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作品:《满月归途之凤隐锦书

    我心中疑窦丛生,难道徐鸮另有任务在身,所以才对赵泽荫如此听命?


    还是说他们私下达成了什么我不知情的约定?回想在丰州时,他们二人便时常密谈,赵泽荫对徐鸮也确是青眼有加。


    可恶,是想把我架空吗。


    “阿卡娜又是怎么回事。”


    赵泽荫抱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的反应,缓缓道,“她是小车国国主阿加帕的亲妹妹,阿卡娜公主。”


    “……”


    我心中虽微震,但不过瞬息之间便平复下来。


    想起与阿卡娜寥寥数面,她身边仆从精简,行事不拘——原来竟是私自潜入大梁。是为了赵泽荫么?可她既为一国公主,便该明白,自己的姻缘从来不由己定,最终的归宿,唯有和亲一途。


    小车国偏居卑陆以北,虽以宝石与名香闻名,国力却算不得强盛。又因历来亲近中原,与强邻卑陆的关系始终微妙。


    高宗在位时,小车国曾进献多名宗室女入宫,可自云妃入后宫以来,先帝再未纳妃,与小车国的联系自然也日渐疏淡。


    我未曾听明途提起迎小车公主入宫之事,且她与赵泽荫关系暧昧,明途更不会夺人所好,毕竟二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连我都嫉妒。


    看着另外一辆马车我心中感慨,这样一个自由不羁的女子,若真被锁在后宫的高墙里,那才是真的飞鸟折翅,再无归期了。


    这个时代还真的不太美好。


    “你在想什么?”赵泽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并未隐瞒,将心中的担忧直言相告。他听完,只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皇上没告诉你么?他不要小车国的女人。”


    明途确实有许多事没告诉我,倒也不一定是刻意隐瞒,只是他身系天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那你呢?”我抬眼直视赵泽荫,“你会娶她吗?”


    赵泽荫略显诧异地打量着我,“你想哪儿去了?我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女子。太闹腾,受不了。”


    我心中稍安,但转念一想,即便阿卡娜嫁给赵泽荫,最多也只能为侧室,似乎影响也确实不大。只是以她那般性情,将来如何应对后宅妻妾间的倾轧?


    依我目前判断,她怕是难以应付。


    “罢了,不瞒你了。”赵泽荫见我神色变幻,终是道出实情,“你猜得不错,确是和亲,只不过,是嫁到小车国去。”


    “什么?”我连忙追问,“我怎么从未听闻?是谁?”


    赵泽荫轻叹一声,“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原来今天纳凉会只是个由头,实则是来挑选即将去小车国和亲的女子。


    不,哪里是挑选,是已经定好了。


    阿卡娜不远千里而来不过是想提前看一眼她未来的嫂子,当然,顺便来找赵泽荫。


    今日露水苑中确实热闹,来了不少高门贵女,多数我都不甚熟悉,除了几位常出入内宫的尚能认出,其余皆无甚往来。


    阿卡娜竟伪装成我的婢女混了进来,可我一个不留神,她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正当我茫然四顾时,一个热情的声音叫住了我。


    只见沈双双正朝我用力挥手,“哎呀呀,真难得在这种场合看到你!”


    “二嫂,近来可好?”我迎上前去。


    “哼,无趣得紧。”另一个带着几分傲气的声音缓缓传来。那摇着团扇的纤瘦女子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才开口道,“一正,难得一聚,好歹也精心打扮一番才是。”


    姜玉芦,说话依旧夹枪带棒。


    不过无论如何,有她们二人在场,我倒也能从容应付许多了。


    日头渐盛,好在露水苑内树木蓊郁,水汽氤氲,倒也不算太过炎热。我们一边闲话,一边信步朝湖边走去。


    那湖心亭中,早已聚集了不少珠环翠绕的小姐与夫人们。


    今日这场合,真正的主角乃是南正王妃乌听兰。


    听沈双双在一旁低声透露,原本这和亲的人选,理应从皇室宗女中挑选。奈何当今圣上并无姐妹,便只得在五王的女眷中,择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乌听兰的女儿年岁正相当,但身为人母,她怎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远嫁异邦?于是便想了这李代桃僵的法子,从家世稍逊一筹的世家贵女中挑出一人,认作义女,代嫁小车国。


    姜玉芦一面应付着前来行礼问安的闺秀们,一面用团扇遮掩,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低语道,“喏,就是她了。”


    想不注意到都难。


    满园皆是言笑晏晏,唯独那个女子,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像,安静地坐在水榭角落,面上无悲无喜,一片沉寂。


    丁半夏,毅勇侯丁程的女儿。


    我对丁家了解不深,倒是沈双双八面玲珑,消息灵通。据她说,丁家传到丁程这一代早已门庭冷落,家中男丁多是纨绔,唯有丁半夏的三哥丁禹,在鸿胪寺任左寺丞,勉强算是个撑门面的官职。


    如此家世,在京中确实算不得显赫。


    “呀,一正?”


    正思忖间,吕遇婉到了。她施施然走近,先向沈双双和姜玉芦见了礼,姿态优雅。


    论起出身,吕遇婉与姜玉芦更为相近,自然更显亲近。这下可好,三位贵女聚在一处,顿时打开了话匣子,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我乐得清闲,在一旁安心享用起茶点。


    待吃饱喝足,我走出水榭透气,恰见丁半夏独自在湖边撒着鱼食,便上前攀谈起来,她并未见过我,只知朝中有位地位特殊的女官。


    “原来是您,这样年轻。”脸上有了些笑容,丁半夏欠欠身向我行礼,“黄大人,有礼了。”


    其实今天她的父亲哥哥都来了,男人们都在后堂聚着,这会儿大约在说些什么要事。


    “你别太忧心,”我试图宽慰,却觉言辞苍白,“虽我不甚了解小车国主品性如何,但听闻其相貌堂堂,也不算太差。”


    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她的命运何曾由自己掌控?不过是家族用来换取利益的一枚筹码罢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如此身不由己。


    正说着,丁半夏目光转向我身后,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唤道,“啊,寒山哥哥,你也来了。”


    有些突然,我回过头,只见一位身材颀长、身着青衫的男子缓步走近,书卷气中透着沉稳。原来这就是季寒山。我确实从未见过他本人。


    被这样的男人求婚我心里还算过得去,如果是个麻子赖子丑八怪,我才难受。


    “半夏。”季寒山先温和地回应了丁半夏,目光转向我时,却迅速瞥开,耳根微红,略显局促地拱手,“见……见过黄、黄大人。”


    “叫我一正便好,”我摆摆手,“今日场合,不必如此拘礼。”


    仅是听我说话,这人脸颊竟又红了几分。


    这时,一个小婢女跑来,称王妃请丁小姐过去说话。湖畔柳荫下,霎时只余我与季寒山二人。


    气氛尴尬得令人抠脚趾,但不要紧,我应付起来得心应手,一边沿着小径走,一边问东问西聊了起来。


    “听闻你之前去了丰州,可还顺利。”


    “还行吧,走的时候荷花正好开了,当然,璃砂湖里的荷花我都看够了。”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季寒山轻声接道,谈及风物,语气自然了许多,“清风湖的荷花与璃砂湖颇为不同。清风湖多种宝珠观音,花色白润如玉;璃砂湖那些是前些年新栽的凝翠,形若牡丹,是罕见的绿荷,极为清丽润泽。”


    “你似乎对荷花颇有研究?”


    季寒山摇摇头,目光低垂,望着湖面被微风拂起的涟漪,“谈不上研究。其实……我更偏爱海棠些。尤其是独立于蒙蒙细雨中的海棠,那份姿态,令人心折。”


    “实不相瞒,”我笑了笑,“若你与我谈论草药,我尚能说上一二;若是诗词歌赋,我可就要扫你的兴了。”


    季寒山闻言,终于抬眼看向我,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人各有所好,闲谈而已,何来扫兴之说。”


    “行吧,那我便开门见山地问了,”我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他,“你为何向皇上请婚?我们之前似乎并未见过。”


    季寒山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眼神明显慌乱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才重新看向我,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其实……并非第一次见面,只是黄大人你不曾留意过我罢了。”


    “罢了,”见他窘迫,我也不再深究,“我也只是一时好奇,随口一问。”


    季寒山只是笑了笑,我们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并肩闲走片刻,见日头将近正午,我便寻了个借口,提着一早备好的点心食盒去找徐鸮。


    与季寒山的这初次相见,便如此平淡地收了场,到底也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风声。


    也罢,想来日后也不会再有太多交集。


    我顶着渐烈的日头走出露水苑,只见轿子停在一旁,却不见徐鸮人影。正四下张望,一抬头,竟见他悠闲地躺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上,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身上。


    他见我出来,一个轻巧的翻身,便稳稳落在我面前,掏出帕子自然地为我擦去额际的细汗,随即拉着我躲到树荫下,“你不怕中暑啊。”


    我将食盒递给他,自己却先忍不住拿出一块牛舌饼咬了一口,“我怕你饿着,快吃吧。”


    无奈地看我大快朵颐,徐鸮拧开水壶给我,“慢些吃,又没人同你抢。这到底是谁饿了?”


    “真真是无语,”我咽下口中的点心,抱怨道,“那些小姐夫人个个矜持得像小鸟啄食,我哪好意思放开了吃。” 与徐鸮一同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我笑道,“等回了城,咱们去珍馐楼,狠狠吃一顿。”


    “……王爷昨日没给你饭吃?”徐鸮挑眉。


    我恨恨道,“他说我近来胖了些,不给我饭吃。”


    徐鸮低头沉思了一下,说,“是得偶尔饿你一顿,开年以来你吃的甜食太多了。”


    “你这就倒戈了?”我捶了他肩膀一拳,威胁道,“你想想吧,若是宋鹤知道他亲爱的三弟如今彻底将他抛之脑后,怕是要气得发狂。”


    徐鸮笑了起来,擦掉我唇边的饼渣,眼神温和,“在丰州那些时日,我确实佩服他。有远见,有谋略,沉得住气。若非他在,你的事未必能那般顺利。”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倒是互相吹捧得起劲,倒显得我毫无功劳似的。”我撇撇嘴。


    “我竟一时分不清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徐鸮笑着揉了揉我的发辫,随即语气微沉,带上了一丝认真,“不过,一正,我要提醒你。他很好,但也极危险。”


    “怎么说?”我收敛了笑意。


    徐鸮目光望向远处,声音平静无波,“他对背叛之人,绝无半分仁慈。”


    我心里咯噔一下,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有些汗湿的手心。


    绝不手下留情是吗,吓唬谁呢。


    “不过别担心。”徐鸮转回头,深黑色的眼眸中漾开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冲散了方才的凝重,“若真有那一日,我会救你。”


    “……为什么这么说。”


    “你啊,做坏事的时候眼神飘忽手心出汗,坏心眼藏都藏不住。”


    “听你这么说,我倒像是一无是处了。”


    “但你给宋鹤和艾卿送大礼时候的神情,简直太棒了。”


    相视而笑,我和徐鸮默默吃着点心,没再多说。我饱了也困了,轿子里有些热,我就趴在徐鸮腿上睡在树荫下。


    睡了约莫半个时辰我便醒了,得知那帮人还没散,我真的服了。


    帮我拍掉裙摆上的尘埃,徐鸮说一会儿有东西给我。


    我打着哈欠折返回水榭,沈双双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分享着各路传闻。


    听闻除了吕遇婉,竟还有别家贵女对赵泽荫倾心不已。更有消息说,英贵太妃似乎退让了一步,只盼赵泽荫能先纳一房妾室,正妻之位倒可以容他晚些再定。


    我顿时精神一振。好么,这些闺阁消息,她们怎地比我这常在内宫行走的人还灵通?


    姜玉芦趁隙压低声音告诉我,连吕遇婉的那位表妹,也对赵泽荫存了心思。


    齐霖,吕遇婉的表妹,如今也寄居在吕显府上。


    好啊,这竟是要对赵泽荫形成合围之势了。我猛然意识到,今日这纳凉会,恐怕不止为丁半夏一事,或许更是王妃受了英贵太妃之托,暗中为赵泽荫相看意中人?


    一想到此处,我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快意。


    哼哼,赵泽荫,看你怎么应付这么多女人。


    捱到下午,宴会终于散了。只见赵泽荫一脸倦容地走出来,显然已无心力再应付任何莺莺燕燕,他默然登上马车,一语不发。


    我与徐鸮总算得以归家。一上马车,徐鸮便将我拉近,神秘兮兮。我凑过去一看,他掌心里竟蜷着一只毛茸茸的松鼠幼崽!


    “只许玩一会儿,”他叮嘱道,“是带给莺儿的。”


    我小心翼翼捧过那小生命,它甚是孱弱,没什么精神。徐鸮见它从树上跌落,甚是可怜,只是即便捡回,恐怕也难养活。


    起码在死前多活几天也行。


    一个时辰后进城,我们未与赵泽荫道别,径直下了马车回府。


    莺儿近日懂事得令人心疼,她隐约知晓了金娘的事,大哭一场后,便默默开始在厨房帮忙。徐鸮将小松鼠递给她,嘱咐她尽力照料,无论这小生命是走向生途,或是去往来世,都须尽心。


    人生在世,总有诸多功课要学。


    原打算去珍馐楼大快朵颐,奈何午后点心吃多了,我腹中积食,连晚饭也省了。


    见日落西山,暑气稍退,我便唤上徐鸮出门散步。岂料没走多远,竟又撞见了阿卡娜,以及她的婢女和那名魁梧的保镖。


    “什么?想在我这里借住一段时日?我这儿可不是客栈!”我惊愕不已。


    徐鸮对阿卡娜这毫不客气的请求竟似毫不意外,反而一口应承下来。我瞠目结舌,这还是我的黄府吗?


    满腔愠怒地看着这一行人将我家搅得鸡飞狗跳。名唤莎杜的小婢女颐指气使,索要各样物什,口口声声称她家小姐尊贵无比,吃穿用度皆需上品;那名叫喀尔巴哈的壮汉则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掏出几颗宝石塞给我,仿佛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唯一好的一点是,我的卧房还是我的。


    头痛欲裂,我赌气离了家,闲逛到乔娘的小摊附近。却见几个人围在摊前,推推搡搡,似在争吵。


    我见糖葫芦一个人坐在树下泪眼汪汪,连忙跑上去把她抱起来。


    “呜呜,姐姐,他们欺负哥哥。”


    只见乔娘正不住地点头哈腰向人道歉,我心头火起,快步上前扬声问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那几个青年模样的人,大多鼻青脸肿,唯独为首那个身上无伤的,撸起袖子,瞪圆了眼睛吼道,“怎么?打了人就想赖掉汤药费不成!”


    “你们冤枉人!”这时,草帽儿从人后冲了出来,倔强地将我挡在身后。


    我瞥见他后背衣衫下,隐隐有几块青紫。


    “各位行行好,要多少银钱,我们……我们赔就是。”乔娘声音发颤,眼泪已滚落下来。


    [吃瓜][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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