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最近赵泽荫对我所说的故事愈发着迷。他不仅听得专注,更频频追问故事中那些他闻所未闻的事物。


    面对这样一个较真又心思缜密的人,敷衍搪塞自是行不通的。


    还好小时候因妈妈繁忙我读了很多故事书看了不少动画片,库存尚足,否则早该江郎才尽,只能与他面面相觑、无话可谈了。


    再次出发,离开晋州,进入了定州地界。


    定州地势平坦、沃野无际,是闻名遐迩的产粮大州,尤以辉县所出贡米为最。


    抵达辉县时,正值午后,天空飘着淅沥春雨。极目望去,无边稻苗青翠欲滴,空气里漫着淡淡禾香。


    见我趴在车窗深深呼吸,赵泽荫在一旁笑我,说像极了一尾浮出水面换气的鱼。


    辉县县令与我同姓,名叫黄孝真,三十多岁,留着一圈浓密的大胡子,人极清瘦话不多。


    我们需在此休整两日,之后便要进入蜀州山路,须得养足精神、备齐物资。


    赵泽荫早已厌倦沿途官员的奉承迎送,未等黄孝真献上礼品,便挥手令他退下。


    我倒饶有兴致地翻看这些“贡品”。


    除却一些奇巧玩物,黄孝真还献上了一坛密封的绿竹贡米。虽未启封,清幽米香已隐隐透出。


    辉县绿竹米颗粒饱满、质地坚硬,色泽青润透亮。煮成饭后油光莹润、软糯粘甜,竹香清逸,确实好吃。


    “想吃么?今晚便叫厨子煮些来尝尝。”


    “不急,等到了蜀州再吃也不迟。”


    赵泽荫斜睨我一眼,轻哼道,“真会体贴人,有好东西就惦记着留给徐鸮是吧?”


    我在床上舒展了下身子,笑道:“那当然,这样的全能管家哪儿找去?可不就得好好哄着。”


    赵泽荫已换好常服,侧身躺到我身边,支着手肘道,“黄一正,不如——”


    “不给!坚决不让!”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低笑,“小气鬼。我问过他好几回,他都不愿跟我,宁可守着你。”


    我撇撇嘴,颇有几分得意,“那是,我的人格魅力还是挺大的。”


    “去沐浴更衣吧,雨停了,天色尚早,我们去城里走走。”


    收拾停当,我一身素简男装,赵泽荫虽衣着随意,却依旧掩不住通身的矜贵气度。未带随从,我们便并肩出了门。


    第一站自然是辉县有名的慈安寺。


    虽已近傍晚,香客仍络绎不绝。这种场合我从不缺席,管他哪路神仙,皆要拜上一拜——万一灵验了呢?


    正虔诚叩拜时,一位佝偻老妪跪在一旁念念有词。我悄悄侧耳,听得她反复低泣:求菩萨显灵,救救我儿……


    老妪白发干枯散乱,模样凄楚,我不由多看了几眼。她拜完佛后又与院中扫落叶的僧人交谈片刻,最终抹着泪蹒跚离去。


    趁赵泽荫正与主持交谈,我悄然走向那位扫地的僧人。


    寺中一棵据传已数百年的银杏静静矗立,嫩绿小扇渐覆枝头,残雨自叶间滴答落下,悄然打湿我的肩头。


    “这位施主,可是有事?”那僧人抬头问道。


    他生得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虽一身朴素僧衣,却自有一股清癯出尘的气度。


    “方才偶然听得一位大娘祈求菩萨救她儿子,不知师傅可知她家中可是有人患病?”


    “施主误会了。陈大娘家住城西,以磨豆腐为生,她儿子身体并无疾患。”


    “……身体无病?”


    僧人不欲多言,只合十一礼,便不再应答。恰在此时,赵泽荫缓步走近,那僧人见状,便悄然从另一侧离去。


    “怎么了?”赵泽荫目光随那僧人背影一扫,落回我脸上。


    我摇摇头,转而问道,“你呢?方才与主持谈些什么?”


    暮色渐染石阶,赵泽荫拉着我手缓步而下,“为母亲求个平安,多聊了几句。谈及所谓‘执念’究竟为何物。执于一念,困于一念。爱而不得,放而不甘,求而不能,失而不舍——执念之源,终究只因放不下。”


    “………”我微微一笑,未再接话。心中却想起向英——她的执念,又何止是“放不下”一语可尽言。


    行至山脚,我们随意寻了间路边小馆歇脚吃饭。小二刚奉上清茶,便听得门外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过。我仍想着赵泽荫方才那番话,并未十分在意。


    “王爷,卑职奉总督之命,特来迎候。”


    赵泽荫瞥了来人一眼,面上并无讶色,只蹙眉啜了口粗茶,低声斥道,“小白没传话与你?休要来扰本王清静。”


    许久未见的杨颂拱手行礼,姿态恭敬,“是!卑职这便回驿馆候命。”


    说着杨颂按着腰间的佩剑离开了,掌柜见状,忙不迭重新奉上一壶上好香茶。


    我暗自撇嘴——真是眼拙,竟瞧不出赵泽荫一身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衣袍。


    按照惯例检查了所有吃食,赵泽荫仿佛习惯了我这样,耐心等我点头后才动筷。春雨润泽,山野蕈菇鲜嫩应季,他尝了一口,淡淡评了句:尚可。


    “总督大人叫杨颂来接应你吗?”


    “懒得理他,总喜欢自作主张。”


    “话说杨颂这个人怎么样?”


    赵泽荫抬眼看我,唇边似笑非笑,“不怎么样。心思过重,不如小白纯粹。”


    这话虽简,却透出几分深意——至少说明小白虽出身越王府、又与向柏关系匪浅,却仍得赵泽荫信任。


    而杨颂明显是向柏用来对付我的,因为我要破坏赵泽荫和吕家的婚事。


    正好,争端越大,矛盾越多,越合我意。


    周正王,越正王,向柏,赵怀忠,面对明途抛出的铒,究竟会作何打算呢。


    杨颂此番只身前来,将引我们取道仙江,翻越青啸山,过箭竹关直抵蜀州首县云观。此后便是平坦官道,可直达芙蓉城。


    比起自丰州入蜀,仙江道虽需翻山,却更为安稳平顺。只是山径狭窄,车驾难行,众人皆需换乘马匹。


    听完杨颂简要回禀,赵泽荫沉吟片刻,即命小□□简行装与随行。最终只留十余名亲兵并两名干练仆从,余众皆遣返锦州。


    我闻之心中一紧——果然,这趟远非游山玩水这般简单!我又着了赵泽荫的道。望着夏姑离去的身影,我暗忖还是该如往常般备好应急行囊,以防不测。


    听了我的想法,小白拍拍胸脯保证明天就给我准备好行囊。不远处,杨颂正为赵泽荫的坐骑梳理鬃毛,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向虚空某处。


    一股隐隐不安自我心底升起,总觉得此番路途必多风波。


    忽然间,祝山枝所提的那个名字再度浮现心头——


    贺甲楼。


    如影随形,令人难安。


    “在想什么?”一只手臂沉沉搭上我的肩头。


    我捏了捏来人的手指,转而望向马厩,“还未问过,你的马叫什么名字?块头瞧着比寻常马匹大上不少。”


    “西域得来的战利品。此马体型确较中原骏马魁伟,速度未必最快,却极耐长途跋涉。”赵泽荫嗓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它叫白兔。”


    “通体乌黑,却名白兔?”


    赵泽荫几乎将全身重量压来,害我得努力站直才勉强撑住,“岂不更具辨识度?”


    “你怎么这么重,感觉你一拳能把我从门口打飞到马厩里。”


    赵泽荫笑道,“你力气挺大呀,在西域时又是如何拖着昏迷的我一路疾行的。”


    “唉,那是情急之下迸发的蛮力。当时连指甲掀翻了都浑然不觉痛,如今可再拖不动你了。”


    从身后搂住我,赵泽荫旁若无人亲吻我的耳侧,轻声道,“黄一正……真是个智勇双全的奇女子。”


    “是嘛,那你最好珍惜点。”


    “嗯,得把你锁进金匮玉匣,藏起来。”


    我无意瞥向杨颂,这个男人正看着我们,昏暗摇曳的灯下,脸上的阴影晃动不止。


    次日原定离开辉县,奈何天将破晓时忽降大雨,行程只得再延一日。


    横竖闲来无事,我又想起昨日偶遇的那位阿婆,记得那僧人说她在城西卖豆腐,便趁小白需上街采买时提出同往。赵泽荫恰有急务需处理,便吩咐小白带我去。


    虽细雨绵绵,街市却依旧热闹。


    小白再三叮嘱我别走远,我披着蓑衣点头应下,转身便去寻那卖豆腐的陈阿婆。直至街尾,方见一个佝偻身影披着破旧蓑衣,瑟缩在屋檐之下。


    不待我开口,陈阿婆已热情招揽起来,夸她家的豆腐滋味好,连县令大人日日都指名要吃她家的豆腐哩。


    说着她便麻利地切成小块盛在青翠的箬竹叶上,又浇了一勺自家酿的豆瓣辣酱递来。


    我尝了一口,辣味虽冲,豆香却醇厚。


    我索性一边吃,边与阿婆闲话家常。


    老人朴实,毫无戒心,絮絮说起儿子体弱,以往一直在家里帮着磨豆腐,每日往县衙送豆腐也是他的活计。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谁知忽然迷上了什么“长命仙”,神智日渐恍惚,最后竟离家出走,大半年杳无音信。


    长命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听都没听过。


    此时几位街坊也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这“长命仙”的奇闻。


    据说此人已活百余岁,却仍身强体壮、声若洪钟,自称能治百病,授长生心法,保人无恙。但他深居什么“长生殿”中,凡人难觅仙踪,唯有“有缘者”方能得见赐福。


    竟然传得神乎其神,我一边吃豆腐一边拧着眉头听,又是哪里盛行的教派打着长生无极的幌子敛财罢了。


    我又问,长生殿在哪里?


    一个樵夫说道,神仙当然住在天上咯,长生殿自然也在天上。


    真是稀奇,平时都是我给别人讲光怪陆离的故事,今天轮到别人给我讲,这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对于我的第二个问题,陈阿婆给了我自认为肯定的答案。


    她儿子说自己要去青啸山那一头,所以长命仙一定也在那边。


    原来在蜀州么,我正听得起劲儿,小白赶忙把我从人堆里拉出来。


    他尝了一块豆腐,笑道,“也太朴素了。”


    “要多吃朴素的食物才不会生病,你也要多督促王爷多吃蔬菜水果,控制饮酒。”


    “大人,你在呢何须我提醒。”小白笑眯眯说道,“再说他只听你的话。”


    “我总会不在的。”


    “……”小白停下脚步,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斗笠上的雨水流下来,“你要去哪里大人。”


    “别老大人大人叫我了,怪见外的,叫我姐姐吧。”


    “你要去哪里黄姐姐。”


    “我每天也很忙,又不是一天天闲得慌。”


    小白这才松口气,“吓我一跳。”


    回驿站的路上,我与小白说起方才听来的长命仙之事,他嗤之以鼻,只道是些招摇撞骗的伎俩,专骗无知百姓。


    我不由感叹:即便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尚且有愚昧不化之人,又何况这信息闭塞的古代?终究不能对普罗大众太过苛责。


    多数这种小打小闹的教派,只要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地方官员往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人总是需要些寄托的——或人,或物,或虚妄的信仰,不一而足。


    若有所思地回到驿站,却未见赵泽荫身影。推开房门,才见他刚写好密信,正欲加急发往锦州。见他神色肃穆,我心中一紧,忙问出了何事。


    他说道,达吾提死了。


    巨石落地,我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光,“大快人心!!”


    “消息来得迟,估摸着那边的斗争已经尘埃落定了。”赵泽荫把信递给仆从,回头拿起帕子为我擦头发上的雨水,“自古权力更迭,总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卑陆也不例外。”


    “是其霍桑落,只会是他。”


    “……”赵泽荫饶有兴味地望向我,唇角微扬,“不得了,我倒要听听黄大人的高见。达吾提子嗣虽不多,却并非没有。”


    关于其霍桑落之事,我此前并没向赵泽荫多说。于是我将还未尘封的回忆细细理清,将其霍桑落与达吾提之间的真正关系和盘托出。


    赵泽荫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比起达吾提玷污亲姐姐这等丑事,他似乎更诧异于我竟能仅凭其霍桑落之子生而有金瞳,便窥破如此隐秘。


    “你懂的东西未免有些多了,一正。”


    “大惊小怪,我只是不会诊脉看病,懂得知识还是很多的。”


    “他竟然没有杀了你。”


    “其霍桑落情绪还算比较稳定,并非不好相处之人。”


    “……方才我已修密信呈报皇上,我所判断的,与你如出一辙。比起那些不成器的继任者,达吾提更亲睐于这个名义上的外甥。”


    我叹口气说道,“如此一来,这下西域会和平很久了。”


    赵泽荫摸摸我的头笑道,“黄一正,你还真是个宝贝。总能凭自己的专长,悄无声息地达成想要的结果。”


    我把小白给我准备的行囊好好整理一番,一边将桑白丝缠好和钩针裹紧,一边问,“你快老实交代,这趟去蜀越,究竟所为何事?。”


    “……”赵泽荫将我拉坐在腿上,眨眨眼,尽显狡猾,“主要目的是带你出来玩,仅此而已。”


    我也没打算逼问赵泽荫,他的行事习惯我大致了解了,只要他安全回锦州就行。


    可是呀,一匹从不甘被束缚的骏马,又怎会甘心困在锦州这一方天地之间。


    次日清晨,天光初霁,我们一行人便向青啸山进发。若无意外,翻越此山约需六七日。


    杨颂对此地极为熟悉,向柏特地派他来为赵泽荫引路。


    一路奇峰叠翠、碧水蜿蜒,景致堪称天下独绝。山腰春花尚未吐蕊,深谷中却早已是百花争艳、春意盎然。


    我一路也看到了很多之前只在图册上见过的植物,每每看到奇花异草便细细说与赵泽荫听,他听得极专注,丝毫没有厌烦之色。


    绕过险峻山路,我们下至一处山谷。这里坐落着一个不小的村落,因过往商旅与军队常在此歇脚而热闹非常。又因谷中桃花开得既早且盛,得名“桃花沟”。


    附近春罗江自蜀州流向丰州,最终汇入洛川,于丰蜀交界处形成一道巨大瀑布,名唤“落鹰峡”——因水流湍急、地势险峻,连飞鹰亦难以逾越,故得此名。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我们在桃花沟的一家客栈歇脚。


    我沐洗完毕,披散着湿发坐在客栈院门前晒太阳。一年光阴荏苒,头发又长了不少,我正低头摆弄发梢,忽闻一阵急促马蹄声自远而近,有人厉声吼道:让开!


    我还未及反应,便猛地被人一把拉起护在身后。


    抬头只见四五骑疾驰而来,马蹄几乎擦身而过,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若不是被人及时拉开,恐怕早已被撞倒在地。


    “没事吧大人!”


    我扶着来者的胳膊定睛看去,只见那四五个身着深色劲装的人已翻身下马。为首那人头戴斗笠,背后交叉负着两把长剑,一看就是江湖上的人。


    我摇摇头,“也太莽撞了,差点撞翻我。”


    杨颂低声道,“这些江湖人士行事大多鲁莽无状,务必小心。”


    正说话间,那行人已在客栈内与掌柜争执起来。一个身材不高却极为壮实的男人粗声吼道,“没房间了?你给我想办法腾出两间来!”


    掌柜似是见惯了这等场面,赔着小心指向我们这边,“各位爷,实在是那几位客人先订下了所有房间……柴房尚可勉强住人,要不我给各位收拾出来?”


    那糙汉二话不说便冲我们走来,上下打量杨颂一番,颐指气使道,“喂,朋友,行个方便,让两间房出来。”


    此时小白刚安顿好随行众人,出来恰见我躲在杨颂身后,眼神一凛立即上前,“你们想做什么?”


    杨颂给小白递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后,随即向那队人马拱手道,“诸位,出门在外互相行个方便,我们便让出一间房。”


    “颂哥!”


    杨颂摆手拦住小白,依旧和颜悦色,“不过方才各位策马疾驰,惊扰了我家小姐——”


    话音未落,那个背着双剑的男子拨开手下走上前来。他抬手摘掉斗笠,露出一张出乎意料的白净面庞。


    他瞥了我一眼,目光在杨颂和小白身上稍作停留,随即拱手道,“惊扰小姐是在下失礼。承蒙雅量让房,房钱我们必当双倍奉上。”


    小白轻啧一声,侧身在我耳边低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王爷知道了,怕是又要不依不饶。”


    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小二随杨颂去安排房间,我与小白便在大厅寻了张桌子坐下,准备吃午饭。


    不多时,赵泽荫沐浴完毕下楼而来,目光淡淡扫过那桌双剑客,自然地坐到我身旁,就着我的茶杯啜了一口。


    “这些人去蜀州干什么?”


    “不知道,已经好几拨人了。”


    我这才一惊,“什么好几拨人?”


    赵泽荫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这一路已遇上好几批人马,皆往芙蓉城方向而去。如此巧合,恐怕不是偶然。”


    我偷偷瞄着那一桌人,心想徐鸮之前急着提前启程去蜀州,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这时杨颂来了,饭菜也陆续上了桌,我们四人一边吃一边默契地没有交谈,不约而同竖着耳朵企图从邻桌听到些什么情报。


    这时,掌柜的小女儿从外头回来,一进门便冲我招手。我忙放下筷子迎上去,帮她卸下背篓。


    名叫小桃的姑娘递来一枝初绽的桃花,笑盈盈道,“草替你采回来啦,路上见这花开得正好,也给你捎了一枝。”


    我含笑接过,赞道,“桃丫头真能干。方才我去厨房看过了,你们厨子的腿并无大碍,只是要少吃豆腐、少喝酒,忌口一段时日,痛症自会缓解。”


    早先路过时,我见道旁生着不少屈聚草,长得茂密,便请小桃帮我采些回来晾晒备用。她以为我通晓医术,顺道请我替厨子瞧了瞧腿,也算两下便宜。


    我晃晃桃花,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于发间,“趁着日头大,晾晒起来。”


    小桃点点头,帮我把屈聚草铺在院中晾晒,一边好奇道,“姑娘,这草有什么用处?沟里遍地都是,我们都没用过。”


    “用来泡水沐浴可以驱蚊虫,晒干碾成粉服用可以消肿利尿,当然也可以当野菜吃,只不过口感一般有点刺嗓子。”


    小桃掩口轻笑,“你们城里人呀,就是细皮嫩肉。我们山野之人,早习惯蚊虫叮咬啦。”


    这时赵泽荫走来搂住我的肩膀,闻了闻桃花,“不吃饭忙什么呢。”


    我举起桃花在他面前轻轻一抖,落花如雪,飘了他满肩。阳光映照下,他眉目舒展,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再去吃点,趁太阳落山前我们看桃花去。”


    我搂住赵泽荫的腰,笑道,“不吃了走吧走吧。”


    沿着小桃所指的路,赵泽荫牵着我缓步而行。


    村后狭窄的石板小径渐行渐宽,直至尽头豁然开朗——一片开阔洼地之中,桃树错落有致,花开如云,几乎铺满整个视野。


    清溪蜿蜒其间,流水被落英染作浅粉,四面青山环抱、绿林掩映,恍若世外仙境。


    “再来一壶桃花酿就更好了。”


    “这地方真好,适合隐居。”


    一起找了一处能沐浴阳光的地方并肩坐下。我放松地躺倒在赵泽荫腿上,目光穿过花枝间隙,望着斑驳洒落的天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赵泽荫俯身吻吻我的额头,笑道,“你以后想去哪里住,我带你去。”


    “最想去的地方,无非是家。”


    “……一正,要不要回去看看你的母亲。”


    “算了。你也听侯爷说过,她一见到我——甚至只要听到‘黄一正’这个名字便会发病。她的女儿早已死去,而我也记不起从前种种。”


    将我轻轻放热乎乎的大石头上,赵泽荫抚摸着我的眼睛轻声道,“你过去一定吃了很多苦。”


    “再苦也都过去了。”我深深吸一口气,转而微笑,“总会过去的,不是么?”


    “越是了解你,越觉得心疼。”


    我摸摸赵泽荫的下巴,倾身抱住他,“别了解我,保持点神秘感,不然会很快厌烦。”


    “……不会厌烦,只会越来越喜欢。”


    这段时间我和赵泽荫之间没有任何争执,两个人的关系进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阶段,像是在朝夕相处中逐渐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不期而至的吻,花落飞扬的春天,流水潺潺在耳边交响,暧昧温暖的微风拂过发丝,令人动情。


    有些懊恼有人破坏了气氛,赵泽荫直起身并没有回头,只是厉声呵斥不知为何偷偷跟上来的陌生男人。


    [无奈][无奈][无奈][无奈][无奈][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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