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书惊吏

作品:《秦镜·镜中熵

    咸阳狱的沉寂在第三日清晨被打破。


    沉重的脚步声在甬道内回荡,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最终停在了吴柒的囚室门前。哐当一声,牢门被粗暴地推开,刺眼的光线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吴柒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两名面色冷硬的狱卒手持铁链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黑色官袍、头戴法冠的官员。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如鹰,腰间佩着一柄装饰简约却透着寒气的青铜短剑。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股森严的官威便弥漫开来,连嚣张的狱卒都收敛了几分。


    “提审人犯吴柒!”为首的狱卒高声喝道,声音在狭小的囚室里震出回响。


    不由分说,吴柒被拉起来,重新戴上了比之前更沉重的木枷和脚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头一凛。提审?是福是祸?他迅速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转折点。


    他被推搡着穿过更加复杂、戒备也更加森严的甬道,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石室。这里比囚室明亮许多,墙壁上插着燃烧的火把,跳动的火焰将室内映照得影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焦糊的气息,墙角摆放着一些形状可怖、带着暗红色污渍的刑具。这里显然是审讯重犯的刑房。


    主位设有一张宽大的案几,那位黑袍官员端坐其后,两名书吏模样的年轻人垂手立于两侧,面无表情。


    “跪!”押解他的狱卒厉声呵斥,用力压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


    膝盖传来清晰的痛感,但吴柒的目光却异常平静,他抬起头,迎向那位官员审视的目光。


    官员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吴柒,目光在他那身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工装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他平静的脸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


    “人犯吴柒。报上你的姓名,籍贯,从何而来,为何身着异服,出现在我大秦京师重地,咸阳近郊?”他稍作停顿,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光滑的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加重了语气,“一一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吴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保持绝对的冷静。他知道,此刻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在下吴柒,”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带一丝颤抖,“来自……极东海外之地。因遭遇罕见风浪,船毁人散,漂流至此,并非细作,更非妖人。”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但在这个航海技术初萌的时代可能被接受的解释。


    “海外之地?”官员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冷笑,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何等海外之地,衣着言语如此怪异,与我华夏迥异?可有符传凭证?”


    符传?那是秦朝的身份证件,他怎么可能有。吴柒心念电转。他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那是他最后的底牌。那么,唯一的“凭证”,就只能是他自身所学的知识。


    “在下虽无符传,”吴柒抬起头,目光直视官员,眼神清澈而坦诚,“却自幼习得些许数术之道,或可证我并非信口雌黄之辈,亦非无用之人。”


    “数术?”官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更多的是审视,“我大秦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岂容方士幻法、奇技淫巧蛊惑人心!”


    “非是方术,亦非幻法,”吴柒沉声道,语气不卑不亢,“乃是探究天地万物度量之规,计算之理的学问。大人若是不信,可随意考校。”


    官员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对身旁的一名年轻书吏微微颔首。那书吏立刻取来一捆算筹,在案几上迅速摆开,构成一道涉及田亩面积分割与赋税计算的复杂题目。这在当时,已是相当专业的考核。


    吴柒只看了一眼,心算已然完成。秦朝的计算方式基于算筹,虽然精巧,但在他受过现代数学训练的大脑面前,显得繁琐而低效。但他并未直接说出答案,那样太过惊世骇俗。他请求给予纸笔(此时应为简牍和刻刀)。


    拿到粗糙的木牍和青铜刻刀后,他并未使用算筹,而是直接在上面刻下了清晰的解题步骤。他运用了基础的几何原理和代数思维,将复杂问题分解,每一步都逻辑严谨,条理分明,最终得出了精确的答案。整个过程,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使其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推演。


    “……故,此块畸零之地,折合标准亩为三亩七分,应纳赋税……”吴柒放下刻刀,平静地报出最终结果。


    书吏连忙用算筹重新计算,手指飞快地拨动竹棍,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片刻后,他停下动作,对着主位的官员微微点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异。


    官员面色不变,但眼神已然不同。他挥手让书吏退下,沉默地注视着吴柒良久,然后亲自出了几道更为隐蔽、涉及粮仓容积估算和大型工程土方计算的难题。这些题目不仅考验计算能力,更考验空间想象力和解决实际问题的思路。


    吴柒依仗着远超时代的数学知识和逻辑思维能力,一一从容解答。他尽量使用符合当下认知的语言和概念进行解释,但核心的解题思路和效率,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刑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狱卒们面面相觑,他们看不懂那些数字和图形,却能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官员的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目光深邃。


    “你所言的这数术之道,源自何处?”官员的声音较之前缓和了些许,但探究的意味更浓。


    “乃海外先贤,观星辰运行,测江海潮汐,究万物度量之规,历代积累所传。”吴柒谨慎地回答,将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海外先贤”。


    官员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透过他的皮肉,看清他脑中的所思所想。终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袍袖:“此事非同小可,需禀报上峰定夺。将人犯带回囚室,单独看管,不得怠慢!”


    吴柒被重新押回那个阴暗潮湿的囚室。当铁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后,他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暂时……安全了。他知道,自己这番表现,绝不可能止步于这位官员。消息必定会通过他,传到更高层,甚至可能……直达天听。


    他摊开手心,那枚来自系统的□□依旧冰凉。而脑海中的系统界面,那代表“历史熵值”的数字,似乎因为刚才这场小小的、基于理性和知识的“展示”,而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接触本土权力结构底层,信息收集度 5%。历史熵值:78.1%】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吉未卜。但至少,他投下的第一颗石子,已经在这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中,激起了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