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我扭头望他,唇角弯起,“那是自然,王爷不仅骁勇善战,琴棋书画亦无一不精。那日见你为公主绘的画像,笔法就极是工妙。”


    “哦?今夜嘴这样甜,是存了什么不良心思?”


    赵泽荫轻扯缰绳,马儿缓下步子,渐渐落在队伍末尾。夜风寒意侵人,我不由缩了缩脖颈,向他怀中偎得更紧些。


    “哪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哄你开心。”


    “哈,棋道一途,瑞亲王尚可,但与皇上对弈,仍逊一筹。”


    我听罢有些吃惊,“皇上棋艺这么高超?我还以为是那些棋士故意让着他呢。”


    “皇上天资聪颖,胸有丘壑,岂是你能妄加揣度。”


    没想到明途竟有有这么大本事。这么说来,莫非以前每次下棋,他都是故意输给我的?


    原来如此。只要一直让我赢,他便能借“还未赢过”为由,一次次将我留下。怪不得哪怕我胡乱落子、不循章法,还是总能取胜。


    细细想来,既要掌控全局走势,又得巧妙引导局面,暗中帮我扭转劣势、看似顺理成章地赢他——这难度,反而比堂堂正正对弈更需要几分本事。


    哎,出来这么久,我有点想哭呜呜了。


    “阿卡娜……会在小林县等我们么?”


    “已传信于她,应当会。”


    “她哥哥……是怎样的人?”


    赵泽荫略作沉吟,低头用下颌蹭蹭我的鬓角,“平日优柔寡断,关键时却异常强硬。已纳了两位侧妃,样貌么,算得儒雅风流。”


    “那王爷又如何评说我?”


    “油嘴滑舌,心眼太多,过于聪明。结论:女骗子,不算漂亮的女骗子。”


    “你怎的总揪着‘漂亮’不放?天生就长这样了,皮囊又不能换。再说,这是爸爸妈妈给的,我自个儿喜欢得很。”


    “……这称呼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赵泽荫失笑,“你这脑子总像是野马脱缰,一不留神就不知奔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那你喜欢么?”


    他手臂收紧,环住我的腰,笑声低沉,“喜欢。有趣得很,至少不闷。”


    “也不知师父眼下如何了……”


    “别慌。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小白与茂行皆堪大用,不会令你失望。”


    “说起来,何峰去了何处?为何没一起来西域?”


    “……外派办事了。再好的利刃久藏不用,也会生锈。”


    “你说得是。精兵强将,都需历练,将来才能成为你的臂助。”


    马儿渐显疲态,步子愈发迟缓。赵泽荫索性翻身下马,一手牵马,一手握紧我的手,与我并肩缓行于官道。刚好我屁股都坐痛了,走走反而舒服。


    “是啊,这次回京,该考虑他们的去处了。”


    有些慨然,赵泽荫望向远处蜿蜒的火光龙阵,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落寞与苍凉。


    “不必忧心,我会帮你。至少,那个承诺我一直记得。”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赵泽荫倏然驻足,面色肃然盯住我,“信口开河可不是好习惯。”


    “你说说,西陲重地,除你之外,交给谁你能安心?后方有王尧哥坐镇,想必你不会忧心。”


    赵泽荫的手缓缓攀上我的后颈,掌心温热而粗粝,历经风霜的指节只需稍稍发力,便能扼断我的呼吸——哪怕片刻之前,这人还言笑晏晏,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兆业。”


    “好,那就他了。我虽与他相交不深,但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指尖停留在我颈侧脉搏之上,赵泽荫忽而敛去肃容,莞尔一笑,“不愧是圣上跟前儿的宠臣,轻易便能搅弄风雨,把众位朝臣玩弄于股掌之上。”


    “方才盛赞皇上贤明,转眼我又成了‘宠臣’,不矛盾嘛?”


    “宠臣所为,未必皆是坏事。”


    “临行前我曾去见高佑,他提醒我要当心一个‘不忠不孝、朝秦暮楚’之人。起初我还以为是在说我……‘朝秦暮楚’四字我尚可勉强厚着脸皮认下,但这‘不忠不孝’的罪名……未免言重了。”


    “……刚赞你聪慧,转眼又犯起糊涂。”赵泽荫笑道,“自然不是说你这小猫。”


    “那说的是谁?”


    “不知道。谁让你当时不问个清楚。”


    我气得跺脚,“你们这些人,有话从不直说,非要云山雾绕地让我猜!我一天天也很辛苦的。”


    赵泽荫朗声大笑,忽然将我揽入怀中,“别急。我猜高佑如此说,是因他也尚无十足的把握,需待日后印证。”


    “我要尿尿。”


    “一个姑娘家,一点不害臊!”


    这段官道还算平坦,四野无人,倒也方便。近日为行动便利,我早已换下裙装。


    荒草萋萋,擦过小腿有些刺痒。我刚理好衣裤,忽然后腰被一颗石子击中!


    回头不见人影,心下却知不妙,拔腿便向远处火光狂奔——该死,早知如此,何必顾忌什么脸面,让赵泽荫陪着才是!


    一股大力猛然将我拽倒在地,我的脸颊被枯草划破,火辣辣地疼。


    “看样子,晚上喝了不少水嘛。”


    是祝山枝!他将我翻转过来,面朝上空。夜色浓稠,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无耻!你竟然偷看我——”


    “你才无耻!我埋伏得好好的,你偏要凑到跟前……你究竟是不是个女人!”


    “放开我!赵泽荫就在附近!”


    “哦?小车国那个女人正缠着他呢,哪还记得起你?”


    我一怔。阿卡娜也来了?是了,她自是迫不及待。


    我躺在冰冷的草地上,耳边窸窣作响,不知是什么虫豸爬过吓得我魂飞魄散。刚欲挣扎起身,祝山枝的膝盖已重重抵住我胸口,单手便将我双臂钳制,让人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怎样!”


    “公主呢?逃到哪里去了?”


    “什么公主?我们公主好端端在前面的车驾里。”


    “装傻是吧!杀了你哦!”


    “慢着!”我立刻放松身体,示弱道,“我是你的雇主,你不能杀我。”


    “嗯……嗯?谁说不能?寻常我是不杀雇主,但若任务难以完成,我也不介意杀了雇主,当作从未接过这桩买卖。”


    “啊?你,你也太没信誉了吧!”


    正僵持间,忽有冰凉之物自我脸颊急速爬过!瞬间我寒毛倒竖,惊惧之下竟爆出一股蛮力,猛地抱住祝山枝的腿向旁翻滚——


    他猝不及防,被我带得失了重心。万万没想到,我们竟身处一道陡坡边缘!我俩纠缠着一路滚落,不知翻了多少圈,直至“砰”地一声巨响,重重撞上坡底一棵粗壮树干。


    我摔得七荤八素,勉强撑起身子,却听见身下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电光石火间,我抽出匕首,一手死死按住对方胸膛,在浓墨般的黑暗中,精准地将刃尖抵上了他的咽喉。


    “你这个没有信誉的骗子,枉我好心救你一命!”


    “我开个玩笑,你师父去了浮荼城,想必你也查到了。”


    “然后呢,他好不好?”


    “没缺胳膊少腿,脑袋依旧长在脖子上,挺好的。”


    “你!”


    “快点说,你们公主去哪里了。”


    祝山枝一手格开我持刀的手,另一手却揽住我的后颈将彼此距离拉近。只觉得温热的鼻息拂过我的唇瓣,我双眼仍无法适应这片黑暗,看不清这男人的面容。


    “我还想问你呢,那女人为何突然叛逃了?”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等聪明人。该死,那帮废物还真以为自己的伎俩天衣无缝。”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赵泽荫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祝山枝猛地将我推开,窸窣声响瞬间消失在黑暗中。我坐在原地,高声回应。不多时,赵泽荫疾步来到坡底,坡顶上火把晃动,映出几张人影。


    “怎么回事?”


    “有虫子爬到我脸上,吓死我了,不小心就滚了下来。”


    我爬回坡顶一看,果然是阿卡娜。她的目光在我与赵泽荫之间流转,却未多言,只打了个呼哨召来马匹。


    经这一番折腾,困意反倒袭来,我也顾不上一身尘土,回到自己的车轿里倒头便睡。


    晨光熹微时分,使团终于抵达小林县。县令、木塔营主将,以及小车国的哈吉阿将军早已候在牌坊之下。幸而我身为女官,无需上前与这些官员周旋应酬,倒也省却许多虚礼。


    虽同被称为“将军”,兆业与木塔营主将的品阶实则不同。兆业所属的三岔大营乃京畿精锐,地位超然,自然职级要高一些。而总务大将军赵泽荫虽名义上统辖全军,实际的调兵之权,仍牢牢握于皇上手中。


    小林县作为雍州要冲,距白马关仅一步之遥,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市井繁华,人流如织。


    时值九月,雍州清晨寒意袭人,车马碾过青石街道发出辘辘声响。连夜奔波的疲惫,清晰地写在每个人脸上。


    我抽空去看了喜儿。这几日经兰芝姑姑悉心调教,她已颇有几分闺秀风范——又或许因她长久侍奉丁半夏,学起来本就事半功倍。一入小林县,这丫头明显紧张起来,不住追问我若露馅该如何是好。


    早知内情的兰芝不待我开口,已肃容斥道,“听从安排便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姑姑,这个要是再跑了,就只能劳您亲自上场了。”


    兰芝闻言,脸都绿了,“大人这时候还有心思打趣我……”


    “我不跑!”喜儿急声道,“家中还有爹娘和幼弟,我不会跑的……”


    我摸摸喜儿的脸蛋,笑道,“说过了你放心,你名字这么吉利,必不会叫你牺牲在远离故土的地方。”


    这时乐欢前来叩门,说沐浴的热水已备好。终于能好好泡个澡,我感觉自己都快发馊了——当然这多半是错觉,雍州气候干燥,少有汗渍,几日不洗澡也不会有酸腐气。毕竟听说西北干旱少雨的某些地方,人生来只洗一次澡。


    蒙头睡了一大觉,直至傍晚我才醒转。还未出门,便听得外面叽叽喳喳——那熟悉的喧闹声,让我恍若回到被阿卡娜主仆三人“侵占”府邸的日子。


    悄悄探头望去,果见阿卡娜正缠着赵泽荫。我心下暗笑,活该,正好让他也尝尝这滋味。看在要请阿卡娜协助调换公主画像的份上,赵泽荫势必得忍气吞声,有他受的。


    见众人皆在忙乱,我悄然溜出驿站,带着乐欢径自往城中去了。


    夜市果然热闹,虽已入夜,依旧灯火通明,车马往来不绝。


    乐欢自幼入宫,别说出远门,连宫门都未曾迈出过几回。连日的奔波劳顿,在此刻被眼前的新奇景象一扫而空。她瞧瞧这个,摸摸那个,满眼皆是光彩。我自然不缺这点银钱,凡她多看两眼的,我便一并买下——谁叫这丫头懂事呢。


    路过一家成衣小店,乐欢忽然拉住我,眼睛亮晶晶地问我要不要试试西域的装扮。我自是乐意,当即大手一挥,让店主将最时兴的衣裙取来。


    待我换上一袭碧色窄袖短襦,配上红黄相间的曳地长裙走出,乐欢不禁低呼真好看。我又请店主为我编了发辫,系上绸帕与面纱,对镜自照,竟真有几分西域女子的风貌了。


    随意寻了家人声鼎沸的酒馆,我叫小二按分量上两道本地特色菜,准备好好尝尝这里的美味。


    “喂,让个桌子!”


    正吃得惬意,忽见三五个西域打扮的汉子围到桌前。小二忙不迭地跑来,陪着笑脸同我商量,“这位小姐,您二位人少,可否……与邻桌凑合一下?”


    “可明明是我们先来的,还没吃完呢。”乐欢撅起嘴,不满道,“是看我们是女子,就好欺负么?”


    我打量这几人,其装束与佩刀制式统一,应是哈吉阿将军的部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便示意小二将碗筷移至邻桌。乐欢见我如此,虽仍气鼓鼓的,却也不再作声。


    身后那几人一口气要了五坛烈酒,大口吃肉、喧哗灌饮,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小二为表歉意,特意送上一份奶酥饼。那点心样式新奇,若非想尝个鲜,我早就起身离开了。


    谁知那帮人几碗酒下肚,竟醺醺然上前拉扯乐欢,嚷着要她跳舞助兴。其中一个更面露猥琐,伸手欲摸我的脸,被我反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开!他一时怔在原地,酒也醒了大半。


    “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大梁的地盘上撒野!不怕给你们国主脸上抹黑么?”


    “哎哟各位爷、小姐!息怒,息怒啊……这大晚上的……”小二端着刚出锅的奶酥饼,战战兢兢地上前劝和,那掌柜却躲得老远,只作不见。


    “去报官。”我一把揪住小二的衣领,“难不成,你们还怕了这些西域人?”


    “臭娘们!”方才挨打的那人恼羞成怒,作势欲扑来。


    我“唰”地抽出匕首,直指其面门,“有胆就在此亮出兵刃!我保你见不到明日太阳——丢人现眼的东西!”


    恰在此时,门口一阵响动,几名巡逻衙役跟着另一个小二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瘦猴般的汉子,扫视一圈便挥手下令,“闹什么闹!不知道公主驾临本县吗?惊扰了贵人,小心你们的脑袋!说你呢——把凶器收起来!”


    那几个西域人自知理亏,悻悻啐了一口,转身欲走。就在与我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用西域语极低声地骂了句——狗皇帝养的走狗。


    “站住!”


    我猛地转身,目光锁住那个满横肉、面带挑衅的男人。


    死死盯着他,我对那衙役冷声道,“去驿站通传,请兆业将军即刻前来。就说——黄一正有请。”


    “啊?你、你谁啊?”


    “不长眼的东西!”乐欢虽吓得脸色发白,却仍挺直腰板,声音清晰有力,“这位是内政司司正黄大人,官居一品!便是你们总督见了,也得行礼!”


    [亲亲][亲亲][亲亲][亲亲]有读者吗/(ㄒo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第 5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