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连日奔波,一到客栈我便好好梳洗了一番。因当地四季常春、花开不败,市集上花露琳琅满目,买来沐浴最是合适。


    徐鸮为我买来本地特色的衣衫,料子轻透遮阳,再配上一顶纱笠,正好抵挡这热烈的日光。


    在客栈附近的小馆子里,吃着酸汤饵丝,我与徐鸮细细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查。”


    “不急,先玩一玩嘛,难得来一趟。”


    徐鸮要了一壶本地的古辣酒,递给我浅尝一口,酒液并无辛辣,反倒清润微甘。


    徐鸮解释这酒因色泽微红而得名‘古辣’,并非真辣。银珠府附近有眼泉水,用以酿酒自然泛红,才得了这个名号。


    “玩什么玩还没玩够啊!办正事,我估摸着王爷都快到了。”


    “好吧好吧。”


    正埋头吃着,门外忽然喧闹起来,徐鸮瞄了一眼,突然笑了,“未免过于巧合了。”


    只见几名女子围住一个瞎眼相士,吵嚷着要他赔钱。


    一边吃着酸甜的米糕,我一边侧耳听个大概——原来是这几人前几日被这相士拦下算命,说她们家中失窃、须速归。她们将信将疑赶回家,竟撞见丈夫与邻家妇人私通,如今怒气冲冲来找瞎子讨个说法。


    那瞎子瘦弱不堪,哪经得起这番围堵,跪在地上连连讨饶,“大嫂子,瞎子可没说错呀——您这‘家贼’,不也确确实实是被人偷了吗?”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哄笑起来。女子们不甘,捶打了他几下,又逼他退回卦金,才忿忿散去。


    人潮渐散,我正要转身回座,却听见那瞎子忽然扬声喊道,“哎呀——仙子大人,请留步!”


    我走近几步,挑眉道,“你个阴魂不散的臭相士,你不会在跟踪我吧,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你。”


    “仙子,仙子,瞎子是一路循着祥瑞之气来的,这不就正跟着您的仙踪……”


    徐鸮抱怀打量了一番陈瞎子,说道,“舌头有点多余了。”


    陈瞎子赶忙赔笑,“这位大侠一身正气,您的剑就如您的人一般,生来便是为荡平世间邪祟——”


    “他今天没佩剑。”我打断他。


    “呃……瞎子说的是无形之剑气!”


    “走了,”徐鸮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拉我要回座,“又想骗酒喝。”


    谁知这瞎子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摸着干瘪的肚子连连叹气。徐鸮虽面冷却未赶人,反倒为他另要了一碗酸汤牛肉饵丝,再加一壶古辣酒。


    陈瞎子显然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吃将起来,灌下一杯酒后满足地叹道,“二位真是瞎子的贵人啊……”


    我懒得搭理,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客栈补觉。


    他却急忙拉住我的衣袖,道,“仙子莫走!瞎子蒙您一饭之恩,无以为报,不如再为您免费算上一卦,权当谢礼。”


    徐鸮似乎忽然来了兴致,抬手轻轻拦下我,“且听听他怎么说。”


    陈瞎子攥着我的手摸索良久,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仙子所求之事,就在万花丛中,蛛丝之上。”


    “……说人话。”我抽回手,挑眉笑道,“万花又在何处?”


    他忽然收敛了笑容,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此时显得格外骇人,“万花……自然就在万花之中。”


    “再打哑谜,这饭钱可得你自己付了。”我揪住他的衣襟,故作凶狠,“快拿钱来!”


    陈瞎子缩着脖子挤出一丝笑,“银珠府西有处万花泉,仙子想必还未去过,不妨前往一观。”


    “走走走,真讨厌。”


    待瞎子离去,徐鸮托腮轻笑,“这位幕后之人,倒是操心得紧。既怕你寻不着路,又恐同伙四肢健全引你戒备,特地派个瞎子来指路。”


    “实在可气,定要与他好好清算,方解我心头之恨。”


    徐鸮含笑起身,“那便去看看吧,你不是想玩么?万花泉。”


    我吃饱后有些发困,回房洗了把脸,背上小行囊随徐鸮出门。他却只揣了钱袋,佩剑仍留在房中。


    “你把剑留在屋里,若是被偷了如何是好?”


    徐鸮漫不经心道,再买一把便是。


    真是拿他没办法。这位名震江湖的大侠,竟总嫌佩剑沉重、随处乱放。剑若有灵,不知该委屈成什么模样。


    万花泉位于城西,泉水流淌叮咚,本身并无甚稀奇。妙的是泉水汇入的万花湖——湖畔遍植山樱,正值盛放时节,远望如团团粉云压满枝头。落英缤纷,几乎将泉眼与湖面都覆上一层柔毯,当真不愧“万花”之名。


    我与徐鸮悠然漫步于花树下,不时有花瓣拂过肩头。


    满目锦绣,灿若云霞,美得令人心醉。越州气候湿热,偏偏这山樱竟适应这样的气候,开得恣意而浓烈。


    在湖畔茶铺小坐时,我要了杯祛湿的凉茶,不知不觉便伏案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鸮轻轻将我唤醒。只见远处一行人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女子正往湖心亭中去赏景。向茶铺伙计打听,才知那竟是越正王白屈的王妃——万福夫人。


    原不过是越正王家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有点困了,咱们回去吧。”


    回客栈的路上,徐鸮说我今年以来觉过多不太正常,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以先前太过劳累为由敷衍过去,心中却隐约明白这大概是蛊毒逐渐发作的征兆——正如明途中毒远比我深,他也一直异常嗜睡。


    刚回到客房,我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徐鸮望着空荡荡的桌子说道,“还真被人偷走了。”


    我顿时清醒过来——岂止是他的剑,连我们留在房中的行李都被翻拿一空。幸好出门时我背走了随身小包,徐鸮也带着钱袋,否则损失可就大了。


    “我就说越州这里蛮荒之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闯室盗窃之事,本地官员也不知是做什么吃的!”


    徐鸮倒不见动怒,一同下楼找到掌柜质问。那掌柜竟连细问都不愿,一口咬定未曾动过我们的东西,态度嚣张,叫人恨得牙痒。


    徐鸮只点点头,拉着我就要走,“好,好,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待我晚上再来‘谢’他。”


    我也附和道,“就是!黑店!不住也罢!”


    还未走出店门,忽然几名衙役闯了进来,高声喝道,“闹什么闹!”


    掌柜赶忙迎上前赔笑,“鲍爷,鲍爷,是两个外乡人闹事,惊扰您了,我这就赶他们走!”


    “不知道大将军明日就到?整条街都得肃清,还敢闹事!是想挨板子吗?”


    我心头一紧——坏了,赵泽荫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敢,不敢!”掌柜立即叫来几个伙计,硬是把我们推搡出了客栈。


    徐鸮整了整衣袖,淡淡笑道,“来得真快,怕是快马加鞭,迫不及待要来找你算账了。”


    “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他做什么。”


    我们拐进一条僻静小巷,略作商议。客栈是住不成了。


    以赵泽荫的性子搞不好会全城搜捕我。可我们才到银珠府,什么线索都还没找到。


    我沉吟片刻,说道,“走,碰碰运气。”


    几经打听,终于在城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名为“承岐堂”的药铺。到时已近黄昏,我犹豫一瞬,还是推门而入。


    店内光线昏沉,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苦的气息,莫名令人心安。铺内无人看顾,我轻唤几声,才见堂后布帘一动,有人慢悠悠踱步出来。


    那是一位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子,见到我们略显意外,问道,“是来抓药的么?方子给我看看。”


    “我们想找柴昌老先生。”


    女子警惕地打量我和徐鸮,“你们找我祖父做什么?”


    “有事想请他帮帮忙。”


    女子低垂着眼睛,冷淡地说道,“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帮你们。请走吧。”


    “姑娘——”


    女子略显不耐地转过身,小声道,“铺子已经打烊了,请你们离开。另外,我祖父……早已过世了。”


    我闻言一怔,只得先退出门外。女子随即合上门板,破旧的承岐堂彻底沉寂下来,再无声息。


    徐鸮抱臂看向我,“柴昌是什么人?”


    “是师父昔年在越州云游时结识的旧友,听说医术、人品都极好,二人十分投缘。”我轻叹一声,“没想到已然作古了。”


    徐鸮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上去并不焦急,“明天王爷一到你就投降去,我来查。”


    “什么嘛,我这么有骨气,怎么可能投降!”


    “记着,见面先哭得梨花带雨,反客为主。他一看你哭,就不好下手揍你了。”


    我捶了徐鸮一拳,吼道,“我才不投降!先找地方住吧。”


    我们还未走出几步,便见几名彪形大汉大摇大摆迎面而来。


    为首那人肥头大耳,指间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嫌我挡路,一把将我推搡开去。他斜眼睨来,鼻孔朝天,“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来这儿照顾生意?赶紧滚!”


    其手下猛地踹开承岐堂的木门,粗声吼道,“柴承文,滚出来!”


    方才那女子急步而出,紧蹙眉头望向众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微颤,“你们…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还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赖账?也行,把这铺子抵给爷,你现在就滚!”


    “我正在筹钱,一定会还你们的……”


    “呸!还敢戏弄你库乌大爷?给我砸!”


    几名打手闻声便动,不大的药铺顷刻间一片狼藉。柴承文冲上前欲拦,却被一脚踹中小腹,跌倒在地半晌动弹不得。


    徐鸮眼神一沉,揉了揉手腕,“正好几天没活动筋骨,来得巧。”


    他话音未落已纵身而上,赤手空拳迎向那帮恶徒。


    我赶忙扶起柴承文,见她痛得满脸冷汗,仍颤手指着满地狼藉,“药…别让他们踩坏了……”


    “那可控制不了这么精确。”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边已然尘埃落定。我搀着柴承文走进铺内,只见药材散落一地,连药柜都已支离破碎。


    我蹲下身,揪住被徐鸮揍得鼻青脸肿的库乌,“她到底欠你们多少?”


    “大、大侠……一百两……”


    “胡说!我只借了二十两……”柴承文忍痛争辩。


    原来又是放印子钱的勾当。这般伎俩并不稀奇——他们图的何止是钱,分明是看中了这间铺面。想必为了逼柴承文就范,这伙人没少来滋扰生事,闹得邻里都不敢上门抓药了。


    天下的恶人,当真都是一般的嘴脸。


    “房契在何处?”


    库乌肿着眼睛,惶恐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在…在我大哥手里…”


    “一百两便一百两,明日我来赎房契。”


    徐鸮又踹了他一脚,那伙人这才连滚带爬逃了个干净。


    帮着柴承文收拾完残局,我将她扶到后院休息。


    她缓过些力气,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我连忙按住她,“我算是你爷爷故友的徒弟,不必客气。明日的事你无需操心,我既遇上,定会帮你办妥。师父常说,柴老先生常行义诊、赠药救人,是真正的好人。他留下的药堂,绝不能被外人夺了去。”


    这番话仿佛触动了女子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连日来的委屈与压力再难抑制,她终于低声啜泣起来。


    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渐渐明白了原委。


    原来是附近一个号称“伍少爷”的地痞看上了承文,欲强纳为妾。见她抵死不从,对方便使了阴招:先派人假装患病前来闹事,又讹诈说治坏了人,索要赔偿。


    承文一个姑娘家无力周旋,只想了事赔钱,却不慎落入圈套,欠下高利贷,连药堂也搭了进去。


    “如今就你一人守着铺子?”


    承文擦擦眼泪,道,“原本还有个学徒……被打伤后,便回家休养,再没来了。”


    徐鸮倚在门边,懒懒打了个哈欠,“今晚就歇这儿?我看还有空房。”


    见承文急忙要起身张罗,我再次拦下她,“别逞强了,好生歇着。我和我哥哥也累了,有事明日再议。”


    她这才安心躺下,眼角还挂着泪,便沉沉睡去。


    我与徐鸮将前堂稍作整理,打来井水洗漱。也顾不得条件简陋,铺了床便准备歇下。


    “我发现跟着你总有惹不完的麻烦,”徐鸮轻笑道,“你这到底是什么体质?”


    “别抱怨了,明日取钱赎回房契便是…困死啦。”


    “要我说,杀了干净,给什么钱。”


    “别惹事,这是向柏的地盘,越正王又在,真是讨厌死了。反正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一百就一百吧,懒得讲价了。”


    笑了笑,徐鸮拍拍我的背说道,“睡吧,玥儿。”


    次日醒来时,柴承文早已在前堂忙碌,徐鸮则一大清早就去大盛商行取了银钱。


    说起来这商行遍布全国,确实方便,倒让我想起高迎盛至今未从西域归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我嘱咐承文在家中等着后,便与徐鸮一同前去会会那位“伍少爷”。


    来到一处名叫“正大堂”的宅邸,我望着那面堂旗心下暗嗤:一帮地痞流氓,倒取个这般道貌岸然的名字,也不嫌害臊。


    几名彪形大汉守在门外,目光不善地盯着我们,一看便知非是良善之辈。


    厅堂之中,那位伍少爷正端坐等候。出乎意料,他看上去竟有几分文气。


    库乌有了靠山,再度趾高气扬起来,指着我们嚷道,“大哥,就是他们!敢替那丫头出头,分明是要坏您的好事!”


    “喂,一百两我们带来了,”我开门见山,“房契拿来。”


    伍少爷示意手下收下银子,自己则好整以暇地打量我们,“外地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伍少爷是什么人。”


    我一头雾水问道,“你是谁?”


    库乌晃着肥大的脑袋,神气活现地嚷道,“伍少爷可是越正王姨娘的亲侄孙!这下知道怕了吧!”


    徐鸮闻言轻笑一声,“房契呢?”


    “伤药费,”伍少爷慢悠悠道,“也不多要,再拿一百两来!”


    我环视一周,说道,“越正王姨娘的亲侄孙,你又不姓白,你狂什么啊。”


    “给我往死里打!”伍少爷顿时撕破脸面,厉声喝道。


    徐鸮轻叹一声,“早说了,杀了多省事,偏要我早起取钱。”


    这群乌合之众岂是徐鸮的对手。他甚至懒得去取武器架上的刀——瞥见刀柄上的污渍,还嫌弃地皱了下眉。


    还不等徐鸮活动开筋骨,外头突然冲进一帮人来。我定睛一看,竟又是昨日那个和稀泥的鲍衙头。


    十几名衙役顷刻将我们团团围住,鲍爷眯着眼打量我们,厉声道,“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阿鲍!”伍少爷立刻高声叫道,“他们不仅来我这儿闹事,还打伤这么多兄弟!你说该怎么办吧!”


    只见那鲍衙头撸起袖子,瞪圆双眼上前。他心知徐鸮不好招惹,便冲着我而来,“吃了熊心豹子胆!今日大将军与总督大人都已进城,你们还敢滋事生非?给我拿下!”


    “你身为衙役,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人,分明是助纣为虐、仗势欺人!”我冷眼相对,“看来知府阿什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竟敢辱骂知府大人?!反了,真是反了!给我抓起来!”


    被五花大绑之时,徐鸮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道,“忙活一天,白赔一百两银子不说,还要进大牢观光。”


    我被人推搡着,太阳晒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怎么办嘛,我就说了越州这地方很糟糕,好想赶紧回锦州。”


    徐鸮竟还在笑,“上次把你扔进大牢的人,后来是什么下场来着?”


    我叹口气,说道,“不赔个万儿八千,我可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赚了阿鸮。”


    被分别投进牢房后,一股腐臭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环顾四周,几个先前的囚犯蜷在角落,有的显然已被拷打过得遍体鳞伤。


    我寻了处稍干净的地面坐下,总觉得有跳蚤在爬,身上已隐隐发起痒来。


    也不知在牢中捱了多久,腹中早已饥肠辘辘。我扒着围栏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才跑来一个小衙役厉声呵斥我闭嘴。


    “小爷…小爷,”我勉强挤出笑容,“实在饿得受不住,能否给些吃的?我有钱,绝不会亏待您……”


    “先给钱,懂不懂规矩!”


    “我哥哥关在另一头,他那儿有钱,您去找他要……”


    小衙役狐疑地跑去查看,不多时折返回来,没好气道,“什么你哥哥?那头就关了个老头子!”


    我心头一惊——好个徐鸮,竟已悄无声息地跑了!留我一人在这儿吸这牢里的浊气!


    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我急忙叫住欲走的衙役,“小爷…我真的饿得心慌,浑身都不舒服,您行行好……”


    “闭嘴!想挨揍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熟悉的嗓音骤然响起,令我浑身一僵。


    “不准给她饭吃。”


    乌压压一群人涌入牢中,那个身形高大、面色寒峻的男人背着手缓步走近。我一时怔住,心下暗叹:来得真快。


    双手扒着木栏,我努力扯出个笑,“是真的不舒服…不是装可怜。”


    “准你回话了?”他目光如冰,扫向身后,“阿什木,此人油嘴滑舌,半句实话没有,是个刁滑至极的女骗子。拖出去,给她点教训。”


    知府阿什木体态臃肿,官服绷得紧紧,只得赔着笑低声道,“王爷,这…下官不敢啊……”


    “先打二十板。”


    男人冷声下令,转身便要离开。


    我急唤一声,忽然心跳骤急,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便向前栽去,“咚”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周身一阵冷一阵热,唇齿间漫开一丝清甜,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寻。下意识地抿了抿,却觉唇上传来细微刺痛,仿佛被蚁虫轻轻叮咬。


    “王爷,大人已无大碍,许是晨间未吃饭,一时体力不支。”


    “头部如何?她旧日曾撞伤过。”


    “并无大碍,明日肿处自会消退。”


    我缓缓睁开双眼,一束阳光正落在窗棂之上。一枝山樱探入室内,缀满了粉白细碎的花瓣。


    男人打发走了背着药箱的医官,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我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已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衫。


    那道高大的身影转过身来,见我醒了,语气平淡,“给你喂了些蜂蜜水,现已无事了。”


    “饿…”我轻声嘟囔,“我想吃饭。”


    “没带钱?一路连饭都吃不饱?”赵泽荫眉头微蹙。


    我借着他的力道坐起身,摸了摸仍隐作痛的后脑,突然“哇”的一声哭嚷起来,“你这个大骗子!好没良心!不给我饭吃还要打我板子…你们一个个都合伙欺负我!”


    “黄一正!”赵泽荫语气转厉,“我还没动手,你倒先哭上了?”


    “我想吃米饭…要吃锦州的小炒,不要甜的,也不要酸的…”


    赵泽荫无奈一叹,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指腹揩去我勉强挤出的泪花,“真是拿你没法子…我原想好要如何教训你的。罢了罢了,先吃饭。”


    我心中暗爽,竟糊弄了过去,哪有徐鸮说得那么吓人,只要象征性流两滴眼泪,赵泽荫一准心软。


    这是一座种满花的宅子,流水潺湲,泉声淙淙,四处种着色彩艳丽却不馥郁的鲜花。


    延伸至水面的小亭中,已摆了两大盘点心蜜饯。赵泽荫甫一落座,仆从便接着呈上菜肴。


    谨慎地闻闻茶水,并无异样,我方小啜两口——是醇厚的红茶,恰是赵泽荫素日所好。


    “怎么不吃?不是喊饿。”


    “不吃了,点心太甜,吃多了上火。”


    “……”赵泽荫垂眸不语,面色微沉,自顾拈起一块茶饼咬了一口。从他细微蹙眉的神情看得出,这点心甜腻得过了头。


    不多时,几名婢女端上各色佳肴。我瞥了一眼,尽是赵泽荫平日偏好的菜式,倒是安排得极为“周到”。


    待赵泽荫将每道菜都尝过一口,我方谨慎动筷。席间无人言语,明明腹中空空,我却只吃了几口便觉饱足。低头喝汤时,瞥见袖口下隐约浮现的蛊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这两个月你瘦了。”


    “可能是不太习惯,还是锦州的饭菜合我胃口。”


    没吃多少,赵泽荫便将东西撤下去。静坐饮茶片刻,他起身离去,并未叫我一起。


    我谨慎地等待了一会儿,见他果真未返,心下暗忖:既然不管我,那便走吧。


    唤来婢女引我出门,一路竟畅通无阻直至院门。回身望见匾额上“无名”二字,才知已置身半山腰间——赵泽荫根本不担心我逃走,这荒僻山院,我孤身一人又能去往何处。


    挣扎片刻,终究还是折返而归。我轻推开先前休憩的房门,却见赵泽荫阖目卧于榻上,仿佛已然入睡。


    蹑手蹑脚走近,我轻轻推他的肩头,全无反应。


    指尖顺着他的肩线探入衣领,触到饱满温热的胸肌,他依旧纹丝未动。


    我踢掉鞋子爬上床,跨坐于他腰间,解开他的衣襟。掌心自胸膛抚至下腹,正待继续向下探去,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想走便走。”


    “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


    “……景致不错,只是偏远了些,不方便逛街。”


    没接我的话,赵泽荫只静静躺着。算来我们已有十余日未见,此刻的他却陌生得仿佛换了个人。


    “那我先走了,你歇着。”


    才跨出门槛,我的脚步却再也无法迈开。忽然想起他从丰州归来那日,在王府重逢的黄昏时分,他脸上的神情与此刻如出一辙——深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寂寥。


    虽然眼下还有事要做,但也没法就这么离开,我望着眼前繁花灼灼、碧空如洗,只得发出一声无奈轻叹。


    [无奈][无奈][无奈]出场人物,基本上都有戏份哦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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