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幸而傍晚的凉风终于带来一丝喘息。


    我强撑着走在路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捱到乔娘的小摊前。草帽儿见我步履踉跄,急忙将我扶到树下阴凉处。


    记忆最后停留在他用冰水为我拭脸的清凉触感,随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这般中暑晕厥倒非头一遭,并非我身子孱弱,实在是我与明途这副身子骨,早已不适应这样酷热的天气了。


    但我仍旧最喜欢夏天,夏天有很长的假期,我可以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醒来时只觉得身子微微晃动,枕着的东西算不得柔软。我无意识地伸手摸索,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顶着这般毒日头在外闲逛。"


    我挣扎着换了个姿势,抬眼便对上赵泽荫微蹙的眉头。茫然坐起身靠在车壁,缓了许久才攒够力气开口,"王爷,真巧。"


    "不巧,"他淡淡道,"是本王特意寻来的。"


    想必是白小白瞧见我情形不对,禀报了赵泽荫。


    我下意识偏头避开探向我额头的手,赵泽荫的手僵在半空,神色微滞,终是缓缓收回,默然不语。


    马车很快行至目的地。我踉跄着下车,勉强施礼道,"多谢王爷相送!"


    正要转身进门,却见赵泽荫竟跟了上来,见我挡在门前,挑眉轻笑,"怎么,连杯茶水都舍不得招待?"


    无奈只得迎他入府。阿卡娜一见赵泽荫,便雀跃着飞奔过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好,倒省了我招待的功夫。


    徐鸮仍在沉睡,但额温已恢复正常。莺儿这丫头不仅替他擦净身子,还喂了绿豆粥,这小丫头真是长大了。


    吃了醒酒丸后,徐鸮微微睁眼,抬手拭去我额角的冷汗,"一正,你跑去哪儿了?"


    "我去花市打探了一番。我怀疑他们此行是为寻人,但目标既非半夏,也非赵泽荫。"


    "辛苦你了。"


    "你好好歇着,我去打发那个讨厌鬼。"


    徐鸮虚弱一笑,指尖轻抚我的面颊,"你们又吵架了?气氛有些不对。"


    将昨日清晨之事说与他听后,他未发一语,只是凝望着我,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凉亭里,手舞足蹈的阿卡娜与一脸不耐的赵泽荫形成鲜明对比。我不禁暗叹,这世间果然唯有不动情者方能稳操胜券。


    既不愿搅入这般局面,我便回房小憩,待身上不适渐渐消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莺儿来报说客人已离去。


    沐浴更衣后,见阿卡娜三人又要出门,我心一横也悄然跟上。


    一路躲躲藏藏,没跟多久,天一黑我便跟丢了。


    此时我心态有些崩了,没想到跟踪是个技术含量如此高的活,此时夜已深,我只能打道回府。


    就在即将到家时,街角突然出现一个让我心跳骤停的身影。


    祝山枝。竟会在此处遇见他。


    我僵立原地,看着他缓步逼近。


    “哟,黄大人,这么巧。你也在散步吗。”


    “……”


    祝山枝缓步绕着我走了一圈,目光如刃,刮过我的后背。


    一股寒意陡然窜起,但我随即稳住心神——这里是皇城,我何需畏惧任何人。视线垂落之际,我蓦地一怔,那柄徐鸮给我的羽纹匕首,竟正插在他的腰间。


    上次他挟持我时夺走了,没想到竟一直留在身边。


    心念电转,我决意抢先出手,猝然探手直取匕首——却被对方反手一扣,五指如铁,死死钳住了我的手腕。


    “这可是我的战利品不能还给你,除非你赢我一次。”


    “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山枝撇撇嘴,眼中漾开笑意,"奇怪了,我散我的步,与黄大人何干?"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行得正坐得直,想参我?白日做梦!"


    猛地凑近,祝山枝弯着眼睛笑道,"不如玩个游戏?赢了便将匕首还你。"


    "什么游戏?"


    话音未落,但见寒光一闪,我的发带应声而断,青丝霎时披散下来。再定睛一看,匕首竟仍好端端插在鞘中。


    在手中把玩着我的发带,祝山枝竟然走了,“骗你的,傻不愣登的黄大人。”


    我真的快气炸了,一天天的,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总是围着我阴魂不散。


    随即,我不断说服自己淡定,越是毫无头绪时越不能慌,唯心不移,万事皆破,任谁来我都应战。


    回家再次看了徐鸮的情况,他仍旧睡着,我也撑不住了,迷迷糊糊想了很多,眼中浮现着那仅有一面之缘的,系着红色发带的女子。


    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次日徐鸮终于恢复了精力,他送我进宫时,我们聊了些各自掌握的情报。


    他和阿苏胡图交过手自然见过那有狼头标志的弯刀,那是出自西域的图腾。我当然知道,因阿苏在西域的意思就是狼。


    “我昨天碰到祝山枝了,他拿走了你送我的匕首。”


    “傻瓜,不要为了身外之物和敌人硬碰硬,这世上除了命,任何物品都能舍弃。”


    “还能再送我一把吗?”


    徐鸮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世上只有一把,是很有名的锻刀师傅做的,但他已经作古。”


    “那迟早有一天我会抢回来。”


    拍拍我的肩膀,徐鸮笑了,“去忙吧,我去探探消息,放心,有我在。”


    头痛欲裂,方才批阅完堆积如山的文书,本想强打精神去探望抱恙的舒贵人,才行至丹枫道,我竟撞见燕贵人正在责罚一个宫女。她手下的太监下手极重,巴掌抡得风声厉厉,噼啪作响,直打得那小宫女双颊红肿、鼻血飞溅,惨不忍睹。


    “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和鹿璃宫串通消息私自来往!给本宫打往死里打!”


    “住手。”我上前喝退了那个打人的太监,语气并未太过谦卑,“娘娘,这么热的天您注意身体才是,中了暑气可怎么伺候皇上。下人犯错打死事小,气坏身体可不值得。”


    这个昔日唯唯诺诺的小燕子如今盛宠如意,对我引荐她的那点感恩也已经没了。


    “这丫头极不安分,竟然与其他宫人来往甚密,本宫这才出手教训。”燕贵人冷笑一声冲那小宫女说道,“罢了,罚你在这儿跪四个时辰。”


    燕贵人远去,我无奈地看着地上的血,有些眩晕。四个时辰,这个日头是会要人命的。


    “到底怎么回事。”


    小宫女哭着说,她和鹿璃宫纯嫔的一个宫女是好朋友,只是正常见见面罢了,却因燕贵人和纯嫔不睦而被牵连。


    我举着伞,无奈地叹息,“你既无能力自保,还是长点眼色走点心,要么不越界,要么就把事儿做隐秘。”


    小宫女只是跪着哭,我终究还是不忍心,把她拉起来,“算了算了,让你跪在这里四个时辰,你的小命就没了。去浣衣局吧,起码还能活着。”


    “谢谢,谢谢大人!”


    看着小宫女的背影,我感觉自己又快热晕了。


    “黄大人还真是仁厚。”


    回头看着来者,我连忙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徐徐走近我,赵泽荫的表情平静淡然,“这么生疏,你还在生气?”


    一路走到御花园的阴凉处,我收了伞。气氛有些尴尬,说实话我并不打算跳过赵泽荫那天早上对我刀剑相向这事儿,可眼下他的态度又缓和了,令我无所适从。


    撩了下我的头发,赵泽荫问,“我送你的发带呢。”


    “……弄丢了。”


    “故意的?”


    我别过头去说道,“不过是条发带,犯不着我故意,王爷想多了。”


    赵泽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指节发力,语气却远比他的神色更加阴沉,“别妄想掌控局面。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安分守己,做个识相的臣服者。”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黄一正,看清你自己的身份。”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竟笑出声来,“拿训猫驯狗那套来规训我?高兴时逗两下,不悦时就一脚踢开——你以为你是谁?”我直视着男人,不退半分,“这样的靠山,我不稀罕。我黄一正千辛万苦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为了任人拔刀相向、随意羞辱的。”


    说罢,我转身一挥衣袖,“告辞了,王爷。下官——还有要事在身,没空陪你玩游戏。”


    “站住黄一正,我说过由我来决定你我的关系何时结束,同样的话别再让我一次次重复。”


    我回头上下扫一眼男人,冷笑一声,“吓唬谁呢,要出家就出你的家去,想离开锦州随你的便好了,告辞!”


    与其自己一个人生气,不如拉罪魁祸首一起。


    今日玉珍不得空,我便独自前往舒贵人宫中探望。室内有些闷热,原置的一缸冰块已融了大半,氤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湿气。她见我来,脸上顿时漾开笑意,神情明亮,不见半分病容。


    舒棘,年方二十,算起来是这后宫中年岁最长的一位。她是先帝姐姐玉琮公主的侄外甥女,蜀州禄远伯之女。


    虽说与玉琮公主沾亲,却并非出自权臣之门,圣眷也不过如此。难得她心思澄明、安分自持,不争不扰,倒也将日子过得自在欢喜,是这宫闱之中,少有不太将帝王恩宠放在心上的娘娘。


    “娘娘,听太医说您最近茶饭不思,开了药汤也不好好服用,所以下官过来看看。”


    舒棘在地上转了几圈,笑道,“我没病,就是太无聊了。安妹妹又怕热,天天病歪歪的,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稍安勿躁吧!”


    舒棘屏退左右,凑我跟前笑道,“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纯嫔和燕贵人你争我斗,太有趣了。”


    “哦?怎么斗的?”


    说起这个来舒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无非是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罢了,我一边听着一边笑,好日子摆着不想过,那就斗起来。


    “你不知道这个燕贵人仗着新宠四处巴结,就连太后那里,也经常去。”


    听舒棘说到这里,我放下茶盅,恍然大悟,原来是奔着这个来的。


    “太后癔症久治不愈需要静养,皇上也曾有令免了各宫请安搅扰,燕贵人是新宠,又傲气凛人,姐妹们都没有站出来劝告,等着看她好戏呢。”


    “还是要好好吃饭,既没有病痛就叫太医给你制点消食的蜜丸吃,我先走了。”


    “别走啊一正,我快闷死了,再听我说会儿。”


    舒棘哭丧着脸,让人不忍心拒绝。最终还是等她说过了瘾,我才得以离开。


    路过凤翔宫,我望着那紧闭的宫门,沉思许久。


    我走近叫侍卫开了门,掌事姑姑连忙上来迎接。玲珑是太后的陪嫁,自小便照顾着。


    宫里飘着一股幽香,与外面的吵闹不同,这里显得安静极了,无论是宫女太监都几乎不会发出声响。


    “黄大人,许久没看到您了。”


    “太后如何?”


    “刚刚睡着。”


    踟蹰着,我还是下决心进去看一眼。


    寝屋里,我远远看到纱幔后安静躺着的女子,平静得不像是还有生气儿一般。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算起来她已经四十多岁,却连一丝皱纹和白发都没有,因久不见阳光整个人白得发亮,肌肤依旧光滑细腻,她的时间像是暂停了。


    手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向下,停留在那纤细的脖颈处,我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夺走这个人脆弱的生命,结束她活在梦境和虚幻中的人生。


    “大人,高相来了。”


    有些木然地回过神来,我的手继续向下,帮熟睡的女人掖了掖被角。


    微弱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高佑道,“别惊扰了太后。”


    “是,义父。”


    欠欠身先出了屋,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约莫过了两刻钟高佑才出来,他叮嘱着玲珑些什么,随后便离开凤祥宫。


    此时太阳没有了踪影,一大片云遮蔽了天空。我与高佑一前一后走在丹枫道上,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太后需要静养,有张继和玲珑照料,你就不必费神了。”


    “我知道了义父。”


    高佑停下脚步,背着手转身看我,“近来你与荣亲王走得很近,是有什么图谋么。”


    [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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