里。
天冬掀了帘子走进来,急切的神情在看到宁菱后才稍缓了些。
“娘子,你的伤可还好?我去了祠堂,那的人说你已回了院……”
“我无碍。”
摸着她的手只觉冰凉,宁菱将她拉到火盆前,而后问道:“防风怎么样了?”
“背上的伤比较严重,好在打的不多,伤口上药后止了血,这会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
宁菱心稍稍放下。天冬看着她腰间的荷包,问道:“娘子,你怎么带着银子……”
“要买一些东西。”
宁菱简短解释着,“你去照顾防风,我去刑部一趟。”
她抬步匆匆出了院门,唤了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就往大理寺赶去。
路过界身巷的时候,她叫停了马车,独身一人进了玉颜堂。
这是全司州最有名的胭脂铺子,司州各大家闺秀贵妇的胭脂水粉皆是出自此处。
她身上的衣服并不华贵,甚至是款式老旧被人嫌弃的衣服,店内又人满为患,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老板娘正在一群闺秀面前介绍着各式新品,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吸了过去,宁菱一人进去,的确无人注意,更因为人少,连挑东西也挑得十分通畅。
她寻了个角落选好需要的螺子黛、花露胭脂和花钿等女子梳妆必备的式样,而后又挑了一只做工精致的螺钿妆奁。
宁菱将一应物件拿到柜前,等着结账时,专心致志看着新品的人群里忽然走了一人过来。
“这不是江夫人嘛。”
一声听起来不太好意的询问。
宁菱回头,这才看清来者是谁。
其实她很少交际,与这个贵妇不是一个圈子,自然也没有交集,彼此不认得,说起来还是皇后的那一场马球会,把她也邀了去。她也因此认了些人的脸。
就比如眼前这个年方十六的小姐,就是吏部尚书沈大人的千金,自小娇生惯养,性子也是骄纵。
“江夫人怎么一个人来买胭脂啊?江大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挑胭脂水粉?”
人对人的恶意总是莫名其妙,她与这位沈家小姐并没有什么交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每次碰上都要给自己难堪。
时间紧迫,宁菱不愿意与她浪费时间,回头问伙计价钱。
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些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宁菱身上。
“这就是江家那个攀了高枝的夫人?怎么身边丫鬟都没有,一个人来买胭脂水粉?”
“江家人恨死她了,哪还会对她好啊,换你,你愿意让这么一个人进你家门吗?”
“不愿意,若是旁人知道,我只怕羞死,一辈子不出门了。”
“若是我哥哥找了个这样的嫂子,只怕要被我阿爹打断腿……”
“要不怎么说她命好,怎么就被圣上看中,赐给了世代勋贵的江家,如今江大将军凯旋,她也算成了升天的鸡犬了。”
又是一阵熟悉的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咬耳朵的时候眼神不住往她那边瞟,说是私语,所有话都飞进她耳朵里了。
“娘子,一共二十两银子。”伙计算好账后报着数。
宁菱付了银子,在那些人的注视下,抱着妆奁上了马车。
旁人说话,用不了多少时间,定多剜了一刀,若是她时时刻刻都在心在翻来覆去,那便是无数刀。
言语杀得了人,但杀不了她。
更何况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趁着往大理寺赶的这段时间,她将螺子黛等一应物件井井有条地放进妆奁内,收拾齐整不久,车外传来马夫的声音。
“娘子,到了。”
宁菱掀开帘子下车。
守门的狱卒此时正面色极不耐烦地赶人走。
女子纤细的身形裹在轻薄的衣物里,却是不怕一脸横肉的狱卒,一味求着她,“拜托了大人,通融一下,让我去看看许心娘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