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宋泽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沉重又压抑。


    许久，他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威胁我？”


    “威胁谈不上，”许冉的语气轻描淡写，听不出情绪，“宋总那么大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拎不清？”


    许冉能想象到此刻宋泽脸上的神色，不屑和愤怒都有。


    她贴心解释，“你都要跟我离婚了，我还要配合你回去哄奶奶开心，忍受你姑姑的奚落，你继母的不屑。最重要的是，还间接帮你的白月光保住了名声，让她免于被网暴的风险。”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却冷得像冰。


    “十万块，怎么想，宋总都不亏。”


    宋泽握着手机，骨节泛白，他没想到自己辗转反侧一晚上，好不容易听到她的声音，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好一个许冉！


    他竟不知，她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一面。


    还会欲擒故纵了。


    拿这些当借口，说是怕奶奶生气，其实就是不想离婚而已。


    想到这里，宋泽心头的怒火瞬间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而他凉凉的声音，似乎依旧不悦。


    “好，很好。”


    话音落后几秒钟，许冉的手机“叮”的一声轻响。


    一条银行到账信息弹出，不多不少，十万。


    紧接着，是宋泽发来的消息。


    【十点半，景苑门口等你，别迟到。】


    许冉看着那条信息，扯了扯嘴角，将手机扔在茶几上。


    曲甜在一旁一直憋着，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开口。


    “你到底搞什么鬼？”


    许冉笑笑，“迷惑人心，扰乱视听。”


    说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回老宅这种事，每周一次，若是碰上其他应酬，麻烦怕是不少。


    与其每次都这样讨价还价，不如一次性把规矩立好。


    打定主意，她起身回房，留下一脸懵的曲甜。


    “冉冉，你什么意思呀？”


    许冉没有吭声，而是从包里拿出了那支钢笔，是那个没良心的人送她的。


    她曾满心欢喜地用这支笔在结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像是要让他见证自己的幸福。


    如今，用它来为自己这段即将终结的婚姻，明码标价，再合适不过。


    五分钟后，白纸黑字，条理分明。


    离婚冷静期内补充协议：


    一、男方要求女方陪同或出席任何场合，需支付女方每次十万元出场费。


    二、未经女方允许，男方不得对女方有任何肢体触碰。若因场合需要，不得已发生接触，需额外支付十万元。


    三、若需留宿，额外支付五十万，但男方不得违背女方意愿。


    四、男方不得干涉女方私人生活，同样，女方亦不干涉男方。


    五、协议期间，男方不得利用权势对女方及其亲友、事业进行任何形式的打压与胁迫，包括但不限于逼迫其放弃离婚。


    许冉写完，吹干墨迹，将那张纸对折，放进包里。


    这张纸，是她的底线，也将是她的铠甲。


    ……


    十点二十五分，白色小轿车缓缓停在景苑别墅区，在距离大门不远处停下。


    许冉下了车，就看到门后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靠近的那一瞬她感受到一股无形的低气压。


    她绕到副驾驶侧，伸手去拉车门。


    一只手拦住了她。


    “太太。”陈沐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副驾驶上放着给老夫人带的营养品，满了。”


    陈沐说着已经帮她把后排的车门拉开。


    许冉的目光越过他，看到车内驾驶座上目不斜视的男人。


    宋泽正襟危坐，侧脸线条冷硬，敛着神色。


    她蓦然抿唇，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坐后面也行，刚好让他把协议签了。


    她退后一步，弯腰地坐了进去。


    姿态优雅，从容！


    “我这不是看宋总心情不大好，怕坐得近了，半路被宋总扔下去。”


    她说着扫了一眼神色黯淡的宋泽。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空气。


    宋泽从后视镜里睨了她一眼。


    镜中的女人化了淡妆，眉眼精致，神色明艳轻快，与以往在他面前温柔小意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两天的许冉，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像只竖起了浑身尖刺的小刺猬，随时准备扎人。


    偏偏神色坦然，不以为意。


    宋泽心里却在暗自发笑。


    手段倒是越来越多了。


    可惜，太过拙劣。


    欲擒故纵，女人争风吃醋的手段罢了。


    他收回视线，薄唇轻启，嗓音淡淡，“开车。”


    宾利平稳地驶入车流。


    车厢内，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


    宋泽目视前方，依然端着态度。


    许冉眉眼弯弯，微微侧身。


    一股清浅的馨香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宋泽不由地蹙眉，转头看向她。


    许冉笑容轻浅，声音一如既往甜软。


    “宋总，你既然想跟我离婚，就不能既要又要，对吧？”


    宋泽蹙眉，他怎么就既要又要了，说得他好像又当又立的。


    眼前的许冉温顺乖巧，却让宋泽心里却莫名感到陌生。


    同样这张脸，同样甜软的声线，唯独那灿若星辰的眸子里笑意不达眼底。


    甚至透着一丝狡黠。


    四目相对，曾经让许冉沦陷的温润眼眸，此刻透着清冷和审视。


    “想干什么直说。”


    宋泽的声线压低，自己提的离婚，让她急不能露馅。


    “你这个样子，明显憋着坏。”


    许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愧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的人，我们还是彼此了解一些的。”


    她说着，收回身子，慢条斯理从包里拿出那张对折的A4纸，递到宋泽面前。


    “宋总，看一下。”


    “这些小钱对你来说，虽是毛毛雨，但能解决大麻烦。”


    宋泽的目光微垂，落在那张纸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极为漂亮的字。


    字迹隽秀，笔锋却带着一股清冷的傲气，一如她此刻的人。


    宋泽有片刻的失神。


    他竟从未发现，她写字这样好看。


    许冉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只盯着那张纸，眼底神色不明。


    她以为他是不屑，在无声地嘲讽她。


    结婚三年都不曾碰她，怎么可能会有违背她意愿的事。


    心底的恼怒与屈辱涌了上来。


    下一秒，她有了动作。


    许冉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拔开盖子。


    在宋泽还未回神之际，她倏地倾身向前，一把扯过他的右手。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宋泽浑身一僵，刚要抽手，许冉已经用鲜红的膏体，飞快地在他的食指指腹上涂了一抹。


    她抓着他的手，用力按在了协议的最下方。


    白纸黑字间，一个猩红的指印赫然落下。


    宋泽瞳孔微缩，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刚准备细看——


    许冉已经快一步将那张纸抽了回去。


    许冉将那张薄纸抽回，摊平。


    拿出手机将内容拍了下来。


    “我发你手机里，你慢慢看，合作愉快。”


    宋泽被她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气笑了。


    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他签过无数合同，还是第一次这么潦草地被人拉着按手印。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垂眸，点开。


    屏幕上，是那份许冉手写的补充协议，和他那个刺眼的红色指印。


    宋泽的嘴角扯动了一下。


    许冉从不在他面前提钱。


    现在，竟然开始跟他谈条件。


    这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摆明了不想离婚。


    倒是聪明，知道曲线救国。


    不过，换了套路，倒是比以前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