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识
作品:《心中的国》 公鸡在凌晨1-3点第一次打鸣,告诉别的公鸡不要侵犯领地,同时展现自己雄性魅力,让周围的母鸡知道这里有一只健康的公鸡,吸引它们繁衍后代。亚洲金猫和雪豹采取刨坑给环境造成痕迹的行为来标记领地,黑熊、棕熊和老虎在树皮上抓出痕迹来标明领地。熊还会在地上打滚留下自己的气味,其它的熊通过识别气味分子,来辨别“领主”的个人信息,没准还能因此碰到自己的“意中熊”。比较特别的是羚羊用眼泪标明领地,不过由于羚羊经常被其它动物追捕,它的领地主要是用来向同类立威。狗用尿液标识领地,告诉其它狗这里有主人,不要随便进入,当然也有不服气的狗用新鲜的尿液覆盖前一只的味道。我标注领地的方法和狗差不多,就是用自己味道替代前任的味道。我在马桶水箱倒入蓝色清洁剂,按下一遍又一遍按钮,直到马桶厌倦蓝色海浪。然后端起呲水枪将储存的液体全部射向马桶里面。正常尿液有微弱芳香气味,因为连续饮酒的缘故,我的尿液出现不可名状的气味,在新家我变成老虎。
无论喷多少空气清新剂,放置多少除臭香薰,男人的臭鞋子都是无法攻克的堡垒。鞋盒子放在客厅是拒绝客人做客,放在卧室是在浓稠的梦里加入咖啡因,离大门最远的地方是经过客厅穿过卧室拐过南侧阳台到达倒‘L’阳台底部,这是房子最孤独的地方。我戴上退役的牛仔裤做成的顾城帽,围着卡通小鹿围裙,把讨厌的白口罩挂在耳朵上,用抹布和报纸最原始的方法将北面窗户擦得如没有玻璃那般干净,一条半腿的牛仔裤牺牲于地面清洁战。我推开塑钢窗框,对面一个戴着玫瑰红干发帽上身穿黑色吊带背心的女人正趴在窗户上打电话,我猜电话那头是幽默风趣的男士或者难缠的闺蜜。煲粥时她无意看到了我,我不是葡萄干,没进入眼里。她扭过头继续煲粥,不知电话里传出什么好笑的引子,她突然大笑起来,额头的水珠被抖动下来。笑声好似银杏树里传来沙沙的喜鹊声。看眼睛这个女人好像在哪见过,不过女人都是善变的,耳朵上一枝花、朱唇、腮红、眼影都能把她变成另外一个人,又不过多少美女在男人眼里都是一个人。
这时她挂断电话,正过脸看着我,我把脸挂在窗户上看着她。“嘿,新来的?”她挤了下眼睛说,一半挑衅一半轻蔑。
“嗯,新来的,”我傻傻回答,“有何见教?”
“谈不上,”她淡淡地说,“不过倒是有句忠告,请珍惜在这的每一天,这的租客都是不过冬的苍蝇。”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只好回答,“我是老虎。”
她愣了一下,没听懂我的话,“好吧,老虎,好运。”说完,关上窗户。
我把脑袋收回来。这的人真怪,窗户之间应该建一座彩虹桥,我心说。
H医院离住处并不远,坐公交车六站就能到达。下了车步行经过一个繁华商业街,在第二个街区右转二百米即到。医院大门相对于气派的门诊楼和两个住院楼显得寒酸,白瓷砖大门垛子上的金字招牌仿佛医生白大褂上的工作牌。干我们这行的很容易找到目标位置,最基本的是嗅觉和听觉灵敏。医院无论豪华或者简陋都是一个样子,就像人穿不同的衣服,我看惯了大门、保安、大厅、过道,看惯了白大褂、拉进拉出的病人、十字架。楼道84消毒液的气味还没有散去,我屏住呼吸来到护士站,一个护士正低头填写护理记录单上。
“请问穆护士长在吗?”我向护士问到。
她不紧不慢把护理单写完,然后抬起头,她的脸被护士帽和口罩遮挡住,只剩下尖酸刻薄的眼睛,像两颗槟榔古怪地看着我说,“我就是。”
她的胸牌给出同样的答案。“您好,我是鲲鹏腾辉公司的裴匪。”老掉牙的介绍在她眼睛的炙烤下我的自信蒸发了一半。
“看病请到门诊楼挂号,医药销售代表……”她咳嗽了一下,指了指对面墙上‘医药销售代表谢绝入内’的标识贴。
突然我觉得很熟悉,很好玩,有喝醉酒后吹牛逼的冲动,我的脸不再谄媚,客套的话懒得说出口。“对,说的没错,不过我来这不是花钱而是挣钱来的,况且我知道你们现在需要这些设备,”我从公文包里掏出资料放在护士台上,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我们能提供这些,你们能给病人最好的体验。”
她怔了一下,一颗石子丢进湖面,很快恢复平静。“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恐怕你没这个机会。”
“机会是什么,关系的通行证还是绊脚石?”
“都不是,在我这里机会就是优秀。”
我自信地说,“那我的机会还蛮大的。”我心里说我他妈的优秀。
她把资料拿下来放进抽屉里,“我们只是体验和进言者,你知道决策者是谁吧?”她白了我一眼。
“更大的一块石头。”我有些灰心丧气,“我们这行就是不断搬石头。”
“不错的比喻,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得意地笑了一下,比昙花都短暂的笑容马上收敛起来,“抽屉里的资料比《资本论》都厚,你如何能脱颖而出?”
“希望你们平等地剥削劳动力……”
“如果石头一样重,世界就平等了。”
我无法反驳,这个护士长有些难斗,并不是出于辛辣刁蛮,人在真知灼见面前都甘拜下风。这时一个护士端着器械盘走进来去了里屋。我们算打个平手吗?我略逊一筹。“小石头没搬动,不过金字塔也不是一天修建的,资料里有我的名片,您随便处置,我会成为这里的常客。”
她的眼睛似曾相识,也许是错觉,大街上漂亮妞都带着一双这样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没等太阳晒屁股我从床上爬起来,新环境都需要几个难眠的夜晚去适应。今天有个医疗器械创新发展研讨会,我要把自己打扮成有商业头脑的绅士。站在镜子前,我翻开白衬衫的领子打上该死又漂亮的领带,然后把衬衫塞进免烫商务休闲西裤里,头发不要太过精致,用手梳理一下,懒惰发型彰显中年大叔个人魅力。我看了看脚下,把拖鞋换成油光锃亮的欧版黑皮鞋就可以了。我来到阳台里面,打开一个个魔盒,男人永远记不住随手扔的东西放在哪里。还好,我没有打开全部鞋盒子就找到了意中鞋。大部分顽固的味道通过窗户分享给邻居与大自然,阳台变得祥和,我准备向左关闭窗户,对面的人正向反方向开窗户,时间定格了几秒钟,窗户徐徐推开,我们看着对方,“原来是你”,相同的话不约而同说出,帷幔拉开心里亮堂起来。
“冬天不是很难熬,”我摊摊手说,“我是怕热不怕冷的动物。”
“只需一件貂皮大衣,而不是金钩子。”她也摊摊手。
“那是土鳖的选择,不是老虎。”
我看出来她忍着不让自己笑,但花朵初绽放。我想回过身,但身子僵住了,需要消磁。她好像也这样。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从她眼里看到初春景色。我从冬季荒芜的沙漠来到这里,并不是将这里变成绿洲,我在哪里都是一个过客。我不知道抽屉里的名片是否被扔进垃圾桶。
厂家介入进来的研讨会类似桌球游戏,母球设计好打下一个球不一定遂愿,目标球经过意外的相互撞击后,意外掉入袋里,这是成功还是落入圈套。我和穆糖醇在会上相遇了,没有刻意安排我们并排坐在一起。“不是冤家不聚头。”她目视前方小声说。
“冤家相聚几时休。”我说的话只能传到她耳朵里。
我的脚被踩了一下,紧接着被踢了一下。它们交叉在一起,如同两条死鲅鱼。女人善于打乒乓球,一面反胶一面正胶。我目视前方,非常认真听着台上人讲话。在窗前对视时,我没感觉到手电筒的光耀眼灼热,坐在一起巨大的磁场海浪一样推动着我。我如坐针毡,手脚无处安放。台上的人老生常谈,我要上台发言;我前列腺增生,尿急想上厕所;我口干舌燥,需要去啤酒屋痛饮几杯,最好旁边有个妞。
她身体突然抖动起来,手捂住嘴。我弯下腰系鞋带,歪脑袋看她,雪从松枝滑落,一只松鼠暴露出来,眼睛闪着狡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