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作品:《我就是仙劫》 贡献点制度推行数日,效果之显著超乎预期。
筑墙的号子声、工坊区的敲打声、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甚至俘虏劳役队埋头挖土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在这乱世中显得格外珍贵,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为了贡献点,为了吃饱穿暖,为了那看得见的“赎身”希望,几乎所有人都铆足了劲。
先前因抢避风处、分配物资而生的摩擦与争吵,几乎一夜消失。
没人愿因小事被扣掉宝贵的贡献点,更无人敢去触碰那高悬于顶的铡刀。
秦澈俯瞰着这片蒸腾着求生热气的营地,心中稍定。
规矩立起来了,人心暂时稳住了。
然而,旧的矛盾刚被按下,新的问题便如雪地里的嫩芽,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大人们的精力被贡献点牢牢拴在各自的活计上,一群原本需帮衬家里、捡柴喂畜的半大孩子,突然成了“闲人”。
吃饱了饭,身上有了暖意,那过剩的精力和顽劣的天性便彻底释放。
起初只是小打小闹,追鸡撵狗,雪地里打滚。
巡逻队见了,笑骂几句也就作罢。
但很快,味道变了。
恶作剧开始升级:故意踢翻临时灶台边的肉汤桶,偷偷解开拉雪橇驯鹿的缰绳,甚至躲在暗处用雪球砸向忙碌的妇人。
因多是部落本族的孩子,大人们气归气,最多揪着耳朵吼几声,轻轻拍打两下便了事。
如今贡献点要紧,谁也无暇深究。
直到这日下午。
秦澈巡查至部落边缘的物资堆放处,远远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哭骂声。
“打死你们这些外来的野种!”
“呸!凭什么好东西你们先挑?抢回来!”
只见两伙半大孩子,约十来人。
一边是穿着相对厚实的部落孩子,另一边则是衣衫褴褛、眼神却更显凶悍的流民孩子。
雪块、石子乱飞。
部落孩子人数稍多,但流民孩子下手更狠,一个瘦高如小豹子的流民男孩三两下便将一个壮实的部落孩子撂倒,拳头直往脸上招呼。
“住手!”巡逻队及时赶到,厉声呵斥,强行分开了双方。
孩子们呼啦散开,个个鼻青脸肿,兀自不服气地互相瞪视,吐着带血丝的唾沫。
“怎么回事?”巡逻队长眉头紧锁。
一个流民女孩带着哭腔指向对方:“他们骂我们是乞丐!抢我们刚领的杂粮饼!”
一个部落男孩立刻反驳:“放屁!那饼子是我阿娘先看到的!你们才是强盗!”
“都闭嘴!”队长头疼地挥手,“赶紧滚回家去!再闹事,扣你们爹娘的贡献点!”
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孩子们脸色煞白,恶狠狠互瞪一眼,撂下几句“等着瞧”的狠话,瞬间一哄而散。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秦澈耳中。
他眉头微蹙。
此前已零星听闻孩童滋事:偷拿工坊零件、在清扫出的道路上撒尿结冰、因口角演变成斗殴……当时忙于应对生存危机与推行新政,无暇他顾。
如今看来,这已非个别现象。
乱世之中,生存为首要。
孩子们能吃饱肚子、免于夭折本是幸事。
然则,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被满足,这过剩的精力和无人引导的野性,便成了新的隐患。
今日仅是孩童斗殴,他日若拉帮结派、相互敌视的观念扎根,待其长大,部落内部岂非要分裂?
此非小事,关乎部落未来之凝聚力。
……
军师帐内,炭盆烧得正旺。
张良揉着眉心,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处理贡献点纠纷、调配物资、监督大阵、防备俘虏……千头万绪,几乎耗尽心力。
“主公,您找我?”见秦澈进来,他起身相迎。
秦澈摆手示意其坐下,开门见山:“子房,孩子们的事,听说了吧?”
张良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岂止听说……方才还有人禀报,几个流民孩子试图溜进粮仓区域,被哨兵拦下,问其缘由,竟说是想看看里面是否真有吃不完的白面馍馍。”
他叹了口气:“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如今饥寒暂解,这批半大孩子,既无需如青壮承担重劳,又无正事可做,精力过剩,滋生事端在所难免,长此以往,恐非部落之福。”
秦澈点头,张良果然也注意到了此节。
“光是呵斥、放任绝然不行,须得给他们找些正经事做,将其精力心思引至正道。”秦澈沉吟道,“我意……开办学堂。”
“学堂?”张良眼中精光一闪,羽扇轻摇的速度慢了下来,“主公是想……教化蒙童,启智明理?”
“正是。”秦澈语气肯定,“不仅要教其认字、算数,更要教规矩,教其何谓集体,何谓荣誉,何谓未来之灰鹰部落人,断不能任其如野草般胡乱生长。”
张良抚掌:“善!大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乃百年大计,根基之道!若能使这些孩童自小接受教化,认同部落,则十年之后,彼等便是部落最忠诚、最可靠的中坚之力!远比现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要好得多。”
赞赏之余,现实问题接踵而至。
张良眉头复皱:“只是……主公,办学堂,首重师资,我等目前,冲锋陷阵之勇士不缺,埋头苦力之壮丁不缺,唯独这识文断字、能为人师者……寥寥无几。良与几位弟子虽可偶尔授课,然政务繁忙,难以专职。呼鲁诺、公孙越等将领,使之冲锋陷阵无碍,教书育人恐……”
他摇了摇头,意思显而易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秦澈亦陷入沉默。
这确是死结。
部落草创,百废待兴,最缺的便是文化人才。
帐内一时寂静,唯闻炭火偶尔噼啪。
片刻后,秦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没有专师,便让能者多劳!复国军中,总有些年纪稍长、经历世事、略识文字的老兵吧?当初边城带出的幸存者里,或许亦有读过几天私塾的?”
张良闻言,眼睛渐亮:“主公之意是……不拘一格?使这些略通文墨、知晓事理者,教导蒙童基础识字与规矩?”
“对!”秦澈一拍大腿,“不求其教出秀才举人,只需让这帮小崽子安静坐下,识得几百常用字,会写自家名姓,懂得基本加减算数,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便足矣!”
“至于更深奥之理……可徐徐图之,《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可做启蒙,将部落规矩、贡献点意义、团结之要,编成朗朗上口之歌谣或故事。”
思路一开,细节泉涌。
秦澈续道:“地点就选在溶洞旁那闲置的小议事棚,稍加收拾,能挡风避雪即可。年龄定在六至十二岁,无论原部落、流民乃至俘虏子女,只要适龄,必须入学!白日大人劳作,便让孩童午后集中学习两个时辰。”
“通告所有家长,孩童入学后之表现,亦纳入家庭贡献点考评。表现优异者,可为家门添彩加分!”
张良越听越是振奋,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羽扇轻摇,接口道:“妙!如此,不仅解了孩童管理之难,更为部落育未来之才,潜移默化间消弭新老族人、乃至与俘虏后代之隔阂。主公此策,实为一举数得!”
他即刻开始细化:“教材之事,良可率弟子连夜编纂,务求浅显易懂。管理方面,可抽调两名伤退识字的老兵负责日常纪律。所需笔墨纸砚……暂以沙盘、木炭代之,待日后宽裕再行添置。”
二人又商议些具体细则,直至一个清晰的“扫盲班”雏形浮现。
“好!便如此办!”秦澈豁然起身,“子房,此事由你总揽,立刻操办。通告全族,三日后,‘启明学堂’正式开课!”
“良,领命!”张良躬身应道,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命令迅速通过各级队长传达下去。
当“所有适龄孩童须入学读书”的消息传开,部落再次震动。
“读书?让娃娃们认字?”有原部落老人难以置信,“这……此乃大部族头人子弟方有的福分啊!”
“干活挣工分还不够,还得让娃去学那弯弯绕?”有流民妇女嘟囔,觉着耽误孩子帮衬家计。
“秦总英明!娃能认字是天大的好事!”
有的则不以为然:“认字能当饭吃?还不如跟着去搬木头挣点数实在。”
但碍于贡献点的惩罚,也不敢明着反对。
然则,更多的,是一种混杂惊奇、期盼乃至惶恐的复杂心绪。
尤其对那些俘虏与底层流民而言,“读书认字”几如遥不可及之梦。
如今,这机会竟凭空落在自家孩子头上?
虽不明那位年轻秦总之深意,但“读书”二字本身,便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
哈斯于俘虏劳役队中闻此消息,正扛着铁镐的手微微一颤,眼神深处掠过极致的震惊与不安。
让俘虏的孩子……去读书?
他看不透秦澈的布局,这全然违背北莽弱肉强食的法则。
使其心底那股隐忍的寒意,莫名又深一层。
而在部落各个角落,那些尚在琢磨明日去何处捣蛋、或因打赢架而沾沾自喜的孩子们,茫然不知,其“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即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