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面试室的百叶窗拉得半开，阳光透过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茉坐在面试桌的一边，两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陈小姐之前做过古籍修复？” 主面试官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简历的 “技能特长” 栏，“为什么突然想做文创策划？”


    陈茉挺直脊背，视线落在对方办公桌上的青瓷笔筒上：“修复时发现很多古籍里的纹样和故事都很美，但知道的人不多。比如清代的《竹谱》，里面的竹节纹如果做成书签，既好看又能让人想起‘不可居无竹’的典故。”


    她从包里拿出图册翻开，指尖点在一张设计图上：“这是我用《淳化阁帖》的残页纹样做的胶带，上面特意保留了虫蛀的痕迹，旁边印着修复时的笔记，这样使用者能知道这些老东西背后的故事。”


    另一位年轻面试官忽然笑了：“现在年轻人喜欢简约风，这种带着‘破损’的设计，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陈茉的指尖在图册边缘顿了顿，想起修复时遇到的那些残缺的书页：“我觉得这些痕迹就像老物件的皱纹，藏着时光的故事。上次在博物馆看到小朋友对着修复中的古籍问东问西，说明大家其实好奇这些‘不完美’。”


    她翻开另一页，“比如这个笔记本，内页印着古籍修复的步骤图，写完字翻到最后，能看到一张完整的修复前后对比图，像完成了一场纸上修复。”


    主面试官的手指在图册上敲了敲：“如果让你给宋代拓本做套文创，你会从哪些角度入手？”


    这个问题让陈茉的眼睛亮了亮。


    她想起自己研究过的拓片技法：“可以做套拓片体验套装，里面放着仿宋代的宣纸和墨块，再附上手绘的拓印步骤。另外，拓本里的题跋很多是名人手迹，摘出来做成书签，背面印上题跋者的小故事，既实用又能传播知识。”


    她说话时，阳光正好移到图册上，照亮了页脚那个小小的印章，是她自己刻的 “茉” 字篆体。


    面试室里安静了几秒，主面试官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我们需要一周时间做决定，” 他合上简历，“会电话通知你结果。”


    陈茉起身：“谢谢几位老师。” 她把图册收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这次机会。”


    走出面试室时，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


    陈茉右手指尖捏揉着领口的丝巾，指腹温热。


    虽然不知道这个面试的结果怎样，但是她内心却是充实的。


    空想，无论多好，都会内耗。


    去做，就算差强人意，人还是会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往前走的乐趣。


    这是自己脚踏实地的感觉。


    电梯下行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发现屏幕上已经跳出条新消息，是夏璐发来的：“面完了吗？我订了奶茶庆祝！”


    陈茉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对话框里敲下：“结束了，刚准备下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阳光涌进来，冲散了她身上冷意。


    晚上，陈茉和夏璐出去吃了一顿贵州风味的火锅，喝了奶茶，也买了些当季的衣服。


    白日里奔波，晚上人倒是有些懒散。


    洗完澡，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陈茉用毛巾擦着湿发走出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沙发上。


    格纹丝巾平铺在上面，灯光照耀下闪耀着温润的光。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松木香，混着浴室里的薄荷沐浴露味，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白天面试时的紧张感还没完全褪去，此刻指尖触到柔软的面料，心却莫名静了下来。


    陈茉弯腰，蹲在小沙发边的地板上，盯着发呆。


    布料上仿佛还留着些微的香气，让她想起林问津戴着它的样子。


    林问津无疑是好看的，人却总是淡淡地，是一副不容易亲近的模样，不过，意外地是，自己却没有多少畏惧。


    甚至还向她求助。


    她伸手去拿，忽然看见丝巾的一角绣着个小小的 “津” 字，针脚细密，像是手工绣上去的。


    这让她想起自己修复古籍时，常在书页的夹层里发现前人留下的小记号，或是个简笔画，或是个名字缩写，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个 “津” 字，是这个丝巾的标志物，私密意味更强。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是夏璐发来的表情包，配文 “等会要不要叫一个宵夜”。陈茉回了个 “已胖三十斤”的表情包，放下手机时，目光又落回了丝巾上。


    她想起面试时被问到宋代拓本文创方案时，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想法。


    思绪又来到丝巾上，她想归还的时候，应该要带点礼物，这样才显示自己的诚意和感谢。


    送点什么好呢？


    陈茉给一墙之隔的夏璐发微信：“如果想要感谢一个和自己不熟悉的人，该送什么比较好？”


    “男的？女的？”夏璐秒回。


    “女的。”


    夏璐：“香水？”


    陈茉：“好像不合适。”


    “护肤品？”


    “不行吧。”


    “……我也不知道了。”


    “那我在想想。”


    林问津物质上肯定是不缺的，那送什么合适呢？


    什么是自己有而她没有的呢？


    她的目光落在修复工具箱里的竹刀上，忽然有了主意。


    她找出块去年从黄山带回的老竹料，是做修复工具剩下的边角料，纹理像水波一样柔和。


    晚上的一杯奶茶让她现在依旧很精神，她立刻爬起来，说干就干。


    陈茉拿出刻刀，对着灯光光开始细细打磨。


    竹屑簌簌落在桌上，很快堆起小小的一堆，像层薄雪。


    她打算做个书签。


    竹片的一面刻上 “汲古” 两个篆字。另一面刻了片小小的竹叶，叶尖处留着个自然的竹节，带着点不完美的真实。


    时间流逝。


    陈茉低头继续打磨竹边，把毛刺一点点修掉。


    昏黄的灯光落在竹片上，映出细密的纹路。她忽然觉得，这枚亲手刻的书签，或许比任何精致的小礼物都更合适。


    快要完成的时候，她想起丝巾一角的“津”字，然后便在书签的一角也刻了一个“津”字。


    有点邯郸学步，但是鬼使神差地还是这么做了。


    过了12点了。


    陈茉将手洗过烘干的丝巾和包装好的书签放进一个纸袋里。


    为了不在周末打扰别人，陈茉在周一的时候给赵荃发了一条信息，希望可以和对方约好一个时间。


    这一次，赵荃将地点定在了林氏集团总部一楼。


    这是陈茉第一次过来。


    市中心的高端写字楼，次序井然，又满是现代感。


    在大厅的休息区刚坐下，她就看见赵荃抱着文件夹从电梯里走出来。


    “赵秘书。” 陈茉迎上去，并将纸袋递过去，“这是林总的丝巾，我洗干净了，麻烦您帮我转交。”


    赵荃停下脚步，看了眼纸袋，伸手接过来：“林总正在开视频会议，不方便接待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 陈茉的目光落在纸袋上，那里放着用棉纸包好的竹书签，“就是…… 里面还有点小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您一起交给她。”


    赵荃掂了掂纸袋的重量，看了一眼，说：“我会转交的。”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了。”


    “麻烦您了。” 陈茉往后退了半步，看着赵荃转身走向电梯间。


    顶楼办公室外，赵荃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 “进” 的声音才推门。


    林问津正对着电脑屏幕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把纸袋放在办公桌一角：“陈小姐送回来的，她说还有点东西在里面。”


    林问津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扫过那个纸袋，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放着吧。”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惯常的沉稳。


    等会议结束，已经快到中午。


    林问津喝了一口水，才拿起桌边的纸袋。


    拉开的瞬间，松木香混着淡淡的皂角味漫出来，她指尖刚碰到被包裹的丝巾，就触到个硬纸包。


    拆开后，竹片的清香裹着茶叶的涩味涌上来。


    林问津举起这枚书签，仔细看了看。


    书签上的 “汲古” 二字刻得不算规整，却有意趣，竹节处那道浅痕却格外显眼。


    捏着书签转了半圈，她忽然想起陈茉递纸巾时，指尖那些细密的薄茧。


    也想起初见时候对方的样子，低着头专注的神态。


    她把书签夹进手边的线装书里，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书页上投下书签的影子，像片蜷曲的竹叶。


    倒是一个别致的回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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