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作品:《一股孩子气

    几周后,剑桥的秋意渐浓,康河的水汽里也掺进了凉意。开学第二周的周四下午,迟骁刚结束在化学工程系的实验课,收拾好东西走出实验室,就被等在外面的靳明一把拽住。


    “又干嘛?”迟骁看着靳明眉宇间压不住的躁郁,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大少爷,这周第几次了?我实验报告还没写呢。”


    “帮我个忙,就现在。”靳明的声音有点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迟骁叹了口气,甩开他的手:“兄弟,你行不行啊?课表班级我都给你搞来了,这都开学两周了,你连句话都没跟人说上?我学习很忙的,没空天天陪你搞暗恋跟踪……”


    “暗恋个屁!”靳明难得爆了粗口,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上次那个女的就算了,可能是学姐。这次他妈的他身边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小白脸!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眉清目秀的,还很帅!”


    迟骁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小白脸?什么情况?”


    “就计算机系的一个新生。”靳明咬着后槽牙,“我连着三天看见陈南南下课就往计算机系跑,去找那个盛阳!今天必须问清楚,你帮我按住那个小白脸,别让他捣乱,我要找陈南南理论。”


    “理论?你以什么身份理论?”迟骁挑眉,但看着靳明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知道这家伙是真急了,“行行行,计算机系是吧?走,哥们今天再为你牺牲一次。”


    两人穿过庭院,朝着计算机科学技术系的教学楼走去。


    迟骁还在纳闷:“不过,找陈南南为什么来计算机系?他不该在心理系吗?”


    话音刚落,就在计算机系楼前的石阶旁,他们看到了目标。


    陈南南果然在。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衬得他肤色更白,黑发柔软地贴服着。而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生……


    迟骁的脚步瞬间顿住,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那是一个极其惹眼的少年。


    浅金色的头发在秋日阳光下像融化的蜜糖,蓬松而微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他身形单薄高挑,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衬得露出的脖颈和手腕冷白如玉。


    这就是靳明口中的“小白脸”?迟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就在这时,靳明已经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完全无视了旁边的盛阳,一把抓住了陈南南的手腕。


    “陈南南,我们谈谈。”靳明的语气强硬,带着压抑已久的火气。


    陈南南被他吓了一跳,浅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想挣脱:“你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松开!”


    “你跟我过来!”靳明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拉着他就往旁边僻静的小路走去,力道之大,让陈南南几乎踉跄。


    变故发生得太快,等迟骁反应过来,靳明已经拉着不断挣扎的陈南南走远了,只剩下他和那个“小白脸”站在原地。


    气氛一时间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盛阳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琥珀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周身散发的冷感似乎更明显了些。


    迟骁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僵局。


    他转向盛阳,近看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眼型偏长,琥珀色的瞳仁像蕴着一汪清泉,澄澈又带着点疏离,鼻梁挺直,唇色很淡,整体看起来就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的漂亮植物。


    迟骁用英语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Hey, bro. that was... unexpected. Look, seems like they need some... private talk. Uh... how about you and I go grab a drink nearby? My treat.”


    (嘿,哥们,这真是……出乎意料。看来他们需要点……私人谈话时间。呃……要不咱俩去附近喝一杯?我请客。)


    盛阳闻言,缓缓转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落在迟骁身上,没什么温度。薄唇轻启,用清晰标准、但带着明显冷感的中文低声说了一句:


    “无聊。”


    迟骁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连英文都忘了:“我靠!你是中国人?!”


    盛阳似乎被他过于激动的反应弄得怔了一下,随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并没有回答他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迟骁,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陈南南被拉走的方向,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愈发白皙剔透,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孤高感。


    迟骁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那点被无视的不爽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吸引。


    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暗骂靳明这混蛋真是给他丢了个大难题,同时也忍不住想:好尴尬,要不在说点什么吧......


    就在这时盛阳打破了沉默。“他们认识?”


    盛阳那句“他们认识?”问得平淡无奇,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迟骁心里那片刚刚泛起涟漪的湖。


    迟骁脑子一热,之前那个“靳明是gay,陈南南是靳明念念不忘的前任,而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白脸盛阳可能是个新情敌”的离谱逻辑瞬间占据了高地。


    他带着点“替兄弟扫清障碍”的莫名使命感,脱口而出:


    “何止认识!”迟骁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高深莫测,带着点“你没戏了”的暗示,“那可是老相好了,懂吗?感情深着呢,中间就是有点小误会。现在正主回来追人了,我劝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盛阳,意思不言而喻。


    盛阳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双眼淡淡地扫过迟骁,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看傻子一样的无奈?


    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仿佛迟骁刚才那番话只是空气。


    迟骁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有点不甘心。“你好不礼貌,我跟你说话呢……”


    “我和南南是朋友。”盛阳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直接截断了迟骁所有的胡思乱想。


    朋友?


    迟骁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朋友”二字的含义,就看到靳明和陈南南一前一后地从那条小路上走了出来。


    陈南南的脸色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耳根还带着点不自然的红晕,嘴唇也微微肿着,他低着头,快步走到盛阳身边,小声说:“我们走吧。”


    一眼明了,靳明真不是个东西。


    盛阳点了点头,目光在陈南南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淡淡地瞥了靳明一眼,什么都没问,便和陈南南一起转身离开了。


    两个身影,一个清瘦温顺,一个孤高冷感,消失在学院路的尽头。


    原地只剩下靳明和迟骁兄弟俩,一个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一个还沉浸在刚才与盛阳那场鸡同鸭讲的对话里没完全回过神来。


    “不是……这到底怎么个事啊?”迟骁用手肘撞了一下靳明,满脸问号,“你俩理论出什么结果了?那小白脸……又是什么情况?他刚跟我说他和陈南南是朋友?”


    靳明收回目光,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点懊恼和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


    “妈的,误会了。”靳明的声音有点哑,“我刚问清楚了,小白脸叫盛阳。也是中国人,陈南南出国后认识的,应该只是朋友。”


    迟骁眨了眨眼,消化着这个信息:“所以……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嗯。”靳明闷闷地应了一声,“南南说……只是把他当弟弟看。”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盛阳……好像也不是弯的。”


    “哦……”迟骁拖长了声音,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这口气松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看向靳明,“那你呢?刚才把人拉过去,就光问这个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陈南南离开的方向。


    靳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含糊道:“……也说了点别的。”


    迟骁看他那样子,也懒得戳穿他。“行吧,乌龙一场。不过那盛阳……”迟骁摸了摸下巴,想起刚才他拽的二八万两的样子。


    靳明这会儿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瞥了迟骁一眼:“怎么?小直男春心荡漾了?”


    “哪能啊,”迟骁耸耸肩,嘴上说着无所谓,脑海里却再次浮现出盛阳那张精致又冷淡的脸,“就是觉得……你这情路坎坷,哥们我看着都累。”


    “滚蛋。”靳明笑骂了一句,双手插回裤袋,“走了,回去写你的实验报告。”


    回到骑士公园的公寓,迟骁把自己摔进沙发,实验报告摊在茶几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康河的水汽漫进来,带着秋夜的凉,却没能冷却他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


    盛阳那张脸,总在他眼前晃。


    浅金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冷白的皮肤,还有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孤高模样……确实漂亮得过分,也欠揍得可以。


    “我和南南是朋友。”


    那句清冷又笃定的话,此刻回想起来,反而像是在迟骁心里扎了根。


    迟骁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靠背,试图把那张脸从脑子里挤出去。


    可下一秒,他又想起盛阳淡淡瞥过来的那一眼,像看傻子一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还有他说“无聊”时,那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一张一合……


    “操。”


    迟骁猛地坐起身,抓了抓头发,心里一阵莫名的烦乱。


    他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迟骁,从小到大,喜欢的都是笑起来甜甜的妹子。他会为了看美女多绕操场两圈,永远为萌妹心动......还立志要谈十个甜妹。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一个男的!


    一个长得比很多女生还漂亮,但性格冷得像块冰,说话能噎死人的男的!


    这他妈什么情况?!


    迟骁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离谱又惊悚的念头炸开——


    自己不会是……变态吧?!


    惦记一男的?!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猛地摇头,试图把这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笔直笔直的!比钢筋还直!


    一定是被靳明那家伙传染了!天天在他耳边念叨陈南南,搞得他神经错乱了!


    对,一定是这样!


    迟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实验报告上。


    他拿起笔,对着公式,努力想集中精神。


    然而,笔尖在纸上划拉了半天,写出来的却不是化学式,而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拼音:


    Shengyang


    ......


    ……


    “......”迟骁像被烫到一样把笔扔开,看着纸上那串拼音,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迟骁你完了,你居然对着个男的脸红心跳!变态!


    另一个弱弱地反驳:放屁!老子是直男!纯的!就是……就是那小子长得太具有迷惑性了!对,迷惑性!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是那个连正眼都不愿意给他一个,说话能气死人的盛阳?


    迟骁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康河的水声隐约传来。他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下午初见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异样感。


    他默默掏出手机搜索 [甜妹]。


    眼睛里看的是美女...


    心里想着却是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