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食堂的路上，安铎桓依旧挺直着身子，目光平视前方，与东张西望的郑唯殊是两个极端。


    郑唯殊虽然没交什么朋友却也懂男女有别，没好意思一只跟安铎桓搭话。说是饭搭子，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除去郑唯殊被人流冲散慢上一步，安铎桓就会在不远处安静等她，弄得郑唯殊愧疚感都要溢出来了。


    “真的非常抱歉，又让你等我。”


    “没关系。”


    等他们到食堂时，队伍已经排到入门口了。


    郑唯殊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


    安铎桓的情绪表情没有一点变化，郑唯殊腹诽：真不愧是人机同桌。


    好嘛，至少人机同桌不会离开，他们还会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郑唯殊说服了自己。


    打饭时，食堂阿姨似乎格外偏爱她，给郑唯殊的餐盘堆得满满当当，跟餐盘只有一半饭菜的安铎桓形成了鲜明对比。


    郑唯殊咬着筷子纠结了几秒，下定决心，“你吃这么点能吃饱吗？我再去拿双筷子分你一点？”


    不等安铎桓回答，郑唯殊就起身去拿筷子了。


    安铎桓抬眸，他很疑惑同桌的做法，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在思考要不要说时他的同桌就离开了，他看着同桌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安铎桓同学，介意老师坐你的旁边吗？”虽然是询问，黄青刚身体已经坐在了安铎桓的旁边。


    安铎桓露出礼貌的笑容：“当然不介意。”


    “你的同桌呢？怎么没有看到？”黄青刚扫了一眼餐盘前空着的位置，似是无意间的询问。


    “她去拿筷子了。”


    黄青刚感叹：“你们感情真好，这样的感情很可贵呢。”


    安铎桓没有接话，他就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青刚不由得心里嘀咕：连F级副本的NPC之间都会有这么细腻的反应吗？不会是……C级副本的NPC吧？


    “我打了两份紫菜汤，刚好我们一人一份。”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郑唯殊将其中一碗汤推到安铎桓面前，“你都没有动筷子，是特地在等我吗？”


    安铎桓眨了眨眼。


    哇，新动作，郑唯殊像是发现什么隐藏成就，心情很好地将自己没动过的餐盘拨了一部分饭菜给安铎桓。转头时，才发现注视着这边的黄青刚，她收敛了笑容，“老师抱歉哦，不知道你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安铎桓动了动筷子，与坐在自己对面的同桌一起用餐。


    黄青刚不知道这个女生的名字，甚至连她是玩家还是NPC都分不清楚。系统只给了固定的线索人物，面前这个女生太“正常”了……黄青刚收敛眼中的探究，露出温和的笑，“没事，是老师来得太突然了，你们关系这么好，是分班之前就是同学吗？”


    “对呀，我之前老想和他做同桌啦。”怕人误会，郑唯殊义正言辞，“老师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早恋的倾向。”


    黄青刚笑了笑：“老师当然相信你。”


    “嗯嗯。”郑唯殊忙不迭点头，见安铎桓餐盘已经空了，忍不住惊叹，“安铎桓，你吃得好快。”


    “我可以等你。”


    “你都等我一天了，我尽量加快速度吧。”郑唯殊表情蔫蔫的，嘟囔着，“早知道多分点给你了。”


    安铎桓依旧沉默。


    黄青刚沉默。


    这女生有点太自来熟了。


    安铎桓给出了建议：“下次可以让阿姨少给你打点。”


    “太少的话就吃不饱，好吧，其实是阿姨太凶了，我不敢说。”郑唯殊压低了声音，忧郁地扒饭，“老师你不要对别人说哇，这样会不会显得我胆子好小啊。”


    黄青刚想到刚进副本时的场景：被吓哭的玩家，上完第一堂课就被送走的玩家，食堂浪费食物被带走的玩家……对比之下，该害怕的是自己。


    “不会，这很正常。”


    “老师你真善解人意，如果你一直是我的老师就好了。”


    郑唯殊是祈盼的，像是被拒绝很多次后一种半开玩笑的小心试探。黄青刚没有拒绝她：“只要你想，我也可以一直是你的老师。”


    “真的吗？老师你真的太好了。”郑唯殊眼睛都亮了，看着女生真切的笑，黄青刚不自觉跟着笑了，或许自己也被带偏了，他相信，面前的女生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老师，我吃完了，那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嗯，再见。”


    黄青刚撑着下巴看着一高一矮的离去，直到出了食堂菜收回目光。这趟午餐比想象中的要安逸很多，他没有收到任何NPC的凝视，也没有玩家的大喊大叫惊慌失措。


    他点开控制面板。


    【主线任务


    探寻学校的秘密——进度0%


    支线任务


    完成？？的夙愿——进度0%】


    会是那名学生的愿望吗？


    信箱中发来一封邮件，黄青刚点了进去。


    玩家wfoirub你好，收到你的反馈，我们查询副本《启明中学》不存在bug，该角色不会影响你的副本结算，请你继续努力，去获取更多积分吧。


    如有问题请戳→[链接]


    管理员T


    如果只看邮件，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很人性化的游戏，很不幸，这个游戏需要用人的命来玩，还是一命过的那种。


    黄青刚想到了郑唯殊，对方的威胁确实排除了，系统用的是角色，不是NPC或者玩家，所以郑唯殊是什么身份？还是出于恶趣味混淆视听？黄青刚看了眼时间，迅速扒完饭，在食堂管理人员的微笑注视下扬长而去。


    回教室的路上，郑唯殊看着空荡荡的操场，突然问：“高一年级的不用军训吗？”


    “学校有安排另一个地方给他们军训，不在这边。”安铎桓道，“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我记性超差的，但是在有一些地方记性超好。”


    如此直白的话倒让安铎桓不知道该怎么说。同桌与自己的距离是遥远的，同桌是特立独行的，鲜活的，就像真正的人一样。


    嗯？真正的人？


    “喂，安铎桓，回神啦。”同桌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语气中带着点调侃，“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迟到了，之前是我，现在是你。”


    “不会迟到，抱歉。”


    “说什么抱歉啊，快点走吧。”


    他们加快了脚步，回到自己的教室。


    此时的教室人差不多满了，感受到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安铎桓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同桌却是无事发生的模样。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侧目。


    “睡觉睡觉~”同桌已经拿出她的小抱枕，往上一趴，不省人事。


    时间转瞬即逝，现在是21:16，离末班车到达还有44分钟，距离下课还有4分钟。


    郑唯殊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旁边的安铎桓还在与辅导资料打交道，老师不在讲台上，也没有巡查的老师。


    郑唯殊拿出手机，点开相机。


    “安铎桓。”


    安铎桓回头了，郑唯殊如愿以偿地抓拍到了安铎桓的照片。


    “这样……还是上课时间。”


    话音刚落，下课的铃声响了。


    郑唯殊俏皮地眨了眨眼：“现在是下课时间，照片我能留下吗？我没有把你拍丑，给你看。”郑唯殊说着把相册里的图片给他看。


    白炽灯为男生打下了一层阴影，及眉的头发因甩动略显凌乱，柔和的脸几乎没有瑕疵，一双杏眼平静地注视着摄像头，像是在问“你在做什么”。


    “……可以留下，你可以拍。”


    “真的？那等我们加好友了我就把照片发给你。”


    “好。”


    郑唯殊听见有人靠近着他们，来的人一个是之前的老同学，另一个是戴着圆框眼镜有些胆小的圆脸女同学。


    她抬头的那一会，女同学像是受惊般往后退了一小步。


    “安铎桓，我们要到老图书馆的钥匙了，要一起去探险吗？”


    “可以。”


    或许是郑唯殊的目光太过炽热，女同学转向她，问：“你要一起去吗？”


    郑唯殊别开眼，摇头：“我就不去啦，老图书馆那里挺阴森的，听说还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我胆子比较小，可能到那里就被吓跑了，你们去那里玩要注意安全喔。”她朝着他们挥手，“我就先回家啦。”


    “安铎桓，明天见。”


    几秒后才有他的声音：“明天见。”


    经过一天的相处，郑唯殊已经非常满意了，安铎桓对自己的回复总是会慢一拍，有时会隔很久才能给出答案，这种感觉就像她的单机游戏终于多了一个可以互动的玩家。


    她脸上的笑容真切几分，戴好有线耳机，提着手提包，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教室，就像一个正处于青春的高中生。


    女同学看了一眼远去的女生，又看了一眼安铎桓，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凑到“老同学”耳边小声问：“那个……NPC也会这养跟人交流、谈恋爱吗？”


    老同学语气讪讪：“我这也是第一次啊，我怎么知道？”


    “是现在就要去吗？”对着安铎桓公式化的微笑，平静如水的眼睛，女同学卡壳：“……对，现在就去。”


    “那走吧。”


    学校只有郑唯殊一个走读生，这是郑唯殊侦查三个月的结果，至于高一年级的，安铎桓说过在别的地方军训，所以，告诉她，身后的人是谁？学校保安还是老师？还是新同学新校友？还是请假的人？郑唯殊内心尖叫。


    郑唯殊装作不经意间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角落中只有模糊的影子，比她高一些，看不清样貌。郑唯殊加快了脚步，甚至用上了跑。


    放学很好，但是放学后的学校不太好，所以她一点也不喜欢晚上的学校。


    直到看到保安室的灯光，她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同学，你跑什么？！”


    呵斥声从身后传来，是新任老师的声音，郑唯殊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一鼓作气跑到保安室，她才敢透过窗户来看里面的情况。


    远处的灯光明明暗暗，保安室旁边只有一盏不太亮的路灯。


    那片区域空无人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像是郑唯殊的错觉。


    保安将烟碾灭，语气算不上温和：“放学了就赶紧回去，别在外面待着。”


    “好。”


    保安盯了郑唯殊一会，目光沉沉，“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咯，下次还是让你同学或者老师送你出学校吧。”


    郑唯殊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出现那种校园恐怖故事中的桥段吧？她谢过保安的好意，礼貌地向保安告别后便离开了学校。


    刚走到公交站，手机就“叮咚”响了两声，信息接踵而来。她划开屏幕，两条社区通知跳了出来。


    【管理员Q：


    各位居民请注意，B4区发现“废墟”，等级为III，为确保你们的安全，请绕道而行。】


    【管理员A：


    各位成员请注意，B4区发现“废墟”，等级为III，为确保你们的安全，请IV级及以上成员参与清除，一切遵循自愿原则。】


    “嗯？B4区？”郑唯殊皱眉，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嘀咕，“不就是我的兼职的奶茶店那里嘛？！希望能快点完成清除，我还要攒点零花钱自己花呢。”


    郑唯殊坐在长凳上，一边等公交一边翻着社区论坛，想看看有没有更多关于“废墟”的消息。


    晚风越来越冷，让人感觉回到了冬天似的，十几分钟后，终于受不了冷风吹的郑唯殊抱着自己的双腿，脸搁在膝盖上，身子一点点地晃动着：“两边的路都看不到尽头啊，公交车你今天能早点来吗？这晚上怪冷的，啊，今天怎么这么冷？”


    郑唯殊现在多后悔起晚了没带外套出来，“下次一定不要迟到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却没注意到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