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别
作品:《脱下宫装,他和女将军杀穿朝廷》 三月之期,转瞬即至。
雁回命亲兵收拾好行装,兵符在怀,只待明日陛见辞行,便可率部重返北疆。那是她纵横捭阖的战场,是她的根,也是她的责任。
夜色中,她与姜梦舟对坐小酌,算是饯行。
“边关苦寒,将军保重。”姜梦舟执壶为她斟酒,声音比平日更显沉静,“京中诸事,有我。”
短短几字,重若千钧。雁回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郡主亦然。”
翌日大朝会,雁回正欲出列请行,兵部侍郎赵元却抢先一步,神色凝重:
“陛下!八百里加急军报!北狄王庭内乱,三王子阿史那悍然弑父篡位,其人凶残好战,已集结十万铁骑,陈兵阴山以北!北疆防线,危在旦夕!”
满朝哗然!
雁回心头一凛,阿史那!用兵狡诈,悍不畏死。他若掌权,北疆必起大战。
然而,没等她消化完这惊人的消息,更让她心惊的话从赵元口中说出:
“然,雁将军离营三月,军中事务皆由副将周延代理。如今骤临大战,临阵易帅恐动摇军心。且雁将军久离边关,对眼下敌情难免生疏。臣以为,当以稳妥为上,可令周延暂代主帅之职,统兵御敌,雁将军则……暂留京师,以资策应。”
此言一出,雁回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赵元!她瞬间明了,这不仅是想夺她兵权,更是要将她彻底排除在北疆战事之外!周延虽是她一手提拔,但面对阿史那倾国之兵,恐难支撑!
岐王微微蹙眉,并未立刻表态。几位曾被永安郡主打压过的老臣纷纷出列,附议赵元之言。
就在雁回气血上涌,准备据理力争之时,姜梦舟却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即自己款款出列。
她面上一片忧国忧民之色,声音清越:
“陛下,赵侍郎所虑,不无道理。临阵易帅,确是兵家大忌。”
此言一出,连雁回都怔住了。赵元等人脸上则闪过一丝得意。
姜梦舟转头给了雁回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话锋陡然一转:
“然,雁将军镇守北疆数载,对狄人各部、对阿史那用兵习惯了若指掌,此等经验,岂是他人可比?若因‘久离’这等虚词便弃之不用,岂非自断臂膀?”
她看向皇帝,语气诚挚:“臣以为,不若取中策。雁将军即刻返回北疆,但不直接接管全部军务,而是以‘钦差观军容使’身份,协理军务,查漏补缺。待熟悉最新敌情后,再行定夺。如此,既不影响周延指挥,又能借助雁将军之能,方为万全之策!”
这一番话,既承认了“久离”的客观事实,堵住了赵元等人的嘴,又最大限度地保住了雁回回归北疆、参与核心军务的权力与机会,进退有度,合情合理。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在雁回和赵元之间扫过,最终缓缓点头:“准郡主所奏。楚爱卿,朕命你为观军容使,即日返回北疆,协助周延,共御外敌!”
“臣,领旨!”雁回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她心中明白,若非姜梦舟,她今日恐真要被留在京城,眼睁睁看着北疆生变。
诏命已下,行程变得无比紧迫。雁回回到府邸,连夜点齐亲兵,准备出发。
姜梦舟踏着月色而来,手中不再是团扇,而是一个小巧的锦盒。
“路上再看。”她将锦盒塞入雁回手中,指尖微凉,“北狄凶悍,阿史那狡诈,万事小心。”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着雁回,那目光里有关切,有担忧,。
雁回握紧锦盒,感受到其上残留的体温,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
“京城诸事,烦劳郡主。待我凯旋。”
郡主点头,唇角努力牵起一丝笑意:“我等你凯旋,届时,再为你摆庆功宴。”
雁回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一眼那抹立于月下的身影,猛地一拉缰绳,率队融入黎明前的黑暗,蹄声如雷,直奔北疆而去。
队伍暂作休整时,雁回拿出那个刻着“姜”的锦盒,盒子是普通的紫檀木,触手温润,并无多余纹饰。
她指尖微顿,轻轻掀开盒盖。
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素笺,以及一个颜色有些陈旧的、用普通蓝布缝制的平安符,看得出并非出自宫中巧匠之手,针脚甚至有些稚拙。
她先拿起那枚平安符,布料已经微微发软,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主人摩挲过无数次,她捏在指间,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人残留的温度与心意。
然后,她展开素笺。
上面是郡主那力透纸背、却又不失清秀的字迹,只有寥寥数语,并非诗词,更像一句郑重的嘱托:
“山河万里,盼君早归。”
既是盼她平安,也是望她守住这万里山河,更是期待她功成归来。她将平安符紧紧攥入手心,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的薄茧。那素笺被她仔细地重新折好,连同平安符一起,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
篝火的光芒在她深邃的眼中跳跃,映出一片前所未有的柔和与坚定。
她抬头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京城】
雁回离京的第七日,一封以密语写就的北疆军报,悄然送至永安郡主手中。雁回已顺利接管防务,但军心初定,粮草、药材、御寒衣物均显不足,朝中户部与兵部的文书流程却如老牛拉车,迟缓异常。
郡主合上密信,置于烛火上点燃,跳动的火焰映在她沉静的眸子里。
郡主并未直接去催逼户部,那只会激起文官集团更大的反弹。她换了一身寻常富贵人家女眷的装扮,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径直去了京城最大的商会——汇通堂。
接待她的是会长苏夫人(绸缎商,已在女学事件中建立同盟)。密室中,郡主将一份清单推过去。
“夫人,北疆将士急需这些物资。朝廷的调令已在路上,但恐远水难解近渴。我想以岐王府和我的名义作保,请汇通堂先行垫资采购,组织商队,尽快运往北疆。朝廷款项一到,即刻归还,并附上三分利。”
这不是请求,是送上门的机会。既能赚取利润,又能卖郡主和雁将军一个天大的人情,更能彰显商会在国事中的力量。苏夫人当即应下:“郡主放心,民妇亲自督办,商队十日内必能出发!”
粮草解决了一半,但朝廷的流程必须打通,否则后患无穷。郡主再次入宫,这次她见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后。
她绝口不提户部怠慢,只陪着太后礼佛,闲话家常般说起北疆风物之苦,说起将士们皲裂的手脚,又“不经意”地提及:“皇祖母,孙儿听闻,如今江南漕运顺畅,各地粮仓丰盈,皆是陛下圣明,百官勤勉之功。想来北疆所需的些许物资,户部诸位大人定能统筹妥当,不至让将士们寒心。”
太后久居深宫,却并非不通政事。她捻着佛珠,抚摸着孙女的头缓缓道:“皇帝近日确是操劳。下面的人办事,有时是需要敲打敲打的。”
次日,太后宫中便以“祈福”为名,赐下了一批御寒衣物和药材,指名送往北疆雁回军中。此举意义非凡,如同一个风向标。嗅觉敏锐的官员们立刻意识到,太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在关注北疆军需。
户部尚书当日下午便被皇帝叫去“询问”粮草进度,汗流浃背地出来,户部的办事效率瞬间提升数倍。
就在此时,之前被压下的一些针对女学的流言蜚语又隐隐有抬头之势,无非是“楚将军刚走就出纰漏”、“女子终究难成大事”云云。
郡主直接以“协理女学事务”的名义,发布了一道告示:
“为感念北疆将士浴血之功,京城女学即日起,增设‘军需缝纫’、‘伤患护理’两门选修实务课。所有官眷女学生,需轮流参与,所制衣物、所学护理之技,皆用于慰劳边军。此乃教化之本,亦为臣民之责。”
此告示一出,直接将女学拔高到“与国同戚”、“支援边疆”的道德制高点。谁再攻击女学,几乎等同于指责官眷们不为国出力,瞬间堵住了所有反对者的嘴。女学非但没有因雁回离开而衰落,反而更加根深蒂固。
夜深人静时,姜梦舟铺开信笺。她没有写朝堂纷争,也没有写布局筹谋,只提京城风物:
“院中你夸过的那株老梅已结满花苞,想来不日将放。北疆苦寒,然春信终至,望君保重,盼共享花开之期。”
她将信与一小包精心挑选的梅花花苞一同封好,通过秘密渠道送往北疆。
她站在王府的高阁上,眺望北方。她知道,她能做的,就是稳住这京城大局,让远在边疆的她,无后顾之忧。
而她,必定能做的万无一失
不久,郡主协调的商会物资和苏夫人亲自押运的第一批补给顺利抵达。当崭新的棉衣、充足的药材和额外的犒赏发到士兵手中时,军营中爆发出的欢呼声震天动地。雁回当众举起一件棉衣,高声道:“此乃永安郡主与万千百姓之心意!吾等唯有奋勇杀敌,以报国恩!”
“奋勇杀敌,以报国恩” 士气空前高涨。
而京城这边,姜梦舟私会商会,给北疆送物资的事情终究被抓住了把柄
这一日朝会,气氛陡然紧张。一名御史手持玉笏,慷慨陈词,弹劾永安郡主“勾结商贾,私运物资于边关,干涉军务,其行可疑,其心可诛!” 奏章里详细列出了商会运送物资的种类、数量乃至出发日期,证据确凿。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就连龙椅上的皇帝,眉头也微微蹙起,目光锐利地看向站在宗室队列中的永安郡主。私联边将,干涉军务,是帝王大忌。
面对指控,郡主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出列,躬身一礼。
陛下,李御史所言,句句属实。”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继续道:“北疆将士为国戍边,餐风饮雪。臣身为宗室女,听闻边关物资短缺,心急如焚。恰逢苏夫人等京城商贾,感念将士忠勇,主动捐献物资,欲尽绵薄之力。然国法森严,商队无令不得擅近边关。”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看向皇帝:“臣深知此例不可开。故而,在收到商会恳请代为转呈的请求后,臣并未擅自应允,而是第一时间——将商会所捐物资清单、以及他们恳请运送的文书,一并呈送给了兵部备案 ,并请兵部酌情裁定,给予通行文书,以全商贾爱国之心,解边关燃眉之急。”
她微微侧身,看向那位弹劾她的御史,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李御史方才所言‘私运’……莫非是指,兵部依律颁发的正式通行文书,是 ‘私令’ ?还是认为,商贾主动捐献、兵部核准放行、物资送往朝廷正规边军,这一过程,有何不妥?”
她三言两语,将“勾结商贾,私运物资”的罪名,扭转成了“代商贾呈请,由兵部核准”的正常公务流程!
不等那御史反驳,郡主语气转为沉痛:
“陛下,北疆战事吃紧,户部调拨需时。如今有商贾心怀忠义,主动捐献,兵部依规办理,本是一段佳话,彰显我朝上下一心,共御外侮。如今却被曲解为‘私相授受’、‘干涉军务’……此事若传开,岂不寒了天下忠义商贾之心?日后,还有谁愿在朝廷困难时,慷慨解囊?”
她再次躬身,声音恳切:“臣年轻,若此举在流程上仍有不妥之处,甘受陛下责罚。只是万望陛下明察,莫要因此事,挫伤了民间助力朝廷的拳拳之心啊!”
她这番话,站在了道德和国家的制高点,将问题的性质完全改变。
皇帝的脸色早已缓和下来。他看向兵部尚书:“郡主所言,是否属实?物资清单与文书,可曾报备你处?”
兵部尚书立刻出列:“回陛下,郡主确已将文书报备。臣见其所列皆为军需常物,来源清晰,且是捐献而非买卖,合乎规制,便按流程发放了通行文书。此事……臣以为,郡主殿下处置得当,并无不妥。”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脸色惨白的御史,最终落在郡主身上:
“永安一心为国,虑事周详,且严守律法流程,殊为可贵。此事到此为止,日后若再有此等义举,仍可依此例办理,以彰天下人之忠义。”
御书房,深夜
龙涎香在兽炉中静静焚烧,皇帝倚在软榻上,听着暗卫首领的禀报。
“郡主确将物资清单报备了兵部,流程上挑不出错处。”暗卫低声道。
皇帝闭着眼,指尖轻轻敲着扶手,语气听不出喜怒:“她倒是学乖了,懂得用规矩来护身。雁回那边呢?”
“将军已稳定北疆防线,军中只知有将军,不知有朝廷。”暗卫顿了顿,补充道,“商会运送的物资,她也分发下去了,说是‘京城义商’所赠,颇得军心。”
皇帝敲击扶手的动作倏然停止。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的深邃:“一个在军中威望日隆,一个在朝堂民间声望渐起……呵,好,真是好。”
他缓缓坐直身体,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朕这位皇侄,从小就聪明。可惜,聪明人总是不甘寂寞。”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有雁回,朕提拔她,是让她去守边,不是让她去当‘雁帅’的。”
“陛下,是否需要……”暗卫比了一个手势。
“不。”皇帝抬手制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现在动她们,显得朕刻薄寡恩,寒了将士和百姓的心。更何况,北狄未平,雁回还有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
“她们不是想演一出‘忠臣义女、守望相助’的戏码给天下人看吗?朕就成全她们。”皇帝的声音如同淬毒的细针,钻入寂静的夜里,“让她们爬得再高些,站得更显眼些。”
“等到乌飞累了,自然会撞到网上。等到树长得太高……”他转过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砍起来,才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