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原本以为，小黑让她毁掉玄武像，是出于某种复仇心理——毕竟毁像之举，无异于直接打脸。


    可当目睹蛇蜕在风中消散的那一幕，她才隐隐察觉出几分不古怪的寻常，


    姜昀感知到再度在宠物空间里陷入沉睡的小黑蛇，她的心中浮起另一个猜测。


    但眼下不是验证的最佳时机，星耀的救援队正在向她们靠近。


    从远处看，她们刚刚简直像是从蛇口中逃脱了出来，场面着实有些骇人。


    好在救援队员们训练有素，早已见惯了远比这更加惨烈的比赛或实战现场。


    没有天赋进化的人类在这种环境中确实吃亏，他们身体素质远不如兽人，星耀的训练和环境着实对人类而言并不友善。


    当然，这也与个人选择有关。星耀的星枢指挥学院就曾走出不少人类指挥天才，他们将脑力开发到了极致。


    当救援队得知这次失踪名单中有一名纯人类时，已经提前为她默哀，以为她凶多吉少。


    却没料到，姜昀竟和另外两名兽人一样，只受了些轻微擦伤。


    “命真大啊……”有人悄悄低声感叹。


    姜昀在接受体征测量、装置恢复和伤口处理时，已做好了被详细盘问的准备。


    刚才的动静太大，她们作为当事人肯定躲不掉。然而前来问询的，却是一位气质温和、身材颀长的男老师。


    他穿着素雅的制服，胸襟挺拔，步伐从容，眉眼间凝着一片沉静的善意。


    这位自称姓沐的老师并未为难她们，只是大致问了几句情况，语气始终宽和。


    他微微向姜昀俯身，声音放得很轻：“受惊了吧？别担心，已经没事了。”那份平稳与包容，几乎能让人瞬间卸下心防。


    而此时远在观察室的其他老师却忍不住低声吐槽：


    “前几天用雷劈她们几个的应该就是沐渊吧……”怎么这时候在学生面前还演起来了？


    “我说呢，怪不得明明大家都没少训学生，只有他在学生那口碑那么好。”另一个老师也阴阳起来。


    其他老师不耻，但偷偷学习。


    沐渊轻松带过了关于地宫的话题，显然没有深究的意思，甚至像是想有意将此事压下去。


    姜昀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有利于自己，也就顺势而下，揭过不提。


    比赛还在继续。过去的时间比她们预估的还要久，已经将近五天，她们必须尽快与队友汇合，也不知道柳枕青和莱拉她们情况如何。


    至于地宫事件，校方最终判定为意外事故，不仅没有扣分，还给她们三人各加了十分，美其名曰“为遗迹保护做出突出贡献”。


    姜昀望着满地废墟，觉得星耀的工作人员说话实在很有水平。


    救援告一段落，老师们也陆续撤离。


    谢缘静坐在侦察机内，高空俯视着姜昀的身影，低声说道：“是玄玑。”


    他身旁的沐渊刚刚也远远望见了蛇蜕现世的那一幕，他也差点以为玄玑真的出现了，“那么大的蛇蜕，我又不是没看见，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低头沉思片刻，然后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怕是瞒不住了。”


    谢缘摇摇头，未置可否。


    沐渊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前几天就想起这里有玄玑的蛇蜕？”


    谢缘颔首，“不记得具体位置。”


    沐渊本想嘲笑他，以自己的进化种为支撑管理着那么多生物系统，却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对一个生命漫长几近永生的人来说，恐怕再重要的回忆也会随时间消融得没剩下多少。


    “回来就好。”没在意沐渊的心理活动，谢缘依旧望着窗外，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沐渊闻言一愣，“谁回来了？老不死你把话说清楚啊！这么多年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谜语人了。你一个，玄玑一个，都给我死啊啊啊——”


    但一想到玄玑可能真的死了，他又不说话了。


    不仅谢缘在注视着姜昀，姜昀也察觉到了这道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她的视线。


    于姜昀而言，这算不上冒犯，只是那人眼中的情绪让她有些读不懂。


    但有一点她能感觉到，那就是对于同类的直觉，这也是一个活得太久的生命体。


    可同时，姜昀又生出一丝嫌弃，实在是对方眼中的沉暮死气太过显眼。


    这人完全不修心法吗？姜昀挑剔地想。


    快要远去的谢缘感知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嫌弃，不由微微一怔——真是，新奇的体验。


    沐渊发现他还在盯着那个学生看，还露出了没见过的奇怪表情，打趣道：“你之前不是对这些学生毫无兴趣吗，现在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谢缘看了他一眼，思索过后朝他认真点了点头：“嗯，是有意思。开学我要做她的第一导师。”


    沐渊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新奇，他还没见过谢缘主动要带学生——这和公开授课不同，“第一导师”更像传统而紧密的师徒关系，许多学生直到毕业都未能拥有这样的导师。


    因为星耀的教师不仅是□□，往往还在各自的领域各有建树，收徒全凭她们自己的意愿。


    沐渊一时想不通姜昀有何特别之处，却也不忍打击好友难得的积极性，“那就保佑她……能挺到最后吧。”


    毕竟考核的第二阶段可没那么容易挺过去，尤其对她这样一个“脆弱”的纯人类。


    待场地清空，姜昀一行人离去，救援队也撤走后，一道白色的身影才再度出现。


    阿舍刚才不知藏身在何处，竟没有被察觉，或者没有被点破。


    他听不见，他的世界一片寂静，他一直沉默地观察着一切，“看”大家交谈，一如真正的幽灵。


    望向姜昀离去的方向，他喃喃自语着。


    “母亲，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吗？”


    母亲交待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


    阿舍对考核比赛本身并无兴趣，但为了家族的荣誉，为了母亲的荣光，他再度隐匿身形，如鬼魅般融于茫茫黄沙，收割生命。


    姜昀与月珑不敢再有耽搁，迅速恢复了通讯联络，预计一天之内便能与柳枕青、莱拉二人汇合。


    至于陆祺，她们在半路上被她“放生”了。


    没错，是被。


    想起这件事，姜昀和月珑就面色古怪，她们默契地达成了一致，那就是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这一路上，她们总莫名其妙遭遇实力强劲的对手，为了快速赶路，她们屡次惊险躲避，未作纠缠。可几次下来，二人都察觉出不对。即便她们运气再差，以这片沙漠场地之广阔，也不该如此频繁地撞见强敌。


    姜昀意识到她一定忽略了什么。


    她重新捋了一遍考核开始后发生的事情。她醒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谁？又是谁最先发现了通往地宫的洞穴？她们队伍中，似乎存在着一个本不该留下的人……


    等等。姜昀忽然停下脚步，转向一直乖巧跟在她们身后的陆祺，目光微沉：


    “陆祺，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的天赋能力是什么？”


    陆祺被这突然的发问愣住，眨了眨那双显得格外无辜的圆眼睛。


    在姜昀和月珑无声却压迫的注视下，她最终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说道：“被发现啦……好吧，看在你们救过我的份上。”


    她“招”了。


    据她坦白，她的天赋能力名为“风暴漩涡”，这并非一个自然系技能，而是一种特殊的命运倾向：她总能被命运指引，前往最热闹的地方，很容易会被卷入最复杂的事件之中。更重要的是，这个能力还会间接影响她身边的人。


    这个能力，杀伤力不大，但确实邪门。


    姜昀一时语塞，“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找自己的队友？”


    地广人稀的沙漠地带，遇见的人越少，抢夺资源就越容易，打法会更加稳健，毕竟考核的第一阶段的要义，是生存。


    陆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凤姐姐……哦，也就是我的队长交代过，比赛开始后我随便跟谁都行，就是别找自己人。”


    原来她一路上那么配合，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归队——她们那颗假“毒药”简直是白喂了。


    陆祺看她们神色复杂，恍然“噢”了一声，笑嘻嘻地掏出一颗仙人掌果塞进嘴里，咀嚼着含糊说道：“这东西味道一般，不过还挺解渴的。”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月珑是在吓唬她，却顺势装作顺从，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真正被“骗”了一路的，其实是姜昀和月珑。


    陆祺笑容明亮，毫无阴霾。凤姐姐说得对，单纯的性格与无害的外表，就是她最好的武器。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再留着我岂不是太影响感情啦！”她朝两人挥挥手，语调轻快：“有机会的话，开学见啦，姜姐姐、月姐姐。”


    说完，陆祺洒脱地闭上眼睛，她已经尽力了。


    姜昀没有犹豫，沉默地搭起弓瞄准，内心不禁浮起一个念头：


    这里没有弱者。


    陆祺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