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书房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灭不定，烛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蜡油。


    苏父执笔，桌上苏清叙逝世的讣告已经写了一半，纸上嫡女清叙，不幸意外毙命于山谷几个字刚写完。


    他停下笔，心中似乎还在挣扎。


    可同时徐氏的话也在耳边不断打转，“侯爷，再犹豫等老夫人真的闹起来就来不及了，侯府的前程可不能毁在大小姐手中啊！”


    他咬咬牙，准备在讣告上落款时，书房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伴随着拐杖重重砸地的 “咚” 声，老夫人的怒吼声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你敢在这纸上落一个字试试！”


    老夫人拄着枣木拐杖，脸色铁青。


    苏父被吓了一跳，心中咯噔一声，显然是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快就来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


    “哼！”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再不来，我孙女都要回不来了！说！是不是又是徐氏给你吹的枕头风，你连自己女儿的生死都不顾，你怎么配当父亲！”


    说着，她一步步走到桌前，拐杖再次砸向地面，震得桌上的砚台都晃了晃：“清叙才失踪几天？你就迫不及待给她写讣告？你现在眼里，就只剩下徐氏，和苏鸢儿了是不是！”


    苏父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积压了几天的憋屈和徐氏的挑唆终于忍不住爆发：“母亲！您这是什么话！”


    他重重地将手中的狼毫笔拍在桌子上，开口为自己狡辩道：“难道我没找吗？官府的人皇上派来的人，我们在山上找了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难道还要一直找下去不成？您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钰儿现在也大了，我不能像您一样一心只想着清叙，我也要为侯府的未来考虑！”


    “为侯府未来考虑？”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苏父，声音都在发颤:“你这叫为侯府考虑？你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还要我说出来不成？你真是好啊，放着自己女儿不管，还帮着徐氏这个毒妇算计她！你告诉我，徐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管了？”


    听到老夫人去了书房，急急忙忙赶来的徐氏站在门外听了个清楚。


    她眉头一皱，不悦地盯着老夫人，心中暗暗的盘算着，等苏清叙的丧事办完，不如将这老家伙也解决了的好。


    她冷哼一声，下一秒，又快速换了一张脸，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连忙上前走进屋内，伸手想去扶老夫人的胳膊，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声音却软中带刺：“母亲您别动气，身体要紧，您别这么说侯爷，他也是没办法。您看外面的谣言多难听，要是不尽快发丧，把这谣言压下去，不仅侯府的名声保不住，钰儿将来继承侯府，也会被人戳脊梁骨啊。我知道您疼清叙，我们都疼，可家族为重，您总不能让整个侯府为了一个生死未卜的人陪葬吧？”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戳中了苏父最在意的家族脸面。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心虚被怒火取代：“夫人说得对！我是侯府的家主，我要对整个侯府负责！清叙要是真的在乎侯府，就不会自己跑去山谷惹麻烦！这丧，我必须发！”


    “你们…… 你这个不孝子！我……”


    老夫人被这话刺激得眼前一黑，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死死盯着苏父，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下一秒，她身体一软，直挺挺地朝着地面倒去。


    “母亲！”


    苏父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只抓到了老夫人的一片衣角。


    徐氏心中一喜，但面上故作慌乱：“快！来人啊！快把老夫人抬到内屋！快去请大夫！”


    下人们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小心翼翼地把老夫人抬到隔壁内屋的床上。


    苏父跟着跑过去，看着老夫人苍白如纸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刚刚是不是说的太过了？老夫人要是真的出事，他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侯府，您别慌。”


    而徐氏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急忙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带着安抚，却又暗含催促:“大夫马上就来，老夫人只是气急攻心，歇会儿就好。讣告的事不能再拖了，要是等老夫人醒了拦着，咱们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钰儿和鸢儿的将来也毁了。”


    苏父看着内屋床榻上的老夫人，想了想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咬了咬牙，把心头的不安压了下去：“你去安排吧，讣告明日一早贴出去，再派几个稳妥的人，去京里的亲友家报丧，就说…… 就说清叙是在山中遇害了。”


    徐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连忙点头：“是，侯爷，我这就去办，保证不会出岔子。”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出内屋，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


    这下事情也算成了。


    只要讣告一贴，苏清叙就成了 “死人”，再也没人能挡她和鸢儿的路了。


    与此同时，山间小镇的客栈房间里，烛火微弱地跳动着，映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带着淡淡的暖光，却驱不散苏清叙心头的焦虑。


    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刚拧干的凉毛巾，轻轻敷在裴玄褚的额头上。


    他已经昏迷三个时辰了，额头还是烫得吓人。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男人的脸颊，明明额头还发烫，但皮肤却是凉的。


    “怎么会这样？”


    她低喃一声，想起之前裴玄褚挡下李修远的药粉后。


    当时明明很难受，却还笑着说没事。


    现在想来，那药粉恐怕不止是刺激眼睛那么简单，说不定还藏着别的毒素，只是她暂时查不出来。


    “裴玄褚，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她红唇微抿，缓缓凑近对方的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次……我真是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是裴玄褚的暗卫，也是一直负责盯着侯府动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