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港岛见

作品:《濯枝骤雨

    她走回休息室,从地毯上捡起手机,屏幕上有醒宜的未读信息和陈管家的未接来电。


    她先点开醒宜留言的语音。


    “知遥,谢璟浔去家里了,没见到你,留下话说……那套蓝钻,他近一个月都在港岛,让你随时去拿。” 醒宜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知遥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随时去拿?


    他说得轻巧,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快递,而不是价值连城、且牵扯着无数过往的“霓虹”。


    她闭上眼,能想象出他坐在沈家客厅里的样子。眉头微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家里的佣人都战战兢兢。


    他从来都是这样,拥有一种不怒自威,轻易就能搅乱一池春水的能力。


    然后,她点开陈管家的未接来电,回了过去。


    “小姐,”陈管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细听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谢先生中午来过,等了一会儿,见您未归,便离开了。那位邢助理留下话,说谢总近期都在港岛,东西……请您方便时去取。”


    “我知道了,陈叔。”沈知遥语气平静,“我一会儿去看看外公外婆,晚饭不回去吃了。”


    挂了电话,她站在原地,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


    摇椅还在轻轻晃动,仿佛还残留着之前小憩时的温度。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假山鱼池投下的斜斜影子。


    他来了,像一颗投入她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心湖的石子,涟漪已层层荡开,无法忽视。


    随时去拿……


    这看似给予选择权的话语,实则是一场无声的宣战和耐心的较量。


    他知道她避而不见,所以他以静制动,等着她主动走进他设定的棋局。


    沈知遥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手包和车钥匙。


    她不会现在就去,至少今天不会。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去见见真正能让她心静的人。


    沈知遥将楚楹的画稿仔细收好,交代小杳看好工作室,她便驱车前往浅水湾,外公外婆住在那里一栋安静的老宅里。


    车窗外,港岛的黄昏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与那套名为“霓虹”的蓝钻,以及那个男人带来的无形压力,交织成一幅迷离而紧张的图景。


    他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而她,需要决定何时,以及如何,去面对这场迟来了三年的风暴。


    车行至浅水湾道,喧嚣的城市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景和偶尔从林隙间瞥见的、宝石蓝般的海面。


    老宅坐落在半山一处僻静的位置,白墙青瓦,带着岁月沉淀的安宁。


    推开略有年代感的木门,院子里那棵老玉兰树亭亭如盖,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花香和若有若无的茶香。


    外婆正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就着天光慢慢缝制着一件旗袍的盘扣。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银白的发丝和布满皱纹却依旧优雅的手上跳跃。


    “外婆。”沈知遥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依赖的柔软。


    老人抬起头,看见她,脸上立刻绽开慈和的笑容,眼角的纹路像盛开的菊花。


    “酥酥来啦,快过来坐。”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拍了拍身旁的另一张藤椅。


    “外公呢?怎么没看见?”


    沈知遥走过去坐下,很自然地依偎在外婆身边,像小时候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熟悉的、混合着布料、茶香和老人身上淡淡药草味的气息,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脸色不太好,没睡醒?”外婆打量着她,没接她的话,目光温和而锐利,“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沈知遥沉默了一下,在外婆面前,她那些伪装似乎总是无所遁形。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立即细说,只是看着外婆那双布满老年斑却依旧稳健的手,一针一线,将一枚精致的葡萄扣固定在缎面上,那动作缓慢、专注,充满了某种让人心安的定力。


    “外婆,您做了一辈子旗袍,不会腻吗?”她轻声问。


    外婆笑了笑,声音柔和:“傻孩子,针线活计,磨的是性子。你看这盘扣,一颗颗,一圈圈,急不得,也乱不得。”


    “心浮气躁的时候,线就会打结,针就会扎手。心里静了,手上的活儿自然就顺了。”


    她抬眼看向沈知遥,眼神通透:“人这一辈子,遇到的人,经过的事,就像这做衣服。合身的,就好好珍惜;不合身的,要么改,要么就放下,总不能穿着一件勒得自己喘不过气的衣服过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沈知遥心头微震。


    外婆的话,像是随口闲聊,却又字字句句都敲在她此刻的心事上。


    不合身的衣服……


    她和谢璟浔之间,那件名为“过去”的衣服,是否早已不合身了?


    他是那个需要被修改的部分,还是那个她应该学会放下的部分?


    她没有提起谢璟浔来了港岛,也没有提起那套惹祸的蓝钻。


    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外婆说话,看她做针线,听她讲一些旧年趣事。


    时光在这里仿佛慢了下来,那些京市的雪、港岛的热搜、男人带来的压迫感,都被暂时隔绝在这方宁静的院落之外。


    傍晚时分,沈知遥告别外婆,驱车返回半山别墅。


    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后视镜里,外婆站在老宅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山路拐角。


    那份从外婆那里汲取的宁静,像一层薄薄的铠甲,穿在了她心上。


    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璟浔,但至少,她不再像早上那样,只想仓惶逃避。


    回到别墅,陈管家迎上来,低声道:“小姐,醒宜小姐等您很久了。”


    沈知遥点点头,走进客厅。


    醒宜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焦急。


    “怎么了?”沈知遥问,语气平静。


    “谢璟浔……”醒宜将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财经新闻快讯。


    “他刚以谢氏集团总裁的身份,正式出席了港岛一个顶级商业论坛的开幕晚宴,并且……谢氏宣布,未来一个月将重点考察港岛的高端定制和艺术品投资市场。”


    沈知遥的目光落在新闻配图上。


    谢璟浔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中,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正与港岛几位知名的收藏家和艺术基金会负责人举杯交谈。


    他不仅来了,还如此高调地宣告了他的领域和意图。


    高端定制,艺术品投资……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指向了她所在的领域。


    这不是巧合。


    这是他划下的道,是比那套蓝钻更直接、也更强势的宣战书。


    沈知遥看着照片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指尖在平板边缘微微用力。


    外婆的话犹在耳边。


    那么现在,这件名为“谢璟浔”的衣服,再次被递到了她面前。


    是试,还是弃?


    是改,还是……


    她缓缓抬起头,对醒宜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晰:


    “知道了。”


    “帮我留意一下,谢氏接下来在港岛,还有什么公开行程。”


    离开客厅前,留下一句:“明天帮我约见谢璟浔。”


    “真的要去见吗?”换做旁人可能不知内情,但醒宜知道,并且完完全全都知道。


    沈知遥踏上楼梯,一步一字的道:“见啊,为什么不见?咱们作为东道主。”


    “别人会说我们小气的。”


    醒宜速度迅速,不管现在时间几点钟,打给陈管家递来的号码,留的是邢峎的。


    不过五秒钟,电话通了,醒宜仍旧不缺礼貌的说:“您好,邢助理。”


    “明天下午谢总有时间吗?沈小姐想跟谢总见上一面。”


    电话那头却不是邢峎,入耳便是男人低沉地嗓音:“我能有这个荣幸,请沈小姐吃个晚餐吗?”


    “不好意思,这个我不能做主。”她公事公办地回答。


    一场电话下来,醒宜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微微出汗。也幸好只是电话,还不是面对面的交流。


    ———


    港岛瑰丽酒店。


    谢璟浔结束酒会,迈巴赫平稳地驶入位于中环的顶级酒店地下车库。


    “通知下去,未来一个月,港岛分公司的所有重要会议和应酬,把时间表排出来。”他淡淡吩咐,语气已然恢复平日的冷静与权威。


    “既然来了,就把这边的事情彻底理顺。”


    工作,永远是他稳定心绪、掌控局面的不二法门。


    同时,他也需要让沈知遥知道,他留在港岛,并非只为她一人,他有他的商业版图要拓展。这是一种姿态,一种无声的压力。


    在专属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谢璟浔看着光可鉴人的梯壁映出的自己,眼神深处,那簇势在必得的火焰,并未因今日的闭门羹而熄灭,反而烧得更沉,更烈。


    沈知遥,我们之间,还没完。


    彼时。


    沈知遥刚从浴室出来,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头顶浴巾,恍如顶了一颗大炸药。


    慢悠悠地走到化妆桌前,欣赏了一会儿自己颜值,女人眼型偏圆润,瞳孔是干净的琥珀色,鼻梁高挺,再往下是唇形饱满。


    欣赏够了,开始今晚的瓶瓶罐罐护肤步骤,不知抹了多少层在脸上,才舍得离开这里,回到浴室吹头发。


    吹完头发坐在贵妃榻上,浴袍轻轻褪去,擦完一遍身体乳之后,穿上深海蓝色的吊带睡裙,本就亮的发白的肌肤,更加耀眼。


    点燃助眠香薰,甜而不腻的浆果味充斥她的鼻腔,关上所有灯,戴上眼罩。


    可能今天累了,今天的睡前故事还没还是编,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