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过后，星期一清晨，阮温比平时醒得更早。


    窗外天光微亮，她下意识侧耳倾听，对门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出门前站在玄关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像往常一样去敲对面501的门。


    她一个人下了楼，初春的早晨空气清冷，她下意识地把校服外套拉紧了些。


    她拿出手表，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昨天他发来的【站那别动】。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只是锁屏，把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


    一路无话。


    走进桑浦中学的校门，那种独自一人的感觉更明显了。周围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她低着头，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


    “阮温！”


    许果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跑后的微喘挽住她的胳膊，“你怎么自己先来了？发消息也没回，我们还去你家楼下等你了呢。”


    阮温这才想起手表昨晚调了静音，连忙道歉：“啊，对不起，我没看手机。”


    “没事没事，”许果纯摆摆手，眼神却在她身边扫了一圈，带着点试探，“那个…陈俞柯今天没跟你一起？”


    阮温的心轻轻一揪，面上却尽量维持平静：“嗯，他…家里有事吧。”她不想多说，生怕泄露那点连自己都理不清的、莫名滋生的在意。


    “哦…”许果纯拉长了声音，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叽叽喳喳地分享起假期趣闻。


    一整天，阮温都有些心不在焉。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雾。她总会不自觉地看向教室后门，或者在那几个固定的课间，下意识地在走廊里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但每次都落空。


    课间操时，队伍里没有他。


    午休去食堂，那个常坐的靠窗位置也是空的。


    甚至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隔壁班男生打球的热闹人群里，也找不到那个打得最好、最懒散却又最引人注目的身影。


    他好像真的被那辆接走他的车，带离了这条她早已习惯的、有他存在的日常轨道。


    放学铃声响起，阮温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齐岚约她一起去书店，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今天不了，我想直接回家。”


    她又一次独自走向公交站。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目光又一次投向对面501的窗户——窗帘紧闭着，和昨晚的灯火通明截然不同。


    她站在自家楼下，没有立刻上楼，心里乱糟糟的。


    无数的问题盘旋在脑海里，却没有一个答案。


    “阮温？你呆站在这有事？”忽然，她感觉到不远处困惑她一天的男生声音。


    脚步一顿。


    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昏黄氛围感路灯下，男生一只手臂青筋暴起，提着一大袋东西，仔细看还能看清额头稀碎的汗珠，样子应该刚从超市回来。


    “我？回家啊。”阮温立马直起身子。


    眸眼下两双手搅拌在一起，蠢蠢欲动。


    男生突然走进，眼前白色帆布鞋现出。忽然一只有温度的大手抚上她被秋风挂凉的额头。


    接着一道听不出是嗤笑还是怜惜声味：“脑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话一出，阮温懵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一连跳起来使出力气拍开陈俞柯还停顿在她脑袋的……暖宝宝？


    撇开间小嘴依旧不依不饶：“我才不笨，并且还很聪明。”


    男生认真看着她，点点头，若有所思。


    嘴角微微上仰，稍后一瞬又道：“嗯，身高158，脑袋顶呱呱。”


    随地的大小吵，仿佛已经是两人的日常。不过一天的空档期，一秒的尴尬三言两句便被打破。


    身高一直是阮温的重灾区，因为这个小时候没少被同龄的伙伴开玩笑。而陈俞柯小小年纪时就比高他一两岁的孩子一大截。因此她从小到大的奶粉都是跟着陈俞柯一起买。


    一直喝到初一。


    很显然，没什么用。


    “明天…一起上学吗？”  良久阮温吞吞吐吐从嘴里说出。


    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陈俞柯闻言一愣，挑眉一笑：“也行吧。”后也接上句“不过，明天我爸妈要带我妹去上幼儿园。”


    这下她呆住了，妹妹是指？


    下一秒问想的问题跳过思考直接问出：“妹妹？”，“嗯。很惊讶吧。”男生淡淡回应，阮温没敢抬高头，陈俞柯依旧保持先前的姿势望向她。


    她不知为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反到有些轻松，低喃出声：“妹妹可爱吗？”默默转移他的上一句。


    身旁不远处路灯一直明亮，汽车路过时卷起一片树叶留下静默的沙声。


    “吵。”他抿唇吐出一字。


    忽然对面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口监控见人时亮起灯。两人都住了嘴，同时朝另一边看去。


    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近，杨淮杏也就是陈俞柯的母亲正站正门口，也抬着头看向她们。二月末凉风微凉，吹的人凌乱。


    六目相对间，阮温犹豫多年未见而有些僵硬，率先移开目光。


    杨淮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小温啊，这么早就放学啦？”


    阮温微微颔首，脸颊有些发烫，礼貌回：“嗯，杨阿姨好，我今天放学早。”


    杨淮杏又笑笑，转头看向陈俞柯，眼里满是慈爱，“刚从超市回来？买了这么多东西。”


    陈俞柯“嗯”了一声，把手中的大袋子往身后藏了藏，似乎不太想让杨淮杏看到里面的东西。


    阮温好奇地瞥了一眼，隐约能看到里面有零食和水果。


    “阿姨，我先上去了。”阮温不想打扰他们母子相处，开口说道。


    “好，路上小心。”杨淮杏笑着应道。


    陈俞柯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阮温转身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送你吧，反正我也顺路。”


    阮温脚步一顿，心里有些欣喜，但面上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用啦，我自己能回去。”


    “顺路而已，别矫情。”陈俞柯语气平淡，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容拒绝。


    阮温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真不用了，我今天想自己走走。”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依赖他，而且，她也想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独处时光，整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思绪。


    再说了这个距离算那门子顺路？


    陈俞柯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行，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明天见。”阮温扬起一个微笑，转身朝502门牌号走去。


    阮温开门进去，空无一人。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她知道陈俞柯可能是真的有事，也可能只是顺口一说。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坚持送她，她会不会答应呢？


    回到家，阮温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坐在餐桌前慢慢喝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和陈俞柯相处的画面，还有刚刚分别的场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阮温掏出来，是许果纯发来的消息：


    一个苹果：【阮温！你今天怎么不等我啊！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没回！】


    一个苹果：【陈俞柯居然没跟你一起？他咋回事啊？】


    一个苹果：【你到家没？快回我消息！】


    阮温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起来。


    阮温：【我今天放学早，忘了调手机静音，刚看到消息。陈俞柯跟我说他家里有点事，就没一起。】


    脑子一热她就这么发出去了。


    阮温：【我到家啦，放心~】


    一个苹果：【啊？他家里啥事啊？上次那个？】


    阮温一愣，那天过后她以为大家的心知肚明的知道，都其实只是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后面。


    阮温咬着吸管，盯着屏幕上的"上次那个"几个字，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落下。


    夜渐渐深了，阮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想着陈俞柯，想着他妹妹，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清晨，阮温比平时早起了十分钟。


    她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白蓝色校服——清爽干净，像初春的天空。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把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又检查了一遍书包，确认作业和课本都带齐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阮温下意识放轻脚步，却在拐角处顿住了。


    501的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夹杂在成年人的交谈中：“我的小兔子书包呢？妈妈，我要背那个！”


    “在这儿呢，小满最喜欢的粉色兔子。”杨淮杏的声音温柔又耐心，“我们先吃早饭，吃完饭爸爸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


    阮温的耳朵微微发烫，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却撞到了自家的门板上。轻微的响动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人，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放轻的声响。


    她抬头，正对上陈俞柯从门缝里探出的目光。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校服，也许是校裤没干的原因他穿着黑色休闲裤，头发微微凌乱，像是刚起床没来得及仔细打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约莫两三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辫梢系着小巧的蝴蝶结，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阮温。


    “早......”阮温下意识地打了声招呼，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


    陈俞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微微上扬，“早。”


    小女孩突然挣脱陈俞柯的怀抱，摇摇晃晃地朝阮温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歪着小脑袋打量她：“你是谁呀？”


    阮温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女孩平齐，“我叫阮温，是你哥哥的朋友。”


    “哥哥？”小满眨了眨眼，然后转头看向陈俞柯，“小满的哥哥是爸爸！”


    陈俞柯有些猝不及防，轻咳一声，走过去抱起小满，“她是阮温姐姐，比你大很多，可以当你姐姐。”


    “阮温姐姐好！”小满乖巧地打招呼，然后突然指着阮温的马尾辫，“你的头发像绳子！”


    阮温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马尾，“是吗？那小满喜欢姐姐的''绳子''吗？”


    小满用力点头，“喜欢！可以给我玩吗？”


    “小满！”杨淮杏赶紧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不可以这样问别人，要礼貌，妈妈怎么教你的？。”


    “没关系的，”阮温摇摇头，从善如流地解开皮筋，把马尾辫放下来，“你要玩吗？可以帮你编个小辫子。”


    小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两颗小星星，“真的吗？姐姐好厉害！”


    陈俞柯站在一旁，目光在阮温和自己妹妹之间来回扫视，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杨淮杏看了看手表，温柔地对小满说，“阮温姐姐还要去上学，不能陪你玩太久，好吗？”


    小满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阮温，又看了看陈俞柯，“那阮温姐姐下午来接小满放学好不好？”


    阮温正想回答，陈俞柯已经开口：“她下午要上课，没法来接你。爸爸送你上学，放学妈妈来接，记住了吗？”


    小满撅了撅嘴，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杨淮杏拉起小满的小手，抬头对阮温和陈俞柯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别迟到。”


    阮温点头，“嗯，阿姨再见，小满再见。”


    目送他们离开后，阮温转过身，发现陈俞柯还站在原地，目光若有所思。


    “你妹妹很可爱。”阮温主动说道，心里还有些回味小满软软糯糯的声音。


    陈俞柯挑了挑眉，“嗯，确实挺吵的。”


    “才不吵！”阮温下意识反驳，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微微红了红脸，“我是说，她很活泼可爱。”


    陈俞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这么热情？”


    阮温抿了抿唇，没接话。她确实有些意外自己会对一个小女孩有这么大的兴趣，但小满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天真无邪的模样，确实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那个......”阮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妹妹叫小满？”


    “嗯。”陈俞柯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迈步往出小区的方向走，“走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阮温赶紧跟上，心里还有些好奇，但看陈俞柯似乎不想多谈，便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